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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接近真相 一、眼睛充滿殺氣

2024-10-02 03:10:59 作者: 姜晨竹

  關鶴鳴的兒子大學剛畢業,又高又瘦,戴一副銀邊眼鏡,斯斯文文。兒子開車來接,關鶴鳴跟他沒什麼對話,直截了當地說:「你把我們放在中倉街附近。」

  到了地方,天都黑透了。這是一片平房,街巷的格局就像一根魚骨兩邊長出很多根刺一樣。東西向的中倉街就是那根魚骨,向裡面走不了多遠就是一條條並列的南北向胡同。明鏡胡同的位置在中倉街的中部右側,有兩三米寬。

  關鶴鳴和邱實一前一後往裡走。左首第四個院子,院門雖然開著,但有個影壁牆,裡面的情況看不清。二人只能看到並不太明亮的燈光,還能聽到高高低低的說話聲。

  關鶴鳴站在門外,邱實走到影壁牆旁邊往裡看。右首里側的那間小廂房,就是吳慶生住的房子。

  房子裡開著燈,看不見人影。

  這個時間不適合進院,於是他退出來,對著關鶴鳴點了一下頭,表示人在屋裡。

  他們倆悄無聲息地走出明鏡胡同,又在附近轉了轉,發現這一片的小胡同里住的人還真不少,小賣店、早點鋪、理髮館等一應俱全,生活氣息十分濃郁。

  兩個人邊走邊聊,關鶴鳴低聲說:「回來這幾天,抓緊把專家請來,儘快打響『指紋會戰』,爭取把這幾個案子的指紋全研究透了。」

  「好。」

  他們走到車旁,上了車。關鶴鳴說:「明天早上咱們六點半到這邊,你在胡同南口,我在北口。我打算至少跟他幾天,有條件就跟半個月,看情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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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邱實打開手機,端詳著龍江省廳發來的吳慶生的照片——只照到了側後臉,不是太清楚。

  「能認出來嗎?」關鶴鳴問。

  「差不多吧,這人身上帶著那麼一股勁兒。」邱實說。

  「今天早點兒休息,這幾天還有不少事兒。」

  古希臘哲學家赫拉克利特說過,太陽每天都是新的。邱實是一個心向光明的人,可他卻每天研究的是犯罪心理。光明與黑暗是相對的,就像相對而出的兩座山,陽面的對面是陰面。人的心理是微妙的世界,在犯罪者的世界裡,他們在黑暗中渴求新生;而執法者,卻要在光明中尋找黑暗,與黑暗對決。

  第二天早上,邱實騎著一輛共享單車,停在明鏡胡同南口路邊,一隻腳點著地,一會兒看手機,一會兒接電話。

  關鶴鳴走進明鏡胡同北口旁邊的早點鋪,面對著門口坐了下來。

  差幾分鐘7點,邱實發來微信,說目標出門向北口方向走去。

  關鶴鳴左手拿著油條,右手端著碗,有滋有味地喝著豆漿。

  一個魁梧的高個兒男子不聲不響地走進早點鋪,站在門口稍微停了一下,飛快地往裡掃了幾眼,然後走到繫著圍裙的女孩身邊說:「一碗小米粥,一屜包子。」濃重的東北口音,聲音低沉。

  他坐在門外頭的一張空桌旁。

  關鶴鳴飛快地打量了他一眼,十分乾淨利落的一個人:短寸頭,看起來也就是五十多歲的樣子,有一些灰白的頭髮夾雜在黑髮當中;身體挺好,眼睛有神,胸脯、腰板挺得很直,看上去經常鍛鍊;衣服十分平整,上身穿深灰色系扣外套,戴著一副白色薄手套,下身穿黑色直筒褲,腳上是一雙黑色系帶運動鞋。關鶴鳴想,這個人長得確實比實際年齡年輕很多。作案時只露出眼睛的他,很有可能被目擊者認為是個年輕人。

