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平等

2024-10-01 15:50:22 作者: 明月傾

  老太妃是知道凌霜和程筠的對話的,但傳過許多人口中,難免疑心有添油加醋,她看凌霜,雖然性格孤介了些,不像個瘋子,要是瘋子,清河郡主怎麼肯定親呢?秦翊又怎麼會默許呢?

  所以她聽了這話,立刻就看向凌霜,凌霜只是淡淡一笑,道:「荀郡主,你當真要聽我的解答。」

  「當然要聽。」

  凌霜站了起來,道:「那你聽好了。我說嫁人不好,男人靠不住,不是我嫁過,你知道鳥會飛,魚會游,難道你是魚是鳥?

  「這世上很多事,你看看就知道了,不必親身體會。奇怪的不是我,而是你,你在京城長大,見過長輩這麼多婚姻,你難道不知道嫁人好不好?男人可不可靠?

  「夫人們不說,小姐們也看不見,這謊言就這樣一代代流傳,你真算一算,今日在這的夫人,有幾個家中不是三妻四妾,沒有個需要提防的姨娘和庶子?

  「你向來好強,喜歡質問,喜歡辯駁,為什麼你的眼睛只盯著花信宴上的女子,只跟我們要強,質問我們。你難道從來沒有思考過?

  

  「為什麼我們要嫁去男子家中,在他的後院生活,和別人爭奪他的心,為什麼不只是寵愛,連尊敬,連青睞,連管家的權力,都要經過一番拼搏才有。你這樣好強,為什麼卻能平靜接受這一切,連質問也不質問一句?」

  一番話把荀文綺問懵了,老太妃她們這些上了年紀的更是直接被凌霜的話衝擊懵了,只有婁二奶奶心中早有準備,只是扶住了桌子,臉色蒼白,身形也晃了一晃。

  荀文綺被她問得無話可答,但又不甘心這樣讓她駁倒,道:「你少在這大放厥詞?誰逼著你嫁給寵妾滅妻的紈絝子弟了,你不會擦亮眼睛,挑一個好的?嫁好的嫁差的,不是各憑本事?」

  她雖然好辯,卻不善辯,倉促之下,這已經能想到的最有說服力的反駁了。

  好在周圍的女孩子們也大部分都是這樣想的,聽到她這話,都贊同地點頭。

  但凌霜卻笑了。

  「擦亮眼睛,說得輕巧。請問諸位夫人,哪一位嫁人時,是奔著斗小妾斗外室去的,哪一位不是奔著一生一世一雙人去的,哪位想的不是託付終身平平安安一輩子?是她們沒有擦亮眼睛,還是擦亮眼睛本來就沒用?你不會覺得夫人們都比你笨吧?」

  她承受著滿室夫人們怒視的目光,緩緩環視眾人,眾人眼中有震驚,有詫異,更多是不解,不解她為什麼明明獲得了花信宴最高的獎賞秦翊,卻站在這說著這些瘋話。

  夫人們對她的瘋話更是十分憤怒,越是內宅起火老爺花心一個個往家裡娶小妾娶清倌人的,越是憤怒。反而清河郡主睜大了眼睛,神色有些複雜。

  她身邊的薛女官則是抿緊了唇,只等她一聲令下就把凌霜趕出去。

  可惜清河郡主花費心思預備的那麼好的素宴了,每道菜都要問問合不合自己的口味,秦翊的母親,確實不是壞人。

  凌霜站在偏閣中心,如同一個孤獨的戰士,看見荀文綺還余怒未消,忽然嘲諷地笑了。

  「荀文綺,我問你個問題,世上如果有場考試,考上了就獎勵你平安順遂一生,考不上就跌落地獄,考慮的輸贏,全憑你短短几十天的抉擇,你考不考?」凌霜笑道:「你看,你也知道,除非你是傻子,否則為什麼要賭?

