順皇帝

2024-10-02 03:42:06 作者: 華杉

  升明元年(公元477年)

  1 春,正月一日,北魏改年號為太和。

  2 正月二十五日,略陽氐人王元壽聚眾五千餘家,自稱沖天王。二月十七日,北魏秦州、益州二州刺史尉洛侯將他擊破。

  3 三月十七日,北魏任命東陽王拓跋丕為司徒。

  4 夏,四月十四日,北魏主拓跋宏前往白登;四月十九日,前往崞山。

  蕭道成決意謀反

  當初,皇帝劉昱在東宮為太子時,喜歡攀爬漆帳竿子,可以爬到離地一丈多高;喜怒無常,東宮主帥無法勸阻。太宗劉彧屢次叫陳太妃痛打他。即皇帝位之後,對內畏懼太后、太妃,對外忌憚諸大臣,不敢放縱。自從加元服,行成人禮之後,內外稍稍不再克制,幾次出去遊玩。剛出宮時,還儀衛嚴整,過了一會兒,就拋棄車騎,率左右數人,或出郊野,或入市井。太妃每次乘著青蓋牛車,跟在後面,檢查約束。既而輕騎遠走一二十里,太妃追不上;儀仗衛隊也懼禍不敢追尋,唯有整頓部伍,停駐在一個地方,瞻望而已。

  

  當初,太宗劉彧曾經把陳太妃賞賜給嬖人李道兒,後來又接回來,生下皇帝劉昱。所以劉昱每次微服出行,自稱「劉統」,或稱「李將軍」。常常穿著短褲短衫,無論軍營、官署、街巷、阡陌,無不貫穿;有時晚上投宿旅館,有時白天躺臥道旁,那些低賤的奴僕,也和他們交往,有時遭到怠慢侮辱,也很高興地接受。各種卑賤的工作,裁衣、做帽,他看一眼就會做;從未吹過篪(形狀類似洞簫),拿起來就能吹出調。京口事變平定之後,皇帝更加驕傲恣肆,沒有一天不出宮,有時晚上出去,第二天早上回來,有時早出晚歸。侍從手拿短刀長矛,行人無論男女,或者犬馬牛驢,只要碰上,沒有能倖免的。民間憂懼,商販都停業,門戶白天禁閉,街上空無一人。針、椎、鑿、鋸,不離左右,稍有忤逆他的心意,即加屠殺剖腹,一天不殺,就悶悶不樂。宮廷和政府官員,憂懼不已,寢食不安。阮佃夫與直閣將軍申伯宗等密謀,趁皇帝到江乘射野雞時,稱太后令,把皇帝衛隊召回,關閉城門,派人逮捕廢黜皇帝,立安成王劉准。事情被發覺。

  四月二十一日,皇帝劉昱逮捕阮佃夫等,誅殺。

  太后數次訓誡皇帝,皇帝不悅。端午節,太后賜給皇帝毛扇。皇帝嫌其不夠華麗,令太醫煮毒藥,準備鴆殺太后。左右制止他說:「如果做了這事,陛下就要做孝子守喪,哪裡還能進進出出玩耍遊戲!」皇帝說:「你的話大有道理!」於是停止。

  六月二十二日,有人告發散騎常侍杜幼文、司徒左長史沈勃、游擊將軍孫超之與阮佃夫同謀,皇帝立即率領衛士,親自突襲這三家,全部誅殺,肢解屍體,割下肉塊,連嬰孩也不放過。沈勃當時正在守喪,住在守喪專用的茅廬,左右武士還沒到,皇帝獨自揮刀上前。沈勃知道不能避免,拉住皇帝耳朵,唾罵說:「你的罪超過桀、紂,被人屠戮,就在眼前。」被劉昱砍死。

  當天,大赦。

  皇帝曾經直入領軍府。當時天氣盛熱,蕭道成白天光著身子躺著睡覺。皇帝讓蕭道成站在室內,在他肚子上畫一個箭靶,自己拉滿弓,將要射擊。蕭道成用手背擋住說:「老臣無罪。」左右王天恩說:「領軍將軍肚子大,是最佳射靶;一箭射死,以後就沒的玩了;不如以圓骨箭頭,多射幾次。」皇帝於是更換為圓骨箭頭,一箭正中肚臍。投弓大笑說:「我這一手怎麼樣!」皇帝忌憚蕭道成威名,曾經親自磨短矛,說:「明日殺蕭道成!」陳太妃罵他說:「蕭道成有功於國,如果殺了他,誰再為你盡力呢!」皇帝於是停止。

  蕭道成憂懼,秘密與袁粲、褚淵謀廢立。袁粲說:「主上年幼,這些小過失,容易改正。伊、霍之事(伊尹放逐太甲,霍光廢黜劉賀),不是現在的亂世所能施行的;就算功成,也終究不能保全。」褚淵默然不語。領軍功曹、丹陽人紀僧真對蕭道成說:「如今朝廷猖狂,人人不能自保;天下人的盼望,不在袁、褚,明公豈能坐受夷滅!存亡之機,請您深思熟慮。」蕭道成同意。

  【華杉講透】

  決策不是考慮未來怎麼做,而是今天怎麼做

  袁粲說得有道理,現在不是伊尹、霍光的年代,朝廷的事解決,就一切都解決了。現在就算解決了劉昱,也必有地方大員以起兵勤王為由,爭奪中央權力,所以他說就算功成,也終究不能保全。

  但是,他忘了另一層道理,現在皇帝是一個十五歲的混世魔王,一天不殺人都不開心,每拖一天,自己都可能被殺,而且是滅族之禍,哪裡還能考慮下一步怎麼辦,應該考慮的是怎麼才能有下一步。

  有時候,決策不是考慮未來怎麼做,而是今天怎麼做才有未來。

  楊玉夫殺劉昱,王敬則將劉昱首級交給蕭道成

  有人勸蕭道成奔廣陵起兵。蕭道成的世子蕭賾,當時任晉熙王劉燮的長史,兼管郢州事務,蕭道成打算讓蕭賾率郢州兵東下,與自己在京口會合。蕭道成秘密派親信劉僧副告訴他的堂兄、代理青州、冀州二州刺史劉善明說:「大家都勸我北上據守廣陵,恐怕沒有仔細考慮。如今秋風行起,你如果能與垣榮祖稍微挑動胡虜,那我的計劃就可以施行。」同時也把這話告訴東海太守垣榮祖。

  劉善明說:「宋氏將亡,愚智共知,如果北虜騷動,反而成為您的禍患。您的英明神武,高於當世,唯當靜以待之,抓住機會,奮發一擊,功業自然奠定,不可遠離中央根本之地,自找災難。」

  垣榮祖也說:「您的領軍府距宮城只有百步之遙,您如果走了,誰人不知!如果單騎輕行,廣陵人閉門不受,您往哪裡去!您今天動足下床,恐怕馬上就有敲宮門報告的,那您就大勢去矣!」

  紀僧真說:「主上雖然無道,但國家累世之基猶為安固。您全家一百口人,要向北,肯定不能都一起走。就算得了廣陵城,天子居於深宮,發出號令,說您是叛逆,又怎麼辦!這不是萬全之策。」

  蕭道成族弟、鎮軍長史蕭順之及次子、驃騎從事中郎蕭嶷,都以為:「皇帝喜歡單獨出行,在這方面下手,容易成功;從外州起兵,很少有能得手的,只是搶在前面受禍而已。」

  蕭道成於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東中郎司馬、行會稽郡事李安民想要擁護江夏王劉躋起兵於東方,蕭道成制止他。

