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馬呂斯的驚奇

2024-10-02 02:47:21 作者: (法)維克多·雨果

  相處幾天,馬呂斯便成了庫費拉克的朋友。青春是創傷癒合最快的季節。馬呂斯在庫費拉克身邊能自由地呼吸,這對他來說是件頗為新鮮的事兒。庫費拉克從不問他什麼,甚至連這種念頭也沒有。在這種年齡,什麼事都立刻表現在臉上,用不著說話。可以說,有一種青年臉上的話很多。彼此一見面,就相互了解了。

  然而,一天早晨,庫費拉克劈頭問了一句:「喂,您有政治見解嗎?」

  「這還用問!」馬呂斯說,他覺得對方問得有點唐突。

  「您是什麼派的?」

  「波拿巴民主派。」

  「灰色調,安心的小老鼠。」庫費拉克說道。

  次日,庫費拉克帶他去穆贊咖啡館。然後,他面帶微笑,湊到耳邊輕聲對他說:「我應當把您引入革命的門。」於是,他把馬呂斯帶到ABC朋友會那間大廳,介紹給其他夥伴,並低聲說了一句簡單而馬呂斯卻聽不懂的話,「一名學生。」

  馬呂斯落入才氣橫溢的一伙人的蜂窩裡。不過,儘管他神態嚴肅而寡言少語,但是既不少翅膀,也不少螫針。

  基於習慣和情趣,馬呂斯一直落落寡合,喜歡自言自語和單獨談話,乍一進入這伙青年的圈子,不免有點惶遽畏怯。這裡各種各樣的首創精神同時吸引他,又同時爭奪他。這些思想又自由又活躍,亂紛紛地來來往往,也把他的思想捲入旋渦中。有時他六神無主,思緒跑得極遠,幾乎難以追尋了。他聽見別人議論哲學、文學、藝術、歷史、宗教,而議論的方式卻令他出乎意料。他隱約看到一些奇特的景象,由於沒有放在遠景上觀望,就未免覺得一片混亂。他從外公的觀點轉到父親的觀點上,就自以為能穩定下來了;可是現在他懷疑自己並沒有穩定,對此心裡隱隱不安,又不敢承認。他觀察任何問題的角度重又開始移動,頭腦中的全部視野好像也隨之晃動起來。這內心的翻騰來得奇特,他幾乎感到痛苦。

  在這些青年的眼中,似乎沒有什麼「定論的東西」。無論什麼話題,馬呂斯都聽到一些別出心裁的言論,令他那還有幾分膽怯的思想頗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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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張劇院海報赫然在目,那一齣悲劇的花體字標題,正是所謂古典主義的老劇目。巴奧雷喊道:「打倒資產階級喜愛的悲劇!」馬呂斯卻聽見公白飛反駁道:「你錯了,巴奧雷。資產階級喜愛悲劇,在這一點上,就不要打擾他們的清興了。人物戴假髮的悲劇,自有它存在的道理。我絕不像某些人那樣,以埃斯庫羅斯的名義否認它存在的權利。自然界裡的東西有的初具形體,萬物中有的完全是滑稽的模仿:鳥嘴不是鳥嘴,翅膀不是翅膀,鰭不是鰭,爪子不是爪子,痛苦的叫聲令人發笑,這就是鴨子。不過,既然家禽與鳥類共存,那麼我就看不出,為什麼古典主義悲劇就不能同古代悲劇共存。」

  還有一次,馬呂斯走在安灼拉和庫費拉克中間,碰巧經過讓-雅克·盧梭街。

  庫費拉克抓住他的胳膊,說道:「注意。這是石膏窯街,只因六十年前,這裡住過一對奇怪的夫婦,今天就叫讓-雅克·盧梭街了。那對夫婦叫讓-雅克和泰蕾絲,不時便生個孩子,泰蕾絲只管生,讓-雅克只管放生。」

  安灼拉立刻呵斥公白飛。

  「在讓-雅克面前不要說三道四。這個人令我敬佩。不錯,他遺棄了自己的孩子,可是他收養了人民。」

  這些青年中,誰也不講「皇帝」這個詞。唯獨若望·普魯維爾有時稱「拿破崙」,其他人都叫「波拿巴」,安灼拉則稱作「布奧拿巴」。

  馬呂斯心中暗暗稱奇,「智慧的初萌。」[2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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