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琴瑟在御,莫不靜好
2024-10-01 15:39:57
作者: 林笛兒
還是來了。
寧檬半夜胃疼得像有把生鏽的剪刀在裡面一下下地絞,大概是昨天晚上和同事去吃了川味火鍋,辣吃多了,胃提意見。吞了幾顆藥也無劑於事。無奈爬起來強撐著出門,老天還算憐憫,在小區大門外攔了輛車。司機眼尖,看出她臉色像鬼似的,不等她開口,車開得飛快,把她送到了醫院-----成功理事和顧晨主任所在的醫院。
淚流滿面!慶幸此刻是午夜,偶遇的概率很低。
掛了急診,說是胃絞痛。醫生問寧檬是不是常飲酒、三餐無常,寧檬耷拉著頭。
別以為年輕,資本厚,遲早你有一天會後悔的。大概是半夜被人叫醒,醫生語氣很不爽,開了幾瓶消炎的水,還開了張做胃鏡的單子。
胃鏡----一根細細的管子從嗓子口塞到胃裡,想像那個畫面,寧檬都快癱軟了。「我不做胃鏡,做個別的。」
「那腸鏡或者CT?」醫生面無表情,恨病人的討價還價。
這兩項都讓人寧檬聯想到「癌症」這個詞,「我做B超。」寧檬拿出壯士斷腕的勇氣。
「你確定?」醫生皺了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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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檬呵呵乾笑,「這是我深思熟慮的結果。」
和顧晨有多久沒聯繫了?聖誕節過去了,新年過去了,春節過去了,情人節過去了,植樹節過去了,大街上綠意盎然,暖風習習,很快就是清明節。沒有電話,就連普天同慶時的簡訊祝福也沒有。前所未有的孤單。
小艾準備要孩子,被老公管理很緊,輕易不讓出門。諸航突然怎麼也聯繫不上,問她家首長,首長說諸航有事。諸航的工作神神秘秘,她不好多問。又不想找工作上那些狐朋狗友,一時的狂歡,然後是像深谷般的寂寞。時間一下像多了許多,每天都不知如何打發。於是,一跺腳,重新換了份工作。新工作是一家涉外大酒店業務部經理,人家招聘條件是有公關部工作的經驗,還要懂電腦,簡直就是為寧檬特設的。頭髮打理得一絲不亂,筆挺的深青制服,白色的蝴蝶結,看看鏡中的自己,寧檬眉宇飛揚,終於算半個專業人士了,再不要像花瓶似的,飛到這飛到那的應酬了。
寧檬先去輸液。針頭刺進手背,冰涼的液體順著血管流進身體裡。看看四周,不管老與少、男與女,身邊都有個陪的,就她孤零零地蜷在輸液的躺椅上。不敢睡覺,中途去衛生間,還得陪著笑臉,請護士幫忙。突然就覺得自己可憐得不行,淚,無聲地滑下臉頰。
凌晨四點,整個城市還在沉睡之中。點滴輸好了,絞痛減弱了點,還有幾瓶藥水,是明後天的。寧檬在急診大樓的走廊里走了三個來回,咬咬牙,向放射科走去。門半掩著,有燈光從裡面泄進來。她敲了一聲,有人應道:進來。
不是顧晨的聲音。寧檬鬆了口氣,他是主任,不會經常值班的。
是個青澀面孔的男醫生,胸牌上寫著「實習」的字樣,寧檬心裡打起鼓,懷疑他不夠專業。
「躺下,把衣服推上去。」實習醫生目光平和。
寧檬遲疑了半秒,躺上那張狹窄的床,撩起薄毛衫,推到胸部。實習醫生在胃部位置塗上一層冰涼膠狀的黏液,她本能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小周,有病人嗎?」門從外面被人推開了。
四目相對。
寧檬想死。快半年不見,重逢卻是這樣的一幕-----她向他裸露著白花花的肚皮。真想跳起來逃之夭夭,又不敢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只得緊閉著雙眼,假裝什麼都看不見。
顧晨也怔了下,隨即就正常了。「你去睡會吧,我來做!」他對實習醫生說。
實習醫生一走,氣氛很快就淪為一片可怕的寂靜,顧晨手腕上那隻手錶走動的聲音,隱約都能聽得見。
「胃絞痛怎會來做B超?」顧晨拿著B超單,有點納悶,「這樣看不清楚的,應該去做??????」
寧檬慢慢地睜開眼睛,聲如蚊蠅,「我自己要求的。」
顧晨臉上露出淡淡的笑意。他做得非常仔細,時間也很長,有一會,寧檬都覺得時光停止了。
「好了!」他抽了幾張紙巾給寧檬,寧檬胡亂擦了下身子,跳下床,整理著衣服。「有??????什麼問題嗎?」她回過頭,看到他在紙上寫著什麼。
「胃還好,注意飲食,慢慢調理。到是膽囊上發現了個息肉。」
寧檬的心一瞬竄到了嗓子口,手腳冰涼,「是不是很可怕,要不要做手術?」
顧晨抬頭,閉了閉眼,「現在還很小,沒什麼大礙。如果它會長大,就需要做手術。」
寧檬一下心事沉重起來,勉強對顧晨笑著道了謝,然後轉身離開。多多少少有點恐懼,她要快快回家好好消化這件事。
天,放亮了。
醫院門口停了一排早餐車,每輛車前都擠滿了人。熱氣從人群中央泛上來,模糊了寧檬的視線。
她抬手準備打車,一輛車緩緩在她面前停下,車玻璃降下,顧晨對她說道:「上車吧,我送你。」
有出息,就嚴詞拒絕。對於一個生病的人來,談不上出息。寧檬實在沒力氣矯情,身子發虛,頭髮暈,心發慌。「麻煩你了。」她歪在后座上,頭低著。
「膽囊息肉是常見病,很多人都有,就是手術也是小手術,別自己嚇自己。這兩天請個假,好好休息。」顧晨說道。
「我剛換了工作。」
「那又怎樣,新工作必須二十四小時無休,像個機器一樣轉個不停?如果連生病請個假都不行,這份工作不要也罷。」
這麼維護、偏袒的語氣,莫名地,寧檬鼻子直發酸。她乖乖地打了電話請了兩天假,接受了顧晨在路上買給她的早餐。進樓梯時,她回了下頭,顧晨朝她揚揚手。清晨的陽光下,他的笑溫暖如掠過耳邊的微風。
睡了大半天,胃沒那麼痛。下午起床給自己煮了點粥,手機放在睡衣的口袋中,過一會,看一眼。鍋里的粥沸騰了,旺火改成文火,慢慢地熬,直到粥變稠變糯,手機也沒響一聲。盛了半碗站在水池邊吃著,怎麼也咽不下一口。
第二天早晨,上班時間準時去醫院輸液。剛從藥房領了藥,一回身,顧晨站在身後。看著他,寧檬呆了呆。
顧晨特地找了護士長來給她輸液,扎針時,護士長說血管真細,不好找,顧晨說那別忙扎,換把光線好的椅子。護士長笑了,顧主任真是體貼呢,放心,我的技術沒那麼遜。一針下去,寧檬哆嗦了下。
「你睡吧,我今天休息,不會走開的。」顧晨在她身邊坐下,拿了份晨報翻著。
她低低哦了一聲,真的閉上了眼睛。其實沒有睡意,但不知如何面對他。是不是昨晚又值夜班,今天才休息?不然是特地為她調了班,早晨一直在藥房那兒等著他?答案是哪一個呢,想問不敢問。
「冷不冷?」他摸了下她掛著藥液的那隻手。「這麼冷呀!」一聲輕嘆,溫熱的掌心包裹住那隻手。
過了一會,他抽回了自己的手,帶著一絲僵硬。她睜開眼,看到他定定地看著門外。她順著他的視線,看到白袍的衣角一閃。
「剛剛過去的是成理事。」
寧檬黯然地咬住嘴唇,咬得那麼狠,嘴唇上立刻印出兩排牙痕。到輸液結束,她一句話都沒說。
顧晨讓她在路邊等著,他去停車場取車。「不用,我自己坐車回去。」她埋著頭往前走。
「你在生病。」顧晨拉住她的手臂。
「和你有什麼關係,你又不是我的什麼人。」寧檬恨死自己竟然哽咽了,仿佛受了很多很多委屈。
顧晨沒有鬆開她,反而用了力度,將她拉近。「想見我,才要求做B超的麼?」
「你在說什麼笑話,怎麼可能,我??????才不想見你??????」才不想你。他們分手了,快半年了,老死不相往來。
顧晨苦笑,「那是我自作多情了。我對自己說,不要那么小心眼、斤斤計較,哪個人戀愛時不吵不鬧,男人臉皮厚點、主動點。我想給你打電話,但實在沒有什麼自信。成理事那樣的家境、他的醫術、英俊的外表,即使再努力,我這輩子也超不過。你拿我和他比較,只會讓你一次次失望,所以不要再打擾你了。」
「我是拿他和你比較,因為有了比較,才知道什麼最適合!」寧檬一字一句說道,眼睫濕濕的,神情認真。「他是很好,吸引著我。他沒有對我生氣過,臉上總是掛著迷人的微笑,談吐優雅風趣,一起出去,他對我照顧有加。我以為那是溫柔、是體貼,後來,才知,那實際是一種冷漠。因為不在意,才不屑計較。因為無所謂,才瀟灑從容。我是一個很普通的人,我想遇到一個疼我愛我牽掛我、少了我會覺得地球就會停轉、娶了我以為得到了全世界的男人,我就覺得幸福了。這個要求高嗎?」
「很一般。」顧晨的聲音顫抖著,心情燦爛如一樹陽光,「你看我合適嗎?」
不等她回答,唇迫不及待地落下來,密密地裹著她的唇瓣。寧檬心中幽幽地嘆了聲,半年的糾結、徘徊、相思、寂寞,終於、終於沒有錯過,她守到了春天。花好柳綠,草長鶯飛。她抬起雙臂,抱緊他並不很寬闊也並不很結實卻讓她無比溫暖的後背。
兩個護士經過,忍不住駐足圍觀。
「咦,那是顧主任麼!」
「好像是哦,呵,舌吻呢,這是要上演限制級麼!」
寧檬沒臉見人了,拽著顧晨的衣角,埋在他懷中,死活不肯抬頭。顧晨臉也是漲得通紅,一時情不自禁,忘了地點。
自然,寧檬成了醫院的「常客」,毫無顧忌地和顧晨秀著恩愛。自然,也就時不時遇上成功。心情很平靜。大概是沒了那份心思,再看成功,也不是帥得人見人愛、花見花開。不知誰惹到了他,整天拉著張臭臉,和他打招呼,他都面無表情。有一個周日,顧晨值夜班,約了寧檬隔天過來兩人一塊吃早飯。寧檬剛把車停好,一抬頭,成功的車也進來了。車門一摔,像黑社會老大似的,戴了個大墨鏡,埋著頭疾步如飛,都沒看到一邊的寧檬。
時節是進入夏天了,早晨還是有一點涼意,今天還是個大陰天,有必要黑超蒙面麼?寧檬把這事說給顧晨聽,顧晨也覺著有點奇怪。
成功是故意對寧檬視而不見的,原因是他這張臉有點嚇人。婦產科的小護士不留情面地說就是一豬頭臉,讓他不要進病房,免得嚇著小嬰兒們。
成功咬牙,小嬰兒們在三個月內都沒什麼視力,看見他才怪呢!有很多人對他的這幅尊容表示了好奇與關心,他一律回答,撞到門了。小護士說,成理事這撞得還挺有技巧的。
其實,他是跑去和單惟天打了一架。
單惟一不見了,手機停機,微博關了。
成功對卓紹華說:我們哥倆真是難兄難弟。卓紹華冷著臉說,你別打腫臉充胖子,單小姐是你老婆嗎?
成功嗆得一口氣差點沒上得來,沒見過老婆丟了的人嘴巴還這麼損,這是把他當出氣筒吧!他對卓紹華算是有情有義,那隻豬似乎杳無音訊了,卓紹華一人是帶不了帆帆的,他也不放心,於是,主動分擔一半奶爸的責任。一周七天,有五天,帆帆上早教班,晚上歸卓紹華管,周六周日,他帶著帆帆去學畫畫、逛公園、上遊樂場。逢到卓紹華出差,他就住到四合院去。
帆帆是個敏感而又懂事的孩子,在他和卓紹華面前,隻字不提諸航,一幅無憂無慮的天真好兒童樣。諸盈一來,他會趴在諸盈的懷裡,半天不抬頭。分開後,諸盈衣服前襟潮濕一大片。他看著,心中也是滂沱大雨。
豬在哪裡呢?這件事,卓紹華被降了職。一個人呆著時,他抽菸非常狠。偶爾,成功會主動談起諸航,卓紹華說,有一天,會回來的。
哪一天?天知道!