  「但嫁人就是這樣一場考試,你說擦亮眼睛,我們女孩子現在都在這裡,每個人都想著擦亮眼睛嫁好的,但京中王孫有好有壞,那些品行不端的,打老婆的,狂嫖濫賭的,家裡婆婆喜歡折騰媳婦的,都是要娶親的,是誰去嫁他們?是你還是我,總歸是我們這些女孩子裡的人。那擦亮眼睛有什麼意義?這難道不是全憑運氣?」

  她這番話,問得女孩子個個悚然而驚,大家雖然家境有高低,但到底是世家小姐,就算父母不在了,親族也是客客氣氣,哪怕如蔡嫿,也最多聽了些重話,沒有挨過打。

  但嫁人後,挨打也不是不可能,被婆婆逼死也不是不可能,寵妾滅妻,一切吃穿用度全部供應不上,悄無聲息病死在深宅內院,也不是不可能……

  別的不說,梅姐姐當初那一巴掌,大家都是見證者。

  但荀文綺哪裡會想這麼多。

  「你少在這危言聳聽,人有高低,識人水平有高低,有人嫁得好,就有人嫁得差,你少在這裝什麼活菩薩,你才來京中多久,這些女孩子你都認得嗎?我看你連名字都叫不全吧,現在裝得這麼關心大家……」

  「我不是關心大家,我是關心我自己。」凌霜見她全然聽不懂,頓時笑了,道:「和你說你也不懂,大家都是女孩子,你卻覺得大家是競爭者,各有各的命運,我卻覺得大家命運相通,一個人受苦,等於所有女孩子都受苦,我們不過是僥倖逃過,遲早輪到我們。」

  「你說什麼瘋話?」荀文綺完全聽不懂。

  「難道不是嗎?你還記得桐花宴的手帕嗎?」凌霜道:「手帕就是那場考試,姚文龍撿了手帕,就來羞辱女孩子們。

  「你的反應是讓丟了手帕的女孩子站出來,自己承擔,你覺得是她自己不小心,她該承擔這個被羞辱的後果,你覺得這是硬氣。

  「但你想過沒有,憑什麼男人可以拿著撿到的手帕來羞辱我們,憑什么女孩子要為自己的一次無心之失承擔這麼可怕的後果?

  「這就是我講的考試的道理,男人制定了考試,你立刻想要咬緊牙關考出一個結果,不管後面沒考上的女孩子會遭遇什麼,你只覺得是她們太蠢太笨,是她們不小心,沒擦亮眼睛。

  「你覺得自己名列前茅,逃過一劫,你為什麼不去質問,為什麼要有這場考試?為什麼男人不需要這樣的考試?

  「原本所有女孩子都不需要被羞辱,為什麼男人撿了個手帕,我們就要分出三六九等,逃過一劫的人沾沾自喜,沒逃過的就自認倒霉,為什麼不能像我們在桐花宴上一樣,所有人都站起來反抗,那這場考試本身就沒有意義,他拿著手帕,也羞辱不了任何人,大家都安全了!」

  荀文綺被問懵了,女孩子們也都是經過桐花宴的,只記得那齊刷刷站出來的場面,卻沒細想過背後的道理,被凌霜這樣細細剖析,頓時個個都若有所思。

  夫人們全都滿頭霧水,老太妃道:「什麼手帕的事?」蕭夫人連忙過去解釋,這才說出當初的事來。

  而凌霜已經握緊拳頭,她越說越激動,甚至不是在對著荀文綺說話,而是對著那些女孩子們,大聲疾呼。

  「手帕是一次考試,嫁人也是一次考試,生孩子也是考試,斗妾室,討好公婆,養好兒子,相夫教子,通通是這樣的考試,每一次我們都要驚險過關,每次都有人落下,他們就這樣將我們分出三六九等,讓我們應對著這一次次的篩選,一次次的危險,我們只顧著慶幸自己又熬過一次,慶幸自己擦亮眼睛挑到好王孫,慶幸自己能生下男丁,慶幸自己斗贏妾室,討好了公婆……」她對著女孩子講述著故事:「然後我們驀然回首,驚訝地發現,我們已經深深困在深宅內院裡,變成自己也不認識的人。我們成了夫人們,我們再想起年輕時的時光,覺得陌生得如同另外一個人……

  「但我們真的一定要經過這些考試嗎?我們真的必須承受這些才能活嗎?這樣度過一生,真的有意義嗎?午夜夢回,我們真的不會後悔嗎?

