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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上)

2024-10-01 15:37:55 作者: 林笛兒

  卓紹華把煙盒塞回抽屜,指尖觸摸到一絲冰涼,低頭一看,是個長方形的表盒。彈彈指尖的菸灰,把煙摁滅,信手把表盒拿了出來。

  經過鬧市區,等綠燈時,又看到了那款月相表的GG牌,記得諸航眼中那時閃閃爍爍的光。也許是心血來潮,下去就把那款表買來了。

  店員一邊包裝,一邊微笑地問他是否是送給妻子的新年禮物?

  是呀,他看上去肯定不會是戀愛的年紀,一板一眼的樣子,也絕對和「情人」這個詞沾不上邊,人家理所當然會這麼問。

  他卻無法理直氣壯地回答。

  諸航到底是他的誰?除卻法律上的關係,真沒有一個恰切的詞來修飾。

  卓紹華無法理解佳汐這種荒唐而又匪夷所思的行為,他喜歡孩子,但是命中注定沒有,他也不強求。他最最敬愛的新中國第一任總理周恩來,膝下無兒無女,不也同樣與夫人比肩偕老!這樣請人代孕出來的孩子如同一件合成品,除了血源,他沒付出過任何感情,讓他如何去接受?

  佳汐已經過世,他不能把她從地下揪出來責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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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必須中止這荒誕的行徑。

  如同他第一眼認出諸航一樣,諸航同樣一下子就預感到他是誰。

  她對他講的第一句話是:「你們為什麼要失信?」她難堪而又羞窘地背對著他。

  他不明白這句話。

  「佳汐呢?」諸航又問。

  「一個月前去世了。」他看著桌上厚重的英漢詞典。

  她哭了,他抽出紙巾遞給她。

  好不容易止住哭聲,她說:「既然佳汐不在了,那麼孩子不要再留下。」她的語調平穩、清晰,仿佛是考慮成熟後的結論。

  他驚愕地沉默著。他當她少不更事,正思索如何和她溝通。

  「佳汐苦心走代孕這條路,是因為她不能生,而她想要一個你的孩子。佳汐現在不在,孩子以什麼名義抱回去呢?難道要說出代孕的事嗎?你的家人她的家人能理解並接受麼?社會又將會對你有什麼看法?這樣子對小朋友太殘忍。雖然墮胎很可恥,但如果不能給他幸福溫馨的環境,不如讓他不要來到這個世界上。就讓他陪佳汐去吧,她是那麼的愛他。日後,你再婚,應該會有一個真正屬於你的孩子。」

  她閉上眼睛,眼淚又嘩啦啦地流下。

  如果之前他曾有過一絲絲的猶豫,那麼此刻,他完完全全肯定,他要這個孩子。不是因為血源,不是因為責任,不是出於道德,不是出於良知。他想要,以一個父親對自己子嗣如火如荼般、全幅身心、不求回報的愛。

  「我不會再婚,他將是我唯一的孩子。」

  淚珠顫顫地掛在眼睫上,眼睛又紅又腫,她帶著濃重的鼻音,「你又沒有很老!」

  「和年紀無關。」

  是因為世上只有一個佳汐嗎?她似乎明白他的堅絕。

  「你不要想別的,現在只是陪著你的人從佳汐換成了我,其他一切都沒有改變。」

  「你真的可以那樣愛他嗎,連同佳汐的一併愛去?」她摸著肚子。

  他看到寬大的孕婦裙微微有些起伏,心跳得劇烈,「我---我會努力學著做一個稱職的父親。」用了很大的力氣,才把目光從她身上挪開。

  那是胎動嗎?因為聽到他的聲音,孩子在和他打招呼?

  一股巨大的熱潮咆哮而來,他等著將他淹沒,雙膝不由地顫慄,是因為激動。

  於是,他成了諸航隨口編的從國外回來的老公。

  有一天,不知怎麼她說起準備去國外讀書的事,他沒有接話,突然間情緒很低落,還有點酸酸的澀然。

  事態驀地逆轉,是在遇到晏南飛和卓陽那天。

  卓陽下意識地就認為他和諸航做出了對不起佳汐的事。晏南飛則冷靜地暗示他事情到了這個地步,男人該站出來有點擔當,難道要讓諸航未婚生子嗎?

