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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開始外出打工

2024-10-01 16:05:28 作者: 王子群

  收完秋,種完麥,男人們又紛紛收拾里一下開始外出打工去了。

  白天,趙玉龍說,明兒個我走吧。楊秀芝看著他說,走啊。趙玉龍說,走吧。楊秀芝說,不在家再呆一天了?趙玉龍臉紅了一下,笑了,不料,再呆也還是得走。楊秀芝說,那我趕集割點肉吧。趙玉龍說,不了吧,八月十五才吃了。楊秀芝說,割點吧,你一走又得好幾個月回不來。正好你呆家,包頓餃子,俺娘幾個也趁著開開葷。趙玉龍說,那好吧,我跟你一起趕集去。楊秀芝說,好。

  

  吃完飯,兩口子就趕集去了。七奶奶看見了打趣說,嗨,真是秤桿離不了秤砣,老頭離不了老婆啊。趙玉龍說,是的啊,咋不叫您老頭子帶著你啊?七奶奶的外人在外跟著工頭管事,常年不回來的。七奶奶就說,沒他照樣過。楊秀芝說,要不黑了叫玉龍給你暖腳去吧。七奶奶就和趙玉龍一起罵楊秀芝,啥貨呀你!楊秀芝說,咋啦?七奶奶可不老的,一掐還冒水哩。七奶奶說,你看看這貨。

  到了集上,楊秀芝果然割了二斤肉,買了菜,又給趙玉龍買了件毛衣。買完了這些,楊秀芝還不放心,問,你看看還需要啥?趙玉龍笑了,半天說,不需要啥了。楊秀芝說,你好好想想。趙玉龍說,不用想了,到外邊缺了啥也管買。楊秀芝說,那咱回去吧?趙玉龍說,好。走到一個僻靜地方的時候,趙玉龍說,買個保險套吧?楊秀芝沒聽清,問,你說啥?趙玉龍不好意思了。楊秀芝就再問,你多會兒說啥?趙玉龍剛要說,看見有人走過來,改了口,沒事,沒事。又走了一段路,眼看就要走出集了,趙玉龍再瞅了個機會,說,咱是不是買個保險套啊?這次楊秀芝聽見了,嗤一聲笑了,想了?趙玉龍說,唉,我回來快半月了都沒有一回……也怨我,對不起……楊秀芝說,別說那了,買去吧。趙玉龍猶豫了,不會礙事吧?楊秀芝就發了狠,說,管他哩,買!趙玉龍說,那,你看著車子,我回去買去。楊秀芝說,嗯,去吧!

  楊翠玲兩口子也來趕集了。鄧金柱定好了第二天外出,趁著在家陪楊翠玲趕個集。兩口子轉了半晌午,除了買東西,還給鄧金柱買了藥,說是外面的藥貴死了,家裡的藥便宜,發燒感冒的帶點方便,也不占地方。從藥店出來,路過魚行的時候,鄧金柱看著一份碎魚不賴,問多少錢。行首說,便宜,便宜,稱一下,稱一下。旁邊一個顯然是賣魚的,等了半天不見動靜,有點不耐煩了,說,兩塊錢給他吧。行首就說,好,兩塊錢,兩塊錢,上哪兒找恁便宜的去啊。楊翠玲說,買它弄啥?鄧金柱說,平常你自己也不捨得,正好我也趁著吃點嘛。才兩塊錢,也不貴。說著掏了兩塊錢。行首接了遞給魚行的會計。鄧金柱剛要走,行首說,還差兩毛哩。鄧金柱說,你不是說,兩塊錢嗎?行首說,是兩塊錢啊,那是魚錢,還有行傭嘛,兩毛。鄧金柱說,我說的兩塊錢就包括行傭。行首說,你說的不算。鄧金柱一聽有點生氣,說,不買了。行首說,你不買罷,不就兩毛錢嗎。那意思是連兩毛錢都看在眼裡,還像個男人嗎?鄧金柱當然能聽出人家的不屑,說,兩毛錢咋啦兩毛錢?我就不給你兩毛錢。行首說,誰稀罕你的兩毛錢的啊?魚行的會計一看倆人要吵起來,怕耽誤生意,趕緊打圓場,說,兩毛錢擱誰身上都沒啥,不過,就是這個規矩,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嘛。好了,小老弟,不買就趕集吧。說著把兩塊錢遞了過來。一看人家開始攆他了,鄧金柱越加來氣了,沒接錢,氣昂昂地說,我看看不管啊?會計說,管,管,管!你看吧,你看吧。楊翠玲臉上掛不住了,掏了兩塊毛錢遞過去,拉了鄧金柱就走。鄧金柱氣還沒消,說,要它弄啥?沒吃過魚咋的?楊翠玲說,好了。

