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徐江的私刑
2024-10-01 15:32:13
作者: 朱俊懿、徐紀周、白文君
市監獄預審室里,攝像頭紅燈閃爍。門開了,頭剃成「青瓜皮」、三十歲上下、陰鬱中帶著狠勁的老默穿著號服,在獄警的押解下進屋,坐到安欣和李響對面。
安欣亮出證件,說:「市局刑警隊,找你了解點兒情況。」
老默用手指甲摳了摳牙,冷笑道:「找錯人了,我從不出賣別人。」
李響看著老默:「你還挺有原則。監獄待舒服了,不想出來?」
「出去幹嗎?爹死了,娘死了,娃也死了,出去也沒個盼頭。」
安欣笑著說:「你都沒結過婚,哪來的娃?逛超市啊,買一贈一?」
老默突然暴怒,一拳把桌子砸得直晃:「媽的婊子黃翠翠,害死老子的娃,我出去一定弄死她!」
安欣點頭:「巧了,我們來找你,就是想問黃翠翠的事。」
老默一臉兇相:「那個婊子,惡毒得很,你們快去抓她!」
「說說看,她是怎麼害死你娃的?」
老默把身體靠在椅背上,緩緩說:「六年前,她還在給老子暖床,結果懷上了,說結婚又嫌我沒錢。沒錢好說呀,我去搶嘛,搶了個計程車,總共不到三百塊錢,判了六年。黃翠翠過來跟我哭,說等不了,就把孩子打掉了。」
安欣跟李響對了下眼神。安欣沉聲道:「黃翠翠死了。」
老默一怔:「死了?死得好!哈哈哈,死得好!」他哈哈大笑,眼角卻有淚湧出來,「那個婊子沒死在我手上,便宜她嘍。」
「你知不知道誰會殺她?」安欣問道。
老默指指自己:「我!」
安欣搖搖頭:「除了你。」
「鬼知道她又得罪了什麼人。」
安欣想了想,說:「我說幾個關鍵詞,你回去好好想想。第一,器官買賣;第二,白金瀚老闆徐江。想到什麼就聯繫我們。」安欣和李響起身要走,安欣又想起什麼,回身看著老默,「能不能給我幾根你的頭髮?」
老默感到莫名其妙,拍拍自己的光腦殼:「能找到你隨便拔。」
李響開著車,問:「你還真想幫黃翠翠的女兒找爹啊?」
安欣看著證物袋裡幾根老默的眼睫毛,說:「沒辦法,那小女孩兒太可憐了,不忍心不管。」
李響嘆口氣:「善良沒錯,但還是上次的話,警察不能牽扯太多個人情感,會影響判斷的。」
安欣搖搖頭:「我們的全名叫什麼?」
李響不解。
安欣正色道:「中國人民警察。人民,要裝在這兒。」安欣指指胸口。
老桑塔納車又行駛在開闊的鄉野間。
徐江為自己兒子報仇的決心和血腥手段讓先前賭場的老闆心驚膽戰,於是賭場老闆找到了京海市建工集團的泰叔站出來居中說和,想要了斷和徐江之間的恩怨。荒廢的廠區里荒草叢生,破舊的廠房經年失修,幾乎沒有一塊完整的玻璃。幾個打手在廠區里站崗,神情緊張。一輛嶄新的黑色轎車緩緩駛入工廠,打手上前示意,將車引到廠房門口。徐江鐵青著臉從車裡下來。打手們在徐江身上仔仔細細搜了一遍,才讓徐江進入。空曠的大廠房裡,一共擺著三把椅子,其中兩把已經坐著人。
上了年紀鬚髮皆白的老者正是泰叔,他長相普通,但是那一雙眼睛似乎能看穿人心。賭場的老闆是一個中年人,恭敬地坐在一邊。空著的一把是留給徐江的。
徐江走進來,先是站在原地看看坐好的二人,又看了看椅子,並沒有坐。「泰叔,您這麼大年紀還出來活動,不怕閃了腰?」