  「你們都聽說過自己的母親,姨母,姑母,所有的女性長輩的故事,她們的人生里,有你想要的嗎?」

  她質問著女孩子們,也質問著夫人們,沒人能回答,即使是對她的放肆最憤怒的夫人們,眼中也有瞬間的茫然。

  是怎麼就走到了今天了呢,花信宴一代代,歲月輪迴,永遠沒有新故事,母女一代代,上演著同樣的故事。

  但老太妃不一樣。

  「你說的這些瘋話,蠢話,你自己聽聽,像話嗎?」她終於忍不住了,怒道:「你們婁家就是這樣教養女兒的,說出這些不羈之談?

  「自古以來,男子主外,女子主內,天覆陰陽,地載乾坤,各有各的職責,有什麼不好?女子相夫教子,男子成家立業,才是正道。」

  老太妃一怒,頓時夫人小姐們都神色肅然,但凌霜卻直直地看了回去。

  「太妃娘娘,你比我見得多了,你說的話,你自己信嗎?男主外,女主內,真的是各有各的職責嗎?是平等的嗎?

  「男子在外的世界,我們最多建議一句,還要被說是婦人干政,牝雞司晨,取亂之道。就說我們的內宅,真是由我們決定的嗎?我們能決定家裡什麼時候娶進來一個姨娘?什麼時候生下什么子女?我們連自己的子女待遇都無法決定。財產,承嗣,家裡的生殺大權,哪一樣由我們決定?

  「女子一輩子的指望就是往上走,成為夫人,成為老封君,但如果老爺還在,哪輪得到老封君做主?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

  「你放肆!」老太妃大怒道:「你少在這胡說八道,你煽動女孩子們的不滿,你哪知道這世上男子的不容易,你不想從父從夫從子,難道女人去打仗,女人去為官為相?世間男子讀聖賢書,十年寒窗,科舉揚名,何曾容易?」

  「那就讓我也不容易啊。我願意承擔這份不容易!」凌霜道,她眼睛裡如同有火焰燃燒:「就讓我去科舉,讓我去打仗,我想要這個不容易,我也想要力爭上遊,我也願意寒窗苦讀,我也想進士及第,打馬遊街。

  「我甚至願意士農工商,也想可以漁樵耕讀,我只想要一片公平的戰場,下場廝殺出個未來,是成是敗,都是我自己取得的結果。而不是一輩子只能在看台上,被一件物品一樣對待。讓我嫁的男人決定了贏還是輸,我想要掌控我的命運。

  「太妃娘娘你說各有各的職責,要我相夫教子,但相夫教子永遠只有建議的權力,我永遠只是那個在旁邊看牌的人,無法決定牌局的輸贏,卻要用自己的命運,跟著付錢。

  「說是內宅外宅各有各的天地,但內宅的權力卻由老爺們分配。說是嫁妝不可動用,但那些家世傾頹的,哪位夫人又真保住了自己的嫁妝不被挪用,不填家中的窟窿?

  「說是相夫教子妻賢夫禍少,但哪次抄家滅族,會因為夫人的賢惠網開一面?

  「為什麼我的價值取決於男子給我什麼,所有的成就都在內宅,如果他不喜歡,我的美貌就沒有意義,他不敬重我,我的品德就沒有意義。他不成才,我的才幹就沒有意義。

  「為什麼我要十月懷胎鬼門關走一遭,生出的孩子還要被挑剔男女,為什麼我身為母親卻要對自己的孩子區別對待,為什么女子生來就不如男子值得慶祝?弄璋弄瓦,為什麼他們是璋,我們是瓦。

  「天下的人,無論男女,全都是女人生下來的,為什麼我們女人的血肉模糊,九死一生,十月懷胎,卻生出了一個把我們當做次等人的世界!」

  凌霜的質問,句句鋒利,如同萬箭齊發,問得整個偏閣一片寂靜,來送戲本的媳婦早跪在地上戰戰兢兢一言不敢發,夫人小姐們也寂靜得如同死了一般,滿室只聽得見老太妃盛怒的呼吸聲,指著凌霜道:「你你你……」

  「娘娘息怒。」嬤嬤們都連忙上來安撫,道:「來人,還不把這瘋子打出去……」

  「慢著!」

  老太妃竟然還抬手阻止了,她先是看了一眼旁邊臉色蒼白的清河郡主,對凌霜道:「我今日算是長了見識了,都說你瘋,我還當是外人閒話,原來你真瘋到這地步,這樣的好姻緣也不要,你怕不是鬼迷心竅……」