  啼笑皆非,又百辯莫非。

  他看向諸航,諸航也在看他,無奈地苦笑。

  「沒有關係啦,孩子都幫你們生了,就視同於結過婚。不過,你說過不會再婚,現在要食言嘍!」這個時候,她還能開得出玩笑,讓他想笑,卻又心生戚戚。

  「委屈你了!」他真誠地道歉,為佳汐,為他,都讓她委屈。

  他自以為會是個好丈夫,卻讓佳汐在婚姻中那麼恐慌,才做出這樣荒唐的事。這一切應該他們自己解決,卻無辜把諸航陷進來,而且越陷越深。

  他自私麼?是的!

  他們結婚。

  她說出院後她就離開,然後挑個合適的時間,悄悄離婚。按照約定,相互不再打擾。

  可是,一點一滴,一時一刻,他放不開了,似乎沒有理由,似乎又有很多很多的理由。

  鐘敲六下,卓紹華習慣地伸手向里摸了摸,掌下空空的,倏地睜開眼,想起小帆帆昨夜睡在客房。

  晨光從窗簾的縫隙鑽進來,灑在地板上。新年的第一天,天氣好象不錯。

  獨自在床上醒來的感覺有點怪,打開衣櫥找衣服,另外一側的衣架空落落的,他關上櫃門,進去洗漱。

  客房的門還關得很嚴實,裡面一點聲響都沒有。

  他輕輕敲了下門,沒有回應。他推了下,門沒有上鎖。借著曙光,目光從床頭掃到床尾,沒看見諸航,只看到小帆帆手腳大張橫在床中央,小臉紅撲撲的,小鼾聲呼得真香。

  「諸航?」他壓著嗓音,輕喚。

  一片安寧。

  他看了看洗手間,沒有動靜,「諸航?」他又叫了聲。

  「我在地上。」有氣無力的聲音從床下傳來。

  他忙沿聲尋過去。

  諸航裹著個被單躺在地上,欲哭無淚。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那個壞傢伙睡覺會轉?」一夜無眠的諸航兩眼血紅,氣不打一處來,「他先是豎著睡,然後睡著睡著,就橫在床上,一腳把我踹到了地上。」冬夜地涼,她手腳到現在都冰冰的。