  越騎校尉王敬則,暗中投靠結交蕭道成,夜裡穿著青衣,匍匐於道路旁,為蕭道成察探皇帝往來消息。蕭道成命王敬則秘密結交皇帝左右楊玉夫、楊萬年、陳奉伯等一十五人,在殿中窺探有什麼機會。

  秋,七月六日夜,皇帝微服出行到領軍府門口。左右說:「一府都在睡覺,何不翻牆進去?」皇帝說:「我今晚要到別的地方找樂子,明晚再來。」員外郎桓康等在大門後聽見了他們的談話。

  七月七日,皇帝坐著敞篷車,與左右在台岡比賽跳高。然後前往青園尼寺,晚上,到新安寺偷狗,再找到曇度道人,煮狗肉吃。飲酒醉,回仁壽殿就寢。楊玉夫平常很得皇帝歡心,這天忽然憎恨他,見到他就咬牙切齒說:「明日當殺這小子,取肝肺!」當夜,令楊玉夫觀察織女渡河(牛郎織女傳說,七月七日,織女星渡過銀河,與牛郎星相聚),說:「看見就喊我起來;看不見,就殺了你!」

  當時皇帝出入無常,宮中各閣門,夜裡都不關閉,各廂房值班官員,怕遇見皇帝,都不敢出來;宿衛武士也逃避,內外相互沒有領導統攝。當晚,王敬則出外。楊玉夫等到皇帝睡熟,與楊萬年取皇帝防身刀,刎頸砍下他的人頭(得年十五歲)。以皇帝名義下令廂下奏樂,陳奉伯把皇帝人頭藏在衣袖裡面,跟往常一樣,以皇帝名義,命開承明門出宮,把首級交給王敬則。王敬則飛馳到領軍府,叩門大呼,蕭道成擔心是皇帝騙他,不敢開門。王敬則從牆上把首級扔進去,蕭道成洗乾淨人頭觀察確認,於是戎服乘馬而出,王敬則、桓康等都跟從入宮,到了承明門,詐稱皇帝出行回來。王敬則擔心裏面的人從門洞往外偷窺,以刀環堵塞門洞,呼門甚急,門開而入。平常,皇帝每次開門,門衛震懾,不敢仰視,這次也沒有起疑心。蕭道成入殿,殿中驚怖。既而聽聞皇帝已死,都高呼萬歲。

  蕭道成入宮主事,劉准即皇帝位

  七月八日,蕭道成戎服出於殿庭槐樹下,以太后令名義,召袁粲、褚淵、劉秉入宮會議。蕭道成對劉秉說:「這是你們劉家的家事,怎麼決斷?」劉秉不做回答。蕭道成須髯盡張,目光如電。劉秉說:「尚書的事,可以交給我;軍旅處分,一切由領軍您決定。」蕭道成接著讓給袁粲,袁粲也不敢當。王敬則拔出白刃,在床側跳躍說:「天下事皆應關蕭公!敢有開一言者,血染敬則刀!」於是手取白紗帽,戴到蕭道成頭上,要求他即皇帝位,說:「今日誰敢再動!凡事需要趁熱打鐵!」蕭道成正色呵斥他說:「你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袁粲想要說話,王敬則呵斥他,於是閉嘴。褚淵說:「除了蕭公,沒人能了結這事。」於是手取需要皇帝裁決的奏章,授給蕭道成。蕭道成說:「既然大家都不肯接,我怎麼能推辭!」於是提議,備法駕到東城,迎立安成王劉准。以長刀攔住袁粲、劉秉等,二人失色而去。劉秉出來,在路上遇見堂弟劉韞,劉韞開車門迎問:「今日之事,是兄長您主持嗎?」劉秉說:「我等已經讓給領軍將軍了。」劉韞捶胸說:「兄長肉中還有血性嗎!今年就要被滅族了!」

  當天,以太后令,數落皇帝劉昱罪惡,說:「我密令蕭領軍潛運明略。安成王劉准,應該君臨萬國。」追封劉昱為蒼梧王。儀仗衛隊到了東府門,安成王下令門衛不要開門,等待袁司徒。袁粲到了之後,安成王才入居皇宮。

  七月十一日,安成王即皇帝位,時年十一歲。改元,大赦。

  葬蒼梧王劉昱於郊壇西。

  【華杉講透】

  這是中國歷史的「長刀之夜」,劉韞埋怨劉秉沒有站出來擔當責任,但是,看當時情況,蕭道成「須髯盡張,目光如電」,王敬則提著刀在一旁跳躍,袁粲倒是想說話,被王敬則喝止。之後又用長刀攔著袁粲、劉秉等,逼他們出去。所以,他此刻已經站不起來了。

  承擔責任要趁早,《孟子》里講大臣的「崗位職責」:

  齊宣王問卿。孟子曰:「王何卿之問也?」王曰:「卿不同乎?」曰:「不同,有貴戚之卿,有異姓之卿。」王曰:「請問貴戚之卿。」曰:「君有大過則諫;反覆之而不聽,則易位。」王勃然變乎色。曰:「王勿異也。王問臣,臣不敢不以正對。」王色定,然後請問異姓之卿。曰:「君有過則諫,反覆之而不聽,則去。」

  齊宣王問孟子為卿之道,孟子反問:「大王問哪種卿呢?」

  齊宣王說:「卿還有什麼不同嗎?」

  「不同啊,有兩種卿,一種是與國君同宗族的貴戚之卿,一種是士大夫異姓中選拔出來的異姓之卿。」

  齊宣王說:「那您先說說貴戚之卿的職責吧!」

  孟子說:「國君若有重大錯誤,他便加以勸諫,若反覆勸諫還不聽,那國君執迷不悟,荒淫暴虐,宗族之卿就責無旁貸,必須匡扶社稷,把昏君廢棄,在宗族中另立賢者為君。」

  齊宣王勃然變色,沒想到這一問,就給自己頭上問來一刀!

  孟子說:「大王不要奇怪。大王問我,我不敢不老實回答,不能避諱不言,隱情不報。」

  齊宣王顏色稍定,再問:「那請問異姓之卿如何呢?」

  孟子說:「大臣的職責,都是匡正君王。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但是,異姓之卿,沒有宗族同姓那麼大的責任。如果國君有過,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勸諫,國君都不聽,那他不能貪戀權位利祿,自己掛印而去罷了。」

  所以,劉昱無道,解決他,是劉氏皇族的責任,蕭道成說得沒錯,這是你們劉家的家事。但是,劉家自己辦不了,要別人來辦,那就免不了要改朝換代。如果太后能主持廢立,劉氏江山還能延續,鬧到這一步,也就無法挽回了。

  5 北魏京兆康王拓跋子推去世。

  6 七月十三日,蕭道成出鎮東府。

  七月十五日,任命蕭道成為司空、錄尚書事、驃騎大將軍;袁粲調任中書監;褚淵加授開府儀同三司;劉秉調任尚書令,加授中領軍;任命晉熙王劉燮為揚州刺史。劉秉開始時的打算是,尚書總理萬機,由宗室親王擔任,則天下無變。既而蕭道成兼總軍國,布置心腹,獨斷專行,褚淵又一向依附蕭道成,劉秉與袁粲只能拱手贊成而已。