  「娘娘該說,這樣的好姻緣,我也可以不要,那花信宴上那些不如我的好姻緣,又是些什麼東西呢?」凌霜平靜地對著那些女孩子道:「是我發瘋?還是所謂的好姻緣,一生一世一雙人,本來就是個巨大的騙局呢?」

  「好好好。」

  老太妃也是被她氣得上頭了,明明可以將她拖下去堵嘴的,但一半是顧忌清河郡主的面子,一半是實在盛怒,不甘心,還朝她道:「依你的意思,世上的女子,都不該嫁人了,連秦侯爺都不值得嫁,那京中還有誰值得嫁,以後男不婚,女不嫁,我大周百姓,都一代絕好了。」

  「那倒不至於。」凌霜鎮定得很:「我也知道,這並不現實。但我想,京中王孫這樣爛,京中的老爺們,個個三妻四妾往家裡娶外室,吃喝嫖賭樣樣俱全,是他們真要這麼爛,還是知道,就算這麼爛,也仍然可以娶到賢惠妻子,所以有恃無恐。

  「世上人都是女子所生,為什么女子不能決定這世界的樣子,我也想知道,如果我們像桐花宴一樣團結,是不是這世上的男子,本來可以不這麼爛的……

  「天下不止京城,我從江南來,江南有女子頂門立戶,不必嫁出去,有男子入贅,隨女方姓。我父母就是一夫一妻,沒有三妻四妾。

  「娘娘質問我婁家的家教,我倒覺得我家的家教好得很,至少我母親手上沒有妾室的人命,我父親也沒有狂嫖濫賭,我從小生活得就非常快樂,姐妹和睦,而不是和京中的內宅一樣,嫡庶爭鬥,兄弟姐妹也成仇。我倒覺得,要是天下人都能像我家一樣,這世界一定會美好得多。」

  老太妃被氣得一個趔趄,直接手按著胸口,朝著身邊的嬤嬤道:「你們聽聽她這話,你們是死人哪,還等著我去和她對嘴對舌嗎?」

  她這話一說,荀文綺連忙衝上去道:「你放肆,你敢對太妃娘娘無禮,我看你是找死……」

  她到底是不夠聰明,老太妃之所以留著凌霜不拉下去,就是要駁倒她,事情已經發生,要是傳揚出去,和程筠那場對話一樣,凌霜固然是個瘋婆子,但程筠也難免受人恥笑,說太過懦弱愚鈍,堂堂一個春闈舉子,竟然辯不過一個瘋婆子。

  老太妃向來以女子典範自居,又號稱管教著京中的小姐們,如果被凌霜這番瘋話駁得無話可回,傳揚出去,她的臉往哪擱。

  荀文綺體諒不了這一片苦心,還在喊打喊殺,實在是笨。

  凌霜也早明白老太妃的意思,頓時笑了。

  「我知道娘娘的意思,娘娘要懲治我容易,但要消滅我的思想卻難,娘娘不如想想,如果你的話是正理,我的不是,怎麼我的歪理反而比你的正理更有說服力,會不會我的話才是正理,只是千年來被隱藏了呢……」

  「你!」

  老太妃指著她,氣得發抖,環視周圍噤若寒蟬的夫人小姐們,正準備破口大罵時,卻聽見一個聲音平靜道:「我倒覺得,凌霜你說的,也並非正理。」

  要是換了任何一個人來說這話,凌霜都不會驚訝。

  但說話的是卿雲。

  滿室寂靜中,她站了出來,旁邊婁老太君和婁二奶奶都大驚——凌霜已經是破罐子破摔了,再搭上一個卿雲,如何得了。

  婁二奶奶無力地拉著她,她卻拍了拍自己母親手背讓她放心,仍然站了出來。

  「我聽著你說的話,雖然是心疼女孩子們,但這話不該對著我們說。」她平靜地看著凌霜道:「你說花信宴不好,定親嫁人不好,你要考科舉,你要下場打仗,那是因為你有這樣的體格,你讀過這麼多書,你也有底氣,有靠山,自由自在。但花信宴上的女孩子,各有各的家境,豈能人人都和你一樣。花信宴雖然不盡如人意,但也是她們唯一的出路。不是人人都跟你一樣,有爹娘這樣容忍支持你,有這麼幸運能擁有自保的能力。就算一輩子不嫁人,也會被世上的其他人分食殆盡。