  卓紹華忍著笑,「對不起,這事是我不好。不過,之前他沒這個習慣。」

  「養子不教父之過,你敢笑出聲!」

  「好,好,我不笑。」卓紹華忙抿上唇,把床上的罪魁禍首慢慢抱正,挪出一塊地來,「你呢,要我抱嗎?」說完,才覺不妥,耳背先紅了。

  「討厭你!」沒睡好的人,傷不起。

  諸航站起身,被子滑落在手臂中。睡衣的鈕扣不知怎麼被扯開了兩粒,她沒有發覺,趴下身子,對著小帆帆瞪眼,雪白的肌膚在衣下若隱若現。

  真的不是有意,恰巧就那麼看到了。卓紹華一張臉也跟著紅了,忙把目光轉開,不住地清咳。

  「小點聲呀,壞傢伙還在睡呢!」諸航抬起頭來。

  「諸航,把鈕扣扣上。」卓紹華啞聲道,手腳慌亂不知如何安放。

  「什麼鈕扣?」諸航眨眨眼睛。

  卓紹華暗自吞氣,比劃了下胸前。

  諸航一低頭,死的心都有了。

  室內的空氣默默地迷離起來,再緩緩瀰漫。

  小帆帆眼睛動了下,慢慢睜開,黑漆漆的眼珠滴溜溜轉了一圈,看著兩人,甜甜地笑了。

  ********

  大清早被手機鈴聲吵醒,誰的心情都不太好,何況還是個凌晨才眯上眼的人。

  「說!」一點迂迴都沒有,成功閉著眼,直接以命令式的。心裡清楚的,敢在早晨這麼放肆的沒有幾個人。

  電波那一端傳來低沉的笑聲,「還在睡?」

  成功倏地睜開眼,「紹華?」這是小小的意外。

  「嗯,昨晚的事謝謝你。」

  別提昨晚,提了頭疼。「我們哥倆需要這樣見外?豬沒和你鬧意見吧?」

  「沒有。」

  「紹華,你告訴我,你到底喜歡她哪一點?和佳汐比,她根本不像個女人。」成功半側著身子,只手撐起,故意用調侃的口吻問道。

  「每個人有每個人的閃光點,無法比較。如我倆,能說誰好誰壞?」

  成功暗罵陰險,明顯的聲東擊西, 「你找我不會是只為說聲謝謝?」

  卓紹華笑了笑,「你的新年不會想在床上打發掉吧,沒約朋友出去?」

  成功又躺了回去,「她們哪會放過我,下午要出門的。」

  「你們在一起一般有什麼活動?」

  「喝喝咖啡,聽聽音樂,去會館健身,晚上吃飯,然後看場電影或者歌劇、音樂會什麼的,情緒好的話,就保持溫度,一塊過夜。」成功突地眉一擰,「呃,你幹嗎問這些?」

  「表示我對你的關心。戀愛中的人是不是都這樣?」聽著真沒有什麼新意,像和客戶應酬似的。

  成功覺著不對,這不是紹華的風格,「你不會是向我打聽怎樣追女孩子?」腦中靈光一閃。

  「我都是孩子的爸爸了,需要嗎?好了,你繼續睡。」

  成功捏著手機,嘴角微微勾起一絲探究。

  卓紹華走出書房,太陽已經升上了樹梢,陽光把院中的角角落落都灑遍了,呂姨前年栽的臘梅樹上冒出一串嫩黃的花苞,隱隱的暗香飄來,走近,卻又什麼也聞不出。走廊上擱著的水仙花這兩天長勢非常好,葉子碧綠青翠,包著花朵的苞鼓鼓的,唐嫂每天都要來數一數,有沒多出幾朵。

  諸航睡到正午才緩過來,中途她有睜了下眼,小帆帆嘟嘟地枕在她胳膊上,睡得鼾鼾的,她又閉上眼,沉沉睡去。

  這一醒,感覺半個身子都是麻的,特別胳膊又酸又痛。她齜牙咧嘴地往邊上挪了挪,一隻手小心地探著後面,以防再一次摔下床。

  小帆帆也睡飽了,小嘴巴蠕動著睜開眼。

  「壞傢伙,真沒禮貌,也不向我說新年快樂,只會傻笑。」諸航搶了個鬼臉,撿起床頭柜上的小衣服,上上下下看了又看,放棄,一會還是唐嫂來吧。「不要亂動哦,也不准幹壞事。」

  小帆帆只是笑,含起一根指頭吮得叭嘰叭嘰響。

  「哎喲,髒死了,你個小饞貓。」諸航拽下他的指頭,把他抱到手臂上。也許是人之初的本能,小帆帆嘴巴在諸航的懷中自如地尋找起來,口水把諸航睡衣的前襟都沾濕了。

  「小帆帆,你-你耍流氓。」諸航大叫一聲。

  卓紹華聽見聲音,忙推門進來。

  「快,你快把他抱走。這傢伙是個色狼。」諸航橫眉豎眼。

  卓紹華一眼就看見了諸航胸前的潮濕,忙低了眼帘去抱帆帆,「帆帆,和豬豬說,我們不是故意的,不可以這樣亂扣帽子。」

  小帆帆自顧咧著沒牙的嘴樂。

  諸航眼睛直眨,「你們還有理了,如果有意那還得了。」

  「那麼你要計較嗎?」他抬頭,目光灼灼。

  他那目光像是能把人吸進去一樣,諸航腦子發昏,喃喃道:「先記著,秋後算帳。」

  「好啊,我們的時間還很多。小懶豬,起床嘍!」

  這話不知是對帆帆說,還是對諸航說的。

  諸航失神了一會,想問時,父子倆已出門了。

  午餐桌上,唐嫂和呂姨的表情都很古怪,像藏著什麼秘密似的,時不時交換下默契的眼神,再相視而笑。諸航看過去,她倆忙裝出一臉自然。那躲閃的痕跡太重,諸航心中直犯嘀咕。

  諸航狐疑地看看卓紹華,他在接電話。

  國防大學今晚有新年聯歡,邀請他去觀看。他說手裡有點別的事,抽不出身。

  吃完飯,小帆帆和唐嫂到後面的四合院串門去了。那家的女兒剛從內蒙古回京待產,特別喜歡小帆帆。

  諸航回屋上了會網,隱身登陸QQ,發現周文瑾出現在她的好友中,還留了言。

  「豬,已回京。手機號還是原先的那個,看到留言,和我聯繫,我有很重要的事找你。」

  再重要的事,過了三年,也變得不重要了。

  諸航閉了閉眼,關掉QQ,常用的伎倆,他盜取了她的密碼,把自己加了上去。從前,她會回手反擊,現在懶了。

  手機里有幾條新年祝福簡訊,那些腐女,比她還懶,都是從網上群發的。只有莫小艾最乖,老老實實地按鍵打字:豬,新年快樂!周師兄找過我了,他想要你的手機號,我可以給他嗎?