  晌午,兩口子把魚炸了,熬了魚湯。吃飯的時候,楊翠玲說,明兒我送送你吧。鄧金柱說,送啥啊,沒帶啥東西,我能拿完的。楊翠玲說,那你拿著也沉啊。鄧金柱笑了,你還真說對了,還真沉,黑了叫我卸給你點吧。楊翠玲沒聽明白,就說,不用,呆外邊咋說不能跟呆家比。鄧金柱就說,沒事,卸給你我還會有的。楊翠玲這次聽明白了,笑了,說,還沒夠?鄧金柱說,唉,夠是夠了,可一出去又得好幾個月啊。楊翠玲就不言語了。從鄧金柱回來,她就一直在找跟鄧金生一樣的感覺,可找了一次再找一次都沒找到,像喝白開水一樣,品不出什麼味兒來。但她不能說,就是鄧金生她也不能說。只能藏在心裡。

  第二天天一明,楊翠玲就起來給鄧金柱做好了飯。鄧金柱在楊翠玲做飯的時候已經準備好了,吃了飯就走了。

  第三天走的是錢大有。頭天夜裡黃雪麗一上床他就把她扒光了。黃雪麗這次很順溜,他要怎樣就怎樣,一點也沒難為他。錢大有很高興,以為可以多做一會兒的,哪知還是沒能堅持多久。不過,錢大有還是很開心,如願以償本身就是件開心的事。天明的時候,養足精神的錢大有又要了黃雪麗一回。黃雪麗又困又倦,懶得給錢大有做飯,不過頭天晚上還是給他煮了幾個雞蛋叫他帶上。第二天一早,錢大有就背著行鄧走了。

  錢大有走到縣城住下了。不是沒有車,而是錢大有不想走,他想再回去看看。那天犁地抬化肥,鄧金海跟黃雪麗太親熱了,錢大有心裡就酸酸的。後來,這情景就在他的腦子裡揮之不去了,常常在腦子裡想過來想過去的,怎麼想怎麼覺得不對勁。以前黃雪麗誰說不大喜歡他,每次要她她也沒有拒絕過,頂多說幾句,皮皮臉就過了,這回回來竟然好幾回碰都不讓他碰,還找了藉口來,聽起來蠻像那麼回事的。可是仔細想想就不對勁了,天底下哪有人不喜歡的,除非她有病!兒黃雪麗是個壯得像個老虎一樣的女人啊!三十如狼四十如虎。看起來,黃雪麗肯定有問題!他不能問,就算問也問不出什麼來,反而會叫黃雪麗疑心。他得像他娘說的那樣自己長個心眼兒了。

