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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1 14:50:36
作者: 納川
中國官場上的遊戲規則,說複雜也很複雜,說簡單又非常簡單。有一個說法是,省部級以上的大官,絕大部分都是生出來的,不是做出來的。
細細品味,確實有道理。老百姓的孩子,運氣能超過王一鳴的,確實不多。這樣的例子在官場上,已經是鳳毛麟角了。而絕大部分高級官員,你翻開他們的簡歷一看,我的媽啊,個個都是來歷非凡。有的是紅二代,父親是開國元勛,和毛主席、周總理一起打過天下,當年爬過雪山,過過草地,曾經為中國革命做出過不可磨滅的貢獻。
有的父親是官場上的超級大佬,已經是在職的政治局委員,或者常委之一,他們的孩子不論是從政、從商或者從軍,都利用得天獨厚的優勢,占盡了便宜。
從政最少都是副省級以上幹部,個人素質好的,當上省長或者省委書記,或者在中央國家機關當上部長、主任的,也稀鬆平常;從軍的隨隨便便就是少將、中將了,混得好的,當上上將也是有可能的;經商就更不用說了,大型國企的董事長、總經理,頂尖的位子,都讓這些人霸著了。一個企業每一年的產值幾千億,他們一年的年薪就是上百萬,或者上千萬,像趙經天那樣,沒有後台,這個位子是到不了你手裡的。就是下海了,當個體老闆,人家沒幾年就是億萬富翁了。這就是當今中國的國情。中國自古就是人情社會,俗話說,朝中有人好做官,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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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鳴同志,讓你們久等了吧!」
首長喊著王一鳴的名字,笑容滿面地盯著王一鳴的雙眼,這讓王一鳴覺得,對方是真誠的。做大官的,日理萬機,能夠喊出部下的名字來,這就讓對方心裡感到很受用。
王一鳴握住首長的手,輕輕地晃著,說:「應該的,應該的。」
首長挨個和大家握了握手,沖忙著拍攝的記者們和站在旁邊的工作人員微笑著點點頭,就在王一鳴和李耀的陪同下,在姑娘們的夾道歡迎中,邊走邊揮手,向機場的貴賓室走去。
那些從來沒有這樣近距離觀察過大領導的姑娘們,個個臉上帶著崇拜、尊敬的神情,觀察著這些大人物。他們興高采烈地揮舞著手中的鮮花,不斷地重複著:「歡迎,歡迎,熱烈歡迎!」
走在這樣的隊伍里,接受著這些妙齡女孩子們的注目禮,王一鳴覺得,心裡確實有一種油然而生的優越感。一個男人最需要什麼?就是這種崇拜的眼神,從天真爛漫的少女眼中流露出來的,這讓人真的很滿足。女孩子這個年齡段都是單純的,他們喜歡大人物,崇拜大人物,這是她們的天性。
走到貴賓室,大家先到洗手間放鬆了一下,然後就坐下來聊天,王一鳴向首長簡單地匯報了這幾天的行程安排。按照計劃,首長在西江省一共呆三天,王一鳴對此都做了精心的安排,方案傳回到首長的秘書手上,得到首長本人的同意後,才重新發回到西江省這邊。
大約二十分鐘之後,所有的行李都安排妥當,陪同的人員已經各就各位,提前準備好的警車已經發動,工作人員過來通知,說是可以進城了。於是大家站起來,又陪著首長從大廳里走出來,從門口上了中巴車。
機場的大廳里,提前一個多小時已經戒嚴了,到處是警察和安全局的便衣。
為了迎接首長的到來,整個西江省的保衛系統都動員起來了,光是江城市公安局、安全局和省警衛局、國家安全廳,就投入了警力兩千多人,從機場到市區,幾十米一個警察站崗放哨。進入市區,十米左右就會有一個警察畢恭畢敬地站在那裡,維持著周邊的秩序。按照規定,常委這個級別的領導享受的是國家一級保衛,最高級別的保衛。
上第一輛中巴車的,西江省這裡只有兩個人,一個是王一鳴,一個是李耀。首長坐在第一排帶桌子的位子上,那是一張寬大的真皮沙發,在司機身後,最安全,視線也好,透過車窗,可以把兩邊的風景一覽無餘。首長的貼身警衛坐在副駕駛的位子上。王一鳴靠近首長,坐在右邊的單人沙發上,好陪首長聊天。
王一鳴身後的沙發上坐著代省長李耀。此外就是首長的其他隨行人員了,中辦的副主任,中央警衛局的副局長,首長的秘書。還有幾個部長。
其他的副部長、司局長,都在另一輛中巴車上,那裡有省委副書記何杰,省委常委、常務副省長鄭天運,省委常委、省委秘書長秦書海,省政府秘書長薛志恆陪著大家聊天。
其他的工作人員就上了後面的越野車、小轎車。總共一個車隊,由一輛警車開道,後面是兩輛進口的高級中巴車,再後面是拉行李的越野車,最後是八輛黑色的小轎車,都是奧迪、別克什麼的。大家保持著一定的距離,打開車燈,在開道車的引導下,一路勻速行駛,往城裡開去。
這樣一個車隊從機場裡開出來,立即引起了路人的觀看。大家一看,就知道有大領導到西江來了,不是外國總統,就是高層領導,這個陣勢確實是不小。因為平常里從來沒見過警察一下子出來這麼多。各個路口都戒嚴了,車子、行人排成了長龍,都在那裡等待著,給這個車隊讓路。