  關鶴鳴讓邱實到中倉街上找個「好站」的地方,見機行事。

  吃早點的時候,吳慶生仍然戴著手套。他用筷子夾包子,用勺子喝粥。末了,他把勺子在剩下的粥里攪了攪,然後站起身,從褲兜里掏出準備好的零錢,準備付帳。

  關鶴鳴給邱實發微信:「準備離開早點鋪。」

  吳慶生從早點鋪出來,上了中倉街。

  邱實站在一棵樹下,跟晨練的駝背老人閒聊。

  過了一小會兒,關鶴鳴才從早點鋪慢慢悠悠地出來。

  吳慶生很快就走出了八九米。就在關鶴鳴遠遠地看他時,他突然站住腳,猛地回頭,速度很快。

  關鶴鳴在他站停的瞬間低頭看手機,手指按鍵,像是在回信息,腳步自然而然地慢了下來。

  吳慶生慢慢地轉過身繼續向前走,很快就走到了中倉街口。

  邱實騎車追了上去,拐彎出了中倉街,上了大路,看見不遠處的吳慶生向公交車站的方向走去。

  邱實停下車,給關鶴鳴發微信:「出口向右轉。」

  快到車站的時候,吳慶生再一次突然站住、轉身,眼睛死死地盯著身後。

  這時候,關鶴鳴剛剛走到中倉街口,像其他趕著上班的人一樣,眼睛自然地向前方望著。他知道遇到了對手。

  幾秒鐘後,吳慶生轉過身,走到車站,停了下來。車站上有七八個人在等車,一個年輕的媽媽帶著四五歲大的兒子,一個五六十歲、戴著眼鏡的男人,兩個小伙子一邊抽菸一邊聊天,還有幾個人,都是普普通通的上班族。

  過了一會兒,關鶴鳴從車站經過。邱實騎車過來,把單車鎖在了停車區。

  53路車到站後,吳慶生的腳挪動了幾下,邱實沒動。車進站,又開走,他們倆都沒上車。25路進站後,吳慶生沒動,邱實也沒動。102路電車進站後,邱實搶先貼了過去,車門一開,他就上去了。那兩個小伙子也上了車。吳慶生快速走過來,最後一個上了車,而他的頭迅速地扭向後邊,用警覺的目光把身後的人掃了一遍。上車後,他掏出兩枚一元硬幣放進投幣箱,看來事先就準備好了。

  這一切,被站在離車站不遠處的關鶴鳴盡收眼底。這是一個不尋常的人。他的眼神里充滿了挑釁和不屑。

  關鶴鳴的車很快就到了。他上了車,讓司機按照102路電車的路線開,跟上那輛電車後才放慢了速度。

  車上人不算太多。吳慶生上車後,就站在後門附近,做出隨時可能下車的姿態。他仍是突然就將頭擺向某個方向,掃視車上的乘客。

  邱實倚靠著一根立柱,戴著耳機,眼睛看著手機。

  後海到了,吳慶生第一個下了車。

  邱實立即把編好的信息發了出去:「後海,下車。」

  下車後,吳慶生在車站上停了幾分鐘,才慢慢走開。

  他向前走的時候,關鶴鳴迅速下了車,遠遠地盯死了深灰色夾克衫。

  他走進了一條叫「寬扁擔」的胡同,走一會兒就會突然停住轉身。這條胡同很長,來來往往的人不算太多,如果一直盯下去,很容易被發現。

  關鶴鳴抬頭看了看,發現胡同口有個攝像頭。再往前看,還有一個。他馬上給前邊的吳慶生拍照,讓邱實聯繫視頻小組進行遠程追蹤監控。

  吳慶生依然是走一段路就突然回頭。可以看出,他十分缺乏安全感。這麼多年來,他一直活在自己營造的世界裡,仿佛每時每刻都身處險境,而現在,他似乎在等待一場決鬥的開始。

  走到兩條胡同的交叉路口,吳慶生停住了。他坐在一個被風雨腐蝕得坑坑窪窪的石礅上,眼睛還警覺地向周邊張望。沒錯,他是在等待命中注定的事情發生。他不知道是在什麼時間,但他知道,該來的一定會來。