泰叔坐在正中的椅子上,聞言面色有些難堪。「小江,我是老了,可在京海,不少朋友還願意給我個面子,所以讓我來當這個和事佬。」
徐江把椅子拉遠,跟二人拉開距離,然後才坐下。「這麼說,你是向著他了?」
泰叔搖搖頭:「我不偏向誰,今天就講個公平。」
賭場老闆向泰叔點了下頭,又看著徐江,說:「你砸了我的場子,傷了我的人,我都可以不計較。還有什麼條件,你儘管提。」
「公平是吧?好!錢我賠,我的人你隨便打,實在不解氣,去把我的白金瀚砸嘍!我只要一樣——你的命!」
賭場老闆著急辯解:「鬧出人命來不是我的意思!我只是讓人去嚇唬嚇唬他,沒想要徐雷的命。」
徐江忽然暴怒:「你別叫他,你不配叫他!說起來我就難受,我恨不得現在就弄死你。」
泰叔嘆口氣:「白髮人送黑髮人,誰遇上都受不了。這個和事佬不好當啊!我說幹不了,大夥偏叫我干。」
徐江咬牙切齒地說:「泰叔,你講個公道話,這事兒我能饒了他嗎?真饒了他,我還配當爹嗎?」
泰叔點頭:「冤有頭債有主,他有錯,但殺人的不是他。讓他把兇手交給你,這事能不能翻篇?」
賭場老闆也急了:「泰叔,我要是出賣朋友,傳出去也沒法混了。」
徐江惡狠狠地說:「那就別混了,反正也不差你一個。」
泰叔瞥一眼賭場老闆:「你找的人沒聽你的話,自作主張殺了人,是他不講道義。你把他交出來,沒人會怪你。」
賭場老闆猶豫道:「這人為一點兒小事就能殺人,這不是混社會的,這是亡命徒,要是知道我出賣他,會找我的麻煩。」
徐江笑了:「他媽的錢越多膽兒越小。你要是害怕,就出去躲兩個月,等我這邊都處理完了,你再夾著尾巴回來。」
賭場老闆雖然覺得話難聽,但此時也只能忍氣吞聲。猶豫了一下之後,他終於說了出來:「……我找的是舊廠街的唐家兄弟。」
徐江把拳頭捏得嘎嘎響:「唐家,還他媽兄弟……」
泰叔鬆了口氣:「看來我老頭子還有點兒薄面,這事兒就這麼過去了,你倆握手言和吧。」
徐江大大方方地伸出手,兩人用力握了握。
出了廢棄工廠,賭場老闆走向自己的車,一邊焦急地打著電話:「你接上孩子,咱們機場見。別問那麼多,我已經出發了。」
司機拉開後車門,賭場老闆鑽進去,疲憊地靠在后座上。車門一關,轎車快速駛離。車子行駛得很平穩,賭場老闆一直在閉目養神。恍惚間,車子慢慢停下。老闆還在小憩,沒有察覺。
司機從後視鏡看了一眼老闆:「老闆,到了。」
賭場老闆睜開眼,望向窗外,一臉疑惑:「這是哪兒啊?」
這時,幾個打手圍住轎車,將賭場老闆從車裡拖出來。
不遠處,徐江負手而立,面前是一個深深的大坑。
賭場老闆腿都軟了:「徐江……徐大哥……你這是幹什麼?」
徐江看看天:「天氣不錯,知道你要走,來送你。」
賭場老闆哀求道:「江哥,咱倆可是握手言和的,你不能出爾反爾……」
徐江拍拍他的肩膀:「我也不想,可雷雷給我託夢啊,一個勁兒求我,叫我別饒了你。我能怎麼辦?肯定聽孩子的呀!」
「我死了,泰叔不會放過你的。」
「泰叔?給他面子叫一聲叔,不給面子我讓他入土!」
賭場老闆絕望地閉上眼,片刻又睜開。「姓徐的,咱倆的事,不要殃及家人,你別動我老婆孩子。」
徐江想了想,說:「好,都是當爹的,我理解你。給他們打個電話吧,道個別。」
