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雪夜跨年,悸動叢生
2024-10-01 14:59:51
作者: 東奔西顧
考試周終於結束,隨憶真的一直沒再見到過蕭子淵,大概他的畢業設計真的很難吧。她買了第二天的票回家。考完試的當天晚上,隨憶在寢室收拾行李。妖女從外面進來時,就看到隨憶手裡捏著一條圍巾發呆。
「你今年怎麼走得這麼早啊?」
隨憶正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這條圍巾呢,聽到聲音被嚇了一跳,順手扔到箱子裡:「在學校也沒什麼事兒,早點回去陪陪我媽媽。」
三寶猥瑣地笑著,把視線從電腦屏幕轉到妖女臉上:「喲,花前月下回來了?」
妖女被說中了,微微有些臉紅,一眯眼睛,惡狠狠地吼過去:「刷你的Boss,打你的副本!」
三寶一臉壞笑,洋洋灑灑地開始唱:「一摸,羞澀地摸/先摸上那二胡弦。二胡弦/長指間/一曲流連又掩面。二摸,請笑著摸,摸上唇邊荔枝甜。三摸/頸畔打個圈/再摸向那鎖骨邊……」
「三寶!你去死!」妖女惱羞成怒,面目猙獰。
隨憶笑著逗她:「任住持,你這樣可不好,唱這種黃色小調,佛祖要怪罪的。」
三寶一臉賊兮兮地笑:「佛祖休假去了,今天不上班!」
邊說邊轉頭,當她的視線重新回到電腦屏幕的時候,忽然大吼一聲:「何哥!你又去哪裡了?!」
何哥縮在角落裡微微顫抖:「我也不知道在哪裡,好像迷路了。」
隨憶撲哧一聲笑出來。何哥和三寶打賭,何哥輸了,三寶非要拉著何哥玩遊戲,還拍著胸脯保證好好帶她升級,誰知何哥是個路痴,老是跑錯地圖,只要三寶一眼看不見她就丟了。
何哥湊到三寶面前:「寶啊,你看我也沒什麼玩兒遊戲的天賦,要不我就不玩了吧?」
三寶伸出一根手指左右搖晃,眯著眼睛威脅:「想都不要想!」
何哥忽然一副無賴相,癱坐進椅子裡:「我就是不玩了,你能怎麼著我吧!」
三寶怒火中燒,面目猙獰:「何文靜!你說話不算數!」
何哥毫不示弱地吼回去,中氣十足:「任申!我就是說話不算數怎麼著!」
三寶忽然一臉嬌羞地湊到何哥懷裡:「不怎麼著,人家就是喜歡你這個樣子,好霸氣!人家好喜歡。」
邊說還邊蹭著何哥的胸,嘴裡念念有詞。
屋裡瞬間安靜下來,隨憶、妖女、何哥三個人一臉黑線。
何哥一把推開黏在她身上的生物體,仰天長嘯:「蒼天啊,收了這個妖孽吧!」
妖女一臉絕望地看著某隻:「阿憶啊,你說咱們家這隻生物什麼時候才能正常啊?」
隨憶拍拍妖女的手:「兒孫自有兒孫福,我們就不要操心了。」
妖女立刻就寬心了:「說得有道理。」
最後三寶被何哥武力鎮壓,含著兩汪熱淚繼續去打怪,何哥湊過來問:「阿憶,下午那題杜冷丁的學名叫什麼來著,我當時怎麼都想不起來了。」
「哌替啶。」
何哥一臉沮喪:「啊,那我寫錯了,三寶,你對了嗎?」
三寶正處在放假的興奮中,她對自己的智商有著很深刻且正確的認識:「我怎麼可能寫得對,我想破腦子也沒想出來,只記得是三個字的,就隨便寫了三個字上去。」
「你寫的什麼?」隨憶有種不好的預感。
三寶猥瑣地笑了一下,字正腔圓地回答:「思密達。」
「……」兩人崩潰,可以想像這個答案會被閱卷老師如何發揚光大。
第二天一早,天剛亮,隨憶便拉著箱子走在校園裡。她走得早就沒讓那三隻送。
冬日的清晨,天剛蒙蒙亮,寒風凜冽,再加上考試也結束了,校園裡沒什麼人,有點荒涼。隨憶本以為不會遇到熟人,誰知剛踏上校園的主幹道,遠遠地就看到了蕭子淵。
火紅的太陽剛剛升起,他器宇軒昂地站在實驗樓門口,身邊站著喻千夏和幾個人,一群人似乎在討論著什麼。
隨憶沒來得及收回視線就看到蕭子淵往這邊看了過來,她心裡一慌,遠遠地沖他點了下頭轉身走了。
