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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教訓外室

2024-10-01 17:10:45 作者: 廬蘭飲月

  嘉承十九年,京城西巷。

  葉可卿冷著一張小臉,牽著一條黑狗,身後帶著一群凶神惡煞的家僕,氣勢洶洶地踢開一座宅院的木門。

  小姑娘約豆蔻梢頭,杏臉桃腮,稚氣未脫,臉頰還有些許奶膘,正是含苞待放的嬌花。

  屋內,一個女子聞聲出來,似乎從來沒見過這樣的陣仗,站在堂屋門口,嚇得一聲不吭。

  女子長相偏冶艷,一雙眼睛攝魄勾魂,縹緲紗衣狀若無物,隱隱約約可見內里肌膚,和前凸後翹的身段,引人遐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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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見了,無不罵一聲妖精。

  葉可卿挽了挽袖子,伸出細白的胳膊指著女子背後。

  「砸,都給我砸,把屋裡的家什也砸了,這些都是本小姐的銀錢。」

  冬瓜以為要砸這個狐媚子,剛掄起蒲扇一樣的手掌,驚得那女子花容失色,就聽清小姐的吩咐,帶著遺憾堪堪停住手。她嫌棄地瞪了那女子一眼便往屋裡去。

  春鳶則趕緊給小姐把袖子擼了下來,她家小姐,哎……

  葉可卿父母早逝,從小跟著爺爺長大。

  在三年前,爺爺也因病去世,家中再無男丁。

  為了防止葉可卿被親戚吃絕戶,爺爺在死前替她招了個贅婿,名叫陸懷濃,是個窮書生。

  爺爺與陸懷濃約定:葉可卿十五歲後,若是無人上門提親,他便到葉可卿家裡做八年的贅婿。若生下男丁,即可提前放其歸宗,屆時會贈予他豐厚的錢財作為答謝。

  葉可卿果真把一個紈絝女子做到了極致,身為女子流連賭坊不說,府里還養著幾個眉清目秀的小倌,再加上缺少管教,行事無忌,因此臭名在外。

  即便爺爺留下了一個京城首富的家底,還是皇商,也無正經人家敢上門提親。

  是以,別的贅婿大都謹小慎微,不敢拈花惹草,不敢拿喬。

  這陸懷濃吃定了葉可卿沒人敢娶,也沒人撐腰,不僅變著法的花葉家的錢,還用這白得的銀子置辦宅子,養起了畫舫的頭牌。

  葉可卿怎麼能忍?於是有了這一幕。

  而陸懷濃此時正在酒樓,和一群朋友高談闊論。

  說白了就是顯擺。

  他打小家裡就窮,平日裡捉襟見肘慣了。

  自從有了「京城首富之贅婿」這層身份在,他再也沒有為黃白俗物生過愁。

  反之他還常常擺闊請客,至於地點嘛,自然是葉家產業。

  今日依然是他做莊。

  平日裡,只需和掌柜支會一聲即可。

  眼下,董掌柜不僅不拿正眼瞧他,還陰陽怪氣地說:「客官莫不是要吃霸王餐吧。」

  陸懷濃壓低聲音道:「董掌柜,你是不想幹了?連你家姑爺也不認識?」

  董掌柜噼里啪啦打了一遍算盤。

  「等客官成了姑爺再說,再說了,就是大小姐來了,也是要付錢的。」

  「你……」

  陸懷濃陰沉著臉,平日都是賒帳,今日非得要他在外面丟人是嗎?

  「懷濃兄,好了沒有?」

  是友人在催促他。

  陸懷濃笑著安撫:「馬上,馬上。」

  他傲氣地掏出錢袋子,取出一錠銀子,用力置在桌上,闊氣道:「不用找了。」

  董掌柜懶懶地抬了抬眼皮,「陸公子,您在小店共計欠帳五百三十四兩三十八錢,給您抹個零還欠本店五百三十四兩。」

  「這點恐怕遠遠不夠。」

  陸懷濃皺眉道:「你別太過分了。」

  見董掌柜把目光落在他的錢袋子上,他咬了咬牙,把剩下的銀子和銀票都掏了出來,拍在櫃檯上。

  他又想起什麼之後一臉倨傲。

  「很好,過幾日,你最好不要跪著求本公子把錢拿回去。」

  「還欠一百零八兩,陸公子記得有時間把剩下的錢還了。」董掌柜收好錢,「哦差點忘了,您手裡的錢想必也是東家給的。」

  陸懷濃得意的臉僵了一下。

  想著賒帳,他點菜總往貴的點,看著好友一個個又是稱讚「豪氣」,又是誇他「爽快」,平日心裡挺舒坦,今日他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各位,陸某今日有事,改日再聚。」陸懷濃皮笑肉不笑地告辭,心裡卻在滴血。

  「哎……我知道,是不是趕著回去見家裡的眉娘?」一個好友臉頰酡紅,邁著有些醉悠悠的步子說話,身旁的人只能扶著。

  陸懷濃家裡還有一個姿色才情皆是一絕的畫舫頭牌,想必各位友人都羨慕得緊。

  「正是。」

  「陸兄呀陸兄,你真是過的神仙日子。」

  「要我說,還是陸兄會享受。」說話那人左右瞟了瞟,壓低了聲音,「比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那個人,還要會享受,聽說那個人不近女色。」