有的公交車司機平常里開車驕橫慣了,把自己的大客車還往主幹道里開,立即受到了沿途交警的大聲訓斥,讓他們改道,趕緊開走。實在來不及的,就停在路邊的人行道上,關上發動機,靜靜地等待車隊通過。
車隊的前面,每隔幾公里,就有一輛警車提前開道,警笛烏拉烏拉地叫著,聲音傳出老遠。市民們反正也走不了了,於是就好奇地站在路邊,看著坐在中巴車裡的這些大人物招搖過市。
坐在車裡,通過機場高速進城,一路上是連綿的群山和蔥綠的林海,西江省這裡,有些樹木是終年不落葉的,到了冬天,葉子雖然有些枯黃,但從遠處看,仍然是綠意盎然,和北京那裡冰天雪地相比,自然是另一派風光了。
首長年輕的時候,當時還是中央部門的一個小處長,曾經來西江出差過,畢竟三十幾年過去了,西江這裡的變化還是讓他感到很新鮮,他一路上興致勃勃地和王一鳴聊著天,誇讚著西江這裡的景色。
車子進城,一路暢通無阻,首長透過車窗,看著街道兩邊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和寬敞的街道、一塊又一塊乾淨整潔的草坪,還有街道兩邊高大的樹木,整個城市顯得整潔而充滿生機,心情自然很高興,不斷地讚嘆說:「幾十年沒來了,想不到現在已經是個大城市的樣子了,街道乾淨,綠化搞得很好,城市建設也不錯,看起來,你們是沒少下功夫啊!三十年前我來的時候,感覺就是一個大縣城,街道七扭八拐的,狹窄得很,兩邊的建築也很破舊,超過三層的樓房都不多,而現在,已經和沿海的那些大城市不相上下了。」
王一鳴說:「我們這幾年在城市建設方面的投入是史無前例的,整個江城市每年的投資就是二百多個億,江城市已經獲得國家園林城市的稱號,正在申報聯合國人居獎。李耀同志在擔任江城市市委書記的時候,曾經提出,要把江城市建設成為區域中心城市、商貿物流中心、重要的交通樞紐,我們認為,這個定位是準確的。」
李耀說:「按照目前的建設速度,五年之內,江城市的人口就會達到或者超過兩百萬人,我們將來還要建設地鐵、環城高速,疏通港口,擴建新機場,到時候,江城市的城市建設水平,將達到國內省會城市的中上水平。」
首長聽了匯報,不斷地點頭說:「很好,就是要一屆接著一屆地干,認準目標,咬定青山不放鬆,把我們的城市建設好,發揮中心城市的帶動作用,促使農民進城,讓他們留得下,能就業,有收入,真正轉化為市民,這才是真正的城市化。否則,城市建設得再漂亮,到處是高樓大廈,就是沒有人氣,提供不了就業機會,成了『鬼城』,就是資源的巨大浪費了。現在這樣的城市已經不少了,我看過一個報告,說我們中國今天是世界上最大的建築工地,我們每年消耗掉的鋼材、水泥、沙石,都占整個世界消耗量的百分之五十以上,我們每一年建造的高樓,比其他國家加起來的總和還要多,我們是世界上有史以來最大規模的造城運動,無數的高樓在我們這片土地上拔地而起,許多高樓剛建好,就成了廢墟,沒有人居住,根本賣不掉,或著賣掉了,都空著,到了晚上,整整一棟樓里亮燈的沒有幾家,老百姓把這樣的城市稱作『鬼城』,這樣的城市化就沒有任何意義了。中央已經認識到這個問題的嚴重性,千萬不能再這樣發展下去了,以後我們會愧對子孫的!」
王一鳴知道,這樣的城市西江省里就有,最嚴重的就是臨海市,前些年炒地皮,搞房地產大開發,幾乎所有的人都瘋了,當時從全國各地湧進來上千億的資金,把一個人口才五十萬左右的中小城市,生生弄成了房地產開發的聖地,號稱要打造成為全亞洲最重要的濱海度假旅遊中心城市,一時間全國的資金都向這裡聚集,買地皮,建酒店,或者修建大規模的別墅群,成了那個時候最瘋狂的舉動。有的地皮只一夜時間,就可以暴漲幾倍,甚至十幾倍,一夜暴富的例子舉不勝舉。這是橫掃全國的第一輪房地產泡沫,結果大潮很快退去,裸奔者一下子浮出水面,臨海市到處是停工的爛尾樓,投資商資不抵債,乾脆跑了,把債務留給了銀行。工人領不到工資,就開始哄搶建築工地的物資。地皮的價格也一落千丈,有些囤積了大量地皮的人,受不了這個慘重的打擊,因為有的人借的是高利貸,現在一下子虧了幾百萬,甚至幾千萬,眼看著是沒有活路了,於是乾脆一死了之。跳樓的,跳海的,那段時間屢見不鮮。臨海市的經濟也元氣大傷,一下子倒退了十幾年,直到現在,還沒有完全恢復過來。
看起來把房地產作為國民經濟的支柱產業,放手讓全民炒房子,炒地皮,早晚是會受到報應的,房地產泡沫早晚有一天是會破裂的,到時候對整個國家、社會的衝擊到底有多大,誰也估計不清楚,現在只能是走一步說一步了。
放眼全球,好像沒有哪個發達國家,把房地產行業作為國民經濟的支柱產業,以美國為例,他們就是利用稅收政策,千方百計打壓房地產,讓富人通過繳納高額的房產稅,不敢多買房子,或者炒房子,把資金千方百計引導到發展高科技,發展實體經濟上。
而我們,在經濟高速發展的同時,伴隨著大家的是高物價、高房價和嚴重的通貨膨脹,大家手中的錢越來越毛了,百元大鈔現在的購買力,也就相當於幾十年前的一元錢,甚至還不如,這樣的情況下,老百姓攢錢還有什麼意義,只能是把錢投到房地產上。於是房價一天一天在大城市坐上了過山車。什麼都貶值,只有房子升值,以至於中國的超級富翁,竟然大部分都是搞房地產的。這樣,干實體經濟的就眼紅了,因為搞房地產最賺錢,於是大家一哄而上,都搞起來房地產來,全民炒房子,這樣中國經濟事實上空殼化了,這樣肥皂泡一個接著一個地吹下去,早晚有一天,逃脫不了破裂的命運。