蕭子淵若無其事地掉轉視線,和身邊的人繼續之前的話題。十幾分鐘後,他回到寢室,坐在桌前弓起食指點了點額頭,溫少卿轉頭看他:「累成這樣?」
蕭子淵疲憊地「嗯」了一聲。
「搞定了?」溫少卿合上書問。
蕭子淵搖搖頭,少見地沮喪:「廢了,全部。」
本來張清教授平日裡對他要求就嚴格,他畢業本該很容易的,但他畢了業就要出國,因此畢業設計的含金量很重要。國外那所大學的導師安凱德是張清介紹的,兩個老學究一拍即合,後果就是他的畢業課題出奇地難,在國際上屬於前沿,基本沒幾個人開始做。他熬了半個月,昨天在實驗室待了一夜,今天早上才回來,結果全白費了。
據說這個安凱德和張清亦敵亦友,當年他和張清同時喜歡上同班一個女生,後來兩個人因為一次學術討論意見不合翻臉,不了了之,被X大的學生譽為學霸的悲哀。再後來,這個女生出國留學,一直留在國外並且嫁給了安凱德。
張清對此憤憤不平,安凱德則對張清這個自己妻子的EX耿耿於懷,雖然在學術上兩個人相見恨晚,但私下裡又是水火不容,兩個半百的老傢伙一見面就吹鬍子瞪眼睛的。
蕭子淵現在完全懷疑安凱德是在通過他報復張清,張清則想通過他向安凱德證明自己的學生有多優秀,於是他理所當然地成了犧牲品。
蕭子淵嘆了口氣,又想起來剛才隨憶看到他慌不擇路的樣子,又是無奈地嘆了口氣。
是他太心急嚇到她了嗎?還是她根本就不喜歡自己?是他想多了?
溫少卿給他倒了杯水:「過年留在這裡重做?」
蕭子淵抿了口水,雖然沮喪,可眼底依舊自信滿滿:「嗯。」
「今天可就放假了,你還能找到師弟幫你嗎?」
「我今天給他們說了,從今天開始他們就不用去了,讓他們回家了,我自己應該能行。」
溫少卿別有深意地問了一句:「喻千夏也不留下?」
蕭子淵微不可見地皺了下眉:「我想我已經跟她說得很清楚了。」
正說著,就看到林辰怒氣沖沖地進來,身後跟著喬裕,悠閒自在地踱進來。
蕭子淵和溫少卿對視一眼:「怎麼了?」
林辰喘著粗氣:「這個死丫頭!我還打算等她一起走呢!竟然已經先走了!」
蕭子淵一下子明白了,垂眸看著手裡的玻璃杯。
溫少卿一頭霧水地問喬裕:「他在說什麼?」
喬裕聳了聳肩:「和我無關啊。我和思璇吃早飯的時候聽她說,隨憶今天早上的車回家,我當時還奇怪呢,她不是每年都和林辰一起走嗎?在樓門口遇見林辰,我就順口問了一句,誰知他一下子就怒了,給隨憶打了個電話之後就更生氣了。」
林辰平靜之後又問蕭子淵:「這事兒你知道嗎?」
蕭子淵搖了搖杯子,玻璃杯里的水無論怎麼動都保持著容器的形狀。
蕭子淵突然想起掛在老宅里的一幅字:「天下柔軟莫過於水,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勝,其無以易之。」
蕭子淵覺得隨憶就像水一樣,看上去柔弱溫和,卻怎麼都抓不住。他忙了這麼久沒顧上見她,其實也是想看看她到底會不會主動找他。沒想到她不但不找他,竟然還這麼迫不及待地逃走了。
蕭子淵看著杯子半晌才回神,淡淡地開口:「之前不知道,早上看到她拉著箱子走才知道。」
溫少卿聽了一笑,又瞄了眼蕭子淵,嘴角彎得更深了,狀似無心地對林辰說:「這有什麼,沒準兒是和男朋友一起回家了,難道你還管人家一輩子不成?」
說完沖喬裕使了個眼色,他本以為蕭子淵是因為實驗數據不能用鬱悶,他還正奇怪,蕭子淵不是這麼脆弱的人,這麼看來,他一臉的落寞多半和隨憶有關。
喬裕心領神會,在一旁附和道:「就是就是,你是人家哥哥也不能管人家一輩子吧?」
林辰恨恨地瞪了喬裕一眼:「我等著看你們家喬樂曦被別的男人拐走了,你是什麼反應!」
喬裕橫他一眼:「我們家那丫頭早就被預定出去了,除了她自己不知道,大家都知道。」