單惟一的離開,成功的心空蕩蕩的。她沒在公寓住幾天,一回去,卻覺得她無處不在。
那個晚上,是被氣氛誘惑了還是被心情影響了,他不想分個清楚。清楚的是他和單惟一上了床。他沒有視若兒戲,也沒想很多很遠,心動如水,水到渠成。早晨,他發覺有點不太對,也許是做錯了。單惟一幾年執著地暗戀一個人,傻傻地付出,痴痴地等待。這樣的單惟一,上床於她來講,等於就是一輩子的承諾。她被嚇住了,但似乎整理好了心情,對他有所期待,明明很膽怯,卻鼓起勇氣問他我們以後??????他給了一個模糊的答案,事實上,他也不知道。但是就憑一夜和一個人綁在一起一生,他覺得這很不負責任。他不是那熱血青年,玩得起閃婚閃離。三十多年,心被裹在一個堅硬的殼裡,這麼急切,他也會緊張的。她不笨,懂了,沒有哭著要他負責任,也沒做出一幅灑脫樣,她只是說需要一個理由。
然後,她就走出了他的生命。
她應該不會輕易忘記他,他算是傷害她的男人,會恨著的吧!半年了,對她的記憶沒多沒少,仿佛時光停止在那一刻,他依然站在原地,沒有離開。他在網上看到國考的公務員筆試、面試已結束,現在已進入政審階段。
她現在南昌還是杭州?
成媽媽真的辟了半個花園來學種菜,不知為何,花草長得不錯的園子,卻不適合蔬菜,結出來的果實很怪異。成媽媽向爸爸嘀咕,爸爸嗯哈地應付,他在旁邊看著,心想要是單惟一在,媽媽就有個很好的說話對象。
這個想法把他自己都嚇出半身冷汗。是不是潛意識裡他已想得很深很遠?
有一天,他和帆帆從畫畫老師家出來,上了車,帆帆問他是不是很想惟一阿姨,他在帆帆烏黑烏黑的眸子裡看到自己慌亂的神情。帆帆說,你剛才在老師家喊惟一,回去了!
成功惡聲惡氣地說小孩子家別胡說。
帆帆說我上學了,不是小孩子。我知道成叔叔這麼喜歡我,是拿我當試驗品,做實習奶爸。沒關係,我不介意。
他哭笑不得,那隻豬和紹華怎會生出這麼一個鬼靈精。
哪一天起,想她的次數多了起來。單惟一真不能算是美女,美女又怎樣,他見多了,三分長相,七分打扮,如果單惟一好好地打扮,也會光華照人。但他喜歡素顏,清清爽爽,隨時可以親吻,不用擔心會吃到一嘴化妝品。單惟一也不是才女,豬應該是大才女吧,他瞧著紹華過得真辛苦,防這防那,還是丟了。他經不起這樣的折騰。無法形容單惟一,似乎普通,似乎特別。其實又何必要具體定義呢,單惟一就是單惟一,唯一讓他焦躁、混亂、不知該在心中如何擺布的單惟一。
這樣每天在心裡翻來覆去地思三想四,不是個事,見一面吧,兩個人好好談談,這是做男人的擔當。
通過娛樂圈的朋友,他找到了單惟天。
單惟天在給人拍寫真,密雲水庫那邊,山林、河泊,風景很好。他把車停在路邊,走過去。正在拍的模特只穿了三點式,是春天,溫度還沒高多少,臉上用厚厚的脂粉遮掩,嘴唇卻控制不住的哆嗦。單惟天到是很專業,又是側拍、斜拍,甚至都趴地上,一組拍完,他給模特披上大衣。明明看到他了,依然在那把模特逗得嬌笑不已。成功看著單惟天那樣,其實自己以前也常幹這事,這是男人的一種魅力,現在怎麼看,怎麼覺得彆扭、刺眼。
「我有事找你。」他走過去,拍了單惟天一下。
單惟天斜睨著他,極不情願地隨他走到河邊。「我在工作,時間不多,你快點。」
成功哪裡受過這樣的冷落,眉頭立刻就擰著。「把惟一的號碼給我。」
「憑什麼,你誰呀?」單惟天長發一甩,那眼神兇巴巴的。「拿鏡子照照自已吧,大叔一個,纏人家小女生,好意思!」他向來討厭成功那幅自以為是的樣子。
成功幽黑的瞳眸射出一縷凶光,那模特瞧著不超過十八歲,他自己怎麼就下得了手?「現在就流行小女生倒追大叔,推都推不掉。」
「你是不是對我妹妹做了什麼?」單惟天頭上青筋直暴,跳起來揪住成功的衣領。成功沒閃躲,涼涼地回道,「你真聰明!沒錯,我做了,你想怎麼的?」
單惟天怒吼一聲,一拳就過來了,成功也不示弱,抬起一腳踢過去。兩個人扭打成一團,還是模特和助手把兩人硬扯開了。結果什麼都沒問到,成功還破了相。
「你就做夢去吧,你這輩子都別想再見我妹妹。」成功上了車,單惟天追著車後面叫,眼睛血紅,完全像一暴徒。
成功還真不服氣,他不信少了單惟天,就找不著單惟一。七拐八拐,找到南昌市公安局的領導,一下就查到了單惟一,人家提供了座機。打過去,是單惟一媽媽接的,成功說是單惟一以前的同事,單媽媽很和善,熱情地邀請他來南昌玩,告訴他單惟一去杭州了,原先的手機丟了,正準備申請一個新號碼。
好不容易接上的線又斷了。
難道這輩子就這麼失之交臂?
成功這輩子都沒這麼煩過,也沒這麼挫敗過。那氣焰,十米之內,無人敢近身。小護士們私下探討是不是成理事更年期到了。成功突然覺得單惟一很薄情,都上過床了,一夜夫妻百日恩,怎麼可以說不聯繫就不聯繫,她對他沒半點留戀?
生氣,很生氣!
這天,又是專家門診的日子。不知哪國元首來訪,大清早去天壇祭拜,交通管制,成功被堵在路上,護士的電話火燒似的一個接著一個。成功氣得大叫:「你給我把街上的人全滅了,我五分鐘就到。」
護士吞吞口水,大氣都不敢吭。
成功煩悶地降下車玻璃窗,想吸點新鮮空氣。路邊一幢大樓前,男男女女排著長隊不知在幹嗎。驀地,成功心咚地漏了半拍,他看見單惟一了,排在女隊的末尾,手裡拿著一張紙,看得很認真。
想都沒想,拉開車門,成功大步流星走過去。排隊的女子們看著他,意外地眼睛一亮。他都站在單惟一面前,她才發覺。
臉紅了,手不知放在哪裡,慌亂地把目光投向地面。很好,他對她還是有影響的。「你在這裡幹什麼?」成功把嗓子壓了又壓,輕啞又低沉。
「面試。」單惟一嘆氣,緊躲慢躲,為什麼還要遇上成醫生?
「什麼面試?」又一個人來了,排在單惟一的後面。
「江蘇台的《非誠勿擾》!」
成功無法淡定,他從來不看那種無聊的相親節目,但不代表他不知道,二十多個傻妞像樁似的立在那,對著一男人挑肥揀瘦。「你已經老得需要做這樣的事來推銷自己?」
「哥哥幫我報的名,他說這種節目真正的成功率很低,重在參預,可以鍛鍊我的膽量,對我以後的工作有幫助。」
成功肺都氣炸了,單惟天,他記住了,出這樣的陰招,算計他的女人。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吐氣,吸氣??????三次,成功把心底的怒火好不容易壓下去,好聲好氣:「嗯,有道理。但是參加這個節目不是要求單身嗎,你把我塞哪呢?」
排在單惟一前面的女子耳朵很尖,一驚一咋地叫著:「你結婚了還來報名?」
單惟一雙手直擺,「我沒有,他在說笑。」
「我像是說笑的樣子嗎?」成功板著臉,比什麼時候都正經。「除了差一張證,我們和結婚有什麼區別。」
單惟一抬起頭,眼中溢滿了無聲的譴責。她不會再為成功這樣曖昧不清的話而心亂、臉紅,這就是一句玩笑,當不了半點真。「成醫生,那是你的車嗎,快要被警察拖走了。」
成功沒有動彈,「我在等你的答覆。」
「我想要這樣的一個表現自己的機會,在眾人面前,抬頭、挺胸,自信地微笑。」
「你可以參加演講、競選去,機會多著呢,不是非得上這個節目。」成功耐心地說服教育。「一參加這個節目,你就成一透明人,毫無任何隱私。」
成功的口才,單惟一向來是難以招架,她不想再多說了,「你走吧,成醫生,我不會改變主意的。」
成功笑了,「好,你這麼想參加,那我陪你。」他就那麼大大方方地往她後面一站,袋子裡的手機響個不停,他也像沒聽見。只有單惟一沉不住氣,「你接下電話,說不定是急診。」
「要接你接。」他直接把手機甩給她。
單惟一抓著,像燙手的山芋,接也不是,扔也不是。手機固執地一直叫著,沒有罷休的意思,無奈,她按下通話鍵。
小護士聲音都帶著哭腔,「成理事,救命呀!病人要砸門啦,你快來!」
單惟一慌了,「出事了,你快回去。」
「不,陪你比較重要。」成功閒閒地插進口袋,朝她露出兩排雪白的牙齒。
單惟一手攥得發白,「你贏了,我不參加這個節目,你回醫院去。」
「嗯,聽你的!」成功邪邪地傾起嘴角,拽著她的手,走出隊伍。
單惟一回頭看看隊伍,無力地嘆息。
「你放手,我們不同一個方向。」單惟一想甩開他的手,卻沒得逞。
「哦,那你去哪,我陪你。」
單惟一徹底舉手投降,她相信成功說到做到。「車被拖走了。」看得見的,大拖車在前,成功的車一半在上面,一半掛在後面。
成功都沒皺下眉頭,笑得春風得意。
結果,單惟一認命地和他打車回了醫院,認命地坐在專家門診辦公室里,看著一個病人接著一個病人進來、出去。看病時的成功像換了個人,冷著個臉,眉頭緊蹙,拒人於千里之外,仿佛這才是一幅專家的樣子。替病人檢查時,他體貼地把帘子拉上,詢問病人感受,語氣溫和,檢查完畢,他出來,又把帘子拉實,給病人一個整理衣衫的私人空間。這樣的成功,輕易地就讓別人忽視他的年齡與性別,自然地依賴、信任。
寫好一張處方,他抬頭看她一眼,似乎防止她會逃跑似的。
單惟一很不自在。他是婦產科專家哎,病情等同於隱私,病人可以對醫生不加保留地坦白,讓一個外人聽到,即使對方也是女性,心情也會糾結。單惟一也很無奈,她只要稍微流露出迴避的意思,成功那張板著的臉,更加黑如包大人,明明好像全部注意力都放在病人身上。小護士塞給她一本書,讓她湊合著打發時間。低頭一看,《懷孕十月必知》,單惟一咧嘴。
今天一共是三十個號,全部結束時,已是下午。成功稍微整理了下病歷資料,脫下白大褂,掛上。「我們走吧!」他對單惟一說。單惟一看看他,閉了下眼睛。出了門診大樓,向左是醫院大門,向右是去停車場。
「成醫生,再見!」單惟一朝成功看了一眼,轉身向左。
「你還來勁了!」成功拽住單惟一的手,「我可不喜歡矯情的女人,撒嬌也要有個度。」
「捉弄我就那麼好玩麼?」單惟一用力掙開他的手掌,往後退了一步,撞上後面的一棵紫薇樹,幾片樹葉被震落下來,掉在她的頭髮上。
成功真的很嘔,難得正經一回,別人還不買帳。「好吧,我告訴你,長這麼大,像早晨那樣愚蠢又幼稚的行為我是第一回做。你明白這意味著什麼嗎?」
單惟一抿緊唇,不吭聲。
「你看我這一天挺累的,先去吃點東西,有話以後慢慢說。」他終於捉住了她,這次,想走,沒那麼容易。
單惟一的表情,看不出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就覺得,有點奇怪。「對於感情,成醫生總是這麼自信滿滿?」她問得很鎮定。
成功皺眉。
單惟一默默轉過身去,看向西方。下午四點多的夏日陽光,越過樹葉茂密的枝頭照過來,光線強烈得無法直視。「只要你在意一個人,別人就應該歡喜雀躍、受寵若驚。只有你喜歡不喜歡,別人是沒有選擇權的。這樣的自信來自於哪裡呢?成醫生高超的醫術、英俊的外表、成熟的閱歷?可是喜歡一個人,不都是喜歡對方的所有,而非取決於這些外在條件,不然,就不是真的喜歡。怎麼可以憑外在條件在感情里分強和弱呢?喜歡一個人的心情,是相同的,沒有高低之分。成醫生也許覺得對我這麼在意,我應該特別開心。可能我對成醫生沒同樣的心情,所以我開心不起來。」
一隻看不見的巴掌迎面摑了下來,成功俊美的面容火辣辣的。他被人甩了,甩得華麗麗的。
「我很敬重成醫生,雖然發生了那樣??????的事,但這份敬重之情依然。如果我拒絕的話,你不會為難我的,所以??????不需要內疚,沒有對不起我,也不要為我再做特別的事。」她轉過身來,不知是被陽光曬的還是出於緊張,瘦小的臉通紅。
「那個晚上你仍然覺得是個意外?」幾月不見,眼前的單惟一仿佛一株被注射了催熟劑的果子,強大得讓他心顫、動容。誰是那個罪魁禍首?