  七月二十日,任命尚書右僕射王僧虔為僕射。

  七月二十五日,任命武陵王劉贊為郢州刺史;蕭道成改領南徐州刺史。

  7 八月一日,北魏大赦。

  8 八月十二日,朝廷下詔,命袁粲鎮守石頭城。袁粲性情淡泊,每有朝命,經常是堅決推辭,實在逼不得已,才就職。現在知道蕭道成有不臣之志,暗暗準備隨時做出反應,於是即時受命。

  9 當初,太宗劉彧命昭華(嬪妃第九級)陳法容做順帝劉準的養母。八月十七日,尊陳昭華為皇太妃。

  10 八月二十五日,北魏朝廷下詔說:「工匠、商人、衙役,各有固定身份;而有司放縱泛濫,讓他們能混進官場。從今往後,凡是工商衙役家庭出身的,做官最高只能到本部丞;如果有功勳的,不在此限。」

  11 蕭道成堅決推辭司空職位;八月二十九日,任命蕭道成為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12 九月五日,北魏修訂法律。

  13 九月二十八日,封楊玉夫等二十五人為侯爵、伯爵、子爵、男爵。

  14 冬,十月,氐帥楊文度派他的弟弟楊文弘襲擊北魏仇池,攻陷。

  15 當初,北魏徐州刺史李?在魏顯祖拓跋弘在位時為倉部尚書(掌管倉儲),信任盧奴縣令范檦。李?的弟弟左將軍李瑛進諫說:「范檦能以諂媚來侍奉人,用錢財來利用人,輕德義而重勢利;聽他說話很甜,看他的行為卻很賊,不早和他斷絕關係,後悔無及。」李?不聽,反而把自己腹心之事,都告訴范檦。

  尚書趙黑,與李?都有寵於拓跋弘,同時主掌選部,負責官員選拔任免。李?用自己的心腹做州刺史,趙黑向拓跋弘揭發,兩人於是有矛盾。不久,李?揭發趙黑之前任監藏時,盜用官物,趙黑因此被罷黜為門衛。趙黑深恨李?,為此,食不甘味,夜不能寐。

  過了一年,趙黑再次入宮任侍中、尚書左僕射,兼考選官員的工作。

  拓跋弘崩逝之後,趙黑向馮太后告狀,稱李?專權恣肆,於是李?被外放為徐州刺史。范檦知道馮太后怨恨李?(李?告發馮太后情夫李奕,導致李奕被殺),於是告李?密謀叛國。馮太后徵召李?到平城審問,李?說根本沒有這事,馮太后命范檦與李?對質,李?對范檦說:「你今天誣陷我,我能說什麼!但是你受我恩如此之厚,忍心這樣做嗎!」范檦說:「我受你的恩,比你受李敷恩如何!你忍心對付李敷,我為什麼就不忍心對付你呢!」李?慨然嘆息說:「我不聽李瑛的話,悔之何及!」趙黑又在其中構陷落實他的罪名,十月二十六日,誅殺李?及他的兒子李令和、李令度。趙黑之後才寢食如故。

  【華杉講透】

  有恩必報,施恩必忘,才是輕鬆自在

  這似乎是一個交友不慎的故事,我們時常看到一些標題——什麼樣的朋友不能交?當你看到這樣的文章的時候,正確的閱讀方法不是用這些標準去審查自己的朋友,而是用這些標準去審查自己。正確的問題,不是「什麼樣的朋友不能交」,而是「我不能做什麼樣的人」。你自己把標準立好了,自然就會交到什麼樣的朋友。如果只去要求別人,而不省察自己,永遠不能進步。

  李?、趙黑、范檦,都是黑吃黑的故事,誰也不值得同情。

  還有一個教訓就是,不要老記得你對誰施了什麼恩,沒有意義,而且往往自取其辱。有恩必報,施恩必忘,才是輕鬆自在。

  16 十一月三日,北魏徵西將軍皮歡喜等三將軍率眾四萬人攻擊楊文弘。

  17 十一月七日,北魏懷州平民伊祁苟自稱堯帝後代,聚眾於重山作亂。洛州刺史馮熙征討,將他消滅。馮太后想要屠城,雍州刺史張白澤進諫說:「凶渠逆黨,已經全部梟滅;城中豈無忠良仁信之士,奈何不問黑白,全部誅殺!」於是停止。

  18 十二月,北魏皮歡喜軍抵達建安,楊文弘棄城逃走。

  沈攸之舉兵

  19 當初,沈攸之與蕭道成在孝武帝劉駿及廢帝劉子業在位時,同時在宮廷擔任保衛工作,關係非常親善,蕭道成的女兒嫁給沈攸之的兒子、中書侍郎沈文和。沈攸之在荊州,直閣將軍高道慶,家在華容,請假還鄉,路過江陵,與沈攸之賭博遊戲,發生爭執,馳還建康,說沈攸之反狀已成,請派三千兵襲擊。執政大臣們都認為不可,蕭道成仍保證沈攸之不會造反。楊運長等厭惡沈攸之,與高道慶密謀派刺客殺沈攸之,沒有成功。正好劉昱被弒,主簿宗儼之、功曹臧寅都勸沈攸之抓住這個機會起兵。沈攸之因為他的長子沈元琰在建康為司徒左長史,所以沒有發動。

  臧寅,是臧凝之的兒子。

  當時楊運長等已經不在朝廷任職,蕭道成派沈元琰把劉昱殺人剖腹所用的兇器拿去給沈攸之看。沈攸之認為蕭道成名位一向在自己之下,一朝之間,專制朝權,心中不平,對沈元琰說:「我寧為王凌而死,不為賈充而生。」(王凌事,見公元251年記載;賈充事,見公元260年記載)但是也不能馬上舉兵。於是上表稱慶,並留下沈元琰。

  雍州刺史張敬兒,一向與沈攸之的司馬劉攘兵關係友善,懷疑沈攸之將起事,秘密問劉攘兵。劉攘兵不發一言,寄給張敬兒馬鐙一隻,張敬兒於是開始備戰。

  沈攸之有一封寫在白綢緞上的信件,有十幾行,平常總藏在背心衣角里,說是明帝劉彧給自己的誓約。沈攸之將舉兵,他的妾崔氏進諫說:「您年紀已老,就不為全家一百口人考慮嗎!」沈攸之指著背心衣角給她看,又聲稱太后派來使者,賜給沈攸之蠟燭,割開之後,得太后手令云:「社稷之事,全部委託給你。」於是動員部隊,移檄州郡,遣使邀張敬兒及豫州刺史劉懷珍,梁州刺史、梓潼人范柏年,司州刺史姚道和,湘州行事庾佩玉,巴陵內史王文和共同舉兵。張敬兒、劉懷珍、王文和都斬了沈攸之的來使,馳表向朝廷報告。王文和隨即拋棄州府,逃奔夏口。范柏年、姚道和、庾佩玉則兩頭觀望。

  姚道和,是後秦高祖姚興的孫子。

  十二月十二日,沈攸之派輔國將軍孫同等相繼東下。沈攸之寫信給蕭道成,說:「少帝昏狂,應該與諸公密議,共同向太后報告,下令廢黜;為何交結左右,親自下手弒逆,乃至於不能安葬,屍蟲爬到門戶之外?凡在臣下,誰不惋駭!又,你排斥朝廷舊臣,布置自己親黨,宮閣大門鑰匙,全給自己家人。我不知道霍光、諸葛亮的遺訓,難道就是這樣嗎!足下既有賊宋之心,我就沒有申包胥救國復國的節操嗎!」朝廷聽聞,驚慌恐懼。