林辰被噎得直翻白眼,抓狂中。
蕭子淵卻就此沉默了,垂著眉眼,緊抿著唇,盯著手裡把玩著的水杯,目光深邃銳利。半晌,一抹清亮從眼中一閃而過,面龐依舊清冷,嘴角卻淡然一揚。
蕭子淵在實驗室一直待到大年夜當天。前一個晚上他又熬了個通宵,出來的數據終於滿意了。整理好數據從實驗室出來時天已經快黑了,整座實驗大樓只星星點點地亮了幾盞燈。
看來今年又要有人在這裡過年了。
蕭子淵按了下電梯按鍵才發現停電了,無奈只能走樓梯。一打開安全通道的門就聞到煙味,蕭子淵努力看了看,漆黑的樓道里,階梯上坐著個人,猩紅的火星正一明一滅。
借著外面的燈光,他才看清坐在樓梯上的人,是隔壁班的一個男孩,一起打過幾次球,很陽光積極,此刻看上去卻一臉頹廢。
「蕭子淵。」似乎不適應環境突然變亮,他眯著眼睛看過來,看清來人後叫了一聲。
「田哲。」蕭子淵打了個招呼,他不是好奇的人,抬腿本想走,又停下:「別在這兒吸了,這層是重點實驗室,一會兒被人看見了,你以後就別想進來了。」
那個男生勉強笑了一下:「好。」
他突然拿起腳邊的一罐啤酒遞過來,仰著頭問蕭子淵:「喝嗎?」
蕭子淵越看越覺得他不對勁,他絕不是虛讓,蕭子淵似乎從他的眼裡看出了一絲請求。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遲疑了下坐到他旁邊,接過啤酒抿了一口:「不回家過年嗎?」
田哲苦笑了一聲:「之前我跟我媽說,過年的時候會帶兒媳婦回家給她看,可兒媳婦丟了,我還怎麼回家?」
田哲的女朋友蕭子淵見過幾次,兩個人也算一對璧人,他一頓:「聽說你和你女朋友都申請了學校,打算一起出國的。」
剩下的半句蕭子淵沒問出來。
「她申請學校的時候,出了問題不能出去了,轉身就和別人好了。趙磊你知道吧?就是咱們學校那個領導的兒子,留校了。」田哲說完苦笑了一聲:「你不知道吧,我和趙磊還是上下鋪的兄弟。」
蕭子淵並不擅長安慰人,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拿起啤酒和他碰了一下。
田哲猛灌了幾口之後,打開了話匣子:「好在你沒有女朋友,可以無牽無掛地出去……不對,我聽說最近你和醫學院的一個女孩走得挺近,你馬上就要出國了,還是別禍害人家了……還有啊,我一直想問你,為什麼你總是那麼從容不迫啊,我從來沒見你失態過,你教教我啊……」
大概並不擅長喝酒,一罐啤酒下去就有些醉了,田哲越說越沒遮攔了。蕭子淵扶著他從樓梯間走出來,就碰上兩個人。
「大神!還好你沒走,正找你呢。」其中一個說到一半,看到田哲有些驚訝:「田哲?他這是怎麼了?」
「喝多了,別跟別人說,扶他到實驗室的沙發上睡會兒吧。」
寢室樓的暖氣早就停了,寢室里大概已經成冰窖了,好在實驗室有空調,在這裡總比回去挨凍好。
把田哲安頓好,蕭子淵就聽著隔壁不時傳來的訓斥聲,低聲問:「今天還通宵啊?」
剛才一直沉默的男生一臉無奈:「李老頭親自帶著我們做呢,他不說行誰敢走?」
蕭子淵笑了一下:「辛苦了。對了,你們找我什麼事兒?」
「儀器壞了……」兩個大男人哭喪著臉,異口同聲地回答。
蕭子淵修好了儀器再出來,天徹底黑了。他又找到之前放在實驗室的一件大衣蓋到田哲的身上,打了個招呼就離開了。
出了實驗大樓的門,地上已經積了薄薄的雪。蕭子淵扣緊大衣,頸間一涼才想起圍巾早就送給那個丫頭了。
那個沒心沒肺的丫頭……想起來,蕭子淵嘆了口氣。
最近實在是太忙了沒顧上,現在才發現,自己竟然有點想念她。
再過幾個月他就出國了,以後他們天各一方,距離,時差,會讓他們慢慢疏遠吧?田哲說幸好他沒有女朋友,無牽無掛,可他怎麼可能無牽無掛?他說讓他別禍害她了,可他怎麼捨得放手?
