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著陸(2)
2024-10-01 15:41:50
作者: 林笛兒
好不容易挨到機場專線靠站,諸航從一堆提包拎箱的旅客里擠出來,感覺自己都快被壓扁了。
機場還是一如既往的人流如潮,似乎每個人都在忙著趕路,誰也不敢停留,慢了,就會被這個時代所拋棄。
拋棄又怎樣呢?可能沒人想過,只是看別人都這樣,也就隨波逐流了。其實被拋棄了也不會怎樣。不是有人選擇歸隱山林,過斷網斷電的最原始最素樸的生活。那種也太極端,心若靜了,在哪裡都會安然度日。
諸航今天是來接人的,她故意來早了,想找個地方靠著補個眠。對面一家咖啡廳人不多,她點了杯咖啡,窩在角落的一張沙發上。又是兩夜沒睡,不過,這回出門,她有洗澡有換衣服,對得起廣大市民。
真的太困了,坐下不到兩分鐘,眼皮上下就黏在了一塊。諸航放任自己準備進入深度睡眠,反正手機設了鬧鐘,不擔心錯過航班到港。
半夢半醒間,面前多了一個人。她掙扎了很久,才不情願地睜開眼睛。哦,是帆帆那位美術還是歷史老師的?上天,她自動把這號人物給抹乾淨了。這是又來她面前刷存在感了嗎?
她沒有打招呼,就靜靜地看著他。老師的樣子看上去比她熬的夜還多,兩眼血絲,滿臉胡茬,外套裡面的襯衫,領子一個角翻著,一個角卷著。
「需要什麼條件,你才能停止現在的一切?」老師的聲音也是啞的,像被砂紙磨過。
諸航聳聳肩:「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藍色鳶尾不是你嗎?」
「我臉上有刻這個紋身?」
「夠了,都是行內人,咱們就明說了吧!」
「你錯了,還不夠,遠遠不夠。」諸航拿過咖啡,打開蓋子,奶放太多了,說是咖啡,還不如說是牛奶加咖啡。
「你不要太過分,我們會讓你知道你這樣做的後果。」老師湊近諸航,惡狠狠地說道。
諸航笑了,裝得像個黑老大,內心原來是個小白啊!「來吧,真刀實彈,我等著。哦,想起來一件事,凌晨兩點十八分,一個叫阿傑的人給你發了封郵件,告訴你,前面的訂單沒辦法完成了,所以你應該得的那份酬勞也給不了了。」
「你······你監控我的郵箱?」老師一下子就慌了。
「你的郵箱又沒什麼有用信息,監控?我很閒麼?」
「別說得這麼無辜,這一陣子深海里的暴風驟雨,不是你掀起的麼?」
諸航認真地想了一下,不恥下問道:「你說的深海是今天全球熱議的那個深海麼?啊,難道真有專家們講的那麼恐怖,我以為深海里最多裝些國家絕密資料和銀行的一些個人信息呢!專家說,那不過是九牛一毛,這個世界上很多不法交易都是在深海進行的,買賣軍火、毒品交易、雇兇殺人、搶錢洗錢,甚至還有人口買賣······你在裡面也有店,賣啥?」
老師差點一口氣背過去:「諸航,別裝小白兔了。」
諸航點點頭:「行,那咱們一起現形吧,西蒙先生。」
「你······怎麼認出來的?」老師這回真不是裝了,是真的愕住了。
「淡定,淡定,我沒報警,再說,你也不在中國的通輯名單上。我先誇獎一下,你的整形很成功,幾乎以假亂真。我其實也不是很確定,剛剛只是試探一下。我記得你以前對自己那張臉特別自戀,怎麼捨得動刀的?哦哦,情勢所逼,失時的鳳凰不如雞。」
西蒙都快瘋了:「別岔話題,你給我回答。」