  十二月十八日,蕭道成入宮坐鎮,命侍中蕭嶷(蕭道成次子)代鎮東府,撫軍行參軍蕭映鎮守京口。蕭映,是蕭嶷的弟弟。

  十二月十九日,內外戒嚴。

  十二月二十日,任命郢州刺史、武陵王劉贊為荊州刺史。

  十二月二十一日,任命右衛將軍黃回為郢州刺史,都督前鋒諸軍,討伐沈攸之。

  當初,蕭道成以世子蕭賾為晉熙王劉燮的長史,兼行郢州事,修治器械以防備沈攸之。後來,徵召劉燮為揚州刺史,以蕭賾為左衛將軍,與劉燮一起東下。劉懷珍對蕭道成說:「夏口地處要衝,要有合適的人。」蕭道成寫信給蕭賾說:「你既入朝,當須文武雙全,併合你意的人,委託以後事。」蕭賾於是舉薦劉燮的司馬柳世隆接替自己。蕭道成任命柳世隆為武陵王劉贊長史,行郢州事。蕭賾臨行時,對柳世隆說:「沈攸之一旦為變,縱火焚燒夏口舟艦,順流東下,就沒法制伏他了。如果你能牽制沈攸之留下攻打郢城,必定一時不能攻拔。那時候,你在內,我在外,內外夾攻,必定可以擊破他。」

  等到沈攸之起兵,蕭賾剛剛走到尋陽,還未得到朝廷指示,眾人都要倍道兼行奔往建康,蕭賾說:「尋陽地處長江中流,接近京師。如果我們留下屯駐湓口,內可護衛朝廷,外可聲援夏口,保據形勝之地,控制西南,今天我們正好到達這裡,這是天意。」

  有人認為湓口城小難固,左中郎將周山圖說:「如今我們占據中流,可以聲援四方,不能因為一點兒小事就覺得困難。只要眾心齊一,江山都是城隍。」

  十二月二十一日,蕭賾陪同劉燮鎮守湓口。

  蕭賾把軍事都委任給周山圖。周山圖斷取來往行旅船板,製造戰艦,設立水柵,十天之內,全部辦妥。蕭道成聽聞,喜悅說:「蕭賾真是我的兒子!」任命蕭賾為西討都督。蕭賾舉薦周山圖為軍副。當時江州刺史、邵陵王劉友鎮守尋陽,蕭賾認為尋陽城不夠堅固,上表朝廷,調劉友與自己共同鎮守湓口,留江州別駕、豫章人胡諧之鎮守尋陽。

  湘州刺史王蘊遭母喪,罷官回鄉,走到巴陵,與沈攸之深相交結。當時沈攸之尚未舉兵,王蘊路過郢州,想要趁蕭賾出來向自己弔喪時作難,占據郢城。蕭賾知道他的意圖,不出城。王蘊回到京師,至東府,又想趁蕭道成出來弔喪時作難,蕭道成又不出。王蘊於是與袁粲、劉秉密謀誅殺蕭道成,將帥黃回、任候伯、孫曇瓘、王宜興、卜伯興等都與他們通謀。卜伯興,是卜天與的兒子。

  【華杉講透】

  不是該交什麼樣的朋友,而是我們應該做一個什麼樣的朋友

  沈攸之因為蕭道成之前名望地位都不如他,現在突然爬到自己頭上,心中不平,這是他起兵的重要原因。兩人本來是好朋友,還是兒女親家,為什麼鬧翻呢?沈攸之這樣的朋友很典型,你如果過得比他差,他能把他碗裡的飯撥一半給你。但是如果你過得比他好,他就受不了!如果他再以為自己有能力拉你下馬,那就要出手。沈攸之就是被這種情緒驅使。

  沈攸之的妾崔氏勸阻他,說你這一把年紀了,就不為一家百口性命考慮嗎?一來情緒驅使他認為自己有勝算,二來人年老之後,往往風險偏好加大,他老了,無所謂了,一家百口的性命,與伸展自己心意的欲求相比,真不占優勢。

  我們要學到的是,當過去不如你的朋友超過了你,要馬上調整自己的心態和位置。反過來想一想,如果你超過了過去比你強的朋友,你不也認為理所應當嗎?

  蕭道成派沈攸之的長子去荊州,是放走了最重要的人質。蕭道成此舉,一是向沈攸之表示自己和他之間絕對沒有嫌隙。二是,或許認為你如果要干,就干吧!正好徹底解決。

  朋友啊朋友!以上兩則,都是朋友之間的故事。從故事中我們要學習的,不是該交什麼樣的朋友,而是我們應該做一個什麼樣的朋友。

  袁粲圖謀蕭道成,失敗,父子皆死

  蕭道成初聞沈攸之起事,親自前往去見袁粲,袁粲推辭不見。通直散騎侍郎袁達對袁粲說:「不宜在此時顯示出不是一條心。」袁粲說:「他如果以主幼時艱為由,說跟桂陽王劉休范時情況相同,劫持我入宮,我有什麼話來拒絕他呢!一朝與他共進退,以後還能分道揚鑣嗎!」

  蕭道成於是召褚淵,與他聯席辦公,每件事都與褚淵聯署發出命令。當時劉韞為領軍將軍,在門下省當值;卜伯興為直閣將軍(值勤於殿閣,在宮廷政變中位置至關重要),黃回等諸將都出城屯駐新亭。

  當初,褚淵為衛將軍,遭母喪去職,朝廷敦迫他起復,他拒絕。袁粲一向有很高名望,親自前往勸說,褚淵於是聽從。後來,袁粲為尚書令,也遭遇母喪,褚淵勸說懇至,袁粲始終拒絕,褚淵由此恨他。等到沈攸之事起,蕭道成與褚淵商議。褚淵說:「荊州釁難,事必無成,您應當先防備內部而已。」

  袁粲圖謀蕭道成的計劃既已確定,準備告訴褚淵;眾人說褚淵與蕭道成一向親善,不能告訴他。袁粲說:「褚淵雖然跟蕭道成私交好,我們又豈能現在就把他放在對立面!今天如果不告訴他,事定之後便應該剷除他。」於是把密謀告訴褚淵,褚淵轉頭就告訴了蕭道成。

  蕭道成之前也已經聽聞他們的陰謀,派軍主蘇烈、薛淵、太原人王天生將兵協助袁粲鎮守石頭城。薛淵堅決推辭,蕭道成強迫他去,薛淵不得已,涕泣拜辭,蕭道成說:「你被派到這麼近的石頭城,早上去,晚上就能回來,哪裡來這麼大的悲傷,又為什麼要推辭?」薛淵說:「不知道您能保證和袁公共為一家不?如今我去石頭城,與他站在一邊就辜負您,不和他站在一邊則立刻遭禍,我怎能不悲!」蕭道成說:「之所以派你去,就是為了讓你能隨機應變,使我沒有西顧之憂。但當努力,不必多言。」

  薛淵,是薛安都的堂侄。

  蕭道成又任命驍騎將軍王敬則為直閣將軍,與卜伯興共同掌管禁兵。

  袁粲計劃假傳太后命令,命劉韞、卜伯興率宿衛兵攻蕭道成於朝堂,黃回等率所部響應。劉秉、任候伯等一起奔赴石頭城,已經定妥日期,十二月二十三日夜晚發動。

  劉秉恐懼,不知所為,中午稍過,就開始裝束準備,臨走時,喝湯,湯都灑在胸上,雙手發抖,不能自禁。天還沒黑,就載著家中婦女,全家奔往石頭城,部曲數百人,喧譁滿道。到了之後,見袁粲,袁粲驚道:「發生了什麼事?這麼早就來了?如今敗矣!」劉秉說:「能見到您一面,死而無恨!」孫曇瓘聽聞,也奔往石頭城。丹陽丞王遜等跑去告訴蕭道成,事情於是完全暴露。