  錢大有知道不能回去太早,像回來時那樣半夜到家才好。他到縣城的時候很早,不過七八點,到黑了七八點甚至十一二點還早著呢,總不能一直呆在車站裡,這時候正是外出的時候,要是叫誰碰上了問起來就不好了,那也不能光在街上轉,不買不賣的一個大男人逛街有啥意思啊?他很想找個錄像廳鑽進去,他知道錄像廳是不清場的,花幾塊錢可以看個通宵,夜裡還能黃片。他還記得第一次看錄像的光景,也許永遠都不會忘記了。他是被別人過著一起去的。錄像廳離工地不算遠,走過兩條街道就到了,老遠就聽見吱吱哇哇的,就很興奮,腳下不覺加快了速度。放錄像的地方在一個不大的屋子裡,前面放著一張桌子,桌子上放著電視機和錄像機,桌子前面是一排一排的木板架在磚砌的墩子上,算是座位了。他們進去的時候,座位上已經一排一排地坐滿了人,全都全神貫注地盯著螢光屏看,看那裝束就知道是來打工的。他們停了一會兒才找到座位。現在正在放的是武打片,螢屏上的對手吼吼哈哈的打得難解難分。武打片放完了,就開始清場子了,就是把不看通宵的清出去。有人走了,有人覺得不過癮加了五毛錢接著看起了通宵。等穩下來,就換了警匪片。警匪片沒看完,錢大有困了,想回去睡覺。領他來的人說,別回去,一會兒該放好的了。他問,放啥好的?那人笑笑說,一會兒你就知道了。錢大有就說她困了。那人說,那你睡一會兒吧,放好的了我再叫你。錢大有沒辦法只好堅持著往下看,看不多久就困得受不了了,歪在那人身上睡起來。不知過了多久,錢大有被推醒了。錢大有就迷迷糊糊的,咋啦?那人小聲說,放好的了。錢大有還眯瞪著,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在錄像廳呢。錢大有不情願地往螢光屏上看時,就吃了一驚,螢光屏上一對外國男女正赤身裸體纏綿。錢大有臉一熱就不敢看了,卻又莫名其妙地偷偷看了。看著看著就覺得有點不對勁。想了一下才弄清楚,是電視機沒了聲音。錢大有有點害怕,他知道看這個不好,派出所也會抓的,可是既然錄像廳一直都開著好像不會有什麼事。錢大有到底不放心,就偷著打量了一下整個錄像廳,那些個看錄像的人有些看得很是起勁,有些則酣然大睡。錢大有就不懂了,這裡難道比在床上睡更舒服嗎?又一想那人把他推醒了他才看到這樣的片子,要是沒人叫他他還不一樣錯過去了,就知道那些人是專門為看這片子才來的。可到底頂不住瞌睡還是錯過去了,就為他們感到可惜。片子看了不到一半,有個女人終於坐不住了,因為她發現看錄像的人極少有女人,當然女人也肯定是跟著某一個男人一起來的。女人跟男人說了,男人正看得上癮,一點回音也沒有,女人就站起來往外拉那人。男人沒法,只好跟著往外走,眼睛卻還盯住螢光屏不放。錢大有看見門口被鎖上了,心裡就噗通一下,想,糟了,怕鬼就有鬼,派出所的人把門都鎖上了!男人卻很有經驗,說,叫老闆開,就叫,老闆,老闆。臉膛黑黑的老闆迷迷糊糊的從桌子後面一張簡易的摺疊床上欠起身子來,不滿地說,叫啥啊?廁所在那邊。說著又要躺下去。男人趕緊討好地說,不是,不想看了,想回去哩。黑臉就起來了,對著所有看錄像的人問,還是有誰要走?見沒人吭聲就說,沒有是吧?好,不到天亮不開門了啊。就開了門放兩口子出去了。錢大有也想走,不是不想看,而是怕被派出所的人抓住了,罰錢又丟人,那就糟了。可領他來的人一點都不擔心,還很不耐煩,說,你這貨,想叫你看點好片哩,你還這一椿那一條的,下回不帶你了。錢大有想走,又有點不舍,猶猶豫豫的,半天,到底看了下去。後來他打工的時候沒事就喜歡看錄像。