  「你說,要自由,嫁人是受束縛,說內宅是受人控制,但至少那是夫人們自己的一片天地,如果都像你說的,從此不嫁,那又如何呢?這世上有女子的安身之處嗎?還是個個都去做尼姑?」

  荀文綺見她們姐妹辯論,頓時喜形於色,在旁邊嘲諷道:「今日算是開了眼界了,你們自家人咬自家人……」結果話未落音,被老太妃狠狠瞥了一眼,頓時不敢說話,退下去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卿雲哪是和凌霜「自家人」,她是直接站在老太妃的立場,為京中小姐們,在和凌霜辯論了。

  不然凌霜也不會看著她,神情那麼複雜。

  「你拿考試作比,那我也來打個比喻吧。」她平靜地告訴凌霜:「我們像風箏,飛在雲端,各有高低,你說要剪掉我們的線,但你忘了,這根線也是我們能夠飛起來的原因,剪斷之後,我們只會直直地墜落下去,因為我們沒有自己的翅膀,你與其苛求我們要自己飛起來,為什麼不去外面,對著男人們提要求呢?

  「我們不是生來如此,但已經如此了,我們考不了科舉,也打不了仗,你也知道女孩子的路難,女孩子的路窄,在這最難最窄的路上,怎麼還經得起人再強加一道要求,逼著我們要自由自在地活呢?如果真有翅膀,誰不願意扶搖直上呢?你這行為,和男子對女子的苛求又有什麼區別呢?

  「你說你在乎女孩子們,但你在這對著這些女孩子講你的理論,有沒有想過她們會受到什麼影響,她們的將來會如何。

  「如果她們因此淪落,毀了自己一生,你能負起責任嗎?就不說我們,你自己的人生過得如何呢?你能保證自己的安全嗎?如果連活著都不能保證,那自由又有什麼意義呢?」

  凌霜臉上的震驚,與其說是被卿雲駁倒,不如說是對卿雲這忽然的一刺的意外,她護短,但也放心把後背交給自己家裡人,她想過所有人來和自己爭執,唯一想不到的是這個人竟然會是卿雲。

  但她也反應了過來。

  「是大家真沒有翅膀,還是自己不願意發現,不願意用自己的翅膀?今天在這裡的,已經是全天下最有權勢的女子了,如果我們都這樣自居為受害者,那天下的女子哪還有出頭之日……」她立刻反應過來,道:「我看夫人們整治妾室的時候,可不像是隨波逐流柔弱不能自主的樣子……」

  但老太妃哪裡還容她再說。

  「少在這裡瘋言瘋語,卿雲說得入情入理,你卻冥頑不靈,還不給我打出去!」

  老太妃撿著台階就下,嬤嬤們立刻呵斥起來,有反應快的夫人們也罵道:「還在這胡言亂語!」

  「婁二奶奶還不管管她!」

  一片喊打喊殺中,婁二奶奶一把拉住了凌霜,見她還想爭辯,連忙重重打了她一巴掌,罵道:「冤家,還不滾出去,醒了酒再來給太妃娘娘賠罪!」

  混亂之中,凌霜被推搡著,她仍然有種不真實感,難以置信地看著卿雲,和她身後那些噤若寒蟬的女子,她們看著自己的眼神如同怪物,就連前兩天在芍藥園門口幫過的那個女孩子,也對自己一臉警惕。

  至於夫人們更是個個怒目而視,破口大罵什麼「胡言亂語」「其心可誅」。

  她只覺得荒誕,自己也沒意識到,自己是什麼時候轉頭跑出了偏閣的,外面燈火通明,她一口氣衝到迴廊下,扶著庭中種著的玉蘭樹,只覺得胸口憋悶,又想哭,又想大笑。

  傳奇中大殺四方的故事當然是騙小孩子的,世人根深蒂固的觀念,怎麼會被她一席話所改變。她不過是枉做小人罷了。

  她常說自己知道,也常自詡為瘋子,說要做尼姑,說是世外之人,但真正做了這個所有人眼中的「瘋子」時,還是覺得胸口像是要裂開了,眼睛也發熱,到底是沒經過,這樣沒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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