  王遜,是王僧綽之子。

  蕭道成秘密派人告訴王敬則。當時宮門已閉,王敬則想要開門出去,卜伯興嚴兵防備,王敬則於是鋸開自己所在房屋牆壁,得出,至中書省,逮捕劉韞。劉韞已經戒嚴備戰,火把通明。見王敬則突然出現,驚起迎接,問:「老兄怎麼晚上過來?」王敬則呵斥說:「小子竟敢做賊!」劉韞上前抱住王敬則,王敬則揮拳毆打他的臉頰,劉韞撲倒在地,被王敬則殺死,又殺卜伯興。蘇烈等占據石頭城內倉城,拒戰袁粲。王蘊聽聞劉秉已走,嘆息說:「事不成矣!」狼狽率部曲數百人奔往石頭城。本來約定開南門,當時暗夜,薛淵據門射擊。王蘊認為袁粲已敗,即刻散走。

  蕭道成派軍主、會稽人戴僧靜率數百人向石頭城協助蘇烈等,從倉門進城,與蘇烈併力攻打袁粲。孫曇瓘驍勇善戰,朝廷軍死者一百餘人。王天生殊死作戰,得以相持不下,從上午十一時戰至下午一時,戴僧靜分兵攻打府西門,縱火焚燒,袁粲與劉秉在城東門,見火起,打算返回府宅。劉秉與兩個兒子劉俁、劉陔翻牆逃走。

  袁粲下城後,點起火把,對兒子袁最說:「本來就知道,一根木頭不能阻止大廈崩塌,只是為了名譽和道義,做到今天這一步罷了。」戴僧靜乘暗翻牆進城,獨自前進,袁最察覺情形有異,用身體擋住袁粲,戴僧靜上前,舉刀就砍。袁粲對袁最說:「我不失為忠臣,你不失為孝子!」於是父子俱死。百姓哀憫,為他們唱歌謠說:「可憐石頭城,寧為袁粲死,不作褚淵生!」

  劉秉父子走到額檐湖,被追兵抓獲,斬首。

  任候伯等率水軍前往石頭城,抵達時,朝廷軍已經占領城池,不得進入,於是馳還。

  黃回動員部隊,按約定日期,天亮時率所部從御道直向宮門,攻打蕭道成。聽聞事情已經泄露,不敢發動。蕭道成撫慰他,對他跟從前一樣。王蘊、孫曇瓘皆逃竄,先捕得王蘊,斬首,其餘袁粲黨羽,一概不問罪。

  袁粲的典簽莫嗣祖為袁粲、劉秉往來聯絡,蕭道成召見他,詰問說:「袁粲謀反,為什麼不報告?」莫嗣祖說:「小人沒有見識,只知道報恩,怎敢泄露主人大事!如今袁公已死,義不求生。」王蘊的嬖人張承伯藏匿王蘊。蕭道成赦免二人,繼續任用。

  袁粲頭腦簡單,性格淡泊,生活樸素,但無經世之才;喜好飲酒,又愛吟詩作賦,身居重任,卻不肯做事;主事官員每次去請他決策,他有時就吟詩一首,作為回答。平時閒居高臥,門內沒有其他賓客,也不近人情世故,所以失敗。

  【裴子野論曰】

  袁粲是人民仰望的國家精英,又受先帝託付之重;但智不足以除奸,權不足以處變,眼看著國家蕭條散落,不能扶持。等到劉氏宋室輕微,蕭氏將要改天換地之時,在區區石頭城之內,出萬死而不辭,這只是匹夫之節操,而不是國家棟樑之才!

  【華杉講透】

  萬死不辭,要趁早

  萬死不辭,要趁早!不能等到最後一刻。宮廷之變,王敬則拿著刀上下跳躍,蕭道成依次序讓袁粲主持,那時候他就應該挺身而出,萬死不辭。那時候不出頭,以後就都不要出頭。

  人性有三大弱點:懶惰症、拖延症、僥倖症,這三個弱點往往是配套的,我稱之為「懶惰拖延僥倖綜合徵」,人人都有,大抵人生失敗,病根都在這兒。袁粲平時就懶,不願幹活,不願承擔責任,已經圖窮匕見了,他還要再拖一拖,等匕首刺過來再說。明知道蕭道成要幹什麼,他為什麼不萬死不辭,挺身而出呢?因為他的僥倖心理會說服自己——蕭道成未必能怎樣。到最後眼看著不行了,他又不甘心,寧死也要鬧一場!

  袁粲給自己蓋棺定論說「不失為忠臣」,那是自欺欺人。

  至於把政變陰謀告訴褚淵,也是他這種人具有的自欺欺人的特點,他在該有大義的時候沒有大義,但心中又有對大義的追求,就在一些不該講義氣,但比較容易做到的地方找補。他說,我們不應該不通知褚淵,如果不通知他,就是把他放在對立面,事成之後就必須誅殺他。這聽起來是書呆子的胡說八道,但本質不是呆,是一種自欺欺人的自我滿足。

  20 十二月二十五日,大赦。

  沈攸之攻郢城,不能攻克

  21 十二月二十六日,任命尚書僕射王僧虔為左僕射,新任中書令王延之為右僕射,度支尚書張岱為吏部尚書,吏部尚書王奐為丹楊尹。

  王延之,是王裕的孫子。

  劉秉的弟弟劉遐為吳郡太守。司徒右長史張瓌,是張永之子,父親去世,在吳縣守喪,家族勢力一向豪盛,蕭道成命張瓌尋找機會解決劉遐。正巧劉遐召張瓌到郡府,張瓌率部曲十餘人直入齋中,抓獲劉遐,斬首,郡中無人敢動。蕭道成聽聞,告訴張瓌的叔父、領軍張沖,張沖說:「張瓌以全家一百口人性命為賭注,出手得盧矣(賭博一擲五子皆黑,為最勝采)!」蕭道成即刻任命張瓌為吳郡太守。

  蕭道成移屯閱武堂,仍將重兵交給黃回,命他西上,而把自己的心腹將領配備在黃回左右。黃回一向與王宜興不和,擔心王宜興告他謀反,閏十二月二日,找一個藉口,逮捕王宜興,斬首。諸將都說黃回握強兵,必反,寧朔將軍桓康請求獨自前往觀察,蕭道成說:「你們不必多疑!他無能為力。」

  沈攸之派中兵參軍孫同等五將以三萬人為前鋒,司馬劉攘兵等五將以二萬人繼後;又派中兵參軍王靈秀等四將分兵出夏口,占據魯山。閏十二月十四日,沈攸之抵達夏口,自恃兵強,有驕傲之色。認為郢城弱小,不足攻打,說:「想見見安西將軍,問個好!」(劉贊時為安西將軍,郢州刺史。)沈攸之暫時停泊在黃金浦,派人告訴柳世隆說:「接到太后命令,當暫還京師。你既然與我同為國家做事,應該知道我的意思。」柳世隆說:「東下之師,我早已聽說。郢城小鎮,自守而已。」宗儼之勸沈攸之攻郢城,臧寅認為:「郢城兵雖少,而地勢險要,易守難攻,不是十天半月能攻得下的。如果不能一舉拿下,則挫折銳氣,損害軍威,如今我軍順流長驅,指日可勝。既奪得京師根本,郢城又豈能自固!」沈攸之聽從他的計劃,想要留偏師守郢城,自己率大軍東下。