  眼睛似乎有些刺痛,她忙閉上,睜開時,聽到首長在外面喊她。

  首長已經換上了出門的裝束,她以為是他和她道別,揮了揮手。

  首長專注地凝視她,沒有動。

  「你還有什麼要交待的?」她問。

  「我在等你。」

  「呃?」

  「街上今天應該蠻熱鬧的。」

  她沒看花眼吧,首長的俊容閃過那麼一絲侷促與忐忑。

  「嗯!」首都的新年,世界上多少個鏡頭在對著,不熱鬧也會炒熱鬧。

  「我們----一起上街看看。」

  心中警戒線拉起,吞吞口水,「只是看看,沒啥想買的?」

  「應該沒有。」

  她歪著頭斟酌,「今天車多,會很堵的,我想坐地鐵。」

  「可以!」又不是沒坐過。

  「晚上我想去吃路邊攤。」

  「好!」又不是沒吃過。

  「你這件衣服太嚴肅了,看著不象是逛街,象是參加某會議。」

  無語仰望天空,許久,低下頭,「我去換!」

  「算了,」勉為其難地皺皺鼻子,首長的正氣是骨子裡的,怕是穿件乞丐服也象一便衣警察,「說好今天不許敲詐我。」這是附加條件。

  「你可以隨便敲詐我。」

  「那今天全部是你買單?」

  「沒問題。」

  諸航樂了,「等我,我穿衣服去。」

  新年的地鐵很擠,人貼人似的。人人臉露笑意,不似平時上班,要麼陰著,要麼煩著。

  兩人是最後上來的,挨著門,身邊就是閉路電視,裡面播放著一支MTV,一個女孩扎著兩小辮,在操場上慢慢地走,輕輕地吟唱。

  諸航默默咬著唇,怎會是這首歌?

  大學的新年活動總是很多,聯歡、舞會、電影,那些都不是她喜歡的,她愛跑到學院外面的網吧打遊戲。宿舍的網速令人抓狂,打遊戲很不帶勁。在網吧打,非常有真實感。

  大二的新年似乎下了雪,可是天氣並不是很冷。學院禮堂在放《命運呼叫轉移》,說是移動公司贊助的影片,等於是一個有故事的GG。莫小艾和寧檬都去了,她帶足口糧去網吧。

  路上遇到周文瑾,她聳聳肩算是招呼。

  「去哪?」

  「打遊戲。」他這樣的帥哥,新年是空不下來的,多少美女搶著與他約會。「你去不去?」她只是隨口問。

  「走吧!」他當真與她一同往校外走去。

  他是斯文人,對殺戮沒興趣,隨意瀏覽網頁、聽聽歌。她在一邊戰得兩眼閃著綠光。

  突然,耳機被人摘下,換上另一幅耳機,她扭過頭。

  他伸出手,捂著她的眼睛,「休息下,聽聽這首歌!」

  血腥的戰場遠去,仿佛來到了寧靜的草地,微風吹著,有淡淡的花香襲人。

  推開窗看天邊白色的鳥

  想起你薄荷味的笑

  那時你在操場上奔跑

  大聲喊我愛你你知不知道

  那時我們什麼都不怕

  看咖啡色夕陽又要落下

  你說要一直愛一直好

  就這樣永遠不分開

  我們都是好孩子

  異想天開的孩子

  相信愛可以永遠

  最後一個音符如嘆息般逸去,她睜開眼,對上他溫柔的眸光。

  「怎樣?」

  「我不喜歡。」她摘下耳機。

  他的臉似乎有點扭曲,「為什麼?」

  「因為我是壞孩子。」

  他狠狠地瞪她,她挑釁地瞪他,突然,他笑了下,揉了揉她的頭髮,然後,她的手握進了他的掌心,一晚上都沒分開。

  他的手很大----

  很大?

  諸航愣愣看著牢牢包著自己的那隻手掌,什麼時候牽在一起的?下地鐵時,還是走路時?街上人多,怕走散了?

