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墜海

  莊嘉寧的身形愣了一瞬，隨後才緩緩轉過頭來，看向剛剛走過來的程詩詩。

  距離上次見到她也只隔了幾個月，莊嘉寧卻沒想到她會有這麼大的變化。

  程詩詩依舊是那樣高傲地昂著她的脖頸，可氣質舉止卻不復從前的優雅從容，雖然仍化著精緻地妝容，但整個人氣色灰敗，看起來毫無生氣。

  她在莊嘉寧面前兩步站定，一雙眼空洞無神，眼裡流淌著死寂般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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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莊小姐真是好興致，一個人坐在這吹風。」

  莊嘉寧將手揣進毛衣外套的口袋，看向海平面不斷下沉的光線，表情平靜仿佛身邊並沒有旁人。

  「這就是勝利者的嘴臉是嗎？目中無人。」她上前兩步，走進莊嘉寧的視線。

  這會她背對著壯闊的海面，太陽的最後一點餘暉返在她身後，更襯得她身影單薄。

  莊嘉寧終於將視線落到她的臉上，她彎了眉眼，語氣輕鬆地說道：「你費盡心思，即使追到這裡也要見我，不會只為了說這些沒有營養的話吧？」

  「呵呵，你果然露出了真面目，你現在很得意吧，從我手裡搶走了霍一珩。」她的嗓音逐漸尖銳。

  「我搶了嗎？」莊嘉寧的笑意放大，「從一開始我就說過，你有能耐去跟他使，我沒有興趣也沒有欲望要去爭什麼。」

  「你沒有欲望？別在那自恃清高了，你不也用孩子逼他就範，你以為你比我高尚多少嗎？」

  她們說話的聲音引來了不遠處的莊小燁和保鏢的注意，見莊小燁往她們這邊跑來，保鏢退開一步給霍一珩打了電話。

  莊小燁玩得兩手髒兮兮地，他跑到莊嘉寧身前，嘟著臉瞪著大眼睛戒備地看著程詩詩。

  莊嘉寧不再理對面的人，她將莊小燁的褲腿拍了拍，又拿出紙巾一下下地擦著他的手。

  「小燁玩夠了嗎？玩夠了我們就回去，你看你弄得滿身都是。」她整理完便拉著莊小燁的手準備起身。

  「我話還沒說完，誰允許你走了！」程詩詩怒聲說著就要伸手推她。

  身前的莊小燁一直盯著她，見她動起手來，上去便抓住她的胳膊，張嘴咬了下去。

  程詩詩驚叫了一聲，怒瞪著雙眼要掙脫，但莊小燁卻怎麼也不鬆口。

  她急了眼，退開兩步甩手想將他推開，只不過她忘了，她腳下是礁石，一個沒站穩便推帶著莊小燁一起滾了下去。

  一切發生得太快太突然，莊嘉寧沒來及反應，莊小燁便已經被帶著摔下去，他被慣性甩到了海浪邊，緊接著翻湧地海水便卷著他往裡走。

  「媽媽，救唔……」莊小燁斷斷續續喊聲傳來。

  莊嘉寧騰地站了起來，來不及思考就捂著肚子跳了下去，赤紅著眼睛喊道：「小燁！」

  然而，她的喊聲如一縷孤煙被海風幾下就吹散，眼前只有無情拍打著地海浪在舔舐著她的鞋底。

  不過一兩秒的時間，莊小燁就被卷進去了幾米，莊嘉寧看著他無助的小手胡亂地在海面抓著，一顆心如墜深淵，渾身血液都仿佛凝固一般。

  這情形不能再等，莊嘉寧迅速脫下毛衣，大步趟進冰冷的海水裡。

  刺骨的寒意很快透過小腿大腿傳遍全身，莊嘉寧沒有時間顧及自己，她的眼裡只有遠處那個起起伏伏的小小身影，她拼命伸長雙臂，企圖能儘快抓住他。

  她聽到身後霍一珩聲嘶力竭的喊聲，但她沒有時間回頭，此刻她的四肢百骸冰冷僵硬，小腹墜痛，只覺得身體的熱度在幾倍速地流失，她的腳底已經探不到堅實的陸地，於是只能拼命擺動雙腿，向前游去。