作為高級領導幹部,王一鳴雖然能夠接觸不少高級領導人,聽他們講話,但是,中央對房地產的政策還是非常不明朗。由中央把房地產行業的健康發展,已經作為國民經濟的支柱產業來看,房地產這個行業的影響力已經不可低估了,他們中的有些人,本來就來歷非凡,非富即貴,他們手中又不缺資金,現在已經能夠在中國呼風喚雨,甚至綁架高層的決策了。
當然,中央高層也是有一定分歧的,比如某常委,估計就是謹慎的那一派,是反對房地產業一枝獨秀,把房價吵翻天的。但是,這樣的聲音還是微弱的,王一鳴感受到的,仍然是大力發展房地產,現在各地的政府勁頭很大,因為中央實行財政的大包幹和分稅制後,地方政府的事權沒有減輕,財權則相應減少了不少,地方財政都是入不敷出,省級財政還好些,到了下面,特別是到了縣一級,幾乎沒有不借債的。
事情沒有減少,日子還得過,怎麼辦?路子只有一條,就是賣地。於是大力發展房地產成了唯一的出路。現在地方政府賣地已經上癮了,以江城市為例,每年的賣地收入節節上升,現在已經達到六十億左右,相信不久很快就會突破百億大關,地方政府過日子,今後都要依靠出讓土地的收入了,你不讓它發展房地產,它靠什麼過日子?王一鳴不知道中央對此是怎麼考慮的。
作為一個省委書記,中央委員,他知道,自己的使命是不折不扣地執行中央的各種決策和決定,確保中央的政令暢通,同時,他又擔負著發展地方經濟,壯大地方實力,改善民生的責任,這兩者之間發生了衝突,怎麼辦?這正是考驗一個人政治智慧的時候。
車隊拐進了西江帝豪大酒店的大門口的時候,王一鳴還在腦子裡想著這些問題,他有許多困惑,想和首長交流交流,但是,這樣的問題似乎太沉重了,這樣的場合也不合適,於是只好作罷。
看著眼前的一排排別墅群,掩映在花草、樹木之中,遠處的小山包上是一大片果樹林,園子裡到處是假山、怪石和人造的瀑布,還有人工開挖的湖波,蜿蜒曲折的流水在園子裡環繞著,真是一座園林式的酒店。
車隊在總統一號別墅前停下,首長第一個下來,他站起來左右走了幾下,活動了一下筋骨,看著周圍這麼好的風景,對王一鳴說:「這裡搞得這麼好,真是很漂亮,和北京的釣魚台國賓館有一比了,我要好好看一看。」於是,擺了擺手,對王一鳴說:「讓他們收拾,我們散會兒步吧?」
王一鳴說:「好啊,既然首長有這個雅興,我是恭敬不如從命。」
工作人員正在忙著從車上卸行李,原來那些已經把行李拿在手上的部長、副部長們,一看首長在王一鳴的陪同下,往園子裡的小徑走去,連忙把手中的行李交給旁邊的工作人員,加快步子趕了上來。大家前呼後擁的,幾十個人順著園子裡曲曲彎彎的小徑,走了幾十分鐘。
首長興致很高,一路走,一路問。他說:「這個園子設計得不錯,很有中國傳統上園林建築的風格,是哪家設計公司設計的?」
王一鳴說:「這個是我們西江省規劃設計院設計的。」
首長說:「不錯,我們自己的隊伍水平不錯嗎!現在北京就有一股風,認為國外的月亮比我們這裡圓,所以什麼建築都求新求怪,找國外的一些大公司,設計一些中國人看不懂的東西,整個建築造價高,動不動就是十幾個億,甚至幾十個億,結果建成後,混雜在中國的建築里,不倫不類,老百姓不接受,就成了笑柄。我們千萬不能在這個問題上跟風,要保持我們本民族的特色,民族的才是世界的嗎!城市的建築不能千城一面,我們一定要給子孫後代留下一些有價值的東西,不能我們剛建成,過了幾十年就不合時宜了,後人還得費勁地拆除。我們中國的建築據說現在平均壽命不足三十年了,從北京到地方,甚至到縣裡、鄉鎮裡,都是今天建,明天拆,老百姓說,馬路成了拉鏈馬路,樓房成了短命的樓房。這是多麼大的浪費啊!要消耗多少煤炭、鋼材、水泥啊?光是產生的建築垃圾就是天文數字,現在北京的沙塵暴越來越頻繁,空氣品質也很差,動不動就是重度污染,有人說,再這樣發展下去,我們將會是肺癌大國、胃癌大國,呼吸的空氣是污染的,喝的水是污染的,就是再有錢,沒有了藍天碧水,我們人類連最起碼的呼吸、喝水都不能保證,這樣的發展還有什麼意義?所以,中央認為,要搞科學發展了,再不能為了GDP什麼都干,我們既要金山銀山,也要綠水青山,各方面協調發展,可持續發展,才是正確的方向。」
旁邊的記者把首長講的話,一字不漏都錄了音。王一鳴已經交待好了,首長在西江省的每一次講話,都要爭取有記錄,有錄音,回頭要好好整理整理,要向全省廳級以上幹部傳達學習的。
大家陪著首長散步了二十多分鐘,看看已經快十一點了,估計首長也該休息休息了,於是就陪著首長,又回到總統一號別墅里。
首長在秘書、警衛的陪同下,進了三樓的總統套房。王一鳴和李耀把首長送到門口,等首長進去房間,門關上後,才轉身下樓,到了一樓的會見大廳。進去一看,西江省的陪同人員都在這裡坐著呢。何杰、鄭天運、秦書海、薛志恆等人,都坐在沙發上,聊天、喝茶。
大家看王一鳴和李耀進來了,連忙站起來,迎接他們倆。
