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夜遇
2024-10-02 03:09:27
作者: 姜晨竹
關鶴鳴帶著邱實找當年專案組的人進一步了解案件,安排朱會磊帶領當地技術人員對所有生物檢材進行重新檢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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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林堅持認為,殺銀行行長的人一定跟行長有矛盾。他告訴關鶴鳴他們,當年他發現了一名犯罪嫌疑人,叫程福林。這個人承包了銀行新建辦公用房的裝修工程。據知情人說,在裝修過程中出現了新的問題。原來合同中未標明有這一項,程福林向行長說了,行長口頭答應等裝修完工後,會把這一部分錢補給他。可是,等裝修完了,他多次去要,行長都以各種理由搪塞他。他對此十分不滿,曾經跟行長大吵了一架。為了要錢,程福林跑到行長家門口堵過幾回,都沒能要回錢。周林認為程福林的嫌疑很大,身高、年齡都與犯罪嫌疑人十分吻合。並且,有一種裝修用的橡皮錘,分量挺重,直徑大約八厘米,有可能是殺害馬一昆的工具。
「程福林現在在哪兒?」邱實問。
「案件發生後,我們安排人監控了他一段時間,後來也找不到證據,就逐漸把人撤了。他現在不在黔貴了,不過我們有他的聯繫方式。」周林停頓了一下,摸摸頭說,「這人也變油滑了,知道我們手裡沒有東西。每回找他,他的牴觸情緒都很大,有時候還罵罵咧咧。」
「足跡和指紋都比對過嗎?」邱實追問道。
「比對過,都沒比對上。」周林有些泄氣地回答。
邱實搖搖頭,沒說話。
周林又皺著眉頭補充道:「這個案子實在是太特殊了。行長的這一條線根本就查不深入,剛往前推一步,就有人叫停。」
「你們認為犯罪嫌疑人是當地人還是外地人?」關鶴鳴一邊翻著周林拿來的筆記本,一邊問道。
「如果程福林能完全排除的話,我傾向於外來的。當地人,我們都采了指紋和足跡,都沒比中。雇兇殺人的可能性也比較大。」
周林每每談起這個案件,都是一臉的無奈和無辜。他在開里研究了八年,若不是阻力太大,他也不至於連個重點嫌疑人都沒有發現。他始終認為,銀行行長一定是與什麼人結了仇,否則一家人不會死得這麼慘。
關鶴鳴他們又找到了東南州公安局刑偵支隊支隊長唐樹。
唐樹說:「當年行長何健康參與了省會城市分行行長的競爭,本來大家都覺得他很有實力,卻沒競爭上,被一個叫祝東山的人比下去了。後來何健康倒是沒說什麼,但是祝東山卻到處說何健康的壞話,兩個人就這樣結了仇。何健康這個人做事沉穩,話不多,心機重。祝東山有個兒子上高中,就在案發前不久突然被一伙人給打折了胳膊和腿。那時候沒有監控攝像頭,所以查了半天也沒查出來那伙人。」
當年的專案組成員再提起「開里兩案」來,都是一肚子的委屈和鬱悶。他們覺得當時沒能查深查細,現在已經物是人非,無從查起。
儘管線索千頭萬緒,但關鶴鳴發現了一個問題:大多數人的視線都聚焦在行長何健康身上,而對另一起案件的死者馬一昆關注不多。換句話說,就是大部分人認為「開里兩案」的切入點是何健康,因為他身上的矛盾點比較突出。而馬一昆雖然負責特行管理,但是交往的人群相對固定,而且並未查出與誰有突出的個人恩怨,除了在個人婚姻的情感生活中有可能因愛生恨,別無其他。
這可能正是此案的偵破一直不能取得突破的核心問題。
敢於在一個開放的場所公然殺害民警,並且確定馬一昆在公休日還隨身帶有槍枝的人,一定是有某種自信的。
而這種自信從何而來呢?那就是他對馬一昆相當熟悉,在與馬一昆的對抗中有穩操勝券的能力。
以前,關鶴鳴每天早晚都堅持跑步,腰傷之後,就改為每天早晚快走了。作為一名警察,身體素質一定要好,絕不能眼睜睜地讓犯罪嫌疑人從自己手裡跑掉。
夜幕降臨了,他換好運動衣和運動鞋,準備到附近走走。他習慣了這種腦子和腿同時高速運轉的方式。夜晚的沉靜,能讓人更加客觀地思考事物的另一面。
血腥的場面讓羅牧青連續幾天失眠。她想到外面買雙運動鞋,然後暴走一通,讓自己累得像豬一樣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在電梯口,她遇上了關鶴鳴。
尷尬了,同乘一個電梯,卻沒有話說。羅牧青本來是個十分敬業的人,若是往常,還是會沒話找些話說的。可是,連日的「摧殘」讓她實在有些疲乏,再加上好幾天了,關鶴鳴連正眼都沒看過她,沒話找話終將是自討沒趣。
可是,很意外,關鶴鳴竟然先開了口:「這麼晚了,一個人出去不安全。要是缺什麼東西,就讓邱實他們幫你買。」
「謝謝您,我就是出來走走。」
下了電梯,關鶴鳴徑直走在前邊,羅牧青猶豫著要不要跟他一起走。