  這幾年不知咋的,城裡不大放錄像了,就算偏僻的山溝里也不大放錄像了。他想,說不定縣城裡還會有錄像廳吧。轉了幾道街也沒找到,卻看到了旅社,招牌上寫著熱水、淋浴、VCD。他知道VCD其實就是過去的錄像,他也知道想看VCD就得住店,而他是不打算住店的,不住店還要掏住店的錢那就太虧了,轉了幾圈,實在無聊得很,到底還是去問了。一問,住一夜要二十塊錢。錢大有想了想,問,不過夜行不行?人家說,行啊,臨時休息可以的嘛,十五塊到天黑。錢大有在心裡算了一下,大概就是這個時間他得趕回家去,可十五塊也太貴了,再問,十塊中嗎?人家煩了,乜斜著他,說,十塊,你叫我喝西北風啊?電,水,你隨便用,還有電視、VCD隨便看,你上哪兒找恁便宜的事兒去啊?錢大有沒辦法只好掏了十五塊錢。那人問,VCD回放吧?錢大有說,會。他當然會,他家裡就有。那人說,那就好,想看啥片跟我說,我這有片,你隨便挑。錢大有就說,有黃片嗎?那人看了看他,看得錢大有有點不好意思了,你要多黃的?錢大有試探說,一級片吧?那人說,沒有,只有三級片。錢大有就說,那也中。那人一邊給他找片一邊問,有小姐你要嗎?錢大有有了上次的經驗,加上聽說找小姐上當受騙的也不少,現在人家主動的問他,心裡先嚇了一跳,慌忙說,不要,不要!那人說,便宜,五十塊錢。錢大有說,不要!那人說,沒事的,在我這兒你放心了,保險不會出事。錢大有說,不要,看看片就中了。那人就不說話了。

  錢大有關了門,打開電視機和VCD看了起來。錢大有正看得津津有味忽然聽見有人敲門,關了機器,開了門。門口站著一個女人,一般的穿著打扮,臉上卻塗了厚厚的一層粉,像是剛剛粉刷過的牆,還有描得像是貼上去的眉毛。女人沒說話,一側身就從錢大有的身邊擠了了進去。錢大有開門的時候原以為是老闆,看見女人,又這麼輕車熟路的像在自己家一樣,想著也許是老闆娘不定找什麼東西,就站在門口等她找完東西出去,再接著看VCD。女人進了屋,卻並沒找什麼東西,逕自在床沿坐了下來。剛才錢大有還有點疑疑惑惑的,現在明白女人是幹什麼的了。錢大有心裡有點激動,不知道是興奮還是害怕,在他心裡一直都渴望能知道別的女人是什麼樣的。他當然聽說過女人關了燈都一樣的說法,可終是沒見過,還是懵懵懂懂的。現在女人自己送上門來,錢大有反而不知道該怎麼辦了,連怎麼跟女人說都不會了,就愣愣地看著女人。女人見了沖他一笑,道,大哥,來玩玩嘛。錢大有心裡嗵嗵的跳個不住,還在那裡猶豫著,女人又是一笑,說,大哥,我陪陪你好嗎?說著向他伸出手勾了勾,很是挑逗。錢大有這才慌了,本能地說,不,不。女人說,大哥,我會讓你舒服的。女人越說越露骨,錢大有想起上次找女人終於害怕了,說,不,不要。女人說,咋的?大哥沒看上妹子?說著話,女人把外套脫了,雪白的薄毛衣緊緊地束在身上,一對飽滿的奶子就像兔子一樣跳了出來。錢大有的喉頭不覺動了動。女人看著他問,大哥喜歡嗎?錢大有看著她,不說話了。女人說,別站那兒啊,來呀。錢大有還是不說話。女人很響地笑了一下,說,大哥,你架子可真大。好,妹子請你。說著站起來像錢大有走了過來。錢大有嚇壞了,一下就跳到門外去了。女人有點失望,你看你,我又不吃你,怕啥啊?錢大有終於想起來了,說,我幫不要,你走吧,你走吧!女人穿了外套,氣哼哼地丟下一句話走了,有病!