諸航氣定神閒道:「西蒙先生,你也許覺得你是這個世界上的王者,呼風喚雨,偷天盜日,只要你想,都可以做到。我們中國有句古語,叫強中更有強中手,能人背後有能人。你的中文不錯,應該明白是什麼意思。你完全可以活在自己假想的王國里,作威作福。你故意整了張普通臉,找了份普通的工作,你以為這就是大隱隱於市了。好吧,成全你,滿足你的自以為是。可是你從來就不是一個耐得住寂寞的人,何況你來中國的目的不就是為了試探我麼,所以說從你動了這個念頭的那一刻起,你就註定了是個失敗者。」
「你以為你贏了麼?」西蒙也豁出去了,陰冷冷地笑道,「這次是那個小魚兒,下一個,你猜會是誰?」
諸航微微抬起身,湊近西蒙,用近乎耳語的聲音說道:「西蒙先生,原先你輕哼一聲,深海就掀起巨大的波瀾。現在呢,你和一個低級廉價的殺手有什麼區別?太可憐了。」
「你的激將法對我沒用,知道怕了吧?」西蒙臉漲得通紅,擱在桌上的手不自覺地顫抖著。
諸航搖搖頭:「這不是激將法,而是提醒。你應該非常清楚,哪怕是狡猾如蛇的殺手,只要扼住他的七寸,就能置他於死地。」
西蒙面目猙獰:「你······」
諸航站直了身,笑了:「你果真聽懂了,不錯,」諸航指著西蒙,「現在的你,早已沒有資格做我的對手。」她突然端起面前的咖啡,朝著西蒙就潑了過去。「叫囂什麼,一個蹩腳的小丑。」說完,諸航就高昂著頭,從僵成木雞的西蒙身邊走開。走到門口,她回了下頭,儘管西蒙沒有看過來,她還是沖他高高地豎起了一根中指。
機場廣播裡傳來梓然航班到港的消息,等人取了行李,出航站樓,還得有一會。諸航站在接機的人群中,她沒有回頭看。她知道西蒙沒有跟過來。如果猜測不錯,他今天是來這坐飛機離開的,遇見她,完全是巧合。就是這麼個巧合,讓這些日子焦頭爛額的他失控了。諸航撇嘴,這太不西蒙了。看來,所有的人都有軟肋,西蒙的軟肋應該是他那個假想的王國,她的呢?
諸航心狠狠地一疼,逞了一時的口舌之快,又如何?能讓小魚兒回到梓然身邊麼?
西蒙有一句話說得不錯,她剛剛確實是在激將他。是西蒙先朝她開了槍,然後她給予了猛烈地回擊,甚至是一種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狠絕,這把西蒙驚住了。接下來,他是要養精蓄銳,準備捲土重來,還是不聞不顧地一雪前恥呢?她希望他是不聞不顧的,深海永遠是深海,她不是神,做不到一切盡在掌控中。她不能給他時間休整、調兵遣將,現在唯有一場亂戰、惡戰,她才能尋到一絲生機。
好像他有被激到了,好事!諸航緩緩地吁了口氣。
視線里,梓然推著行李過來了。諸航正準備舉起的手驀地像失去了氣力,怎麼也舉不起來了。她看到了梓然身邊走著的一對半百憔悴不堪的男女,那是小魚兒的爸媽。她該怎麼招呼?說些什麼呢?
諸航慢慢地往後退,將自己縮入人群中。梓然手機響了,他邊接著電話邊四處張望。諸航允許自己再看了一眼梓然,然後果斷地轉身,急步走到下面的公交站台,沒問方向,上了一輛即將出發的大巴。
當大巴駛出機場,她的眼眶不禁潮濕了。她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她剛生了小帆帆,和首長還沒真正一起生活。有一天,首長出差回來,不知怎麼說動了她來接機。他們一起坐車進市區,一起吃了晚餐,一起逛了街,一起給小帆帆買了衣服,給唐嬸他們買了禮物,對,那時快過年了。順理成章,首長也訛了她一條圍巾,羊絨的,特貴。她那時還是個窮人,錢刷出去,心疼得滴血,感覺手裡的卡都變輕了。
想到這,諸航噗嗤笑出聲來。那真是一段美好而又有趣的時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