不然還能是什麼?單惟一記得自己是怎麼逃離北京的,那麼狼狽,那麼心碎。他們又不是戀人,她卻比從和眼鏡男中的痴戀中清醒時還要難受。好友因為單惟天自盡的那情景,她有好幾年都做惡夢。爸媽和她說,要是碰到像哥哥這樣的男人,無論如何要躲得遠遠的。與成功初見的那次航班,她好像是緊追慢趕自己撞上去的,命哦!
成功也有一種宿命的感覺,仿佛就是避不開了。沒有一雙慧目,卻一眼就把他看得無地自容;說的每一句話,都戳進他的心,就連她那一根筋的蠢個性,他居然也覺得不錯;那些小喜好,也投他的緣。他禍害人世三十五年,就這麼,不用漁夫撒網,他主動跳進船艙。上天造人,都是一手造倆,不是相像,而是契合。終於遇上了,何其艱難,何其幸運!
「惟一,」他叫她的名字,執起她的雙手,笑容迷人。「世界上那麼大,有一個人,明明沒有任何交集,你卻遇上了,只有一次,是露水情緣,遇到兩次,是巧緣,遇到五次,是貴緣。我們遇到過多少次?」
單惟一沉默著,不知成功葫蘆里賣的什麼藥。
「我們遇到過十次,這是命中注定的金玉良緣。」
有十次麼?沒有,或者不止。只是這麼熾熱滾燙令人耳紅心跳的話,他用輕笑的口吻說出,怎麼看又是一句玩笑。夠了,看不懂他就不要再看了。她把目光挪開,成功卻不想放過,那麼自如地將雙手搭上她的腰,她驚得差點跳起來。「你本來就笨,戀愛的經驗又少得可憐,放過自己,別想這想那。看著我,聽我說。」他把她的臉扳過來,直直地看進她的眼底,「所有的戀愛都沒有格式,不是非要先牽手再接吻後上床,只要喜歡,我們可以正著來倒著頭、掐頭掐尾從中間來,都可以。」
什麼意思?單惟一的腦子又像一團漿糊了。
腦門上輕輕被彈了下,「笨!單惟一,我們談個戀愛吧!」講得這麼直白,她總該明白了吧!
「不!」單惟一斷然拒絕。
「你說不?」成功以為自己聽錯了。「難道你不喜歡我?你既然不喜歡我,還和我上床。單惟一,你墜落了,竟然玩一夜情!」成功火大地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
「我沒有。」單惟一委屈得眼淚都出來了。雖然她對自己也說過把那個晚上當作是一夜情,可她的心裡怎麼也不肯承認。那是她的第一次,如果不是成醫生,她會迷亂麼?不會,絕對不會。因為是他,才任自己迷失。也許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情不自禁喜歡上他。但他太晶亮,她總以為那是錯覺,也認為不可能有什麼發生。那個晚上,儘管迷亂,卻美得無法形容。他對她那麼的溫柔、那麼的珍惜,於是,她不禁生出了許許多多的錯覺,她問以後,我們??????他說還像從前一樣啊,她一下子驚醒。這樣的痛,承受不住第二次。她要是愛上一個人,則會比那個人愛她多,很傻,很固執。他愛她嗎?「我八月開始上班,要適應新環境新工作,估計會忙。北京太遠了。」
成功恍然大悟,「這個交給我來處理。」
「不麻煩了。」他聽不出那是她找的一個藉口麼,她對他不會再做任何夢了。勇敢地抬起眼睛,再看他一眼,她生命里的第一個男人。她轉身而去,走得那麼飛快,幾乎是在跑。當成功追過去時,她已經走到了十字路口的斑馬線。紅燈,人流熙熙攘攘。她在人群中,毫不起眼,輕易就會被忽視。他灼灼地看著,看得非常清楚,心裡也非常清楚,這一次,如果再讓她走開,估計就真的和她玩完了。
她要一個理由,好吧,他給。
他站在GG牌下,玉樹臨風,俊美不輸GG上的男模。
一雙雙眼睛看向他。
他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以從未有過的鄭重,以至於一出聲,嗓子有點沙啞。「單惟一,」他喊出來了。
黃燈閃過,綠燈亮起,人流向前挪動,她愕然回首。
「我愛你!」他越過繁花,越過人流,向她走去。「能為我留下嗎?」
她傻傻地張大嘴巴,他這樣的行徑,把她嚇住了,一時忘了反應。也不知如何反應,只覺得這不是一句玩笑,他真的喜歡她,不,他說的是「我愛你」。
他沒指望她會像言情劇里的女主,在聽到男主表白後,哽咽著向男主撲來,兩人相擁在一起,所以談不上失望。只是拽著她手的力量有點大,然後,指著紅綠燈,吼道:「你到底有沒有交通常識,和人說話,要走到馬路邊上,怎麼能立在馬路中間?」
「我??????」她結巴了。
「我什麼,還敢強詞奪理。」
路人紛紛側目,心想道:這男人長得不錯,脾氣可不太好。
綠燈再次亮起,他牽著她回到路邊。大腦正常運轉,她冒出一句話:「公務員兩年之內不允許調動工作。」
他大步流星,像沒聽見。不允許調動,那就先放棄,讀兩年幼師,在北京找個幼兒園教師的工作不難吧!
「我們以後??????」她又問了句傻話。
對於單細胞,不可意會,只能言傳。「不是以後,從現在起,我們以結婚為前提戀愛吧!」
沒了聲音??????。
真兇悍呀!
微風吹亂了細碎的額發,樹葉在枝頭輕輕搖動,初夏晚晴,溫度漸升,她突然覺得這一切像是夢一樣,飛機上的初識,醫院裡的重逢,一次又一次??????
不經意的眼角斜視過來,捕捉到她唇邊羞澀的笑意,細長的眉眼挑起來,眼裡光華流轉,唇角的弧度擴大了。
在人生的河流上,愛與被愛不知不覺編織成了一張網
就算難免有心傷,不要你償
因為我心甘情願與你糾纏
今生今世,清晨到夜晚
傍晚下了一陣雷陣雨,雨勢很猛,來不及排,很多路面都有積水。汽車像在河中行駛,一路過來,水花高高濺起,很是壯觀。儘管雨刷忙個不停,仍然影響到視線,小喻對卓紹華說完全是靠感覺在開車。卓紹華讓他注意安全,開慢點沒關係,帆帆在成功那兒,不著急回家。
又是幾聲驚雷,天墨黑如子夜。路燈一盞盞亮起,那光澤也只是星星一點。雨聲夾著汽車的喇叭聲,整個世界仿佛都焦躁不安起來。
和去年夏季的乾旱相比,這個夏天雨水很多,多得絕對挑戰這座都城的排水系統。從諸航離開之後的每個季節,卓紹華覺得和往年都像有所不同。然後,會想諸航那裡是什麼季節呢?他不知道諸航是在東半球還是西半球,但他能感知到她的存在。
諸航一失蹤,網絡奇兵這邊所有的系統運轉正常,沒有再收到突如其來的襲擊。超恆公司宣告倒閉,但是重新註冊了一家新網站,以高超的技術和服務質量迅速打開市場,很快,在同行業中遙遙領先。無可厚非,這是正當競爭,他追查過他們的技術支持,來自國外,很正規的大公司。所謂黑客,除了賺錢的手段見不得光,其他方面,和各大公司也是一樣經營,說不定就有一件華麗的外衣。他無法追查下去。接著,好幾個國家的軍方和幾大高科技公司受到了黑客猛烈的襲擊,雖然他們閉口不談損失多大,但從稍後重金全球通緝,能猜測到黑客掀起的波瀾是巨大的。他研究了那幾次襲擊,有兩次,迅猛、利落,很像諸航的風格。
一個天才型的黑客,也許做不了多大的事,一旦被黑客組織招募,參預有計劃有目的行動,那破壞力太可怕。
通緝的獎額已經高到令人咂舌,但是,猶如石子投進了大海,海面依然風平浪靜。各國的軍事專家們都在談論這個神秘的黑客組織,仿佛他們聚集了全球的IT精英,什麼傳聞都有,卻無人知道他們的一點真實信息。只能等待他們下一次行動時,捕捉點蛛絲馬跡。
每天早晨起來,他會先看手機,然後查看郵箱。一切如常,很平靜地合上手機、關上郵箱。他不意外,那種黑客組織的防護絕對是世界最頂尖,沒有之一。諸航即使想傳遞什麼消息,就是個想法,無法實施。也不能大張旗鼓尋找諸航,畢竟是軍方人員,她身上有不少秘密,會被其他不法組織盯上。
只能等待曙光的出現。
最生氣的人是卓明,到他就黑臉,無法原諒他對密碼的擅自行動,可能也不能接受帆帆是代孕所生。不過,對帆帆,卓明疼愛比以前更甚。每周,不管多忙,都要抽個晚上來四合院看帆帆。爺孫倆坐在沙發上,有時卓明給帆帆講個歷史故事,有時帆帆給卓明畫張畫。有老師的指導,帆帆的畫進步很大,老師說,十歲就能開畫展。大概是隔代溺愛,他年幼時想學畫,卓明和歐燦極力反對。對於帆帆,則是無條件的支持。
最難過的人是諸盈,提到諸航,眼眶就泛紅。駱佳良化療結束了,又休息了一個月,已恢復上班。本來夏天準備和諸盈去麗江,現在,只能延期。諸盈說,航航不回來,她哪也不去。
晏南飛還是沒忍住,回了趟北京。對著諸盈,是淚流滿面。他在北京只呆了三天,沒有見卓陽。後來,卓陽聽說了這件事,撕碎了一地的畫。
八個月發生的事,幾句話就說盡了,一夜一夜的思念,卻似江水,滔滔不絕。
一陣尖銳的喇叭中把卓紹華從沉思中拉回,小喻回過頭告訴他,前面的車撞到人了,他要掉頭,從另一條道去成功公寓。那條道遠,要多半個小時的路程。
卓紹華點點頭,給成功打了通電話。成功說那就別來了,惟一和帆帆正玩著呢,晚上睡我這。
成功和惟一正熱戀,這份戀情,年齡、家庭背景懸殊都很大。不過,只要成功當了真,一切都不是問題。成功半正半邪的性子,成書記和成夫人向來沒辦法。
「我一會就到。」卓紹華堅持過去,成功旁若無人的示愛,他怕帶壞帆帆。
下車時,雨小了,烏雲散了不少,空氣也不那麼悶得讓人窒息。
成功在健身,背心中褲,像從河裡撈出來的,都是汗。單惟一和帆帆在房間裡。聽到說話聲,房門拉開一點,帆帆從裡面探出個頭,叫了聲爸爸,然後催著,單阿姨,快,快,別讓鴨媽媽受傷。
「玩什麼呢?」卓紹華問,瞧著餐桌上放著外送的披薩和可樂,挑了下眉。
成功拿毛巾擦擦汗,「遊戲!真是弱智,不知有啥好玩的,兩個人在裡面呆一小時了,誰都不和我說話。」
卓紹華對帆帆玩電腦規定不能超過一小時,不然以後眼睛會看不見畫畫,帆帆很聽話的。
「別板臉了,那款遊戲,為五歲以下的孩童專寫的,帶有童話性質,很勵志很向上,也能開發智力,畫面色彩什麼的都很好。」成功說道。
「一般孩子坐不住,適合的遊戲最長不過二十分鐘。」
「這款遊戲像連續劇,分很多關的,你要闖過這關才能進入下一關。一關也就十多分鐘吧!聽說這款遊戲目前是市場上最火,很受父母們青睞。這是E時代,無法阻止孩子接觸網絡,那就挑最好的唄。」
「你似乎也喜歡?」不然怎麼知道的這麼清楚。
成功笑,「是惟一喜歡,她笨,總是卡在某一關,我受不了,就幫她玩。」
「你闖關成功了?」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沒有。那一關是面湖,鴨媽媽和黑天鵝來到了湖邊,湖裡面種滿了荷花,鴨媽媽游不開來,她又不會飛,就和黑天鵝散了。當時,天又黑,然後鴨媽媽睡著了,做了個夢,她在夢裡好像受到了啟迪,就是那個夢,我猜不出來。」
呃,確實像個童話。卓紹華不經意地問:「這遊戲叫什麼?」
「鴨媽媽尋子記,哦,就是根據《醜小鴨》改編的。」
電光火石之間,仿佛是曙光乍現。卓紹華手腕處的筋脈突突地跳,心尖子上像開出了一朵花,光芒萬丈。有這樣的可能麼?會麼?她不僅是編程高手,在遊戲領域,她也非常傑出。
「紹華你還好吧?」成功詫異地發覺卓紹華呼吸急促起來。
卓紹華站起來,推開房門。趴在屏幕前的兩人一起抬頭,單惟一滿臉羞窘,帆帆小小聲地請求:「爸爸,再玩半會兒。黑天鵝給鴨媽媽買巧克力,鴨媽媽說她不開心。巧克力很好吃呀,為什麼不開心呢?」
費列羅巧克力?