  錢大有看女人不見了了影兒才回到屋裡,趕緊插緊了門,好一會兒聽聽沒事了才平靜下來,接著看他的VCD了。

  天擦黑的時候,錢大有從旅社裡走出來,去了車站,搭上了回家的車,到鎮上下了車,又漚幾了一陣子看看時候不早了,估摸著都該睡下了,這才摸著黑回來了。

  錢大有這回真的多了心眼來,到家的時候看看屋裡烏漆麻黑的也不敲門了,翻牆進了院子。錢大有悄悄走到窗戶下聽了聽,沒聽到什麼動靜,心裡忽悠忽悠地動,不知道是高興還是失望。他又聽了一會兒還是沒什麼動靜,一時怏怏的。呆呆地愣了一會兒,突然想起來,不對勁,黃雪麗就是睡了也該有點動靜才對啊,比如吸氣、出氣、翻身或是打嗝、放屁啥的,咋會一點動靜都沒有呢?那就只有一個可能,黃雪麗不在家!錢大有的血呼地一下衝到了頭上,拳頭不覺攥緊了。錢大有走到堂屋門口的時候,一推門怔住了,門從裡面閂得緊緊的。錢大有心裡一下放鬆了不少。可是,光是這樣也不是個事兒,進屋去的話,黃雪麗肯定會問他咋又回來了,他咋跟她說啊?說不出個牌兒名來,黃雪麗肯定會起疑心,那往後就麻煩了。錢大有有點後悔太冒失了,可是已經回來了再後悔也晚了。錢大有傻站了一會兒,看見灶屋才走過去開了灶屋門,摸黑進去,把柴禾散開儘量鋪得平整些和衣睡了。

  錢大有到底誰不安穩,迷迷糊糊中醒了,過了一會兒才想起來是睡在灶屋裡的,揉揉眼,又爬了起來,再到窗戶下聽了聽,忽然聽到很重的鼾聲,一愣,再聽,確鑿無疑,是很重的鼾聲!錢大有立刻蹦到門口擂起門來,嘭嘭嘭,嘭嘭嘭。黃雪麗一下就驚醒了,嚇了一跳,瑟瑟地問,誰?錢大有說,我!開門!黃雪麗聽出是錢大有,不怕了,問,你咋回來了?錢大有說,開門!黃雪麗開了燈,下了床,趿拉了鞋,走到門口,開了門,還問,你咋回來了?錢大有黑著臉說,我不管回來嗎?黃雪麗說,誰說你不管回來了?這是你的家,你想啥時候回來啥時候回來,誰管住你了啊。錢大有進了屋,呼嗵一下關了門,閂上門閂,立刻東一頭西一頭地找起來。黃雪麗弄得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問,你找啥?錢大有不說話,還是胡亂說的尋找著。黃雪麗看著看著忽然明白過來,罵,大有,你個七孫!你欺負我也不能這樣欺負法!龜孫,這樣著你就得勁了咋的?雜七雜八的一通大罵。錢大有不理她,只顧找,找了半天也沒發現可以藏匿的地方,摸了摸頭,像是恍然大悟似的走到床邊猛然掀開被子看了看,也沒看出蛛絲馬跡來,頓時蔫了。黃雪麗抓了把柄,劈頭蓋臉又是一頓臭罵。罵聲到底驚動了西間裡的孩子,問,媽,你咋了?黃雪麗說,沒你的事兒,趕緊睡!孩子也許習慣了,就不再言語,呼呼地睡去了。黃雪麗覺到了冷,坐進被窩裡還不依不饒地罵。錢大有自知理虧只有聽的分。黃雪麗罵累了,也罵煩了,說,你不這樣還好,你這樣明兒個我非找個不可!省得魚沒吃嘴裡瞎惹一身腥!錢大有聽到這,放下心來,湊過來訕訕地笑起來。黃雪麗說,你不用笑, 我非找不可!我說到做到!錢大有不說話,想像原來一樣睡的,冷不防被黃雪麗猛地一推差點從床沿掉在地上。黃雪麗惡狠狠地說,你給我滾!錢大有又湊過來抱住了黃雪麗,說,對不起,對不起。黃雪麗哭了,嗚咽著說,錢大有,你個七孫,我都跟你過了十幾年了,你還這樣疑神疑鬼的不放心我,這日子沒法過了,明兒個咱就離婚,看哪個七孫再跟你過!錢大有慌神了,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我錯了,黃雪麗,我錯了!黃雪麗顧自說,明兒個誰不離婚誰就不是他爹做的,誰不離婚誰就不是他娘引的!錢大有不敢吭聲,只好裝睡,竟真的睡著了。