王一鳴抬手看了看表,離吃飯時間還有將近一個小時,這個時候又不能走遠,怕首長隨時找他談話,只能在附近伺候著。
晚上失眠,王一鳴感到自己的身體還是有些累,於是招手把龔向陽叫來,對他說:「你去問一問,這個樓上還有空餘的房間沒有,我想休息一下。」
龔向陽立即沖酒店的總經理劉樹彬走過去,趴在他耳朵根上說:「劉總,這個樓上還有空餘的房間沒有,王書記想休息一下。」
劉樹彬連忙站起來,說:「我這就去安排。」
他走到門口,把值班的一個經理叫過來,問:「這棟樓還有空餘的房間嗎?」
值班的經理說:「二樓還有一個標準間。」
劉樹彬說:「那好,你帶路,馬上打開,王書記要用。」
經理說:「我這就去安排。」說著快速地走到總台拿房卡去了。
劉樹彬腆著大肚子,走到龔向陽身邊說:「龔秘,我已經安排好了,讓王書記出來吧。」
龔向陽於是就走到王一鳴的身邊,說:「老闆,都安排好了。」
王一鳴於是站起來,沖大家點了點頭,就在龔向陽的陪同下走了出去。
上了二樓,值班經理打開了一個房間,王一鳴進去洗了洗,對龔向陽說:「你出去吧,首長那裡如果有事情,隨時叫我。沒有事情的話,讓我休息到十一點五十。」
龔向陽說:「好的。」於是,關上門走了出去,到一樓的大廳坐在沙發上,翻看著報紙打發時間。
這個時候,他的手機里傳來簡訊提示的聲音,打開一看,原來是鄭爽發來的。
鄭爽問:「哥哥,你中午在酒店嗎?」
兩個人打電話或者發簡訊的時候,龔向陽叫鄭爽小妹,鄭爽叫龔向陽哥哥。這是龔向陽安排的。他不讓鄭爽稱自己為「老公」,雖然鄭爽有時候玩瘋了的時候,會不由自主地抱著龔向陽,老公長老公短的叫個不停,但是,龔向陽怕她這樣稱呼慣了,一不小心就會讓自己的老婆察覺到,於是就鄭重其事地安排她,發簡訊的時候,千萬不能稱老公,要叫哥哥,這樣萬一他老婆方小曼發現了,也好解釋。
龔向陽看一句兩句解釋不清楚,這個時候反正王一鳴在睡覺,於是就撥通了鄭爽的手機,和她聊天。
鄭爽一看是龔向陽打來的,她此時正在酒店的餐廳,張羅中午的自助餐。酒店已經接到通知,這些大領導今天中午是自助餐,不上酒水的,聽說他們吃過飯後,稍微休息一下就走了,等後天下午才會回來住宿。鄭爽好幾天沒見到龔向陽了,知道龔向陽今天肯定會在酒店裡,於是就發了條簡訊,問一問情況。
鄭爽喂了一聲,就聽龔向陽說:「妹子,我現在總統一號別墅,中午十二點就到你那裡了。」
鄭爽說:「吃完飯你幹什麼?」
龔向陽說:「回去收拾東西,下午兩點半要準時出發,陪著書記一起下去。」
鄭爽說:「要下去幾天?」
龔向陽說「後天下午回來。」
鄭爽說:「好的,知道了,你要注意自己的身體啊!」
龔向陽說:「知道了。」害怕王一鳴隨時會打進來電話,龔向陽匆忙掛斷了電話,又回到大廳里,坐在沙發上看報紙。
鄭天運的秘書唐少華這個時候特意從會見大廳里走出來,找龔向陽聊天。
龔向陽和唐少華的關係不錯,兩個人經常通通電話,隔三差五還能出去唱唱歌、洗洗桑拿什麼的,屬於可以說得上知心話的哥們。
兩個人坐在沙發上,唐少華往龔向陽這邊靠了靠,趴在龔向陽耳朵邊說:「龔秘,今天晚上去西城,有什麼安排沒有?」
龔向陽說:「沒有。」
唐少華說:「這樣吧,等領導休息了,我打你電話。」
龔向陽看過日程表,陪同首長去西城調研的省里領導,除了王一鳴和李耀之外,還有何杰、秦書海、鄭天運三個人,這一次來的是中央政治局的常委,西江省這裡的主要領導誰都願意跟著去,因為大家都知道,這是一個讓高層領導認識你、了解你的絕佳機會。省里的幹部,除了省委書記和省長,其他的同志平常里是很少有機會接觸政治局常委這一級的領導的。如果不是領導主動下來視察,有些人做了一輩子的官,說不定還是和普通群眾一樣,只是從電視裡看到了領導的樣子。如果領導不到他們的地面上視察工作,他們連和領導說句話、握握手的機會也沒有,更別說給領導留下深刻的印象了。
中國的官場上,長期以來有個慣例,大領導的印象高於一切。有些人一輩子默默無聞,但是,僅僅因為一次偶然的機遇,讓大領導碰見了,說了幾句話,給大領導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讓大領導念念不忘,在關鍵的時候為他說句話,於是某些人一下子就一飛沖天,成了全國聞名的大人物,從此飛黃騰達,奠定了在政壇上的雄厚資本,在很短的時間內,就完成了一個從小人物到大人物的徹底轉變。這些傳奇人物的經歷,在政壇上,激勵了一代又一代的官員。於是,他們千方百計,也要創造和大人物接觸的機會。因為他們知道,如果按部就班地發展,他們升遷的速度實在是太慢了,一輩子能夠做到副省級,幾乎是可以預期的最高目標了,他們許多人對自己人生的「天花板」過早出現是不滿意的,怎麼辦?唯一的辦法是出奇制勝,抓住任何一次可以接近大人物的機會,機遇等待的都是有準備的大腦嗎!所以,這些官員削尖腦袋,也不會放棄任何一次這樣的機會。