  「那他人生少了好多樂趣不是。」

  「說不定啊,那人真就喜歡男子。」

  「也有可能是不行。」

  幾人擠眉弄眼後哈哈大笑,平日裡私下議論也就算了,酒壯慫人膽,今日幾人竟也敢當街非議首輔大人,自以為旁人聽不出他們的暗語。

  一輛嶄新的華蓋馬車從陸懷濃等人身邊緩緩駛過。

  車內坐了兩個人。

  為首的清俊男子一身孤冷,既不失讀書人的清雋氣質,又磨礪出了上位者的沉穩。他骨節分明的手握著泛黃的書卷,拿著蘸了硃砂的筆不時圈畫兩下。

  「大人,我去教訓他們?」

  他家主子什麼都好,唯有一件白袍點墨之事,便是不近女色。

  這全然成了政敵攻擊他的把柄,私下裡不少傳主子「好男風」、「不舉」的流言。

  「無礙。」

  男子的聲音清冷,和他的人一樣,溫和中藏著孤高和驕矜,所謂天之驕子,天子近臣,朝廷肱骨,高不可攀。

  馬車搖曳,窗戶珠簾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

  男子頭也不抬地吩咐:「去楓林小築。」

  他的屬下都知道,主子偏愛紅葉,為此還買下一片山頭。

  「是。」

  陸懷濃邁著悠閒的步子,剛剛走近宅子,便看見門口圍了一群看熱鬧的人。

  他酒醒了幾分,小跑兩步,一進來就抱住門房邊瑟瑟發抖的美人:「眉娘,她可有欺負你?」

  「陸郎。」

  眉娘聲音婉轉勾人,情意纏綿,找到了主心骨一樣一瞬不瞬地盯著他,眼裡的淚水氤氳上來,泫然欲滴的模樣勾起了陸懷濃心裡的怒火。

  陸懷濃騰出手指著葉可卿道:「葉可卿,你這個……這個潑婦,世上怎麼會有你這樣的女子?今日之事你必須要向眉娘道歉,否則休想再叫我娶你。」

  「不娶就不娶,不就是個沒過門的個贅婿,吃著本姑娘的,用著本姑娘的,還騎到本姑娘的頭上。陸懷濃,你個王八龜孫子,本小姐這就回去重新找十個八個贅婿,個個比你聽話。」葉可卿叉著腰威風凜凜道,全然不顧齊管家一直扯她袖子。

  身前的黑狗還頗為配合地衝著陸懷濃叫了兩聲。

  陸懷濃懷裡的美人又是一抖,他心疼地把眉娘往懷裡按了按,氣得聲音顫抖:「好,你去找,這全京城要是能找到願意當你葉大小姐贅婿的,儘管讓他來當。」

  齊管家語重心長勸道:「說的哪裡話?您是老爺生前親自定下的贅婿,怎能說改就改?還望陸公子消消氣,別跟小姐計較,萬事好商量。」

  陸懷濃輕哼一聲,露出得勝的諷笑。

  「不行不行,本姑娘說什麼也不干。」葉可卿一肚子氣還沒消,一腳踢翻木凳子。

  齊管家只能好言相哄:「好好好,小姐彆氣,咱們從長計議。」

  「齊管家,我說真的!」葉可卿咬牙,瞪大了杏眼。

  齊管家忙不迭點頭。

  先安撫好小姐,什麼都好說。

  葉可卿這才罷休。

  門外圍了一群看熱鬧的街坊鄰居,眾人見葉可卿一出來就躲得遠遠的。

  「你們猜葉大小姐這次說的話當不當真?」

  「切,哪次不是雷聲大雨點小,我看出不了幾日,齊管家又得上門來賠禮道歉。」

  有人嘆息道:「我倒挺想當葉大小姐的贅婿,雖然脾氣差了點,養了幾個小倌,但是人美錢多啊,不吃虧,不吃虧。」

  「你倒是想得美,葉老太爺還看不上你呢,人家指定了葉家贅婿只能是讀書人,你大字識得幾個?」

  「是啊,讀書人清高,人家陸郎確實有狂的資本。」

  陸懷濃就是看準了這一點,葉家一個商賈之家,讀書人大多都不願意入贅。

  再加上這葉大小姐如此荒唐,他料定葉可卿過個幾日就只有接受現實,齊大管家又得扯著老臉給他低聲下氣的賠不是。

  「哎……」齊管家跟著葉可卿回了府,好言相勸,「小姐,你就忍一忍嘛,等同他生下兒子,拿錢打發了不就行了,你想怎麼造作全任你。」

  「跟他生兒子?我呸,看著他我隔夜飯都要吐出來了,我還嫌他髒。」葉可卿說完抱起花瓶就朝外邊摔,上好的青花梅瓶應聲碎了一地。

  齊管家心疼得捂住心口:「小祖宗,哎喲。」

  「小姐再怎麼生氣也別拿銀子撒氣,您要是沒了這京城首富的頭銜,往後可更難找人家了不是?」

  葉可卿瞪了齊管家一眼,不甘心地撇了撇嘴,把手裡的青釉執壺放回黃花梨八仙桌。

  「這女子就非得找人嫁了嗎?」葉可卿委屈起來,像只斗輸了的小奶貓,任誰見了不得千依百順地悉心哄著。

  齊管家卻見怪不怪,他知道小姐的脾氣,看這樣子應該是息怒了,便講起來了道理。

  「別人我不知道,但若小姐不接受陸公子入贅,過不了幾日,你那些七大叔八大舅就得來吃絕戶,到時候偌大的家業都跟您沒關係,受的氣也不是這一點咯。」

  齊管家雙手揣在袖子裡,一臉倔強:「到那時候,小姐還是早點放我回去養老,我也不用拉著老臉給您到處賠不是。」

  葉可卿沉思片刻,喚來手下的丫鬟,「春鳶,你現在就去貼一張告示,就說葉府招贅婿,本小姐就不信了,還換不了區區陸懷濃?」

  春鳶應下。

  告示一出,門口就聚集起不少百姓,談論得熱火朝天,正好滿足了他們茶餘飯後那一顆八卦的心。

  很快傳遍了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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