掏出手機,微弱的光照亮了他的臉龐,修長的手指在屏幕上跳躍著,幾秒鐘後發出一條簡訊。
學校下雪了。
收起手機繼續往前走,還沒走兩步,電話就響了起來。
希望才剛從心底爬出來,失望就來了,是奶奶特意打電話囑咐他下雪了路滑,讓他慢點開車。還沒說完電話就被人搶走了,一個奶聲奶氣的聲音傳過來:「舅……舅……」
蕭子淵還沒來得及說話,電話就斷了,大概是小孩子不小心按了掛斷鍵。
蕭子淵笑了下,又轉去超市準備買點東西。昏黃的燈光照亮著超市的牌子,蕭子淵到的時候,超市老闆似乎準備關門了,看到蕭子淵又把門打開,還熱情地問:「小伙子,怎麼這麼晚,要買點什麼快去拿。」
蕭子淵拿了東西出來,老闆怎麼都不肯收錢,淳樸地笑:「拿著吧!快點回去吧,我也回家過年了。」
蕭子淵看著燈光下那張笑臉,也微微一笑沒再推辭。
回寢室洗了澡換了衣服出來,依舊去了學校後門開車,一路往西去。到處張燈結彩,沿途不時看到在放煙火爆竹的大人孩子,年味十足。
車子順著盤山公路往山上開,最後在警衛員站崗的關卡前停住,衛兵敬了個禮,蕭子淵打開車窗照了個面便進去了。
蕭子淵把車停在一座小院門口,剛下車還沒進門就聽到熱鬧的說話聲。蕭家人丁興旺,父親這一輩兄弟姐妹五個,到了他這一輩人就更多了,平時總也聚不到一起,只有每年的大年夜才能湊齊。
才進門就被一個小肉球抱住褲腳,口齒不清地叫喚:「舅!錢!壓歲錢!」
蕭子淵彎腰笑著抱起小肉球,拿出剛才買的糖塞到她懷裡,小丫頭立刻眉開眼笑抱著不撒手,然後掙脫下去找媽媽。
蕭子淵看著她搖搖晃晃地像只小鴨子,忍不住笑。
一家人看到他,立刻招呼他過去,蕭子淵的奶奶笑著拍拍旁邊的沙發:「孩子,過來坐!」
蕭子淵坐下看了一圈:「我爸媽和三叔三嬸呢?」
蕭奶奶把熱茶塞到蕭子淵手裡,慈祥地笑著:「大年夜,去下面慰問去了,得下半夜才回來。」
蕭子淵笑著點點頭:「不是說子嫣回來了?怎麼沒看到?」
蕭奶奶一臉好笑:「今天上午才回來,你爸媽剛開始還不搭理她,說她一年到頭在外面也不著家,沒一會兒的工夫又心疼那丫頭瘦了,這不非得帶著她一起去。」
蕭子淵想起自己那個古靈精怪的妹妹也笑了出來:「爺爺又在廚房呢?」
「嗯,他們幾個想幫忙都給攆出來了,年紀越大脾氣越拗,你去打個招呼吧,念叨你一晚上了。」
蕭子淵馬上起身往廚房去。
「爺爺。」他探頭往廚房裡爽朗地叫了一聲。在長輩面前,蕭子淵似乎活潑了許多,沒有了在外人面前的沉默。
「小子,來了?過來給我打下手!」蕭爺爺一邊翻炒著鍋里的菜,一邊轉身中氣十足地說。
蕭老爺子縱橫沙場大半輩子,如今年紀大了也沒放鬆鍛鍊,身體很是硬朗。
蕭奶奶走過來給蕭子淵圍上圍裙,蕭子淵挽起袖子便進了廚房。
每年這頓團圓飯都是蕭老爺子和蕭子淵一起完成的,別人想插手都不給機會。
「把竹筍切成絲。」蕭爺爺一點沒客氣地吩咐,忽然話鋒一轉:「前段時間去露過面了?」
蕭子淵微彎著腰,垂著眼睛,動作嫻熟地切著菜:「去過了。」
「其實你才出學校,按理說該給你安排到水淺的地方,可我和你父親卻都希望你到部里去,我們的意圖你清楚嗎?」蕭老爺子一邊使喚蕭子淵切菜一邊問。