是她!
她從海南回京的那個月夜,她穿著睡衣,與他牽著手走出軍區大院,過門崗時,她不好意思地躲在他身後。那家便利店,他給她買了一支綠色心情,還有一盒巧克力。老闆怎麼講的,費列羅巧克力----獻給最愛的人。
卓紹華笑了,看得成功心裏面毛毛的。「喂,說說,咋回事?」
卓紹華抱起帆帆,親了又親。壞傢伙,你知道你有多幸福,這是媽媽給你寫的遊戲。他鎮定地坐下來,讓帆帆坐著腿上,對單惟一說道:「我覺得這遊戲不錯,你可以重頭來起麼,我想看看!」
單惟一捂著嘴巴,震愕地去看成功。
成功捏著下巴,深究地打量著卓紹華,「我來吧,你去給我們做點吃的。」他推開單惟一。
帆帆拍著小手,爸爸和成叔叔都加入到遊戲隊伍里,讓他覺得特別興奮。
開始的畫面是一個美麗的農莊,牽牛花攀滿了柵欄,牛羊安靜地在草地上吃草,小白兔快樂地和同伴追逐,河邊,一群鴨子快樂地游來游去。一隻俏皮的鴨子先上岸回家,她在草叢裡看到了一隻蛋。她眨巴眨巴眼睛,像是疑惑,然後,她恍然大悟,說,這一定是我睡著的時候生的。
鴨媽媽每天都來捂蛋,開開心心地期待小鴨的出生。突然,有一天,她從夢裡醒來,看到散了一地的蛋殼,小鴨不見了。從這裡開始,鴨媽媽開始了尋子之旅。
前五關很好過,路上遇到的一些陌生動物。鴨媽媽根據自己兒時的記憶,向他們描述小鴨的模樣,他們提供了這樣那樣的答案,鴨媽媽經歷了一些小磨難。在第六關,黑天鵝出現了,他也在找失蹤的孩子----一隻天鵝蛋。那隻蛋的模樣,和小鴨很像。他們爭執起來,都堅持說那是自己的孩子。兩人商量,一起去找小鴨,讓小鴨自己選擇。
帆帆困了,揉揉眼睛,嘴巴張得大大的打呵欠。單惟一要抱他上床,他搖頭,說我喜歡鴨媽媽,我要看鴨媽媽。最終沒敵得住睡意,歪在卓紹華懷裡睡著了,單惟一悄悄把他抱了過來。
後面每一關,對於孩子來講,難度係數有所增加。成功在卓紹華的指點下,如閒庭漫步。鴨媽媽和黑天鵝經歷了誤會、分離、各式各樣的考驗。有一次,兩人差點分道揚鑣。黑天鵝說,給我一次機會,我們去一個陌生的地方,只有我們倆,我有很多話對你說。
「等會!」卓紹華突然像承受不住,他站起身,走到窗邊,面對夜色,久久站立。
滿心滿懷,都在嘶喊著:諸航!
在那個陌生的地方,鴨媽媽看懂了黑天鵝,兩人繼續向前進。
最後,他們看到了小鴨---一隻俊逸的黑天鵝。這時,小鴨是誰的孩子已不重要,三個人緊緊抱在了一起。天空中,出現了燦爛美麗的光輝,它輕盈地飄蕩,忽明忽暗,發出藍的、紅的、紫的、綠的光芒。遠處,海浪聲不絕於耳。
「這是極光!」成功失聲驚呼。
「家裡有沒有地圖?」卓紹華問成功,指尖輕微地顫抖。
「有一隻地球儀。」成功從書架上拿下地球儀。
卓紹華轉動著地球儀,「地球上有一個極光帶,在這個環帶上的城市,容易看到極光。美國的阿拉斯加,丹麥的格陵蘭,挪威的特羅姆瑟??????」他的指尖不再下移,仿佛「特羅姆瑟」有一股特殊的魔力,將他的手指牢牢地粘住。
特羅姆瑟的夏天到了。
一年之中,這裡有五個月在零度以下。整個冬季,要經歷一段漫長的極夜。每到陽光出來時,都恨不得舉臂歡呼。而夏季,不管你來自哪裡,只要是白天出發,到了特羅姆瑟,不會感覺到時差。無論白天還是黑夜,迎接你的都是燦爛的陽光。
北極天主教堂前,每個晚上有午夜太陽音樂會。一個歌手,兩個樂手,他們演唱很多北歐和愛爾蘭地區的民歌。觀眾都很專注,沒任何雜音。直到演出結束,觀眾才鼓掌。
諸航去看過一次,搭鄰居的便車過去的。她和島上的鄰居已經很熟稔了,她似乎是島上唯一的一張東方面孔。周文瑾變化太大,他留了鬍子,頭髮也長了。濃密的毛髮遮住了原先清俊的面容。北歐的食物,讓人很容易壯碩。早晨起來,諸航從樓梯下來,周文瑾在廚房裡煮咖啡,那寬闊的背影,諸航都會一愣,陡然想不起這人是誰。
歌手在人群中看到諸航,特地為她唱一曲英文版的《剪愛》。
滿天流星,無窮無盡
我的眼淚,擦不乾淨
把愛,剪碎了吹向大海
有多少事,讓淚水洗過更明白
天真如我,張開雙手以為撐住未來
而誰擔保愛永遠不會惹上塵埃??????
諸航隨著節拍點著頭,點著點著,眼眶紅了。
諸航很瘦,在碼頭看船時,附近有家雜貨店的店主總叮囑:小姐,不要靠近海。海風大,會把你吹走的。
每個月,周文瑾要離開特羅姆瑟一周,梅娜送他去機場。他在黑客組織里應是委以重任,從他忙碌的情況可以看出來。回來時,不管諸航是否在睡覺,他都要敲開諸航的門,和諸航說幾句話。
諸航似乎已經完全融入了特羅姆瑟的空氣之中,從她臉上的笑可以感覺到她喜歡這裡,也接受了新的工作,可是她依然甚至是固執地拒絕他的感情。
八個多月了,他們之間一點進展都沒有。諸航對他,若有若無地保持著不著痕跡的距離。沉重的無力感都會讓周文瑾喘不過氣來。諸航,似乎讓他捉摸不透。
夏日島上的夏日節目很多,出海、燒烤、放煙花。周文瑾喝醉了,諸航扶著他回家。他借著酒意,抱著她,兩人倒在地板上。壓抑太久的情意像火山一般的噴發,他親吻她的唇,她閃躲、掙扎。糾纏中,他撕裂了她的T恤,她抬起手打了他一記耳光。酒醒了,他一個人在露台呆坐到陽光被海水淹沒。皮膚都曬傷了,沖涼時刺刺地疼痛。
「如果對我沒有半點情意,我失蹤的時候,你幹嗎要那樣傷心?給了我希望,又讓我這樣絕望。你是想我死嗎?」他扭曲著嘴角,發出嚎叫一樣的笑聲,笑得涕泗橫流。笑聲喑啞,終於只剩下喘息。
諸航平視著他,清澈的眸中沒有任何情意。
他甩門而去。
第二天,諸航在睡夢中聽到劈哩啪啦的聲音,下樓一看,周文瑾提著行李站在客廳里。「我要出一趟門,這次時間比較久。我不是為了和卓紹華爭一口氣,我是真的愛你。如果你不愛我,就明明白白告訴我。我會離開特羅姆瑟,搬去別的地方。你就在我眼前,這麼近,卻不能愛,實在太痛苦。」
諸航張了張嘴巴,他抬起手,「現在什麼也不要說,等我回來。」
他擱下行李,走近她,張開雙臂將她擁入懷裡,在她耳邊低語:「天涯海角,萬丈懸崖,我們一起走到這了。不要對我太殘酷。」
諸航握緊拳頭,僵硬如石柱。
他緩緩走向汽車,失望又失意。梅娜替他開車,安慰地拍拍他的肩。
正午的陽光叫人炫目,諸航在門廊下站了很久,才回屋。電腦里有西蒙發來的郵件,這次的目標是以色列軍方。據說以色列密訓了一批勇士,潛進伊朗,準備發動一起大的行動。西蒙要諸航找到這份資料。諸航撇了下嘴,關上郵件。今天情緒低落,不想做事。樓上樓下走了幾個來回,她走進周文瑾的房間。走得匆忙,衣櫃的門大敞著。幾件髒衣扔在床上,她撿起放進洗衣籃。床頭柜上有一台筆記本,是他瀏覽網頁、聽聽音樂用的,不用於工作,也就沒設密碼。她打開看了看,文檔里除了音樂,就是他們來特羅姆瑟後一起生活的照片。她挺不上照的,抓拍的還好,特意對著鏡頭,表情就木木的。倒是梅娜對著周文瑾笑得非常甜蜜。
門外有人在喊,鄰居太太烤了草莓派送給諸航。諸航跑出去,鄰居家的小狗先朝她撲來,胖胖的鄰居太太笑得特別慈詳。
「我看到你先生又出遠門了。」
諸航含糊地嗯了聲。鄰居們一直都認為她和周文瑾是一對新婚夫妻,來特羅姆瑟度蜜月,愛上這裡,於是便住了下來。很浪漫的情節,諸航聽了,忍俊不禁。
「今天有船出海,要不要跟著去海釣?」鄰居太太熱情邀請。
「方便嗎?」諸航很想去大海上肆意地吹吹海風。
「當然方便。要記得塗防曬霜哦,親愛的,你現在可不太白。」
諸航呵呵直笑,入夏不久,她就曬黑了。
「把門鎖好,島上最近陌生人挺多。」
換了一身輕便的衣服、戴了頂帽子,她跑去碼頭。一輛黑色的汽車停在碼頭邊,幾個漁夫圍著車,打量著車邊四張陌生面孔。
「是度假的遊客嗎?」諸航也湊了過去。四個大男人,身著黑衣,看著不太像。
其中一個大塊頭聽到諸航的聲音,目光一束,凌厲地看過來。他從懷中掏出一張照片,掃了一眼。「諸航?」他用中文問,帶著一點疑惑。
眼前的女子又黑又瘦,和照片中笑得飛揚的俏麗女子有幾份相似。
諸航用手指拂了拂被海風吹得亂蓬蓬的頭髮,心,緩緩地加速。「你們到底找誰?」她也用中文問。
大塊頭和同伴交換了下眼神,警覺地看看四周,走向諸航,在她耳邊說了一個名字。大概是海風太大,漁夫們看到諸航身子站立不住地搖晃了幾下。大塊頭扶住了她,打開車門。「小姐,你好像不太舒服,我們送你去醫院。」
諸航真的像病了,手腳不能動彈,頭暈目眩。這是真實的嗎?諸航揪著車門的把手,有點不敢相信。
四個男人都跳上了車,車頭一個急轉,迅速地向跨海大橋駛去。大海、帆船、樹木一一急退。
「我們來特羅姆瑟已一周了。雖說是小城,人卻不好找。幸好東方面孔不多。」大塊頭說。
他沒有要諸航回答,似乎只是向諸航交待一下。然後他們用一種諸航聽不懂的語言交談著,四個人的神情都非常嚴峻。
「我們要去哪?」車向特羅姆瑟機場駛去,諸航強作鎮靜。
大塊頭短促地彎了下嘴角。「北京!」
北京!諸航咬著嘴唇,疼痛的知覺告訴她這不是錯覺。參天的古木、擁擠的街道,熱如桑拿一樣的夏日,四四方方的院落,帆帆清脆的嗓音,首長??????突然一陣暈眩,諸航眼前一黑,什麼都不知了。
醒來時,是在飛機上,窗外大片大片的雲朵,機艙內冷氣開得很足,她怕冷似的環了環肩。左右兩邊的座位上,換了兩位面無表情的男子,其中一個清了清嗓子,對諸航說道:「諸航中校,還有兩小時飛機就將降落在北京機場。北京今天三十七度,中雨。」
沒關係,三十九度也沒關係,她都能適應。
回來了,她終於可以真實在走在這片土地上,而非在夢中。諸航吸了吸鼻子,壓下滿腔的澎湃。
八個月不見,首長,你好嗎?