說實話,大家心裡都想去,但是,到底讓誰去不讓誰去,這還是有規矩的。在做接待方案時,已經經過王一鳴審定了,也就是說,在中央首長來的時候,誰露面,誰不露面,什麼人在什麼時候出現,都是有嚴格的計劃的,整個方案無縫對接,是不允許從半路里殺出一個程咬金的。如果有的愣頭青不識趣,破壞規矩,強出頭,是要付出沉重的代價的。王一鳴回頭就要收拾他,毫不含糊,因為你實際上是搶了我王一鳴的風頭,這是特別不能容忍的。官場上是講規矩的,不該你出的風頭你硬要出,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了,這樣的愣頭青一定是會倒霉的。
當然,王一鳴定的這個接待方案,要徵求了李耀的意見,也要平衡各方面的關係的,省委這邊和省政府那邊都要兼顧到。所以最後出爐的大名單是,省委這邊,王一鳴、何杰、秦書海出面。省政府那邊,李耀、鄭天運出面。
王一鳴是這樣考慮的,何杰是北京下派的幹部,在北京城有廣泛的交際圈,人脈資源雄厚,要不然中央也不會選他到西江省擔任省委副書記。這個位子,明顯地是為了積累地方上工作的經驗和資歷,很快就會提拔重用的。至於何杰和某常委有沒有關係,王一鳴不能確定。如果這一次不讓何杰參與接待,肯定何杰心裡會對他王一鳴有看法,會認為王一鳴心眼小,不給他何杰創造接觸中央大領導的機會,無形中是在給他何杰使絆子。這樣就把何杰得罪了。今後兩個人在一起工作,就有些彆扭了。雖然他確定,何杰就是心裡有不舒服的地方,現在也只能是忍氣吞聲,畢竟王一鳴是一把手,要是何杰敢於對著幹,王一鳴有的是辦法收拾他。
但是,王一鳴是個厚道人,他知道,用逼迫的、威懾的辦法讓對方配合你工作,畢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了,太低檔,也顯得自己沒水平。那是最後的選項,而不是唯一的選項。王一鳴要的是何杰真心擁護,配合自己的工作,這樣大家心情舒暢,都是好兄弟,有什麼事情商量著來,那多好啊!所以,王一鳴事事要考慮到何杰的感情和心裡活動。
最關鍵的一點是,王一鳴有些吃不准,萬一何杰和某常委是有關係的,某常委來了,而何杰卻沒有機會出現,那樣,某常委就會對王一鳴有看法,會認為他作為省委領導班子的班長,沒有胸懷,對同事們太刻薄。那樣王一鳴在某常委的心目中,就失分了,其它的工作即使做得再出色,也改變不了某常委對他的印象了。現在的官場上,最要命的,就是上級領導對你的印象了。印象不好,你就是累死,也沒人可憐你,為你說句好話。所以說,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領導對我印象差。
萬一出現了這樣的情況,某常委當面問王一鳴,何杰在哪裡?何杰為什麼沒有來?他王一鳴該怎麼回答呢!支支吾吾,吞吞吐吐,把責任推給別人,謊稱方案不是自己定的,甚至馬上安排人通知何杰迅速到場,以挽回些影響,那樣,無論如何都被動了,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這樣的情況一定不能出現,所以,何杰出現在接待名單里,是萬無一失的選擇,是王一鳴明察秋毫、心思慎密的結果。
代省長李耀出面,更是理所當然的,這體現了西江省黨政兩位一把手的團結。如果首長來了,只有王一鳴一個人出面接待,這是不合乎規矩的。首長一定會問,李耀在哪裡?為什麼不來見我?
因為首長好不容易下來視察一次,到了地方上,省長和省委書記一起出面接待,這不僅體現了當地接待規格的高檔次,也是地方上的同志齊心協力、領導班子團結的表現。除非領導的視察是突然安排的,李耀出國訪問了,或者到外地開會了,再或者病了在醫院裡躺著,確實來不了。這樣的解釋還可以說得過去,其它的任何解釋都是蒼白無力的。
中央首長來了,你一個當省委書記的竟然不讓省長出面露一露頭,你想幹什麼?你怎麼能這樣霸道?!回頭他就會想方設法,把你這個霸道的省委書記換掉。黨內的同志可以有分歧,也可以有鬥爭,你一個當省委書記的也可以很強勢,但是,幹什麼事情都有一個度,過猶不及,你過分了,就會讓大家覺得不可容忍。鬥爭歸鬥爭,但至少,面子上大家都應該過得去。所以,李耀出現在大名單里,是沒有任何懸念的。這是王一鳴大局觀的體現,也符合官場上約定俗成的規矩。
至於安排秦書海出面,則完全是為了王一鳴本人的方便。秦書海是省委的大總管,有什麼問題由他出面安排,王一鳴基本上就不用操什麼心了。做大領導的,最關鍵的是要學會用人,做事情,要靠大家,靠選擇得力的人。要不然你就是累死,照樣會漏洞百出,也顯得你事無巨細,事必躬親,不懂得授權,沒有水平。
而鄭天運出面,完全是出於平衡的考慮。省委這邊,王一鳴、何杰加上秦書海,已經是三個省委常委了。而省政府那邊如果僅僅去李耀一個,顯得單薄了些。加上鄭天運的名字,就協調了。鄭天運是省委常委、常務副省長,他去了,大家都說不出什麼來。當然鄭天運本人更高興,他會對王一鳴更加感激。給他機會了嗎!這樣的機會不是誰都能碰到的。
至於省人大、省政協的那些人,因為馬上就要換屆了,有些人要徹底回家抱孫子去了,有些人雖然還能留任一屆,但升職的希望基本上是沒有了,到了這把年紀,就是讓他們見最高領導、總理去,他們也是激動不起來的,無所謂了嗎!都要回家抱孫子了,去不去真的無所謂了。再說了,他們都已經不是省委常委了,不安排他們出面也理所當然。