  「是不是應該先買點那些?」很多年沒進電影院了,卓紹華發現每個人手中不是捧著爆米花,就是握著杯可樂。

  諸航眼睛眨個不停,想起來了。下了地鐵,就是電影院。外面立著一巨幅海報,是炒得火熱的《非誠勿擾2》。想當初《非誠勿擾1》上映後,全中國掀起一股北海道熱潮,樂壞了東洋人。日本首相訪華,特地接見了馮小剛。這次的外景地放在海南,三亞人民要賺翻嘍。海報上是性感美女舒琪立在一道花門中的背影,非常唯美,她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我們去看電影?」他問她。

  她應該是點頭了。

  很自然的,他牽著她的手進了影院。

  她還在回頭看那海報。

  看下午場的人居然很多,俊男靚女,打扮入時,花枝招展,前衛新潮,各領風騷。他們兩人卻是最吸引人的-----像警察與小偷:冷峻俊雅的正義男子與一蓬頭垢面身穿地攤貨的女子,在人來人往中十指緊扣。

  「那些不緊張的,什麼時候都能買到。」諸航小心翼翼地往外拖手指。首長乍這麼熱,掌心滑滑的,都是汗。剛出來一根手指,大手改握住手腕,如手銬牢牢扣緊了她。

  「看幾點的?」卓紹華神情如常,仿佛別人看的不是他。

  「最近的時點!」如果她硬要掙脫,估計更脫不了小偷的嫌疑,還是早點鑽進黑洞洞的影院吧!

  他牽著她的手去買票。在掏錢夾時,稍微鬆開了一會,然後好象她的手是塊吸鐵石,他的手自動又吸了上來。

  「怎麼了?」察覺到她的注視,他低頭。

  首長是不是保護欲太強了,其實她沒那麼容易被人衝垮的。「呵,沒什麼!」她僵硬地笑。

  電影已經開場了,葛優拿著一摞錢,一臉嚴肅地問大嘴美女姚晨:你能對著錢發誓,無論對方將來多麼富有,多麼健康,多麼愛你,都不再和他在一起嗎?

  諸航哈地笑出了聲。

  大手飛快地捂著她的嘴巴,將笑聲涅滅,「不要影響別人。手機調靜音了沒有?」帶著剃鬚水的氣息溫溫熱熱拂向她,撩得她耳朵痒痒的。

  他們的座位在最後一排。

  和首長在一起,想闖個禍都難。她推開他的手,乖乖把手機調成靜音。

  屏幕上,葛優像個拍賣師,一錘子砸下,「散買賣,不散交情。」

  嘩地一下,全場笑翻。

  她笑的眼淚都出來了,一滴晶瑩的淚掛在眼睫上,顫顫微微,許久,才給她眨去。

  他不覺得這有什麼好笑的,純粹是惡搞,遠遠不及她臉上的表情吸引人,仿佛怎麼也看不夠,心還會隨著她的表情起起伏伏。

  世界上怎麼會有這樣的人呢?嬌憨有時,衝動有時,任性有時,迷糊有時,靈秀有時,聰慧有時,俠義有時---每一時都讓他目不暇接,像一扇嶄新的窗在在眼前緩緩打開。

  影院方面真是創意,為了這部片,座位全改成了情侶座。雖然座椅很寬大,中間連個隔層都沒有。他把爆米花拿在手中,方便她取。

  她真是看和吃兩不誤,一手拿可樂,一手拿爆米花。

  黑暗中,他看著她的臉在畫面轉動時不停的明滅,她的臉離他那麼近,近得幾乎感覺得到她的呼吸。

  「不好看嗎?」海南雨水多,葛優與舒琪倦在椅中看雨,她覺得像父親和女兒,轉了下頭,首長眼裡有意味不明的光芒閃過。

  「就這樣。」他放下爆米花,用手帕擦了擦她的手。

  大腦有點當機。

  他眨眨眼,嘴邊慢慢勾起一抹笑,從口袋裡掏出塊手錶,替她帶上。

  她舉起手腕,認出是GG牌上的那塊月相表。

  「新年禮物!」他摸了摸她的頭髮,「看電影吧!」

  她轉過頭,葛優無限深沉地嘆道:婚姻怎麼選都是錯的,長久的婚姻就是將錯就錯。

  「是不是很貴?」她突然又把頭轉了過來。

  「不需要回禮的,別緊張。」他微微一笑。

  「有一千塊嗎?」她還是不太放心。

  他想了下,「差不多。」

  她喜滋滋地摸著手錶,笑逐顏開,安啦,她送他的圍巾二千多銀子,不會欠他人情的。「我很喜歡。」她特別加了一句。

  「那就好!」笑意更濃。

  電影散場,她說肚子有點餓。附近有家湘菜館,她叫:「我們去吃吧,好久不吃湘菜了。」

  「想家了?」

  她看著他沉靜中微帶著笑意的眼眸,老實承認,「有一點啦,我去年過年也沒回去,騙爸媽說新人沒有年假,我媽媽在電話里都哭了,罵老闆是周扒皮。今年姐姐說也不回去,等考試成績出來。一旦通過,我們有許多事要準備。」