特羅姆瑟。
周文瑾剛下飛機就接到了電話,他立刻返回,西蒙也趕了過來。書房內,她的電腦還開著,一室的海風,陽台上她的衣衫隨風飄動。消息已經證實了,她現在回北京的飛機上。
西蒙深沉地蹙著眉頭:「消息從哪裡泄露出去的,這裡是北緯69度,是北極,他們不可能找得到。」
說這些還有何用,他們找到了她,帶走了她。周文瑾抓狂地錘向桌子。
西蒙痛惜不已,「花了那麼大力氣,只呆了八個月,我簡直要瘋了,誰這麼討厭?這一回去,WING要上軍事法庭了,叛國罪?」
周文瑾苦笑:「這事容不得你我操心,卓紹華深愛著她。」他一直都明白這點的。
西蒙同情地拍拍周文瑾的肩,寬慰道:「頭們都很欣賞WING,後面我們再想辦法。這一次,是大意了。」原來世上並沒有絕對安全的地方。
「不必了。組織也沒多少損失,她對內部的秘密和人員都不清楚。」所有的籌碼都已用盡,卓紹華不會再給他們任何機會。周文瑾雙手捂著臉,慢慢坐下。老天用這樣的方式,來代替她給他的回答嗎?
西蒙一怔,莫非她早為這一天做了預防?狡猾的WING!
午夜了,陽光還那麼強烈,讓悲傷無處躲藏。
喝了一瓶酒,讓自己醉得不省人事,不然,無法面對一屋子的空落。沒有她,一切都沒有了意義。醒來後,頭痛欲裂,習慣地先開電腦,再去洗漱。開機聲音響過之後,突地跳出一個文檔。
「沒有勇氣看著周師兄的眼睛說出這些,就在這裡請你聆聽吧!或許是我們都太年輕,經歷太淺,我們都憑著各自的喜好去對待對方,從來沒有站在對方的角度考慮過,這也註定了我們的命運是兩條沒有相交的平行線。很慶幸生命里有周師兄的存在,你的存在,讓我的生命有了光彩、價值。周師兄,接受我的挑戰,做我的對手吧!人生,有一個能與自己抗衡,令你尊重、敬重的對手,也是一種幸福。因為周師兄,我要變得更強。我會一直關注你、伺機打敗你,請好好努力。」
像在北航時一樣麼,他設計防火牆,她來攻擊。那段日子,緊張、充實又愉悅。
做不了愛人,就成為你強有力的對手,一輩子。
她許下了她的承諾!
不接受,又如何?
周文瑾對著屏幕失笑,爾後,默默流下了眼淚。
那麼慧黠、俏麗的女子,就此,從他的身邊徹底消失。
北京機場!
看到了!俊挺的臉龐,清逸的眉宇,眼眸深邃,腰背筆直。
她諸航無論走到哪裡,是再也遇不到第二個卓紹華了。
那時,怎麼捨得從他身邊離開,跑得遠遠的?怎麼捨得對他說和他一起,她遲早一天會崩潰?怎麼捨得責問他是否愛她?
「回來了!」他朝她微笑,淺淺的。很快把目光轉開,對與她同行的兩人輕輕頷首。
沒有久別重逢的擁抱,沒有溫柔的問長問短,諸航低下頭,長途飛行的疲憊與心理上的驚險,讓她身子發軟。「首長!」她抓住他的手臂。
首長-----她在夢中無數次輕柔低吟的稱呼,仿佛是幸福的代名詞。
這是首長的體溫,她不禁鼻酸。
「車就在外面。」他抽回了自己的手臂,語音也沒什麼溫度。
她僵住,心顫顫的。
一共是兩輛車,一輛窗門緊閉,看不清楚裡面的人。有一輛是小喻開的,看著她,呵呵傻笑。「諸中校,你好像去了趟非洲。」
她笑不出來,有點想哭。
「今天先讓她回家好好休息下,明天我陪她一塊過去。」卓紹華對另一輛車裡的人說道。
同行的兩個人上了那輛車,先走了。他們隨即跟著出了機場。滴滴答答的雨聲敲打著車窗,很是沉悶。諸航有很多話想和卓紹華說,卻不知從哪裡開頭,她希望卓紹華給她提個醒。
卓紹華在接電話,韋政委打來的,關心諸航的航班是否準時到達。他回答得很簡短,很快就掛了電話。然後,他沉默了。
小喻專注地開車,嘴巴閉得緊緊的,生怕一不留神會擾亂什麼。
他在和她生氣麼?諸航偷偷看卓紹華,雖然從他臉上看不出來,但她能感覺到。
外面天黑黑的,因為下著雨,她不知是什麼時間。車駛進軍區大院,恍如隔世般。推開四合院的大門,遲疑了下,才走進去。
順著走廊,他陪她走到臥室門口,站在紗門前,他停下,「我沒有告訴帆帆你今天回來,怕他太興奮,他已經睡了。你洗個澡,也早點睡。」
「你呢?」她脫口問道。
「我還要趕過去和他們開個會。」
「是關於我嗎?」
他沒有否認。
「首長,對不起,我做錯了。但我有按你的話去做。」實在受不了這樣的疏離,他不知她有多想他?
去溫哥華時,在機場辦完手續,她轉過身去,他抱著哭泣的帆帆從後面追上來,在她臉頰上啄吻了下,低聲說道:「諸航,不管遇到什麼事,你什麼都不要想,活著最重要,知道的秘密越少越安全。」
那時,她不懂,後來,她才明白,他的直覺是那麼敏銳,已預知到有可能會發生的事。他攔不住她,無法在身邊保護她,要她學會保護自己。遇到危險,要迂迴,不能直面回擊。他不介意她變成什麼樣,只要她好好活著。活著才有機會想以後。她對西蒙說,做獨行俠,不參預任何活動、見任何人,這樣子,她不用背負任何秘密,一旦離開,也不值得別人千里追殺封口。他從沒把她看作諸航中校,在他心中,她僅僅是他珍視的女子,一切以她的安全為先,其他神馬,都是浮雲。
「我知道。」他的表情沒有一絲變化。
「那??????是從遊戲裡知道我在特羅姆瑟了?」她緊追不放。
「是!」
既然如此心有靈犀,為什麼還這麼冷漠?諸航委屈了,撒嬌地撅起了嘴。
卓紹華走了,留給諸航一堆的疑惑。
小喻替卓紹華打開車門,他上了車,關車門時,看到諸航巴巴地站在那裡,嘆了口氣,「頰骨突出很高,臉都沒巴掌大。」語氣無限的憐惜、不舍。
小喻回頭看了一眼,卓紹華已恢復了正常。
帆帆沒有睡在自己的床上,被唐嫂抱去了。她在唐嫂房門前轉了轉,忍下思念,回來泡了個澡,上床睡覺。
立在臥室的大床邊,看著並排的枕頭,想起自己因為沐佳暉的挑釁對首長無理的排斥、冷淡,突然非常羞慚。
首長當時一定也很難受吧!
隨手拉開床頭櫃的第一個抽屜,裡面有首長給她買的「水果」手機,還有她那時賭氣從手腕上摘下的月相表。真是任性啊!
其實潛意識裡,覺得那是首長,不管她怎麼做,他都會包容她、原諒她,才那麼肆無忌憚。成流氓說過,首長也是人,也渴望被愛,渴望被理解。
呃,結婚證!
諸航訝異地看到應該放在文件櫃中的結婚證,被壓在手機下面。像是經常被翻看,角微微有點捲曲。
是首長麼,夜深人靜時,想起她,打開結婚證,深情凝視?
諸航笑了,甜甜的。
抱著卓紹華的枕頭,蜷在床的中央。這是她的家,無須警惕,無須設防,她安全了。嘴角緩緩彎起,她沉入夢鄉。仿佛只睡了一小會,就聽到身邊呼嚕呼嚕的喘息聲,一雙小手在臉上摸來摸去,癢酥酥的。她睜開眼,帆帆圓瞪著雙眼,直直地盯著她。小小的指頭伸過來,戳向她的眼睛。
「壞傢伙,痛哦!」她叫起來。
帆帆咯咯笑了,「是媽媽,媽媽回來了,爸爸沒有哄我!」他摟住諸航的脖子,親得諸航滿臉口水。
首長在家,昨晚他睡在哪?
真是不記仇的壞傢伙,分開這麼久,在感情上和她沒有絲毫的生疏。「帆帆,想媽媽嗎?」
「想,天天想,在這裡。」帆帆指指頭,又指指心口。「爸爸說,媽媽肯定會回來,只是事情多被耽誤了。媽媽,什麼叫耽誤?」
「有根繩子綁住了媽媽的腳,媽媽沒辦法走路。」
「帆帆給媽媽揉!」像只機靈的小松鼠,帆帆吱地鑽到床的另一頭,抱著她的腳,輕輕搓。
她走時,帆帆是張圓圓的臉,笑起來,壞壞的,眼睛眯成一條縫,現在,個頭仿佛又高了不少,下巴變尖了,講話一本正經的,像個大孩子樣。他的人生里,她錯過了多少動人的時刻!淚水一下子止不住。
「乖哦,媽媽不哭。帆帆在,不會再也有人欺負你了。」帆帆替她拭著淚,認真說道。
諸航噗哧一聲,含著淚笑了。
洗漱好,帆帆突然像沒有了腿,走到哪,都要她抱,一臉驕傲的神情。吃早飯,也要坐在她的腿上,要她餵。
唐嫂直笑:「不得了,這媽媽一回來,帆帆就不乖了。」
諸航寵溺地回道:「沒事,媽媽覺得帆帆乖就好了。」
帆帆身後的小尾巴更加翹得高高的。坐在桌對面的卓紹華抬了下眼,眸光如水。
飯後,卓紹華對諸航說:「我們要出去下。」
諸航明白,「嗯,我好了,你換衣服去吧!」
「不換了!」
諸航怔了下,突地會意過來,首長今天是以她丈夫的名義陪她去見領導們,而非卓紹華少將,哦,首長被降了職,現在是大校麼?