蕭子淵心裡一笑,這就開始了。從他剛懂事兒開始,每年的這一晚都是老爺子和他交流的時間,那個時候他還沒有桌子高,只能站在旁邊看著爺爺忙碌,思考著爺爺問的問題該怎麼回答。後來他一點點長大,終於能夠到桌子了,高出桌子一頭了。如今他高出桌子許多,而廚房裡那張桌子也成了他的成長和廚藝提高的一個見證。而眼前的老人,或聽他匯報學業,或提攜指點他,或嚴厲,或和藹,循循善誘,一步步引導他往前走,這麼多年一直沒間斷過。
在蕭子淵年幼的記憶里,這一晚總是難熬的,後來他似乎已經適應了,甚至遊刃有餘。
若干年後他也做了父親,又做了爺爺,似乎理解了老人對晚輩的心情。那個時候老爺子早已不在,可他似乎總能看到廚房裡在熱氣騰騰的霧氣中精神矍鑠、動作嫻熟的爺爺。當他回頭看自己的人生時,總會看到老人的身影,老人對他的殷切希望。他從內心裡感謝老人對他的指引。
蕭子淵記得前幾年,爺爺還在跟他說著學業上的事情,把他當成孩子一樣交代囑咐,似乎是一夜之間他們的談話內容就變了。老人已經把他當成了一個真正的男子漢來對話,更願意聽聽他的看法,他肩上的擔子似乎突然間重了。
蕭子淵很快回神:「清楚。」
老爺子停下手裡的動作,特意轉頭又問了一句:「真的清楚?」
蕭子淵不動聲色,淺淺一笑,接過老爺子手裡的鍋鏟,不慌不忙地翻炒著:「潛謀於無形,常勝於不爭不費。爺爺,我記得當年這句話您讓我謄寫了很多遍。」
蕭老爺子哈哈大笑:「好!好!」
蕭子淵在心裡嘀咕,鬼谷子搞謀略是把好手,不過肯定沒談過戀愛,什麼不費不爭,一點兒也不適用於談戀愛。
一頓年夜飯吃得熱熱鬧鬧的,吃了飯,年輕一輩鬧著出去放煙花,老人更願意聚在一起聊天。
蕭子淵還在掛念著之前那條沒有回覆的簡訊,坐在沙發上百無聊賴。突然一隻白白胖胖的小手伸到他眼前,粉雕玉琢的小丫頭眨著烏黑澄澈的大眼睛看著他,一手攥著一塊糖遞過來。
蕭子淵接過來逗她:「給舅舅吃啊?」
小丫頭立刻開始搖腦袋,只會含糊不清地發著單音節:「剝……」
蕭子淵笑著把小丫頭抱起來放在腿上,剝開糖紙,白色的奶糖在彩色的糖紙映襯下香甜誘人。他笑眯眯地拿著糖在小肉球的眼前晃了晃,忽然動作極快地塞到自己嘴裡去了。
小丫頭瞪大雙眼,似乎有些不可思議,本來已經半張著準備吃糖的小嘴還沒來得及合上,晶瑩剔透的大眼睛裡慢慢蓄滿淚水,似乎下一秒就會「哇」一聲開始哭。
蕭子淵迅速從身後拿出剛才的糖遞過去哄著:「舅舅逗你玩兒呢,舅舅沒吃,給你吃。」
小丫頭吃完,第二次就學乖了,趴在蕭子淵身上:「你剝……我吃……」
蕭子淵被逗笑,小丫頭真是機靈,便捏了捏她的臉:「好!你剝,我吃。」
「你剝……我吃。」小丫頭費力地重複著。
蕭子淵伸手護住她的小胖腿:「是你剝我吃呀。」
直到看到小丫頭臉憋得通紅,馬上又要哭出來,蕭子淵才收手,笑著哄她:「好,我剝,你吃。」
緊接著一個清脆輕快的聲音就傳了過來:「哥,連這個年紀的小丫頭片子你都不放過,嘖嘖……」
蕭子淵一抬頭便看到妹妹蹦躂過來,抱起腿上的小丫頭:「還記不記得姨姨啊?」
小丫頭一點不怕生,笑眯眯地沖蕭子嫣笑,歡快地拍著小手:「一……一……」
蕭子嫣親親她的臉:「真乖!」然後坐到蕭子淵旁邊。
蕭子淵摸摸妹妹的手:「外面冷不冷?」
蕭子嫣立刻點頭,把兩隻手都塞到蕭子淵的手心裡:「冷!怎麼不冷,雪越下越大了。」
蕭子淵給她焐著手,問:「爸媽呢?」
「去那邊和爺爺奶奶說話去了。」
蕭子淵笑著故意問:「你怎麼不去?」
