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2024-10-01 17:09:29 作者: 訣別詞

  六月的一天,晴朗而炎熱,時間已過下午五點。

  夏聽南的母親在微信上問她怎麼還沒回家,夏聽南解釋剛好錯過一班公交車,現在還沒等到下一班。

  陽光刺眼,夏聽南有點睏倦,眼皮有一下沒一下地往下掉。

  最近圖書館裡事情很多,上午還好,一到下午就忙得喘不過氣,加上圖書管理員的工作全年無休,她甚至有點後悔考了這個崗位,而且單位里最近還在抓黨史學習情況,她還要花時間學習,十分心累。

  旁邊是鬱鬱蔥蔥的行道樹,車站裡站了不少人,看上去都有些著急。

  沒過多久,公交車終於來了,夏聽南迫不及待地上車。空調的冷氣撲面而來,她徑直走向最後一排坐下。

  左前方坐了一個戴著鴨舌帽、穿著黑色短袖的男人,微微垂著頭,修長的後脖頸完全暴露在夏聽南的視線中,看起來在小憩。

  她這個角度只能看到他的下半張臉,直覺告訴她這是一個帥哥。

  她掏出手機,用手裡的書擋著,偷拍了一張照片發給陳茜。

  夏聽南:【你看這個,好像很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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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茜:【哇,好有氣質!有沒有正臉?】

  夏聽南:【沒有,這我哪裡敢去拍。】

  陳茜:【算了,說不定眼睛長得不好看呢!不過總有一點點眼熟的感覺。】

  夏聽南又點開自己拍的照片看了看,忽然覺得這半張臉好像是有點眼熟,渾身的氣質也十分熟悉。

  她的眼皮跳了跳,又往那個方向看去,並且調整著角度看對方的臉。

  不會這麼巧吧?他不是在外地工作嗎?

  嘗試了幾次依舊只看到一個下巴之後,她放棄了掙扎,繼續看手裡的書。

  高峰期的時候交通十分擁堵,前面有幾輛小轎車綠燈了還不動,公交車司機不耐煩地按了一下喇叭。夏聽南下意識地抬頭往前看,下一秒就看清了鴨舌帽帥哥的臉。

  夏聽南心裡一驚。

  最近局裡的事情很多,又到了年終報材料的時候,徐秉然幾乎天天加班,今天總算可以準時下班。

  他在車上閉著眼休息,要不是司機這一聲喇叭,他可能已經睡著了。

  夏聽南看到徐秉然抬起頭,拉開旁邊的窗簾往外望了望,然後又往她這個方向轉頭。她迅速低下頭,拿起手上的書擋住了自己的臉。

  徐秉然看見角落有一個人居然不是「電子設備低頭族」,而是拿著一本他十分熟悉的書籍在看時,稀奇地抬了抬眉。

  擋著臉的夏聽南心想:真是見鬼了,還真是徐秉然,他怎麼在這兒?

  她把書稍微放下來了一點,發現徐秉然居然把頭完全轉了過來,她頓時把頭低得更低了。

  徐秉然盯著那本黃皮紅字的書看了一會兒,不動聲色地轉了回去,不再往夏聽南那邊看,而是站起來走到後車門,準備下車。

  夏聽南這時候才敢完全露出眼睛,緊接著,她發現自己也要下車。

  沒來得及想清楚怎麼辦,司機已經把車停下來了。

  徐秉然沒什麼猶豫地下了車,夏聽南則匆匆忙忙地跑下車。一下車,她就尋找徐秉然的身影,果不其然在不遠處看到了他。

  徐秉然到底是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都沒人和她說?