有車過來接他們,都是諸航沒見過的生面孔。「只是例行公事,沒什麼關係的,他們問什麼,你如實回答。」上車前,他握了下她的手,「我會一直在外面等你。」
有外人在場,兩人沒再交談。北京街頭沒有任何變化,車多人多。半個小時後,車拐進了一個樹木郁森的地方,好像是進的後門,又開了一會,看著經過的餐廳、圖書館、公寓樓,諸航愣住,這裡是哪所大學?她看向卓紹華,卓紹華對著她閉了下眼睛。
汽車在一幢青色的二層磚樓前停下,古木參參,圓形的月亮門,砌成菱形的小花壇,白色的玫瑰開得正盛。
走進圓形月亮門,一個中年男子走出來,與卓紹華握了握手,看了諸航一眼,說:「諸中校,請!」
「進去吧,我在外面等你!」卓紹華說道。
諸航走幾步回下頭,就在關上門的那一刻,她朝他展顏一笑。
這裡是某大學某系的一個資料樓,現在是網絡奇兵的總指揮部。軍方網站登出他因失職被處分的消息後,他就著手這項工作,花了三個月的時間,才把整個指揮系統安裝完備、人員調配到位。總指揮是成書紀,副總指揮是他。原先部里的機房依然保留,只維護日常網絡運轉,重要事務一律不涉及。他對韋政委說,可以好好睡幾夜安穩覺了。韋政委調侃道,諸中校一天不回來,我不相信你能睡得安穩。
幾個辦公室轉了轉,一切都已步上軌道,工作井然有序地進行。他倒了杯茶坐了下來,看看手錶,諸航進去半個小時了。和她談話的是紀檢處和監控處的人員。他應該在場的,因為兩人是夫妻,他必須迴避。其實解析了遊戲中的信息後,諸航就已經證明了自己的清白。
談話的時間很長,連午飯都是送進去吃的。下午四點,緊關著的門開了,監控處的人員先出來的。一般這種政治意義的談話,談話的人和被談話的人神情都非常凝重。卓紹華訝然地看到監控人員似乎有點亢奮。「卓將,大情報。」
他沒有說話,看著諸航出來了。嘴唇有點發白,她抱怨裡面冷氣開得太大,她凍死了。
「去曬曬太陽吧!」盛夏的午後,這樣的話會讓人以為神經不正常。卓紹華失笑。
走到排球場,圍著的鐵絲網上爬滿了綠色的藤蔓,由於豐沛的雨水滋潤,四周的雜草都快及膝了。從西方斜射進來的陽光,細細碎碎,並不灼人。
「我想他們是看在首長的面子吧,講話非常溫和,對我很尊重。」諸航欠下身,折下一根狗尾巴草,抓在手中玩。
「不是,你值得他們的尊重。」他實話實說。
她歪歪嘴,手背到身後,眺望著遠方,「那時像飄浮在茫茫大海里一葉孤舟,我卻一直堅信有一天首長會帶我回家。雖然那些情報並不是第一手,但對第三方們,一些軍事秘密、商業秘密仍然很有價值,所以我刻意留意了。」西蒙給她任務時,就想到這一點。西蒙雖然很強,有幾次,她也成功地潛入他的電腦,看到了一些黑客組織的重要資料。下載怕留下痕跡,她只草草看了看,記了最主要的。這些,對於網絡奇兵,已非常可貴。
卓紹華沒有一絲激動,神情像是氣憤加指責。
諸航想了一會,心虛地說道:「首長為我受了很多委屈,都被處分了。我去溫哥華,一半是真的承受不住這樣那樣的猜疑,再呆在北京,我和首長說不定會掰,我不想這樣。另一半,如果首長預測的那些是真的,我恨死這種背後玩陰謀,我要和他們面對面,看他們到底要對我怎樣。」
「然後呢?」
諸航看了卓紹華一眼,低下頭,吶吶道:「首長預測對了,我上當了。但我將計就計,不算輸給他們。」
她還得意呢,卓紹華無力地閉上眼。「不想和我掰,相信有一天我會帶你回家。這樣的信任與依賴,為什麼就不能對我多點耐心,為什麼還要離開?在一起不比分離更幸福嗎?我們是上下屬的關係,但我們還是夫妻。難道你認為我不會擔憂你,不會想念你,只要信任就夠了?」
面對首長的責問,諸航語塞了,剛剛還講得理由實足,現在才覺自己簡直就是在拿自己的矛戳自己的盾。
「從我們結婚起,你似乎一直在離開。諸航,我累了。有時,我在想,也許當初是我做錯了,不該自私地留下你,那樣,你的人生可能會比現在平坦。」
闖大禍了,首長都說出這樣的話。諸航抓頭,這時應該要說出什麼情意綿綿的話緩和下,不然接下來氣氛會僵硬。「我的人生沒有首長的參與,則會是死水一潭,現在我過得很波瀾壯闊??????」這話聽著怎麼那麼怪,像諷刺。
諸航耷拉著肩,想找條地縫鑽下去。
諸航還是粗心了,她根本沒察覺卓紹華雖然是在氣她的衝動、任性,其實更多的是在氣自己。如果細心點,早些發覺沐佳暉解析出密碼,他就能攔住諸航,那就沒有這八個月的分離。知道她聰明機靈,但仍然想像不出她身處在什麼樣的環境、身邊是些什麼人、她懂不懂照顧自己。在接機處,諸航又黑又瘦的樣子躍入他的眼帘,心,疼得散了一地。
雖然當初為了這段婚姻背上一個作風不檢點的處分,但能保護她和帆帆,他覺得值得。人,果真不能有短處,世間也沒有絕對的秘密。諸航走後,他愕然清醒,只有誠實地把缺點、短處攤在陽光下,及時更正,才是最強大的,他人才無縫可鑽、無懈可擊。諸航不是一般小女子,她承受得起代孕的後果。帆帆會懂得來到這個世上,他有多少幸運。而他,是個幸福的男人。
幸好,他在刪除佳汐日記時稍微遲疑了下,還是決定保留下來。有了這本日記,故事就流暢了。當他講完這個故事,會議室內鴉雀無聲。這種狗血連續劇里才會出現的情節,竟然真真地發生在他們身邊。大家面面相覷,無法評價。卓明沉著臉,皺著眉頭。
成書記最先出聲的,他說,卓逸帆的媽媽是諸航、爸爸是你,沒有錯吧?他點頭。成書記攤開雙手,解放軍是講究紀律,但還不曾細化到規定女軍官生孩子應該怎麼懷孕。我們只知道,你和諸航是夫妻,共有一子。至於你們怎麼相識、怎麼戀愛,哦,你受過處分了,那時就說清了所有問題。這事就是傳出去,聽到的人,都會覺得好笑。
沒有這麼簡單。卓明厲聲說道。作為中校,竟然做出代孕這樣違背人倫的事,對社會將造成什麼影響?而你,一個少將,不僅默許代孕的行為,還盡力掩瞞。這樣的行為,必須嚴懲。
當晚,黨委會會辦,以失職的名義降了他一級。這條新聞第一時間發在官方網上。諸航的處分等諸航回來,再定。
六個月後,黨委會再次會辦,因他在黑客組織密集襲擊網絡奇兵時作出的果斷指揮,避免了重大損失,恢復他少將軍銜。
隔天,他去卓明那邊吃飯。歐燦追著他問代孕真是佳汐想出來的,他苦笑。歐燦很是失望,一直喃喃念叨,佳汐怎麼這樣呢?然後她又說到了諸航,如果她是我生的,我會把她給掐死。又不為錢,又不為名,講什麼義氣,果真單親家庭的教育有問題。卓明把她趕出書房,卓紹華耳根才清靜。
你找我幹嗎?卓明冷著臉不願理睬他。
他說,我來向爸爸道謝。
卓明看了他一眼,哼了聲。
謝謝爸爸對我和諸航的寬容和理解。從道德上,我們是做錯了。我們會接受處罰,但我們會慶幸我們做錯了。
你在繞什麼口令?卓明大怒。
他微微一笑。在很多人眼裡,會覺得我給人一種安全感,沉穩得可以保護所有人,但諸航則會因為代孕的事,傻傻地想保護我。黑客組織就是利用了這點,束縛住了她。現在,我受了處分,無需保護。諸航看到後,就束縛不住她。她會想辦法和我聯繫。爸爸建議對我的處罰,真的是考慮成熟又周密。
搞什麼,我需要你的誇獎麼,卓紹華,告訴你,我很生氣,很生氣,這次絕對不會原諒你們的。卓明把桌子拍得山響。
白天沒有以前長,六點之後,太陽落山了。諸航腿好酸,首長一直在排球場內繞著圈,一言不發。「對了,首長,他們讓我回家等決定。還有什麼決定?」
「你會被撤職,轉業到地方。」她不是不喜歡現在的工作麼,這樣也好。另外,不在軍中任職,也就沒那麼聚光。昨晚他就知道了,還有一個決定,要不要告訴她呢?
諸航驚住了,真把她當叛徒了?她向卓明要求轉業是和首長生著氣呢,其實她很喜歡和首長並肩作戰。為了首長,她想成為一個不簡單的人,努力了這麼久,又打回原形。這是恥辱!
看她鼓著嘴巴不服氣的樣,卓紹華決定還是不說了。
唐嫂使出全身武藝,做了滿滿一桌菜,把諸盈全家和成功都喊來,要給諸航接風。帆帆向諸航報告了成功和單惟一的事。諸航簡直對單惟一好崇拜,真是神呀,居然降服了成流氓。她誠心想膜拜,特意打電話讓成功把單惟一帶來,成功回了句懶得理你。晚上,他果真一個人優哉游哉地晃過來。
「我又不會吃她,就瞧一眼。」諸航抱著帆帆追著成功。
「請與我保持距離,你是有夫之婦,我是有女朋友的男人。」成功義正詞嚴。他才捨不得把心愛的女子帶過來娛樂這只不懷好意的豬。
諸航差點沒笑噴,「一把年紀,才有女朋友,還敢大言不慚。」
「某人一把年紀,還玩離家出走呢!」成功勾起唇角,妖治到極致。
諸航磨牙,恨不得把成功連骨頭都咬碎了。
「諸航,大姐來了。」卓紹華清咳了一聲。
諸航高聲應著,卻不先看向院門,而是朝卓紹華燦爛地笑。
成功咂嘴,碰了下卓紹華的肩,「咦,這隻豬好像比以前乖多了。」
卓紹華看不出,一見到成功,兩人還是你來我往斗個不停,像怨家似的。
「紹華,這下你可以把心款款放進肚子裡了。」他也可以專心經營自己的幸福生活,不用騰出心來牽掛這隻對他從不知感恩的豬。不過,他不計較。從來沒有任何人可以勉強得了他,只要付出,他就不圖回報。惟一是他唯一的例外。
卓紹華長吁一口氣。在久等不到諸航的回應時,他曾動搖過,會不會諸航真的就此放棄一切,和周文瑾浪跡江湖去?畢竟周文瑾是諸航的初次心動。在感情里,誰敢有絕對的自信!去特羅姆瑟營救諸航的安全人員稱,他們找到諸航時,周文瑾剛離開。他們怕生意外,沒敢逗留,立刻帶著諸航離開了。諸航在談話中,監控辦的人員問起周文瑾,諸航只說他是黑客組織的一員,具體做什麼,她不清楚。她能夠潛進西蒙的電腦,對周文瑾也該有所了解。他尊重她的緘言,周文瑾對網絡奇兵已構不成危害。她回來了,那些已不重要。
諸盈拉著諸航的手,唏噓不已,「他們把你關在哪裡,吃得很差麼?」
諸航默然,不敢提自己在特羅姆瑟的奢侈享受。
「不過,姐姐會把你養回來的。回來就好,一切就好。」諸盈拭去淚水,無比堅信。
諸航悄悄瞟了瞟和成功正說著話的卓紹華,這一晚上,他都沒怎麼看她。她覺得一切還不算太好。
諸航的處分決定,兩天後就下來了。處分的理由是作為國家軍官,私下從事商業遊戲設計。接著,後勤處替她辦理了轉業手續,也沒安排工作,把她的關係扔在了人力市場。這件事不遮不掩,就差拿著喇叭沿街吆喝,該知道的人全知道了。
諸航覺得太委屈,把自己關在家裡,陪著帆帆畫畫、玩耍,不見任何人。卓紹華下班回家,她頭一扭,假裝沒看到。氣著呢!
晚飯桌上,諸航把一盤苦瓜炒肉絲吃得精光,沒給卓紹華伸筷的機會。苦瓜,名副其實的苦,吃得她直咧嘴。卓紹華抬抬眉,說道:「我的工資,應該可以天天讓你每晚都吃上苦瓜炒肉絲。你不要擔心錢的事。」
諸航瞪眼,首長糊塗了吧,這是錢的問題嗎,明明是事關她的人格清白。「君子不食嗟來之食。」話音剛落,諸航知道又說錯話了。這不等於給她和首長如履薄冰的關係上又罩了層嚴霜麼。
偷偷從眼帘下方看過去,果真,卓紹華俊偉的面容冷得懾人。諸航重重嘆氣。
晚上,給帆帆講完床頭故事,卓紹華從書房回臥室了。她聽著他在浴室沖澡,估計差不多要出來了。她對著睡意朦朧的帆帆說怎麼這麼冷呢,我是不是要感冒了。帆帆咕噥一聲,兩條小腿一蹬,把被子推到腳底,媽媽,帆帆熱!