賭場老闆哆嗦著掏出手機,撥通號碼。電話那頭傳來稚嫩的男孩子的童聲:「爸爸,媽媽說你要帶我們坐飛機,你什麼時候來啊?」
賭場老闆眼淚涌了出來:「爸爸去不了了,爸爸有點兒事,你要好好聽媽媽的話,不要鬧脾氣……」
徐江聽得一臉不耐煩,勾勾手指,手下遞上高爾夫球桿。
徐江掄圓球桿,猛地拍在賭場老闆的後腦上。賭場老闆悶哼了一聲,直直地摔進坑裡。
徐江跳進坑中,惡狠狠地拍砸他的身體,一下又一下,鮮血濺了一臉。打手們紛紛側目。
電話那頭男孩兒的聲音依然持續:「爸爸……爸爸……」
徐江一腳把手機踩得粉碎。
監獄的預審室里,安欣從文件袋裡抽出鑑定報告,擺在老默面前。
老默動都沒動,說:「不認字。」
「那我給你念。根據十五個基因和基因座分析,被測人符合遺傳基因條件,累計親權指數為四十九萬,親權概率為百分之九十九。」
「啥意思?」
「意思是,你有一個女兒,親生的。」
老默愣住了。
李響繼續說道:「黃翠翠沒有打掉孩子,今年六歲了。」
老默像是不敢相信,自嘲地笑著搖頭,眼角卻有淚水滑下來。他伸手拿走了鑑定報告,反覆看著,始終在輕輕搖頭,不敢相信這一切。忽然,他問了一句:「孩子有照片嗎?」
安欣點點頭:「有,但是現在不能給你。」
「為啥?」
李響輕輕拍拍報告:「毆打獄友,辱罵管教,你像個爹的樣子嗎?」
老默沉默了一會兒,說:「我改,今天就改!不打人不罵人,天天把被子疊成豆腐塊。」
安欣接著說:「如果你表現好,照片的事我可以考慮,但是要你女兒同意才行。」
老默激動地搓手:「好好好,謝謝警官!孩子像我不?不不,最好別像我,我丑!」
李響沉聲道:「行了,安警官為你做了這麼多,你怎麼報答?」
老默臉色冷下來:「安警官,我很感激你,但我老默從不出賣朋友。」
安欣和李響十分失望。
安欣調整情緒,語氣輕鬆:「再給你點兒時間,想通了聯繫我們。」
兩人收拾東西準備離開。
老默突然眼睛一亮,大聲說道:「有個小子老吹牛逼,特招人煩。他的事兒我可以說!」
安欣回頭:「跟我問的案子有關係才行。」
老默點頭:「器官移植嘛!那小子說他有關係,只要有錢,換心換肝都沒問題。」
「他還在服刑嗎?」李響問道。
老默搖搖頭:「一年前就放了。他叫瘋驢子。」
安欣和李響對視了一眼,表情失望。
老默想了想,又說:「不過他還有個把兄弟,叫麻子,還在監獄裡,下個月刑期滿!」
按照老默提供的線索,安欣和李響找到一個叫麻子的服刑人員。由於麻子刑期短,想立功,便很快交代出自己曾為出賣器官的人提供住所和飲食,但他在團伙中地位很低,接觸不到更上層的信息,而他的上線便是一直被警方控制著的瘋驢子。按照麻子的說法,瘋驢子才是團伙核心,手術時間和地點都是他來安排。
聽著安欣和李響的匯報,安長林喃喃道:「開始就覺得不對勁,以為抓了只小蝦,沒想到是條大魚。」
「馮大壯還在看守所里,但是羈押時間也快到頭了。是否去檢察院馬上申請逮捕令?」
安欣迫切地看著曹闖和安長林。
安長林意味深長地說:「曹闖,是抓還是放?」
曹闖沒有猶豫:「我的意見是,放。」
安欣、李響大吃一驚:「放了他?!」
安長林點點頭:「那就叫看守所放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