鄭天運去,他的秘書唐少華自然會跟著一起去。唐少華已經拿到了陪同中央首長考察的方案。
唐少華趴在龔向陽耳朵根上悄悄地說:「龔秘,你還不知道吧,西城那裡是我的老家,我在那裡有許多親戚、朋友,你去了,我一個電話,就有人把什麼都安排好了,跟著我你就放心吧,萬無一失。」
龔向陽點了點頭,說:「你西城哪裡的?」
唐少華說:「西城下面的亭林縣的。」
龔向陽說:「原來是這樣啊!亭林是礦區,你們亭林是西城最富裕的一個縣吧?」
唐少華臉上露出得意的表情說:「是啊!整個西城市財政收入主要是靠我們亭林縣,我們有鋁礦、錳礦,有幾家大型的國企,私人老闆更是數不清,我們那裡,大街上都是路虎、奔馳、寶馬這樣的豪車,就是法拉利、勞斯萊斯也不稀罕。那些私人老闆富得很,小小的一個縣城,億萬富翁都不下十個了,千萬富翁多得是。」
唐少華現在就是想千方百計地巴結住龔向陽,維持好他和龔向陽的關係。在他看來,現在就是為自己的未來投資的最佳時機了,龔向陽就是一個值得下大賭注的對象。
別看都是給領導當秘書的,所伺候的領導的位子不一樣,他們秘書的命運就有雲泥之別了。一般情況下,領導的官運決定了他們秘書的命運,給什麼樣的官員做秘書,基本上決定了一個人今後的發展潛力。
中國官場上長期以來就有領導喜歡重用自己秘書的傳統,因為秘書屬於自己的鐵桿部下,各方面都熟悉,可以完全掌控得了,用別人沒那麼放心,所以,秘書的飛黃騰達,在中國官場上成了註定的事實。
同是一個人,同是給領導做秘書,如果運氣足夠好,伺候的主子成了國家主要領導人,那他的秘書基本上不用費什麼勁,就可以做到正省部級的官位。如果領導格外開恩,用心栽培,把自己的秘書也弄成國家領導人,在自己退出政壇的時候,獨當一面,成為自己政治上的接班人,也是有可能的,這樣的例子屢見不鮮。這樣的領導都是大領導,他們的秘書也都是大秘書。但在官場上,還有那無數的小秘書,處級、科級、股級的秘書,他們的命運,千差萬別,各人有各人的運氣,各人有各人的造化,他們的仕途發展路徑,要看他們每個人對自己情況的準確把握和判斷,有時候,機遇來到了你的面前,你沒有敏感,沒有把握住,就會永遠失去一次升職的機會。失去一次,就會一步落後,步步落後。
唐少華現在就面臨著這樣的問題。他給鄭天運已經做了三年多的秘書了,如果一直做下去,再干五年,等鄭天運退休了,去了省人大或者省政協,他這五年就等於是白幹了。
論級別,他現在已經是正處級了,在省政府辦公廳的實際職務是第二秘書處的副處長(正處級),由於他擔任著領導秘書的職務,位子雖然重要,但如果不能擔任實際的領導職務,做各個處室的一把手,那他今後提拔升職的機會是很小的。想上副廳級,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所以,他現在最當緊的,就是找一個好機會,到下面的地市去,當個局長或者縣長、書記什麼的,混上正處級的實職,這樣,今後發展的空間大一些。
他知道,鄭天運眼看著也就是幹完這一屆的省委常委、常務副省長,就該退二線了,一旦去了省人大或者省政協,他唐少華的後台就沒有了,到時候沒有一個關鍵的大人物為他說話,到提拔的時候是很麻煩的,所以,他現在無論如何要抓住龔向陽這個關鍵人物,到時候龔向陽就是他的救命稻草。讓龔向陽出面為自己說句好話,說不定會管用,畢竟龔向陽是王一鳴的秘書,龔向陽現在已經是副廳級的省委辦公廳副主任了,說不定哪一天就下派了,當上市長或者市委書記什麼的,也未可知,可以這樣推測,如果王一鳴一直在西江省里幹下去,不出十年,龔向陽肯定是正廳級幹部。結識了龔向陽,獲得了他的信任,唐少華相當於為自己的仕途發展打開了另外一條道路,這樣的好機會他怎麼會放過呢?!所以,他要千方百計密切和龔向陽的關係。
龔向陽在官場上也混了這麼多年,跟著王一鳴走南闖北,也長了不少見識,他本人又是一個有悟性的人,自然明白唐少華多次向他示好的意思。但龔向陽知道,自己是外地人,在西江省這裡兩眼一抹黑,不可能在很短的時間內就建立起自己的關係網。今後萬一王一鳴調走了,自己還留在西江省里發展,到時候就完全靠自己了。俗話說,一個好漢三個幫,沒有朋友,沒有屬於自己的圈子,在官場上混,一個人單打獨鬥,是非常危險的,所以在龔向陽心裡,他也想更多的結交西江本地人,而唐少華,屬於各方面都比較適合的對象。
唐少華也是主要領導的秘書,兩個人工作性質一樣,容易溝通。王一鳴和鄭天運這兩年相處得也不錯,領導們之間來往頻繁,他們的秘書之間,更容易建立起親密的關係。所以,龔向陽和唐少華的關係日漸密切,基本上成了可以無話不談的朋友。
龔向陽看著唐少華,點了點頭,遲疑了一下說:「好吧,就是到時候不知道有沒有時間。領導不休息,我們是不能休息的。」
唐少華說:「沒問題,領導差不多十一點都要睡覺的,我們就趁那個時候出去一趟,我帶你見識見識我們西城那裡的特色。」至於到底是什麼特色,他沒有明說,只能是可意會不可言傳時間過得很快,到了十一點五十的時候,龔向陽連忙和唐少華告辭,說:「兄弟,我該去叫王書記了。」於是,兩個人分手,龔向陽立即趕到二樓,敲開了王一鳴房間的門。