  他默默地喝茶,看著窗外。天色微黑,華燈初上,街上的行人比白天更多了。

  「哪天考試?」

  「七號,四號要去《儷人妝》訪談,我很忙的!」

  他只彎了一下嘴角。

  這家的湘菜很正宗,特別是剁椒魚頭,諸航直夸,說快趕上爸爸的手藝了,瓦罐蒸的飯也好吃,她吃了兩碗。

  「如果很想爸媽,讓他們春節來北京過年。」他讓店員給她倒點綠茶,去去口中的辣味。

  「不行的,爸爸坐很久的車,腿會腫。」

  「坐飛機過來。」

  諸航搖頭,「他們都沒出過鳳凰,機場那一套太複雜,他們哪懂呀!」

  「還有一個多月才過年,再慢慢想辦法,先把試考了。」

  「嗯,真羨慕小帆帆,天天和你黏一塊,我也黏爸爸的。」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卓紹華臉上笑意漸漸斂去,無言抬了抬眉。

  「今天過得很有意思,看了場好玩的電影,還吃到家鄉菜,還有這麼漂亮的禮物。首長,謝啦!」她晃晃手腕上的月相表,真是越看越愛。

  「明天怎麼安排?」

  「呃?」

  「假期三天呢,今天才第一天。明天去射擊還是去打球?」他不動聲色地問。

  「射擊?」諸航驚喜地叫出聲。

  「上次你好象很好奇的,我帶你去射擊場看看。」

  諸航忍不住心動了,「我覺得我應該回去好好看書,可是我沒能力抵抗,怎麼辦?」

  卓紹華寵溺地微笑,「新年就對自己寬懷一點。」

  「好啊,好啊,那我去,我還要看你打槍。」

  「行,想看我打幾發都可以。現在回家去?」

  她被明天的計劃給樂壞了,啥想法都沒有,「我今天要早早睡,爭取保持體力。對了,我今天不和壞傢伙睡,我恨他。」

  「我帶他睡。」他深深凝視著她,以他自己都想像不出的溫柔。

  「我好佩服你。話說那傢伙不是一般壞。」

  像你唄,他嘴角噙笑。

  「我去下洗手間。」她背上雙肩包向里走去。

  他起身去收銀台。前面有一人正在買單,手中拎著個女包,他等了一會。那人回身時,一抬眼,立馬恭敬地招呼:「卓將,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他淡淡頜首,朝洗手間方向看了看,「和朋友一塊過來的?」

  「是姚遠,她說想吃湘菜。」周文瑾微微有些拘束,把女包別到身後。

  姚遠擦著手跑過來,看到卓紹華也是一怔。

  三人都沒什麼話講,只是彼此笑了笑,卓紹華把卡遞給收銀員,周文瑾與姚遠忙告辭。

  「我以為首長是不食人間煙火的。」走出餐廳,姚遠悄然回了下頭。

  「那吃什麼,皮帶和草根?」周文瑾笑,抬手看時間,「跑快點,不然趕不上電影開場了。」

  姚遠嘻嘻哈哈挽上他的手臂,「那你拉我一把,吃太飽,我使不上力氣。」

  「你呀就是個大肚婆,以後哪個男人敢娶你?」

  「這個不要你擔心。」姚遠又回了下頭,「喂,首長還站在那,是等人吧!你猜等誰?」

  「不是朋友就是太太。」

  「哇,不知他太太長什麼樣?」姚遠閉上眼暗自YY。

  周文瑾失笑,拍了她一下,如果是豬,她就不會關心這些事的。

  「小姐,麻煩你去洗手間看一下,有沒有一位背雙肩包的小姐在裡面?」半個多小時過去了,諸航還沒有出來,卓紹華著急地對店員說。

  店員小跑地過去,一會就出來了,「先生,裡面沒有人。」

  「請問餐廳還有另外的門嗎?」

  店員朝里指了下,「大門朝著大街,後面有個小門是對著小巷。」

  卓紹華立刻打電話,手機是暢通的,但響了很久都沒人接。當他欲合上手機時,有條簡訊進來了。

  「卓將,我覺得我還是回去好好讀書,這次考試對我很重要。請代我向小帆帆道個別,考完試我再去看他,讓他要乖哦!」

  今天那影片是什麼內容,他沒有印象,他只記得葛優沉痛的一句話:誰動感情誰完蛋。

  此刻,他有一點體會得出那句話的深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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