  閏十二月十六日,將要出發,柳世隆派人在西渚挑戰,前軍中兵參軍焦度於城樓上大罵沈攸之,並且用污言穢語侮辱他。沈攸之大怒,更改計劃,攻城,令諸軍登岸,燒毀城郭村邑,築起長圍,晝夜攻戰。柳世隆隨宜應變抵禦,沈攸之不能攻克。

  蕭道成命吳興太守沈文秀都督吳、錢唐軍事。沈文秀逮捕沈攸之的弟弟、新安太守沈登之,誅滅他的宗族。(沈文秀是沈慶之的侄兒,沈攸之殺沈慶之,參看公元465年記載,如今沈文秀報仇。)

  22 閏十二月十六日,任命後軍將軍楊運長為宣城太守。到此,太宗劉彧所寵幸的嬖臣,沒有一個在宮禁中的了。

  【沈約論曰】

  人君南面為帝,身居九重深宮之中,早晚由左右侍從奉陪,而與朝廷官員隔絕。聽取匯報,傳達詔命,都由這些侍從掌握。既而因狎昵而生恩情,因恩情而得信任。侍從沒有讓人忌憚的樣子,而有容易親切的臉色。世祖劉駿、太宗劉彧時期,皇帝獨掌大權,但是,刑事和政事,糾纏繁雜,不可能全都了解,資訊的整理,情報的收集,全都要依靠這些侍從。他們就觀察皇帝的心情好壞,順著皇帝的心意啟發引導,沒有一項建言獻策,不是切中皇帝內心訴求,而且從不批評皇帝的決定。皇帝於是產生一種印象,認為這些人出身卑賤,地位微薄,不可能掌權弄威。殊不知鼠憑社貴,狐假虎威,外無威逼主上的嫌疑,而內有專權用事的效果,勢傾天下,皇帝還沒醒悟。到了太宗劉彧晚年,憂慮由盛轉衰,而權幸之徒,忌憚宗室勢力,想要使幼主孤立,永竊國權,於是製造矛盾,興樹禍隙,皇帝的弟弟、宗室親王們,相繼被屠剿,劉宋王朝的傾覆,原因在此。

  【華杉講透】

  世上沒有絕對的獨裁,因為事情太多,你一個人裁不了!總得依靠別人,不靠朝臣,就得靠侍從和宦官。世上也沒有百分之百的控制,因為你連自己都控制不了,如何控制天下,而且還想控制自己死後的未來。唯有靠文化和制度,然後順受天命,接受命運的安排。

  再說說沈攸之的軍事錯誤,違反《孫子兵法》中的兩條:一是「城有所不攻」,不應該留下攻打郢州城,而是直取京師。二是「主不可怒而興師,將不可慍而致戰;合於利而動,不合於利則止。怒可以復喜,慍可以復悅,亡國不可以復存,死者不可以復生。故明君慎之,良將警之,此安國全軍之道也」。別人用一個激將法,他就上當了。《孫子兵法》講將領的性格弱點,其中一條叫「忿速,可侮也」。你容易被激怒,敵人就會侮辱你。

  沈攸之缺乏一個非常重要的意識,叫作「本謀意識」,你本來是去幹嘛的,別忘了!不忘本謀,不忘初心,始終服務於最終目的,不要被干擾,不要「大怒」,因為大怒之後,就是大敗。

  23 閏十二月二十三日,尚書左丞、濟陽人江謐建議授給蕭道成代表皇帝誅殺大權的黃鉞,皇帝劉准批准。

  24 劉宋加授北秦州刺史、武都王楊文度為督北秦州、雍州二州諸軍事,任命龍驤將軍楊文弘為略陽太守。

  閏十二月二十三日,北魏徵西將軍皮歡喜攻陷葭蘆,斬楊文度。

  北魏任命楊難當的族弟楊廣香為陰平公、葭蘆戍主,拓跋宏下詔,命皮歡喜築駱谷城。

  楊文弘奉表謝罪於北魏,派兒子楊苟奴入朝侍奉,做人質。北魏任命楊文弘為南秦州刺史、武都王。

  25 閏十二月二十六日,蕭道成出城,屯駐新亭,對驃騎參軍江淹說:「天下紛紛,你怎麼看?」江淹說:「成敗在德,不在人數多少。您雄武有奇略,這是第一勝;寬容而仁恕,這是第二勝;賢能的人都能為您盡力,這是第三勝;民望所歸,這是第四勝;奉天子以伐叛逆,這是第五勝也。沈攸之性格急躁,器量狹小,這是第一敗;有威而無恩,這是第二敗;士卒離心離德,這是第三敗;地方勢力和豪紳不支持他,這是第四敗;孤軍深入數千里,而沒有人響應他,這是第五敗。就算他有豺狼之師十萬人,也終將被您俘獲。」蕭道成笑道:「你說得有點兒過了!」

  南徐州行事劉善明對蕭道成說:「沈攸之招兵買馬,造舟治械,包藏禍心,至今已有十年。他性格急躁,不能深謀遠慮;起兵謀逆已經數十天,還遲疑不進。一則他不懂兵機,二則人情離怨,三則受到牽制,四則是上天要奪其魂魄。本來還擔心他剽勇輕速,趁我們還未準備完成,輕軍掩襲,決於一戰;如今我軍六師齊奮,諸侯同舉,他已是籠中之鳥而已!」

  蕭賾問周山圖,怎麼看沈攸之,周山圖說:「沈攸之與我鄰鄉,數次一起征伐,我很了解他的為人,性情陰險刻薄,軍心並不歸附於他,如今他屯兵堅城之下,正是士卒離散逃亡的開始。」

  升明二年(公元478年)

  1 春,正月一日,百官戎服入朝。

  沈攸之出動全部精銳,猛攻郢城,柳世隆則乘隙屢次擊破沈軍。蕭賾派軍主桓敬等八軍入據西塞,為柳世隆聲援。

  沈攸之俘虜了郢州府法曹、南鄉人范雲,命他送信入城,送給武陵王劉贊小牛一頭、柳世隆魚三十尾,牛和魚都砍去頭部。城中人要殺范雲,范雲說:「老母弱弟,懸命於沈氏之手,如果違背他的命令,大禍必定延及自己的親人,今日就戮,心甘情願。」於是赦免了他。

  沈攸之派他的將領皇甫仲賢攻打武昌,中兵參軍公孫方平攻打西陽。武昌太守臧渙投降沈攸之,西陽太守王毓逃奔湓城。公孫方平於是占領西陽,豫州刺史劉懷珍派建寧太守張謨等,率軍一萬人攻擊。

  正月十三日,公孫方平敗走。平西將軍黃回等軍抵達西陽,溯流而進。

  沈攸之一向對人沒有什麼恩情,完全靠暴力控制。剛從江陵出發時,就每天都有逃兵;等到攻打郢城,三十多天不能攻下,逃兵漸漸增多。沈攸之日夜乘馬到各個軍營撫慰,而逃兵還是不斷。沈攸之大怒,召諸軍主說:「我奉太后令,率領義軍,直取京師。大事如果成功,白紗帽大家一起戴;如果不成,朝廷自然誅我全家百口,不關其他人的事。最近軍人叛散,都是因為你們不重視。我也不能去問那些逃跑的人,從今天開始,軍中有逃兵的,軍主承擔罪責。」於是一人逃跑,就派人去追,追的人也一去不返,沒有一個人敢向沈攸之匯報,軍心全變,各有打算。

  【華杉講透】

  這是一個賞罰與領導力的問題,沈攸之犯了兩個錯誤,一是平時對官兵們沒有恩,所謂「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如果你平時沒有養,對他們沒有恩,這兵你就不好用。怎麼養呢?曹操說要「廝養」,廝,就是耳鬢廝磨,是同吃同住同勞動,這才叫帶兵。

  第二個是粗暴處罰,《孫子兵法》說:「卒未親附而罰之,則不服;不服,則難用也。卒已親附而罰不行,則不可用也。」你對他沒有什麼恩,他內心沒有親附於你,你只靠暴力控制,動不動就處罰,他就不服。一定要先有養兵之恩,你才能取得罰的資本。

  要處罰人,通常你需要有兩個資本,一是你對他有恩,二是你所要求的,自己率先垂範都已做到。如果光是靠賞罰就能做領導,那豈不是太簡單了?