王一鳴起來,感覺精神好了些,於是簡單地收拾了一下,就走出房間,到三樓請首長下樓吃飯。到門口的時候,看到李耀、何杰、鄭天運等人都到了。
由於事前已經做了說明,首長中午不喝酒,只吃工作餐,也不要求地方官員陪吃陪喝,所以中午的安排很簡單。
王一鳴和李耀陪著首長上了第一輛中巴車,到了酒店的主樓,大家下去,到了宴會大廳里,一人拿著一個碗碟,轉著圈自己挑選喜歡的東西吃。
畢竟是中央大首長來了,雖然是自助餐,今天菜的品種明顯得多了不少,樣子也精緻,看起來酒店是下了一番功夫的。劉樹彬把市里幾家有名酒店的廚師集中了十幾位,今天中午他們每人做了幾個拿手菜,或者點心、湯水什麼的,所以,今天的菜品、主食、湯水,都是非常上檔次的。
王一鳴倒很喜歡這樣的吃飯方式,輕鬆愉快,不用敬酒,喜歡什麼就吃什麼,也不浪費。
本來為了安全和私密性,王一鳴特意讓工作人員打開了一個包廂,安排首長和他的秘書、警衛一起吃飯。到時候首長招手,讓王一鳴過去,王一鳴再過去陪著吃飯。
但是,首長自己端著碗筷,在各個菜品前轉了一圈,自己挑選了幾樣喜歡吃的東西,然後找到一個空桌子,坐下去就開吃了。他這樣做,也是做出一副親民的意思。他不喜歡什麼時候都是被警衛和秘書包圍著,和群眾隔絕開,那樣會越來越脫離人民群眾的。
首長坐下去的時候,王一鳴和李耀隨便挑選了幾樣菜,緊緊地跟在他的身後。王一鳴和李耀說實話現在都沒有任何心思吃飯,他們把注意力都集中在首長身上了。兩個人都是第一次以省委書記和省長的身份接待中央主要領導,生怕哪個環節出了問題,自己的臉上到時候掛不住。
首長倒是很放鬆,旁若無人地坐下來,沖王一鳴和李耀招了招手,指了指旁邊的椅子。
王一鳴和李耀連忙走過去,坐下來陪首長吃飯。
其他的人都在附近的桌子上,自己找個位子坐下來,邊吃邊小心翼翼地用眼睛迅速地掃視著首長這個桌子的情況,他們又不能直直地盯著這邊看,因為那樣就失禮了,會讓首長感覺不舒服。
首長的警衛坐在旁邊的一張桌子上,他的面前放著首長秘書給他揀的一些吃的東西,但是他沒有動,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周圍的每一個人,這樣亂的場所,他是沒有心思吃飯的。作為首長的貼身警衛,他的任務就是時刻保衛首長的人身安全,處理任何突發事件。所以,這個時候是他最緊張的時候。
首長邊吃飯,邊和王一鳴和李耀聊著天。午飯只用了二十多分鐘的時間,首長吃完飯,還要休息一個多小時。各位領導也要回去休息一下,有的人還得準備出差的行李什麼的。
下午兩點半,各位領導在總統一號別墅前上車,車隊就在警車的帶領下,浩浩蕩蕩地開出了市區,上了高速公路,一路向西城市開去。
沿途的高速公路管理部門已經提前接到通知,全路封閉,等待中央首長的車隊通行。各個關鍵路口都有交警執勤,一路上暢通無阻,安全得很。
按照安排,下午四點三十分左右,他們就可以到達果林縣石橋鎮的沙崗村,參觀這個西江省當年的改革開放第一村。
上世紀七十年代末,沙崗村二十多戶農民苦於吃大鍋飯的日子難過,生產隊每一年打的糧食除去上繳的公糧外,家家戶戶都填不飽肚子,為了生存,他們悄悄地商量,把生產隊的地名義上還是集體一起耕種,而私下裡卻按照各戶的人口,平均做了分配。這樣,大家對外還是一個生產隊,而實際上是各家種各家的地,各人打的糧食各人吃。只是交公糧的時候還是一起的。這樣做的第一年,他們就發現糧食產量大增,除去上繳的公糧,各家各戶的糧食都吃不完,剩餘的糧食可以用來養豬、養羊、餵雞,農民們的生活一下子就得到了極大改善,他們初步嘗到了分田單幹的好處,這是西江省里第一個走上分開大集體單幹的村子。改革開放後,這裡被樹為農村改革開放的典型,省財政撥錢修建了「大包幹紀念館」,打通了從鎮裡到村裡的道路。上世紀八十年代,當時的最高領導曾經到村子裡視察過一次,《人民日報》還在頭條做了報導。從此,沙崗村聲名顯赫,全國各地的官員、專家、學者都慕名而來,紛紛到沙崗村參觀,這裡赫然成了中國農村實行大包幹的一個窗口和改革開放的縮影。
因為這個村在西江省很有代表性,位置也合適,正處在江城市到西城市的路上,所以,就把這裡作為一個參觀、考察的點。最關鍵的,王一鳴是這樣考慮的,雖然首長一再強調要到最困難的地方,看到最真實的情況。但是王一鳴覺得,還是得安排幾個亮點,沙崗村在西江省里屬於情況發展得不錯的村子,到那裡看看,會讓首長對西江省留下不錯的印象。首長的行程反正有三天的時間,讓他看一個到兩個最貧困的地方,就可以了,如果全部安排為最困難的地區,那整個西江省的形象在首長心目中就太灰暗了。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最關鍵的是,首長下來,所有的行程是要上電視的,到時候考察一結束,中央電視台的新聞里一播放,全世界都會看得到的。
要全是最貧困地方的畫面,到處是茅草房,村民食不果腹,一派破敗的鄉村景象,那就顯示不出我們幾十年所取得的輝煌成就,在全世界面前就會有不好的影響。人家會說,你看,西江省還是那麼窮啊,現在和解放前有什麼兩樣?!