  夏聽南有點心虛又有點鬱悶,不近不遠地跟著徐秉然。

  徐秉然像是完全沒有注意到身後跟了一個人,依舊閒適地走著,偶爾扶著脖頸仰一仰頭。

  夏聽南看到這個熟悉的動作,也不由得扭了扭自己的脖子。

  說到這個動作,那是徐秉然從小做到大的。他一直很喜歡看書,年少時夏聽南好多次爬窗翻到徐秉然的房間,都能看到他安靜地坐在床上或者書桌上看書,看到她過來就抬頭看她,然後扭扭發酸的脖子。

  兩個人進了同一幢樓,腳下踩著灰色的水泥地,樓梯的扶手被重新修過,牢固了很多,不會再發出吱呀聲。

  夏聽南壓著步子跟在徐秉然後面,覺得自己簡直像個賊,回家還得偷偷摸摸的。聽到徐秉然家門關上的聲音,她才一溜煙跑回了家。

  夏爸爸正在客廳打電話,看到她後笑了起來,剛想說話就看到她又一溜煙跑到廚房裡。

  「媽,徐秉然什麼時候回來的?」

  夏媽媽一邊炒著菜,一邊回道:「我沒和你說嗎?他都調回來兩個月了。」

  夏聽南傻了:「你怎麼都沒告訴我?」

  「你也沒問啊。而且你們兩個關係不是一直很好嗎,他回來你怎麼不知道?」夏媽媽很自然地說,「快點,要吃飯了,趕緊幫我把菜端到餐桌上。」

  夏聽南端著盤子嘀咕:「我怎麼知道……」

  吃飯的時候,夏聽南還是十分疑惑:「為什麼我回來兩個月了,一次都沒碰上他?」

  她在大學所在的城市工作了三年,受不了壓力就通過事業單位招考考回了家鄉,雖然現在的工作偶爾也會勞累,不過的確比以前愉快了許多。

  夏媽媽說:「警察多忙你不知道?天天加班值班,哪像你遲到早退的。」

  夏聽南否認:「哪有,我就踩點而已。」

  「對了,改天喊秉然來我們家吃飯,看他這麼忙我都心疼。」夏爸爸接話,「秉然真不容易。」

  「嗯。」夏聽南戳著米飯,心不在焉地應道。

  一想到徐秉然,夏聽南的情緒就很複雜,一方面是因為小時候兩個人的感情很好,她以前很黏徐秉然,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徐秉然喜歡她,還追了她好幾年,但她的確不喜歡徐秉然,再加上兩個人冷戰了很久,如今總感覺有點尷尬。

  晚上,她在房間的書桌前看學習書目,眼睛總是忍不住往窗外望。人的心理暗示是很奇怪的,之前不知道徐秉然已經搬回這裡了,沒覺得有什麼不同。現在知道了,她就有一種錯覺,好像總能聽到隔壁的動靜。

  她又看了一會兒書,實在是看不進去,乾脆去洗了個澡,換上前幾年買的少女風睡衣,然後躺在床上看起了小說。

  剛看沒一會兒,她聽到窗外傳來什麼東西破碎的聲音,像是從徐秉然家裡傳來的。

  夏聽南到底沒忍住,又爬起來輕輕地打開窗,豎起耳朵去聽旁邊的聲音。她看見灑著燈光的小陽台上有一個半蹲著的影子,拉得有些長。

  徐秉然正在和同事薛凱打電話,商量這個星期要上交的材料。

  薛凱問道:「徐隊,你那邊什麼聲音?」

  徐秉然往陽台看了看:「沒事,不小心把杯子摔了。」

  「那報表里的數據要怎麼辦?」

  徐秉然耐心地把地上的碎碴兒整理好放進錫紙里包好,再丟進垃圾桶。他走到陽台往旁邊的窗戶看了一眼,視線里依舊是熟悉的卡其色窗簾,把房間裡面的情景遮得嚴嚴實實。

  今晚的夜很安靜,連平常廣場裡大媽跳舞的音樂聲都消失了,好像全世界都靜止了一樣。

  徐秉然不再往那邊看,而是對電話那頭說:「讓下面的派出所明天就把數據報上來,否則扣分。」

  他又和薛凱聊了兩句就掛了電話。

  徐秉然把那袋垃圾放在家門口,這裡還是二十多年前的老住宅樓,外面走廊都是凹凸不平的灰色水泥地,垃圾袋剛放下去的時候發出粗劣的怪聲。

  他偏頭掃了掃隔壁的大門,然後又平靜地收回目光,慢慢點了一支煙。

  一點猩紅在黑暗中亮起,他輕輕帶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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