  第二天,天剛麻麻亮,錢大有就急而八荒地背著行鄧急急忙忙地走了。

  走的最晚的是孫立剛。外出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他還在村子裡晃悠晃悠的,人家跟他打招呼都問,立剛啊,啥時候走啊?孫立剛說,快了。再被人問了他說,就這兩天。過了兩天看他還在村里晃悠著,就問,咋還沒走啊?似乎這不是他的家,只是他臨時歇腳的地方,歇夠了就該上路了,要是還不走就是耍賴,就叫人不放心。孫立剛就不好意思了,再不走就說不過去了,就對盧月榮說,我走吧。盧月榮說,走吧。孫立剛不說話了,苦著臉看著盧月榮。盧月榮知道他心裡想啥,就罵,一個大男人家,咋恁沒出息哩?你要是心裡放不下咱離婚吧,沒有我,你啥也不用想了就好了。孫立剛一聽臉都嚇白了,一下抱住了盧月榮,月榮,月榮,不能啊,不能啊!盧月榮說,那你想開點。孫立剛無奈地點了點頭。第二天就走了。

  孫立剛前腳剛走,趙海生後腳就來了,一把就把盧月榮抱進了懷裡,想死我了!盧月榮嘻嘻一笑,跟八輩子沒見過女人樣。趙海生說,可不是咋的,八輩子沒見過你恁好的女人!盧月榮又笑了,說,瞎說恁好聽,我還能不知道你哄我的咋的?趙海生說,你這樣說可冤枉我了,你真的好啊!人家我不知道,反正我是沒見過像你恁好的女人。盧月榮越發笑的好看了,說,樣子!趙海生說,樣子不咋的,湊合著管使!說著話就把盧月榮壓在了身下。

  笊頭子已經盼了很久了,到底離盧月榮家遠些,腿腳又不方便,等他知道孫立剛外出已經過去好幾天了。笊頭子滿心歡喜,手腳都不知道往哪兒放了,好容易靜下來,看見他家那隻雞病病歪歪的一刀就宰了,褪了毛,開了膛,準備剁把剁把煮上的時候看著雞大腿留下了。晚上,笊頭子就找了塑膠袋包了雞大腿一瘸一拐地往盧月榮家裡走去。笊頭子敲了門,在過道的廈檐下等盧月榮開門的當兒,趙海生噔噔噔地來了,等笊頭子看到他的時候已經來到過道門口了。趙海生一眼就認出來笊頭子,瞪了眼,說,不是說不叫你來了嗎?你咋又來了?笊頭子不服,興你來為啥就不興我來啊?盧月榮從屋裡走到院子裡了,聽見倆男人吵吵鬧鬧的,罵,滾,別在我門口吵。說完就回屋去了。趙海生就猛地推了笊頭子一把,聽見沒有,滾!趙海生用的力氣太大了,笊頭子又不經推,一下摔倒在地。笊頭子就惱了,從地上爬起來罵,你個狗日的!趙海生火了,我叫你撅!照笊頭子摟頭蓋腦就是一巴掌。笊頭子氣得臉都青了,叫,趙海生!趙海生和笊頭子是本家,本家人罵玩都不行,更何況大罵,加之倆人原來也很少在一起,就有些生疏,上次又鬧過,現在笊頭子竟敢罵起長輩來,這還得了?趙海生人高馬大,像抓小雞娃一樣的把笊頭子抓起來,照著笊頭子的臉噼噼啪啪就是一頓猛扇,一邊扇一邊說著,我叫你撅!我叫你撅!我叫你撅!笊頭子不是他對手,只有罵,可罵傷不了趙海生,趙海生的巴掌卻把他扇得夠嗆,一會兒就不吭聲了。這麼一撕把趙海生也累了,扔下笊頭子說,滾!快點滾!再不滾我還揍你!笊頭子不說話,坐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喘著氣,他的臉早被趙海生扇得冒火了。趙海生見他半死不活的樣兒,也不放在心上,晃晃悠悠地朝盧月榮走去。