  關鶴鳴從他的身邊走過,直行。

  吳慶生看著他的背影,本能地感到一種緊張的氛圍。

  貓和老鼠有心靈感應,互相懂得對方。

  通過這一早上的較量,關鶴鳴憑一個「老刑偵」的直覺,認為這就是要找的人。他的眼睛裡充滿了殺氣。

  吳慶生的行走是漫無目的的,是為了行走而行走。他中午吃了碗麵條,然後繼續行走,直到晚上。晚上,他在小飯館吃完飯,就直接回了明鏡胡同。一連三天都是如此。

  關鶴鳴決定讓龍江省加大力度調查吳慶生的經歷和關係圈。

  就在此時,一個大型超市出現了給散裝速凍餃子投毒的事件。這是關乎民生的大事,關鶴鳴受指派前去指揮破案。

  走之前,關鶴鳴囑咐了邱實兩件事:一是到吳慶生的租住房裡看一看;二是把九案涉及的DNA再發一次協查令到全國,讓技術人員在工作中注意比對。

  第二天早上,邱實一到公安部刑偵局,就向各省發布了對九案DNA進行重點比對的協查令。

  然後,他聯繫社區民警,說有個重要的犯罪嫌疑人要查,請他配合一下。

  社區民警先去看了一下,證實吳慶生外出了。社區民警進入房東劉大媽屋裡,告訴她北京要開重要的國際會議,一定要做好防火措施。房東是個七十歲上下的老北京人,人挺熱情。

  邱實趕到後,看似隨意地轉了一圈,在吳慶生的屋前多停了一會兒。他看見門鎖處夾著一根不長的黑線,這是故意做的記號。

  辦好了秘密搜查申請手續,邱實又一次來到明鏡胡同,安排派出所民警穩住房東劉大媽。社區民警很會聊天,跟劉大媽家長里短聊得火熱。

  邱實進入吳慶生的小屋,迅速用手機拍照。屋子裡收拾得特別整潔,邱實發現茶杯上十分乾淨,提取不到指紋。地上有一雙繫著帶的鞋,床頭放著一件帶扣的藍色翻領外套。

  邱實想,即便他不是呼河血案的犯罪嫌疑人,也是一個有著非比尋常經歷的人。

  他把照片發給了關鶴鳴。

  晚上,關鶴鳴告訴他,衣服扣子有一顆是掉了以後重新縫上去的,釘扣走線的方法與呼河血案現場遺留的衣服完全一樣。運動鞋的系帶方法,明顯與部隊行軍鞋的系帶方法一致,他有很大的嫌疑。等毒餃子案搞完,就重點開展對吳慶生的調查。

  三天後,龍江刑警查出一條重要線索:吳慶生在1985年底被人舉報偷看女廁所,曾被公安機關處理。

  那個年代,這種事情很嚴重,搞不好要按流氓罪論處。派出所民警把他帶到所里,但他死不承認。關於此事的卷宗還在,但是沒有找到拘留證,鬧不清楚當年到底拘沒拘留。他在卷宗上看到了被害人童輝的名字,當年這個案子是他辦的。

  在重新走訪被害人赫愛成的同事時,他說似乎有這麼一回事。

  就在案發當年的春節前,大家工作特別忙,門衛說門口有人找赫愛成。赫愛成出去了,過了一會兒才回來,怒氣沖沖地說:「自己幹了見不得人的事兒,還讓我跟著丟人去。」

  問他怎麼回事兒,赫愛成說:「有個戰友前些天讓人拘了,放出來了,讓我找人幫他喊冤。哪有工夫管這事兒!」

  關於吳慶生被拘留的事,專案組民警重新走訪了吳慶生的領導和同事,了解到郵局裡當時有人議論過此事,後來漸漸沒人說了。

  據說當時吳慶生很生氣,發誓自己沒做過,一定要討回公道。後來,吳慶生好像到司法所和法院去告過狀,要求還自己清白,但司法所和法院都沒有相關的文字記錄。

  另外,吳慶生在郵局工作時,配發過一輛綠色摩托車。根據試驗,在晚上燈光昏暗的情況下,也有可能看成紫紅色。

  吳慶生的嫌疑在不斷上升。但是,警方手裡仍然沒有一點兒證據,根本沒法兒採取控制措施。

  由於毒餃子案相當複雜,關鶴鳴帶著人幹了兩個多星期,才把案件成功偵破。

  這時已經是5月底了。不知道什麼原因,吳慶生突然消失了。

  房東說,這人在家和不在家一個樣,悄無聲息,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走的。吳慶生說住半年,先交了三個月的房租,反正沒說退租。

  邱實趕緊查詢吳慶生的去向,很快就得知他買了去廣州的火車票。

  關鶴鳴聽到匯報後,一個不祥的念頭閃過,覺得自己可能錯過了一個特別好的機會。

  他立即指派邱實聯繫廣粵刑警,查找吳慶生的去處,不能讓他失控。

  邱實說:「已經安排了,但目前還沒有找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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