  第二個問題比較深刻,有的時候,有錯也不能罰!甚至要反過來,鼓勵大家暴露自己的錯誤。為什麼呢?因為你罰,大家就會掩蓋錯誤,不讓你知道,就不會被處罰,最後錯誤積累越來越大,直到崩盤。沈攸之到各個軍營去撫慰大家不要逃,他的話當然是廉價的,沒有說服力和感染力。之後惱羞成怒,要處罰軍主,那麼結果自然就是,大家都不匯報逃兵現象,都一口咬定沒有人逃,他就被蒙蔽了。

  那麼,沈攸之此時應該怎麼辦呢?他應該集合全軍,發表演講,還要拿出賞賜——這是必須的,你不能光拿嘴巴說——宣布:凡是想要離開的,自己現在可以自由離開。凡是願意留下的,上前領賞,大家拼命!這樣,才能留下一支鐵軍。

  不懂得施恩於人的,都有一個特點,總覺得大家都欠他的。沈攸之對隊主們說,如果成功,白紗帽大家一起戴。那白紗帽是什麼?是皇帝戴的,王敬則脅持朝臣,就是把白紗帽往蕭道成頭上戴。這是赤裸裸的要篡位。沈攸之既然聲稱是奉太后令,太后當然不會請他戴白紗帽。他若奪了白紗帽,當然也不會與隊主們一起戴。所以他這番說辭,既不恰當,人家也不信。但是他說了之後,就按大家都欠了他一頂白紗帽的人情來行事了。

  沈攸之這些做派,都是掩耳盜鈴。

  劉攘兵投降,沈攸之走投無路,父子上吊自殺

  劉攘兵將一封請求投降的信,射入郢城,柳世隆開門迎接。正月十九日夜,劉攘兵縱火燒營而去。軍中見火起,爭相棄甲逃走,將帥不能禁止。沈攸之聽聞,怒,咬著自己的鬍鬚在嘴巴里嚼,逮捕劉攘兵的哥哥的兒子劉天賜、女婿張平虜,斬首。

  天色微明,沈攸之率眾過江,到了魯山,軍隊大散,諸將都逃走。臧寅說:「僥倖希望他成功,而在他失敗時又拋棄他,我不忍心做這樣的事!」於是投水而死。沈攸之還有數十騎兵跟隨,宣令軍中說:「荊州城中還有很多錢,可以一起回去,取以為資糧。」郢城沒有派出追兵,而散軍畏懼被蠻夷劫殺,又重新聚結,約有二萬人,隨沈攸之回江陵。

  張敬兒既斬沈攸之使者,即刻勒兵,偵得沈攸之東下消息後,發兵襲擊江陵。沈攸之派兒子沈元琰與兼長史江乂、別駕傅宣共守江陵城。張敬兒到了沙橋,觀望未進。城中夜裡聽到鶴唳,以為是敵軍來了,江乂、傅宣開城門出走,吏民崩潰。(這就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的情況。)沈元琰逃奔寵洲,為人所殺。張敬兒進入江陵城,誅殺沈攸之的兩個兒子、四個孫子。

  沈攸之走到離江陵一百餘里,張敬兒已經占領江陵的消息傳來,跟隨他的士卒隨之全部崩散。

  沈攸之走投無路,與兒子沈文和走到華容界,父子二人都在櫟樹林中上吊自殺。

  正月二十一日,村民斬下沈攸之父子首級,送到江陵。張敬兒把人頭放在盾牌上,再用青布傘覆蓋,在各街市展覽,之後送往建康。張敬兒誅殺沈攸之親黨,收其財物數十萬,全部中飽私囊。

  當初,倉曹參軍、金城人邊榮,被府錄事所欺辱,沈攸之為他申冤,鞭殺錄事。等到張敬兒將至,邊榮為留府司馬,有人勸說他找張敬兒投降,邊榮說:「受沈公厚恩,共如此大事,一朝情勢危急,就改變本心,我不能這樣做!」城潰,軍士抓獲他,去見張敬兒,張敬兒說:「邊公何不早來!」邊榮說:「沈公要我留下守城,我不忍心丟下不管,本來就不希望能活命,你何必多問!」張敬兒說:「求死還不容易嗎!」下令斬首。邊榮歡笑而去。邊榮的賓客、太山人程邕之抱著邊榮說:「與邊公週遊,不忍心見邊公死,請先殺我。」士兵無法行刑,向張敬兒匯報,張敬兒說:「求死還不容易嗎!為什麼不許!」先殺程邕之,然後殺邊榮,軍人莫不垂泣。孫同、宗儼之等也都伏誅。

  正月二十八日,解除戒嚴,任命侍中柳世隆為尚書右僕射,蕭道成還鎮東府。

  正月二十九日,任命左衛將軍蕭賾為江州刺史,侍中蕭嶷為中領軍。

  二月二日,任命尚書左僕射王僧虔為尚書令,右僕射王延之為左僕射。

  二月五日,加授蕭道成為太尉、都督南徐州等十六州諸軍事,任命衛將軍褚淵為中書監、司空。

  蕭道成上表,繳還代表皇帝行使生殺大權的黃鉞。

  吏部郎王儉,是王僧綽的兒子,神采淵曠,好學博聞,少年時就有宰相之志,當時的輿論也都很推許他。蕭道成任命王儉為太尉右長史,對待他十分器重親密,政事無論大小,都全權交給他處理。

  2 二月九日,北魏主拓跋宏前往代郡溫泉。

  二月二十五日,返回首都平城。

  3 宕昌王梁彌機剛剛即位。三月二十九日,北魏遣使拜梁彌機為征南大將軍、梁州、益州二州牧、河南公、宕昌王。

  4 郢州刺史黃回不願意待在郢州,堅決要求做南兗州刺史,直接率部曲回來。四月十四日,改授黃回為都督南兗州等五州諸軍事、南兗州刺史。

  5 當初,湘州刺史王蘊去職,新任刺史、南陽王劉翽還未到任,長沙內史庾佩玉代理州府事務。劉翽先派中兵參軍韓幼宗將兵駐防湘州,與庾佩玉不能相容。等到沈攸之反,兩人互相猜疑,庾佩玉襲殺韓幼宗。黃回抵達郢州,派輔國將軍任候伯行湘州事;任候伯又殺庾佩玉,希望以此自免(任候伯、黃回,都是袁粲、劉秉同黨)。湘州刺史呂安國上任,蕭道成命呂安國誅殺任候伯。