  這時候倆人撕撕扯扯已經離開盧月榮家好遠了。

  笊頭子知道他今天要是扳不回來的話,以後趙海生就會獨霸盧月榮,他就別想再跟盧月榮親熱了。一想到他再也挨不上盧月榮了,笊頭子的心就一陣陣的痛,要不是盧月榮,他別說四十郎當歲,就是七十歲、八十歲、一輩子也別想知道女人是啥味的,那樣他活一輩子又能咋的呢?過去老人說,二畝地一頭牛,老婆孩子熱炕頭。男人回到家,老婆孩子熱熱呵呵的圍過來,多幸福啊!男人就是為女人為孩子活著的。他呢?孤孤單單形隻影單活什麼呢?他還真沒想過,也就是有了盧月榮才讓他忽然明白過來,快樂起來,一下知道了什麼是男人,什麼是幸福!他真的好感謝好感謝盧月榮啊!可是,趙海生竟然不讓他碰盧月榮!憑什麼?老婆子雖然跑了,趙海生畢竟做過一回男人了,笊頭子呢?才剛剛開始啊!再說了,盧月榮又不是他趙海生的女人?盧月榮又不是不喜歡他笊頭子?他笊頭子都沒不讓趙海生碰盧月榮,他趙海生反倒倒打一耙!真是豈有此理!豈有此理!簡直欺人太甚!對,就是欺人太甚!欺人太甚!那句話是咋說的,人爭一口氣佛……對,是佛受一炷香,人爭一口氣佛受一炷香,要不,誰還敬你?糞堆還有口氣哩,何況一個大活人!就算打不過他也要打,雞蛋碰石頭,碰不過也糊他一身!人家不是常說,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嗎,也說軟的怕硬的,硬的怕橫的,橫的怕愣的,愣的怕螣的,螣的怕不要命的嗎,還說鬼怕惡人,自己長了幾十年咋就不明白這個道理呢?老虎不發威人家就當你是病貓!於是笊頭子再次從地上爬起來,摸了一塊磚拿在手裡飛一般地向趙海生衝過來。

  趙海生已經走到盧月榮家的過道門口了,聽見背後腳步聲剛要回頭,已經晚了,一塊硬硬的東西砸在了他的脖子上。趙海生哎喲一聲,一腳就把笊頭子踢倒了。笊頭子原本想砸趙海生腦袋的,沒控制好方向,砸偏了,想再反手已經沒有機會了。趙海生沒想下狠手,把他踢倒只是下意識的行為,可是脖子火辣辣的疼,不經意聽見響聲,一扭頭看到了笊頭子扔在地上的磚頭,看起來笊頭子要跟他拼命啊!趙海生氣壞了,走過去沒命地踢起笊頭子來。笊頭子開始開嗷嗷地叫,一會兒就沒聲了。趙海生直到踢累了才停下來,呼哧呼哧喘了一會兒氣,看著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笊頭子,慢慢覺得有點不對勁,仔細一想,是有點不對勁,走過去蹬了蹬笊頭子。笊頭子的身體只晃了晃,人卻一點反應也沒有。趙海生蹲下去摸了摸笊頭子的鼻息,已經沒有了。趙海生一下癱坐在地上。他只想教訓教訓他,哪想居然把他打死了,自古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他得給他抵命!這可咋辦?

  盧月榮家後面隔上一兩家就到了後河沿,他們撕扯差不多就在那裡的,趙海生想深更半夜的不會有人看見,就扛起笊頭子去了笊頭子的家,從笊頭子身上找出鑰匙開了門,把笊頭子脫了衣裳放進了被窩,再給他蓋上被子,掩了門,閂好大門,翻牆走了。

  第二天,村里就再也看不到趙海生的身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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