蕭子嫣嗤之以鼻:「我才不要去,好沒意思啊!」
蕭子嫣突然笑嘻嘻地沖蕭子淵撒嬌:「哥,你的手真暖和,以後你找了嫂子是不是就不能給我暖手了?」
蕭子淵拿眼橫她,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不說話。
蕭子嫣吐了吐舌頭,一臉的心虛。
蕭子淵早就看透了她的小心思:「說吧!」
蕭子嫣低頭玩著小丫頭胖胖的小手,半天才抬頭,懶洋洋地叫了聲:「哥……」
蕭子淵耐心極好地等著:「嗯。」
「我明年就回國了,我想等回來了搬出去住。」蕭子嫣低著頭欲言又止,最後還是說出來。
蕭子淵沉吟半晌:「在家裡多陪陪爸媽不好嗎?再過段時間我也出國了,爸工作那麼忙,媽一個人會孤單。」
「哥,你也知道我是學設計的,工作時間不固定。再說,咱們家這種地方,進門出門都要登記,我朋友都不敢來找我玩兒。我保證每周都會回家吃飯的!」蕭子嫣信誓旦旦地保證。
蕭子淵垂著眼帘定定地看著她,似乎在考慮。蕭子嫣繼續加籌碼:「我晚上會在十一點前回家,每晚都會往家裡打電話,求求你了,好哥哥……」
蕭子淵寵溺地揉亂妹妹的頭髮,無奈只能答應:「你先別說,到時候我去跟爸媽說,哥哥會幫你。」
蕭子嫣立刻歡呼起來,抱著哥哥的手臂撒嬌:「哥,你這麼好,以後一定會娶到仙女的!」
「就你嘴甜!」蕭子淵睨她一眼笑出來:「去玩吧!」
蕭子嫣歡天喜地地跑出去放煙花,一旁的小丫頭靜靜地看著,傻呵呵地樂,蕭子淵捏捏她的小臉若有所思,喃喃低語:「胖丫頭,你怎麼長得這麼胖呢?」
小丫頭吃糖吃得嘴角都是口水,笑呵呵地拍著小手重複著:「胖……胖……」
蕭子淵一手攬著小肉球,一手拿著遙控器調換頻道,有一搭沒一搭地看著電視裡歡天喜地的節目,不知不覺旁邊的小丫頭竟然靠著他睡著了,安靜乖巧的樣子讓他想起了另外一個丫頭,不過,眼前這個丫頭的口水大煞風景。
正出神,有個人影靠近:「睡著了?」
蕭子淵微笑著抬頭,輕聲叫人:「堂姐,一眼沒看見就睡了。」
「那我抱她去床上睡。」
蕭子淵這下更無聊了,手裡把玩著手機。快到十二點了,祝福的簡訊一條接著一條,就是沒有他想看的那一條。
良久,蕭子淵起身走到院子裡,漫天的煙花在洋洋灑灑飄落的雪天裡更加燦爛奪目。蕭子淵看著看著,把手機舉到耳邊。
那邊很久才接起來,一個輕快的聲音響起,似乎是跑著來接的電話,她還有些喘息:「喂,蕭師兄,新年快樂!」
蕭子淵清俊的側臉在五顏六色的煙火中越發動人,他微彎唇角,緩緩回答:「新年快樂。」
隨憶接完電話回來,就看到媽媽正在看箱子裡的那條圍巾,心裡哀號一聲,上前搶過圍巾隨手扔進箱子裡還把箱子的拉鏈拉好,動作連貫一氣呵成。
隨母看到她回來,笑著問:「有喜歡的人了?」
隨憶著急忙慌地矢口否認,莫名其妙地看著隨母:「沒!」
「看面料和樣式,這個男孩子品位倒是不凡。」隨母沒理會隨憶的回答,繼續開心地下結論:「我家憶寶就是有眼光。」
隨憶皺著眉思索著該怎麼解釋:「這個……這個是我們寢室一個女孩的男朋友的,大概是我收拾箱子的時候裝錯了。」
隨母看了隨憶半天,摸著隨憶的臉語重心長地開口:「女兒啊,別人的男朋友是別人的,如果人家實在不願意就算了,別硬搶。」
隨憶一頭黑線:「媽……」
她這個媽媽和不著調的三寶才是母女吧?