正在擦頭髮的卓紹華嘴角情不自禁地抽搐了幾下。
失敗了,首長過來給她掖了掖薄被,摸摸額頭,沒有抱她回大臥室。黑夜裡,諸航對著天花板,唉聲嘆氣。始作俑者是自己,怨不得首長,什麼時候有轉機呀?她側過身,向帆帆要答案。帆帆睡得嘟嘟的,嘴角彎得大大的。
還是寧檬好,不僅打來電話安慰,還帶諸航去吃印度菜。「你家首長工資是不低,但沒人嫌錢少。你又沒偷又沒搶,憑腦力勞動得來的銀子,錯在哪裡?那個軍官不當也罷,以後我們想怎麼賺就怎麼賺,不用看誰的臉色。」寧檬替諸航很是打抱不平。
諸航感動得抱著寧檬想哭,到底同學四年,感情真不是假的。寧檬告訴諸航,顧晨在裝修公寓,已經向她求婚了,沒有什麼意外,明年秋天結婚。
「哇,你終於嫁出去啦,不會再禍害這個社會了。」諸航扮了個鬼臉。「把成流氓真的放下了?」
寧檬幽幽地笑了笑,「也是經歷了不少起伏,才終於感悟了。他不是我的那盤菜。」
「小艾怎樣?」
「聽說懷孕了。」
「怎麼可以聽說,要確實。懷孕可是大事。」
兩人出了餐廳,就往馳騁公司奔。在總台登記時,電梯門一響,馬帥走了出來。諸航舉起手,笑著招呼。
馬帥盯,盯,再盯,確定自己沒看錯,氣呼呼地衝過來,「我的律師正好要找你。」
「找我?」諸航指著自己的鼻子。
「起訴你抄襲我的創意。」
諸航嗆得咳了起來,「什麼創意?」
「《鴨媽媽尋子記》,是我當初建議你給兒童寫一個寓教於樂的遊戲,我還付了訂金。」馬帥真的肉痛,那款遊戲在網際網路上多火呀,數以億計的用戶,還在持續上升中。兒童的潛在利益是挖掘不盡的,同款的玩具、童裝哈、改編動漫呀,要是版權歸馳騁公司所有,馳騁的股價、聲譽又上一大台階。
諸航這才聽懂,讓寧檬先上去看小艾,她和這匹很帥的馬磨嘰一會。「馬總是付了訂金呢,也確實給了我建議。我賠償。」
「我提出的賠償是天價的。」
諸航聳聳肩,「我現在是一無業游民,窮人!你提吧,我不怕。」現在,狠的可是楊白勞,黃世仁靠邊去。
馬帥兩眼豎起,看得諸航心裡發毛,「你在打什麼壞主意?」
「我可以不要求你賠償,但是我有個條件。」
「什麼?」
「來馳騁做總工,待遇優厚,年底參預分紅。」
呃?聽著像是不錯呢!「可是我??????這個人坐不住,這種朝九晚五的上班時間,我沒辦法遵守。還有,我家小首長小,偶爾我要帶在身邊。」
馬帥沉吟了下,「你的上班時間由你掌握,我不作任何要求,小首長隨時都可以來公司。但是,你每年至少給馳騁寫一個遊戲。」
很划算呢,先做著試試。諸航眉開眼笑,舉起手,與馬帥擊掌,「成交!」
馬帥瞬間進入角色,「咳,咳,諸總工,老年人的遊戲市場一直沒有開發,你有沒有什麼想法?」
諸航暈倒,老年人市場?這匹馬失控了。
工作輕易地解決了,這是個好消息,應該和首長分享下。
諸航抱著帆帆出了門,時間早,兩人先去逛了趟商場,買了兩袋東西,休閒地在西點屋喝下午茶。帆帆吃了一大塊三明治,開心得像個小門僮,朝每一個進來的顧客都笑嘻嘻。吃完,兩人打車去卓紹華辦公室。下了車,對著莊嚴肅穆的大樓,諸航突然覺得有點舉步艱難。
一大一小,牽著手,在門口晃了幾個來回。陽光明晃晃的,又沒個樹蔭遮著,出去辦事的韋政委五十米外就發現了目標。
「諸中校,怎麼不進去呀?」他樂呵呵地抱起帆帆,用硬硬的鬍渣蹭帆帆。
諸航汗顏,她現在是一「叛徒」,不是中校。訕訕地抓抓頭,「不知首長在不在,來前也沒聯繫。」
「應該在的。」韋政委陪著諸航去門崗登記,諸航遲疑不決,不知要不要上樓。還沒想清楚,電梯從上面下來了。門一打開,卓明和兩位穿著大校制服的男子從裡面出來。
「爺爺!」帆帆被韋政委的鬍渣戳得小嘴撅得高高的,看到卓明像看見了救星,小手一張,要卓明抱。
兩位大校連忙和卓明道別,卓明抱過帆帆,凌厲地掃了諸航一眼。
諸航把紙袋背在身後,對著卓明嬉皮笑臉。韋政委覺得好樂,當著卓明的面,又不能笑,忍得臉都變形了。
電梯停下,「先去我那。」卓明出聲了。諸航縮回邁了半步的腳,向韋政委擺了擺手,問卓明,「有冰淇淋吃嗎,爸?」
「別以為喊我一聲爸,我就會原諒你,告訴你,行不通!」卓明臉上的寒霜,罩得嚴嚴實實。
「我都被處分了,還這麼計較,心眼真小。」諸航嘀咕。
「你犯的是原則錯誤。」卓明厲聲斥責。
諸航識趣地閉上嘴,乖乖跟在卓明的身後。卓明關上辦公室的門,找出紙和筆給帆帆畫畫玩,然後轉過身,咄咄瞪著諸航。
真是差別待遇,諸航有意見。
「你有反省自己的行為麼?」卓明問道。
諸航高聲回答:「有,我對首長不夠信任,才讓黑客組織有機可趁。」所以心裏面儘管委屈至極,她也認了。
卓明閉上眼睛,「只有這些?」
諸航納悶了,其他她沒幹什麼呀!
「為什麼要去代孕?」卓明倏地睜開眼睛,兩道寒光射向諸航。
「那個??????。」首長不是都解釋過了麼,諸航心虛地咽了咽口水。
「你心裏面可能覺得自己很仗義、很朋友,雖然對方利用了你,但你問心無愧!」
她是這麼想的。
「可是你必須承認,這將是你人生中一個很大的污點。」卓明音量提了一個高度。
諸航笑了,「用一個污點,換到首長和帆帆,值了。」
卓明指尖直抖,他在對牛彈琴麼!重重地嘆了口氣,語重心長:「航航,爸爸很心疼,你是這麼的活潑而又聰慧,如果遇到的人不是紹華,將會怎樣?社會不是像你所看到的那麼簡單,在你目光達不到的地方,它是黑暗的、可怕的。」
大首長原來是在氣她對自己的人生不負責任,他沒有把她當媳婦,而是視作自己的孩子。「爸爸,我錯了。」諸航是真的後悔了。如果和首長有緣,曲曲折折,終有一天會遇見。以清新陽光的姿態出現,而不是像一顆殞石突地砸在首長面前,他們的相愛也許會順暢很多。
「還是年輕呀,成熟不是一言兩語教得會的,要受過許多挫折才會懂得。慢慢來,做任何事要三思而後行。」
諸航鄭重點頭。
「新工作開始了麼?」
諸航一怔,大首長有千里眼,咋知道她找到工作了。
「從幕前退守到幕後,這樣不太引人注目,保密性高,相對安全,紹華的壓力也會小些。」
諸航越聽越糊塗,這說得是誰呀?
「紹華還沒和你談?」卓明看出諸航的疑惑。
外面有人輕輕敲門,安靜畫畫的帆帆騰地跳起來,顛顛地跑去開門。「爸爸!」他咯咯笑了,抱著卓紹華的兩條腿。卓紹華緊張地看向諸航,她在笑,他悄悄吁了口氣。
「秘書說有緊要公文送給您過目。諸航、帆帆,我們下去吧!」
諸航拎起兩隻手袋,蹲下身去抱帆帆,恰好卓紹華也俯下腰,兩個人的頭「咚」地撞了下。金星直冒,諸航踉蹌了下,身子往前傾,修長的手臂將她攬住。
她聽到了首長有力的心跳,呼吸里都是首長的氣息,緩緩抬起頭,臉,突地紅了。
「咳,咳??????」卓明板著臉清咳兩聲。
諸航窘得忙站好,把紙袋揉得嘩啦啦響,眼睛慌亂地不知看向哪裡。
卓紹華鎮定地抱起帆帆,「帆帆,和爺爺說再見。」
電梯內,「我聽韋政委說你們來了,就過去看看。」卓紹華說道。
氣氛有點古怪,不過,不是硬邦邦的,反而像甜蜜。
一進辦公室,諸航把紙袋放在沙發上,從其中一個里取出一隻檯燈,她走到桌邊,扯下桌上那盞檯燈的插頭,再插上新檯燈的插頭。柔和的光澤灑了一桌。檯燈是銀灰色的,造型誇張得像外太空的產品,上面還貼著一張大頭貼,她和帆帆笑得嘴巴張得大大的,估計裡面的扁桃體都看得清清的。
卓紹華嘴角這次抽得像痙攣。
「這盞用太久,該換換了。」她從秘書里那裡找了只盒子,把檯燈裝上,小心地塞進文件櫃的最下面。抬起頭看他時,略略有些難為情。
短暫的靜默中,他的心,慢慢柔了、暖了。那感覺很細,但是很清晰,也久違了。
三人坐車回家,還有一站路時,他讓小喻停車,說要散會步。陽光的餘溫還沒散盡,散步的人很少。走了才一會,帆帆和諸航就一頭的汗。對街,停著一輛冰淇淋車,店主搖著一把大大的蒲扇,有一聲沒一聲地吆喝。
「冰淇淋!」帆帆和諸航一起舔了舔嘴唇,兩眼放光。
「站在這不動。」卓紹華看了看左右的車流,不算太湍急,他飛快地跑過去,買了兩支冰淇淋。
高大英俊的男人,一手香草冰淇淋,一手草莓冰淇淋。這時,車多了起來,快速穿過馬路,不管如何身形矯捷,都有點狼狽逃竄的感覺。
如此這般自毀形象,只是為了兩支冰淇淋??????
咫尺之遙,看得清首長幽深的眸,分明有墨色在翻湧,她小小的身影在其中,隨潮起潮伏。驀地想起很久前的一個夜晚,她被成緯欺負,他帶她去射擊場打槍玩,上車時,她的腿有點麻,他蹲下來,輕柔地為她按摩??????似乎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一件件疊起來,才發覺他是這般的寵溺她。
吃了一嘴的甜膩,回到家,諸航拉著帆帆先去洗臉,手裡的紙袋讓卓紹華拿進臥室。卓紹華隨手放著桌上,紙袋倒了,一盤碟從裡面滑了出來。卓紹華拿起來一看,是他喜歡的一位美國鄉村音樂歌手的專輯。他再往紙袋裡看看,呃,是男式內褲,還有字條,上面寫著他常用的牌子和尺碼。
院子裡,諸航和帆帆甩著濕淋淋的手,在追逐嬉戲,笑聲帶走了八月最後一絲炎熱。
這個晚上,諸航給帆帆講的故事是《三隻小豬蓋房子》,她講得很生動,帆帆問了許多奇奇怪怪的問題,諸航的回答也是有別於常人思維的。應該在書房裡忙碌的卓紹華,卻站在走廊下。帆帆不像以前那麼乖得讓人心疼,壞壞的天性又漸漸顯露出來,因為諸航回來了。任何人都無法代替諸航給帆帆的愛。
月亮扯過一片雲,將滿身的清輝掩在其間,夜風若有若無。臥室里的燈熄了,兩人應該睡下了,他仍站著,捨不得離開。
「首長?」諸航看到映著窗簾上的身影,她開門出來。
他不說話,向她走去。
諸航來不及看清他的表情,就突然被拉至他溫暖的懷中,鼻腔中滿滿都是他的呼吸,他低了頭,湊近他的耳,唇齒觸到她的耳廊,低語:「你問過我,如果佳汐和你同時出現在我面前,我會選擇誰。」
有些沙啞。
是的,在天目湖她問過。答案,她已自己找到了。
「我會選擇佳汐。」
她呆若木雞。
「和佳汐一起,真心地付出,用心地對待,當意外發生時,我會安然繼續生活下去。人與人的緣分有長有短,這是上天的安排,非人力所控制。在緣分到來時,沒留下任何遺憾,就已足夠。可是,和你一起,真心地付出,用心地對待,當意外出現,我卻做不到冷靜、從容,仿佛生命被抽空,好像沒有了明天,沒有了意義。黑夜漫長,前所未有的孤單、寂寞令我窒息??????」
「不要說了,首長!」她捂住了他的嘴,臉頰上已是潮濕一片。她聽到了首長最最深情的表白,雖然他沒說「愛」。是她無知,她笨,逼著首長說出這番不像首長會說的話。
要什麼樣的回應才恰當,似乎,只有??????。「首長,吻我!」
她在他懷中顫慄,眼神固執而又較真。
他俯下頭,並沒有吻上她的唇,而是啞聲問道:「諸航,這是哪裡?」
她愣了下,回道:「我的家!」
「我是誰?」
「首長!」
「??????」
「老公!」
「??????」
她一向聰明,「我愛的男人,深愛的。」特意強調了下定語,心甘情願交出自己的心。不是對佳汐的仗義,不是為了給帆帆一個完整的家,不是為這為那,她留下,只有一個理由,她愛他,想和他一起,一生,一世!