  6 夏,四月七日,北魏主拓跋宏前往崞山;四月十日,回京。

  7 蕭道成認為黃回終將禍亂。黃回有部曲(私人武裝)數千人,想要把他們遣散或收編,又擔心他們作亂。四月十四日,召黃回入東府。到了之後,停在外廳,命桓康率數十人,數落黃回罪狀,將他處死,並殺了他的兒子、竟陵相黃僧念。

  四月十七日,任命淮南、宣城二郡太守蕭映代理南兗州事,任用他的弟弟蕭晃接任二郡太守。

  【華杉講透】

  黃回不識大體,自以為有點兒實力,就要任性,殊不知自己那點兒本錢,唯一的作用就是給自己招禍。他本來就是袁粲、劉秉一黨,暫時沒有暴露,也就暫時沒有被清洗,還仗著自己有幾千兵,就不服從朝廷安排,給自己要官,要換一個好地方,然後帶兵上任,強迫朝廷任命。不要說他本來就有「歷史問題」,就算他沒問題,也沒有哪個朝廷能接受,一定要處理。

  郢州在武昌,南兗州治所在鎮江。郢州是長江上游的軍事重鎮;南兗州是較發達地區。他若想盤踞一方,保存實力,就在郢州待著,朝廷要調他去別的地方,都抗命不去,那抗命還有點兒意義;想去鎮江享受生活,真是腦子壞掉了。

  還有一條路,就是自剪羽翼,主動把自己的部曲遣散了,或者交給朝廷收編,朝廷看你本錢沒了,饒你一條活命,給個官職,還能保一家平安。

  歷史上這些人物,搞到家破人亡,都是一個原因:他們總想得到一個最好的結局,而不是求一個最不壞的結局。

  8 五月,北魏禁止皇族、貴戚及士民之家不顧自己門第世家,與不同階級人家婚配;違犯者以違抗詔書罪論處。

  9 北魏主與太后一起去虎圈觀看老虎,有老虎逃出,跳上御道,幾乎衝到御座前,侍衛都驚慌逃竄;吏部尚書王叡執戟抵禦,太后稱讚他忠誠,對他更加親近信任。

  10 六月二十一日,任命輔國將軍楊文弘為北秦州刺史、武都王。

  11 六月二十四日,北魏皇叔拓跋若去世。

  12 蕭道成認為自大明年間以來,公私奢侈成風,秋,八月,上奏撤銷御府,廢除尚方雕飾器玩;八月十六日,又上奏禁止民間使用浮華的衣飾及器物,一共十七條。

  13 八月二十日,任命蕭賾為領軍將軍,蕭嶷為江州刺史。

  14 九月一日,日食。

  15 蕭道成想要拉攏當世德高望重的人,幫助他完成建國大業。夜,召驃騎長史謝朏,屏退左右,與他談話,坐了半天,謝朏一言不發。當時房間裡只有兩個小廝舉著蠟燭,蕭道成想,謝朏是不是覺得還有人在,於是自己拿取蠟燭,把兩個小廝也打發出去,謝朏還是不說話。蕭道成於是再把左右侍從叫回來。

  謝朏,是謝莊之子。

  太尉右長史王儉知道蕭道成的心意,一天,找機會對蕭道成說:「功高不賞,從古到今,不只一人。以您今日的地位,還想北面為臣,能做到嗎?」蕭道成正色制止他,而又表情和悅,鼓勵他說下去。王儉於是說:「我蒙受您的賞識,所以說出別人所難以說出的話,何必如此拒絕!宋氏失德,沒有您哪能渡過之前這一難關!但人情淡薄,不能持久;您如果再稍稍推遲拖延,則人望去矣。豈止是大業永淪,性命也不保。」

  蕭道成說:「你的話也不無道理。」

  王儉說:「以您今天的名位,本是宰相之職,應該在禮儀上和其他大臣拉開差距,稍微讓大家感覺到變革。這件事應先通知褚淵,請讓我去跟他說。」

  蕭道成說:「我應該自己去。」

  過了幾天,蕭道成親自造訪褚淵,親切會談一陣,然後說:「我夢見自己要升官。」褚淵說:「剛剛得了任命,恐怕一兩年間不會再升遷了;況且吉夢未必馬上應驗。」

  蕭道成回來,告訴王儉。王儉說:「這是他還沒有明達事理。」王儉於是倡議加授蕭道成為太傅,假黃鉞,命中書舍人虞整草擬詔書。

  蕭道成的親信任遐說:「這是大事,應該報告褚公。」蕭道成說:「褚公如果不同意,奈何?」任遐說:「褚淵愛惜生命,要保護妻子,沒有什麼特別的才能,也沒有什麼高尚的節操,我能制伏他。」褚淵果然沒有異議。

  九月二日,皇帝下詔,加授蕭道成假黃鉞、大都督中外諸軍事、太傅、兼領揚州牧,劍履上殿,入朝不趨,贊拜不名,使持節、太尉、驃騎大將軍、錄尚書、南徐州刺史仍保留。蕭道成堅決推辭特殊禮遇。

  【華杉講透】

  蕭道成「堅決推辭」的「特殊禮遇」,就是「篡國三件套」——劍履上殿、入朝不趨、贊拜不名。這三件套一提出來,也就差不多了,大家都懂得將要發生什麼,氛圍燥起來了。

  從刺探謝朏,到王儉主動,再到褚淵畏縮,蕭道成直接擺出篡國三件套,接下來再看看有沒有跳出來反對的,把他殺掉。這都是一套標準作業流程。

  16 任命揚州刺史晉熙王劉燮為司徒。

  17 九月四日,太傅蕭道成任命蕭映為南兗州刺史。

  冬,十月三日,任命蕭晃為豫州刺史。

  18 十月五日,抓獲孫曇瓘,誅殺。(石頭城事變,孫曇瓘苦戰保護袁粲,後逃去。)

  19 北魏員外散騎常侍鄭羲出使劉宋。

  20 十月二十八日,立皇后謝氏。皇后,是謝莊的孫女。

  21 十一月二十日,臨澧侯劉晃被控謀反,與其黨羽皆伏誅。劉晃,是劉秉的堂侄。

  22 十一月二十一日,改封南陽王劉翽為隨郡王。

  23 北魏馮太后猜忌青州刺史、南郡王李惠,誣稱李惠將要叛逃劉宋;十二月二十日,誅殺李惠及其妻子、子弟。太后因為猜疑,前後屠滅十幾家,而李惠任職過的地方都有善政,北魏人尤其為他感到冤枉、惋惜。

  24 尚書令王僧虔上奏說:「朝廷禮樂,多違正典。大明年間(孝武帝劉駿時期),就以懸掛的鐘磬來伴奏鞞舞(扇子舞)和拂舞(那拂塵),節拍雖然合得上,但恐怕不符合舊時的雅樂。又,如今的清商樂,實際上是由曹操在銅爵台所設樂府而來,經歷三代帝王(曹操、曹丕、曹叡)風流,遺音盈耳,京師洛陽加以崇尚,到了江南,更加珍貴,要說中庸和雅,沒有比這更接近的了。而情勢變遷,欣賞品位也轉移,逐漸衰落,十數年間,亡失將近一半,民間競相編造新聲雜曲,淫亂雜蕪,應該下令有司悉加整理。」朝廷聽從。

  25 這一年,北魏懷州刺史高允以老病告歸鄉里,很快又以安車徵召到平城,拜為鎮軍大將軍、中書監;高允堅決推辭,朝廷不許。下詔可以乘車入殿,朝賀不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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