後半夜,隨憶躺在床上翻出晚上那條簡訊,沒有稱呼,沒有標點符號,那麼平鋪直敘的幾個字,甚至看不出任何的情緒,就像那個人一樣,對自己的情緒收放自如。今晚收到的每條拜年簡訊,關係或親或疏她都回復了的,唯獨這一條,她不知道該怎麼辦。
或許她一開始就錯了,她就該離他遠遠的,這樣就不會有那麼多煩惱,不會有那麼多閒言碎語,可她總覺得蕭子淵身上有一種東西吸引著她,讓她情不自禁地接近,等發覺已經騎虎難下了。
新年的第一天,隨憶便開始為蕭子淵苦惱,是不是預示著接下來的一年或者幾十年裡,她都會和他糾纏不清?
隨憶煩躁地拿被子蒙上腦袋挺屍。
蕭家有守歲的習慣,等所有人都去睡了已經很晚了,氣溫極低,蕭子淵踏著滿院的積雪往南院走。這座小院他小的時候住過一段時間,院子很大——這種舊時的古樸建築現在已不常見,他的房間兩位老人一直給他留著。
房間前面有幾棵蠟梅,在漫天大雪裡綻放得愈加燦爛,積雪沉甸甸地壓在枝頭,枝葉卻依舊傲然挺立,像某人。他一直以為只有男人才會如青松鐵骨傲蒼穹,認識她之後才知道也有雪壓蠟梅香猶盛。
蕭子淵只穿了件薄薄的毛衫,站在樹下很久,身上落滿了雪花也絲毫沒注意。
蠟梅,臘月羊。
她是臘月出生的,不知道降生的那天是不是也是這樣一個雪天。
她說臘月羊守空房,克夫。
這是在提醒他別靠近她嗎?剛才打電話的時候,他一直安靜地聽她說話,她說了很多,唯獨不提那條簡訊。簡訊倒不是重點,他在意的是她的態度。她每次見到他時總是有些刻意地雀躍,卻從不觸碰重點,總是帶著對師兄的尊敬,總是和他保持著距離。之前他和她都站在原地,他但笑不語,她淺笑嫣然。現在他剛邁出一步,她就忙不迭地後退。
就算是一般關係,當時沒看到,事後出於禮貌也該提一句,可她卻隻字不提。
想到這裡蕭子淵笑了出來,她慌了。
慌了,所以逃了。
笑完之後又開始皺眉。
還有隨家。爺爺和父親的提醒言猶在耳,官,商,又是一個問題。
隨家的人對她不好,他已經心疼,若是到時候家裡人再顧忌隨家而對她有看法,他又怎麼對得起她?
她帶著柔軟甜美的內心縮在殼裡,看似無堅不摧,溫柔但不妥協,永遠不慌不忙地堅強,守護著自己的心,任由他怎麼引誘都不肯出來。
她還是迷糊慌亂的時候比較可愛,乖巧聽話,任他蹂躪,沒有硬殼,不會出現那副淡淡的微笑模樣,拒人於千里之外。
想到這裡,他有些咬牙切齒,看來他之前太溫柔了,對她這種人就得用強行的手段逼她走出殼才行。
活了二十多年的蕭子淵,第一次在男女之事上開始費腦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