卓紹華眸光一沉,慢慢地貼近,噙住她等待已久的唇,閉上眼睛,用感官細細描摹,緩緩刻劃,她的柔軟,她的俏皮,她的清甜,與記憶一一重疊,絲毫沒有任何改變。
在他的唇舌糾纏挑逗之下,諸航呼吸漸漸紊亂,兩隻手在他寬厚的背上遊走,從肩脊到腰際,勾勒出一道完美的弧線,緩緩向下,向前,落至他的腰間。
他睜開眼睛,像是遲疑了下,其實是在分析形勢,然後,他果斷地抱起她,向客房走去。穿過草木,邁上台階,他沒有開燈,甚至都沒拉窗簾,月光鑽出雲層,為房間照進一室皎潔。
他將她放平在床上,幾乎是忙亂地除去了兩人身上的衣衫。終於,沒有一絲阻擋地將她擁入了他的懷中。他握住她的腰,一個接一個的吻,綿密灼熱地落下來。她的身體瞬間被點燃了,在融合的那一刻,他們都不由地顫了下。這麼久以來,思念一直被抑制著,原來是這麼的燙,這麼的狂。只覺得整個世界都已被彼此填滿,美妙得難以言傳。
她身上的每一處凹凸,都和他嚴絲合縫,他緊緊地,緊緊地抱著她,縱橫起身軀,帶著她馳騁、飛翔。
汗水,濡濕了夜,喘息,讓心更加貼近。
晨光淡淡。
卓紹華沒怎麼睡,就閉了會眼,但一點也不覺得倦。他靜靜地凝視著懷中熟睡的諸航,她的眉,她的眼,她清瘦的小臉,她不太聽話的頭髮。他笑了,溫柔又滿足。
「早!」諸航一睜開眼,就看到卓紹華赤裸的上身,羞赧地咕噥了聲,把眼睛又閉上,沒有動彈。不想起床,她要多賴一會。和首長久別重逢,應該沒人會有意見。
「怎麼不叫首長了?」他笑著調侃。
「我以後要叫你老公,我轉業了,你不是我的首長。」她在被下俏皮地在他掌心裡畫著圈。
「從職務上講,我還是你的首長。你現在是網絡奇兵的安全顧問,軍銜中校。韋政委過幾天會通知你。但是,這份工作比你以前接觸的保密性都要強,你要有思想準備。」他皺了皺眉頭,記得她說不喜歡自己的工作,對家人、朋友都不能敞開心懷說話,什麼都要保密。他後來想想,她的話也有道理。對於她這麼開朗活躍的性情,這份工作確是太沉重。
啊,這就是大首長說的幕前到幕後的新工作。「首長,為什麼,我不是犯了錯麼?」
他頓了頓,說道:「經過這次事件,領導們覺得我們有著奇異的默契,如果你做我的助手,將成為網絡奇兵的堅實力量。但要是你有不同的想法,我支持你。」
首長他永遠把她的感受放在第一位。
他給了我整片的星空
好讓我自由地去來
我知道我享有的
是一份深沉寬廣的愛
在快樂的角落裡才能
從容地寫詩流淚
而日耀的園中
他將我栽成一株
恣意生長的薔薇
而我的幸福還不止如此
在他強壯溫柔的護翼下
我知道我很知道啊
我是一個
受縱容的女子
鼻子發酸,有落淚的衝動。她緩緩坐起,直視著他:「首長,以後,請儘管對我嚴格要求。」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怎麼辦,昨天,我答應了進馳騁公司做工程師。」
「挺好的。有一個這麼張揚的職業做掩護,你更安全。工作時間是自由的麼?」
「馬總說由我自己掌控。首長,做你的助手,我們之間就沒有任何秘密了?」
「你想要麼?」
她把腦袋埋進他懷中,「知道首長對我隱瞞、說謊,那一刻,很難受,可是體會到首長的苦心之後,又特別開心。但還是不願自己讓首長獨自承受太多,我想和首長分擔所有。」
他低頭吻了吻她的頭髮,「知道了。」
「佳暉現在怎樣?」怎麼能忘記這個人物呢,不過,現在也沒那麼恨,只覺得她非常悲劇,那般聰明,卻做了人家的棋子。
「回杭州老家了。」失去了工作,判處兩年徒刑,緩期一年執行。她媽媽來北京帶她回家去,說家裡的花田缺人手,現在好了。他有去送行,買了禮物,僅此而已。他對諸航說過,佳暉有事找他幫忙,他會盡力,佳暉的人生怎麼走、變成一個什麼樣的人,和他無關。
諸航沒有追問,兩個人安靜地相擁著。
一記開門的重響,緊接著,帆帆帶著哭腔的喊叫:唐嬸!
兩個人迅速跳下床,穿上衣服,沖了出去。
帆帆扁開的嘴巴緩緩合攏,眨眨眼,脆聲問道:「爸爸、媽媽,你們躲在裡面幹什麼了?」
唐嬸在院中晾衣服,一個勤務兵在掃院子,小喻在擦洗汽車。三個人假裝忙得都抬不起頭,沒時間看客房前那兩人是幅什麼表情。
那是晚夏的一個清晨,樹木濃綠,花香四溢。
唐嫂說天氣真好,我們的小帆帆馬上又要過生日了。
帆帆生日這天,一家三口開車去郊外野餐。在樹下攤開桌布,擺上吃的。卓紹華拿著相機,給諸航和帆帆拍了許多照片。
「爸爸,我也給你和媽媽拍一張!」
他稍微給帆帆示範了下相機的使用方法,帆帆就懂了。他搭住諸航的腰,筆直地站著。諸航手指朝天空一豎,首長,那是什麼?他抬起頭,諸航身子一轉,撲上他,俏皮地撓他痒痒,他先是忍,然後是悶笑,最後是大笑。
帆帆拍下了這張照片,事後,他翻看,一愣,他從未像這樣笑過,仿佛敞開了所有的心扉。
隔天,接到成功的電話。
他帶諸航去醫院做了下體檢,比回來時,她稍稍長了點肉,但還是太瘦,他不放心。
「身體沒有問題,是心理。在特羅姆瑟時,壓力太大,神經緊繃,超出了身體的承受範圍,吸收系統就異常。慢慢來吧,會胖的。」成功安慰道。
掛了電話,走進書房。諸航坐在電腦前,在擬一份馳騁的工作計劃。聽到腳步聲,她回過頭,笑容像春天,蓬蓬勃勃。
他拉把椅子,在她對面坐下,握著她的手。再慧黠,再沉著,到底只有二十五歲,突然遇到那樣的狀況,她會害怕、會恐懼,不知那樣的日子會多久,她還能不能回到他和帆帆的身邊。表面上她掩飾得很好,內心卻無法說謊。
還好,那都是過去了。
「諸航,我們再要一個孩子吧!」
「為??????什麼?」首長的神情很認真呢!
他把他拉過來,坐在自己的腿上,吻吻她的臉頰,「你不覺得你懷帆帆,缺了某個環節,我也錯過了許多。這很遺憾,我們應該補上。」
好像是有那麼一點呢,諸航玩著卓紹華襯衫的紐扣,遲疑地問:「真的要??????麼?」
「我很想要,但你現在的身體有點弱,你先得把自己養結實點。」
想到那個環節,諸航害羞了。
甜美的日子,像春光飛逝。帆帆四周歲了,上幼兒園中班,他的畫這一年在國內幼兒組繪畫比賽里拿了個金獎。老師說,就是放在少年組裡評選,也在前三甲。帆帆收到了許多生日禮物,卓紹華問他有什麼生日願望。他說想去香山畫紅葉。
於是,諸航和卓紹華在這一天把時間都騰出來了。
上車前,帆帆問諸航,「媽媽,去香山要開很久的車,你要先上趟洗手間麼?」
諸航點點頭,帆帆牽住她的手,提醒她慢點,不然小妹妹又會提意見。
「媽媽現在是不是很醜?」諸航低下頭,她的肚子上再一次倒扣上一隻「鍋」。懷孕六月,這隻「鍋」還不算大,但諸航覺得比懷帆帆時辛苦。去產檢,顧晨給她做B超,成功在旁邊直撇嘴,瞧這胎位,橫著,一看就是只不安份的小小豬。握著她手的卓紹華,俊眸嘩地晶亮。
「我媽媽最漂亮了,寧檬阿姨有點丑。」帆帆老道地評論。
寧檬是奉子成婚,很匆忙呢,最悲催的是,她從一懷孕,就長了一臉的妊娠斑,什麼樣的化妝品都蓋不掉,等於在臉上貼了張小GG。結婚那天,寧檬把自己關在化妝間,不肯出去見賓客。顧晨哄了很久,她才勉強答應出去,一直低著頭,像是很羞澀。
諸航和小艾在下面不厚道地笑個不停。小艾生了個小男生,胖了不少,拽著諸航,大談特談育兒經。
成功也準備結婚了,不過,有點阻礙,阻礙來自於單惟一的哥哥,據說兩人之間有過節,而單惟一非常在意哥哥。成功說起未來的小舅子,都是咬牙切齒。不過,他怕啥,最多也來奉子成婚吧!
似乎,身邊的每個人都過得很不錯。
有一天,網絡奇兵收到了一份聯合國網絡維和部隊的文件,關於西蒙那個黑客組織的,說在一次行動時,他們不慎留下了點痕跡,希望各國聯合起來打擊這個黑客組織。沿著那點痕跡找過去,半途中就被攔阻了。卓紹華說好強的防護,諸航沒有出聲,默默走了出去。
晚上回家,兩人躺下時,他輕聲問了句,是他嗎?
她深吸一口氣,嗯了聲。是周師兄,他沒有消沉,變得更加強大,是因為她的宣戰麼?這樣子也好,不算是個悲劇。
卓紹華將手放在她的肚子上,「諸航,在動呢!」他感覺到一股神奇的力量撞向他的掌心。
那時,她懷孕四月,第一次胎動。
上完洗手間出來,她看到卓紹華在接電話。她先上車坐好,帆帆在她旁邊,翻著一本書。帆帆已經認得二千多個字了,一般的閱讀沒有問題。
「是媽媽,問問你情況。」卓紹華上了車。
她笑,得知她懷的是女孩,不知觸動了歐燦的哪根神經,突然變得非常熱心,每天都要查問幾遍,說要向卓明匯報。諸盈也開心的,連著長假和年假,駱佳良帶著她去麗江旅行了。晏南飛一年內回了兩趟北京,每次呆一周,就住在四合院,但他仍然不提回國定居的事,一直獨身。
卓陽像從前一樣四處飄泊,很少遇見。歐燦也不提她了。她和晏南飛那段婚姻,也像隨著日子一點點飄散了。
浩蕩的秋風夾著秋日氣息迎面吹來,街市飛速地後掠,諸航將頭靠在椅背上,任風將頭髮吹得飛揚起來。
他們避開了遊人,拐上一條小道,那裡一片柿子林,旁邊有一條棄用的火車軌道。抬起頭,眺望香山,楓紅似火。一陣風吹過,像晚秋的陣雨,柿子樹的樹葉片片飄落。
帆帆是個藝術男,看得眼眨都不眨。
諸航有點累,倚著一棵柿樹休息,輕輕拍下「鍋」,裡面立刻就有了回應。卓紹華一手攬著她,一手牽著帆帆,沿著軌道往前走。
「爸爸,那是藍天,這是香山。」帆帆舉起小手,指點著。然後低頭看著軌道,「這是什麼?」
「鐵軌!」
「通向哪裡?」
「遠方!」
「遠方是個城市麼?」
「不,遠方是明天!」
「明天?」帆帆烏黑的眼珠轉個不停,他不太明白。
終有一天,帆帆會明白的,明天仿佛很近,卻如遠方,無法預測會有什麼在等著你,或是平淡無奇,或是驚心動魄。諸航偏過頭,看向身邊一大一小兩個男人,俊帥如星辰,有他們的相伴,她的明天定然是璀璨的哦!
「傻笑什麼?」趁著帆帆思考中,卓紹華輕啄著她的唇。
「首長,陽光真好!」她眯起眼。
這是深秋的陽光呢,一如他們初見時,很淺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