  快了，還有幾米就能抓住他了，再等等，等等……

  可是下一秒，她的腿開始不受控制地抽痛起來，筋肉僵硬無法擺動。

  海水實在太冷了，她的腿被凍得抽了筋。

  她拼盡全力試圖再往前游進一點點，但她的腿一絲力氣也使不上，她只能絕望地看著近在眼前的一個小小旋渦，直到自己的身體也越來越重，被海水拖著越來越往下。

  激盪的海水順著她的口鼻擠進她的身體，她努力地睜開眼，仿佛還能看到不遠處那個小小的身影，他在等她去救他。

  莊嘉寧心中大慟，一股巨大的恐懼吞噬了她，她掙扎著企圖往那個方向再靠近一點，卻無濟於事。

  她知道自己將要失去一些很重要的東西，但她此刻卻該死地無能為力。

  窒息感從四面八方湧來，莊嘉寧緩緩閉上眼睛，融進了無邊的黑暗中。

  搶救室外，一個身形頹廢的男人垂著頭靠坐在走廊的牆邊。

  他渾身濕透，身下的地面留下了一片潮濕的痕跡。

  此刻走廊里靜悄悄地，只能隱約聽到他口中在喃喃低語，仿佛在祈禱著什麼。

  他身旁站著的男子輕嘆了一聲，將剛剛拿來的毯子披在他身上。

  這樣一個簡單的舉動仿佛驚動了他，那人將毯子緊緊攥在手裡，啞聲問道：「過去多久了？」

  「霍總，已經三個多小時了。」

  霍一珩抬起頭看向仍舊亮著的搶救燈，眼裡閃過一抹刺痛，他抬手捂住雙眼，逼回了那裡將要流出的溫熱。

  「小燁那裡怎麼樣了？」

  嚴行小心翼翼地回覆：「還沒有出來，情況可能不樂觀。」

  霍一珩壓下心裡隱隱升起的恐懼，儘量沉著應對：「跟醫生說，不惜任何代價一定要救活他。」

  他從沒有一刻覺得時間過得這樣慢，他盯著腕錶指針一圈圈機械地轉。

  滴答滴答，仿佛是他的心血在一點點流逝。

  終於，搶救室的門打開了。

  穿著白大褂的醫生走出來：「誰是病人家屬。」

  霍一珩踉蹌著扶著牆壁站起來，也許是起得太猛，頭腦里嗡嗡轟鳴。

  他剛上前兩步，就聽到身後一陣雜亂地腳步聲靠近。

  沒等回頭，他就毫無防備地被一股大力扯開，後背狠狠撞上了牆面。

  他身形搖晃了幾下，好不容易站穩，便控制不住地連咳了幾聲。

  抬起頭來，就對上了一雙血紅的眼睛。

  周馳眼裡的仇恨與厭惡顯而易見，讓人相信如果現在他手裡有一把刀，他會毫不猶豫地刺進霍一珩的心口。

  瞥過他一眼後，周馳立馬接了醫生的話。

  「我是家屬，我是她哥哥。」

  醫生表情嚴肅，拿出通知單：「病人狀態不好，要提前剖腹產，早產有風險你們考慮好，簽好字就可以手術了。」

  聽到這，霍一珩再不能平靜，他兩步走上去看向那張牽繫著他全部神經的通知單，一顆心毫無規律地咚咚跳著。

  周馳面色緊繃，一字字地看過去，最後鄭重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搶救室的大門又一次關閉。

  走廊里又陷入了一種令人窒息般地安靜，周馳背對著他向前兩步，語氣里壓著怒意。

  「請你馬上離開這裡。」

  霍一珩垂在身側的手緩緩握緊，身形卻並未動。

  「別讓我再說一次。」周馳壓低聲線，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字，「滾！」

  他身旁人高馬大的保鏢立馬面無表情地站到霍一珩面前，作出了一個「請」的手勢。

  那架勢，如果他再不離開，只會被人拖著扔出去。

  嚴行見狀立馬上前一步，拉住他的手臂低聲說道：「霍總，你先回去換身衣服，我在這裡守著，有消息我會馬上通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