「開里這案子得好好研究。研究透了,自然就知道人在哪兒了。」關鶴鳴一開口,羅牧青就馬上跟了上去,但與關鶴鳴保持了前後半臂的距離。
這是一個滿腦子都是案子的人,就像一台破案的機器,只要一涉及案子,隨時都有可能開動起來。
「東南州公安局的局長是剛調過來的。這是個好信息,有利於咱們開展工作。新官上任三把火,咱們得幫他把這火燒得旺一點兒。」關鶴鳴邊走邊說。
羅牧青踩著兩隻高跟鞋,有些跟不上,勉強三步並作兩步地緊緊跟隨。
「這幾天會上大家說的話都記錄了吧?」關鶴鳴問道。
「記下來了。有的人口音有點兒重,我在會後分別找他們核實了。」
關鶴鳴說:「好。等案子破了,咱們回過頭來再看看大家的分析,哪些是正確的,哪些是跑偏的。總結經驗教訓的時候,用得上。」
東南州是一個充滿民族色彩的地方,隨處可以看到圖騰類的建築。開里是東南州的一座不大的城市。在昏暗之中,可以看到不遠處有一座小山,再遠處就是隱隱約約的巍峨高聳的大山。路上的車和人都不多,小城裡一片靜謐。
「關局,那個紅衣女人會不會是放風的?」羅牧青突然問了這麼個問題,也許是因為這幾天紅衣女人一直在她的眼前晃。
「作這種案子還用這麼麻煩?」關鶴鳴說,「不出意外,中心現場只有兩個人。紅衣女人不能作為重點,會干擾視線。」
「但是,有好幾個人分別在居民小區的樓道口、窗口看到了紅衣女人,這難道是巧合嗎?有沒有可能是男扮女裝?」羅牧青總覺得確實有這麼個紅衣女人:長捲髮,高個子,穿著紅色的風衣。
關鶴鳴只管走路,沒有回答。
他發現這個女記者的記憶力很好,工作非常認真,有一定的邏輯分析能力。
走了大概半個小時,他連大氣都不喘一下,身姿仍然十分矯健。
羅牧青覺得自己像是連滾帶爬地跟在他身後,樣子相當狼狽,再加上這幾天沒有睡好,頭上開始冒汗,有些力不從心。
關鶴鳴聽著羅牧青「咯噔咯噔」的腳步聲,心想:她還真是像那個總編說的那樣,有一股子不服氣的勁兒。
這幾天,他一直在暗暗觀察她。她很乾練,工作認真,做事穩重,性格也不錯。
過了一會兒,關鶴鳴說:「你們記者在寫破案過程的時候,常用一個詞叫『千頭萬緒』。所以,我們搞案子,一定要從『千頭萬緒』中找出關鍵問題。」
「那怎麼分辨哪些是關鍵問題,哪些是次要問題?」
關鶴鳴說:「當你一步一步走進現場,你感受最強烈的,就是關鍵問題。」
又走了十幾分鐘,關鶴鳴決定收兵,向住處走去。
羅牧青拖著兩條疲憊不堪的腿回到了房間。
簡單地洗漱完後,她一頭栽倒在床上,心想,這回可以睡了。可是,翻騰了好久,還是睡不著。
她突然想起在地鐵站換錢的事,打開微信一看,五十元紅包早就被退回了,那個叫「乘風」的人也沒有回她的話。她挺生氣,這是什麼意思啊?於是,她也不管是幾點鐘了,又發了個五十元的紅包,附帶一條微信:「麻煩您收下錢。」
過了幾分鐘,「乘風」終於回話了:「不好意思,剛剛回國,前幾天這個手機沒開。」
「沒關係。收錢吧,謝謝啦!」隨後,她忍不住點開了他的朋友圈。連續幾天,他發的都是寮國的風光照片,還配有簡短的文字。照片很唯美,文字很清新,羅牧青不禁點讚。
「這麼晚了還不睡?」「乘風」在微信里說。
「最近有點兒失眠。」
「不會吧,這麼年輕就失眠?有心事吧!」隨後,一個大大的笑臉發了過來。
「是啊,心事很重。」羅牧青心想,每天想著那些血淋淋的屍體,能睡著才怪。
「放鬆一點兒,可能是出差水土不服。可以聽聽音樂,或者看一些輕鬆的東西。」「乘風」說。
「沒用,都試過了,都想吃安定片了。」
「可別,這可不是什麼好藥。」
「你在寮國?那兒怎麼樣?」
「靜與美的結合。」
「比較原始吧?」
「讓我想想,好像不是『原始』這個詞能解讀的。我們能不能用語音的方式?」
羅牧青猶豫了一下,答應了。
「我這次主要推介的是琅勃拉邦,是一座古老的佛教重鎮。這裡是寮國很多朝代的都城所在地,又是一座飽經殖民滄桑的城市。城區滿是留有法國殖民地遺風的建築。這種風格成就了琅勃拉邦的獨特風格,也是那段悲情歷史的見證。」在寂靜的夜裡,他的聲音顯得特別溫暖、特別輕柔。羅牧青的神經漸漸放鬆下來,身體開始變輕、變暖……不一會兒,她竟拿著手機睡著了,發出了均勻的呼吸聲。
「乘風」微笑著關閉了語音通話,他的心裡有種莫名的滿足感。
這一夜,她夢到了寺廟。
人的一生仿佛就是為了遇見而來,會遇見快樂,會遇見痛苦,會遇見茫然,也會遇見成熟,還會遇見那個一生都忘不掉的人。而這個人,愛你最深,傷你最痛。可在最初,沒有人知道結局。
第二天醒來,羅牧青眼前的世界清亮了好多。她手裡還捏著手機,這個動作讓她慢慢回憶起了前一天晚上的事情,和那溫暖的、帶有磁性的聲音。
這就是一切的開始,一切的開始都是那麼美好。在她最需要幫助的時候,他出現了。他的柔情恰好達到了她喜歡的程度,自然、舒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