所以說,首長的心意是好的,但是,完全按照首長交待的去辦,也是不妥當的。最後經王一鳴審定的這個方案,就有些折中,有些是西江省最貧困的地方,有些確實是亮點之一,這樣,會讓首長對西江省有一個更全面的了解。
車隊從果林縣城下高速,一出收費站,就看到前面停了兩輛中巴車,還有幾輛警車。西城市委書記孔明亮和市長張峰帶著一大幫人,早早地就等候在路口了。
為了節約時間,首長沒有下車,對王一鳴吩咐說,讓他們在前面帶路,我們直接就去村子裡,抓緊時間和農民多談談。
王一鳴下去沖孔明亮一擺手,孔明亮連忙走過來,剛叫了一聲:「王書記。」伸出手準備握。
王一鳴沖他一揮手,說:「老孔,時間緊張,你趕快上車在前面帶路,我們直接去村里。」
孔明亮看王一鳴沒有讓他上首長這輛車的意思,本來按照慣例,當地的官員都會作為嚮導上首長這輛車,這樣他就有了進一步和首長接近的機會。孔明亮可以趁機向首長匯報匯報自己的工作,給首長留下一個好印象。你可別小看這個程序,中國的官員,有些人之所以飛黃騰達,就是抓住了這些千載難逢的機會,在大領導視察工作的時候,見縫插針,以匯報工作為由頭,成功地在大領導面前推銷了自己,讓大領導對他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此後,對他們念念不忘,在提拔升職的時候,首先想到了這些官員。平常里那些廳級幹部、處級幹部,哪裡有機會接觸這些大人物啊!他們連說句話、握握手的機會都沒有,怎麼會讓大領導記住你的名字啊!
孔明亮看自己第一步的計劃落空了,於是只好上了自己的中巴車,在警車的開道下,上了從縣城到石橋鎮的公路,一路上他心神不定,在腦子裡考慮著,下一步怎麼樣抓住機會,和首長接近接近。
孔明亮現在也是為自己的前途在四處奔走。他今年五十六歲,正廳級幹部已經當了十幾年了,曾經做過省政府的副秘書長,省農業廳廳長,西城市委書記,楊春風做省委書記的時候,曾經把他作為副省級後備幹部的人選,上報到中組部,所以他現在也是西江省里下一屆副省長和省人大副主任、省政協副主席的有力競爭者。他現在擔心的,就是對自己升遷的事情還沒有任何把握。誰都知道,現在的官場上能不能升官,最關鍵的是上面有沒有大領導為你說話。如果能結識上中央政治局常委這個層面的領導,他們隨便打個電話,或者給相關領導交待幾句,你的事情就解決了。在別人面前天大的事情,在他們面前就是這麼簡單。
孔明亮覺得,這是自己最後的機會了,因為這一屆要是弄不上副省級的位子,他的年齡就沒有任何優勢了,下一步只能是乖乖地退二線,去省人大或者省政協,當個專門委員會的副主任什麼的,養老去了。
這一次一定要抓住機遇,好好表現表現,不說讓某常委記住自己的名字,就是讓他在王一鳴面前誇讚自己幾句,也是有作用的。到時候王一鳴就會在安排位置的時候優先考慮他。按照慣例,再有二十多天,省人大和省政協就要召開會議了,到時候省里的領導幹部會大換血,誰當副省長,誰當省人大的副主任、省政協的副主席,這些都要綜合考慮,有些王一鳴自己就能定,有些是中組部直接定,到時候會提前拉出一個大名單。孔明亮希望自己會出現在那個名單里,副省長就不想了,那個競爭肯定最激烈,自己的年齡已經有些大了,去省人大或者省政協都是可以的,反正只要升了副省級,對於他來說都是非常有面子的了。
從果林縣城到沙崗村的公路,雖然是二級公路,但年年維修,路況非常好,因為楊春風當省委書記的時候,沙崗村是他聯繫的一個點,幾乎每年他都會來沙崗村一趟,有的時候,還會在村民家裡住上幾天,帶著省委辦公廳的一些人,在農民家裡和農民同吃、同住、同勞動,每年西江電視台的新聞節目裡和《西江日報》上,對此都會做專門的報導。當地官員為了楊春風出行的方便,所以每一年都安排一定的資金,維修這條鄉村公路。
由於沿途安排得妥當,每隔幾百米就有警察在路上維持秩序,所以車隊暢通無阻,四點半準時到達了沙崗村。
老遠望去,沙崗村是個不大的村子,遠處是連綿的群山,山腳下是丘陵地帶,在一塊參差不齊的土地上,坐落著一座座村民修建的房屋,有的是三層的樓房,白牆灰瓦。有的是兩層的樓房,但絕大多數還是一層的大瓦房,紅磚紅瓦,掩映在高大的樹木中。村子前面是一片片的稻田,還有塑料大棚什麼的。整個村子裡最宏偉的建築,就是坐落於村口的「大包幹紀念館」,從外面看過去,像是一個大禮堂或者電影院什麼的。前面是一塊廣場,水泥地坪,可以作為停車場用。
廣場上已經站了上百號人,有縣裡的工作人員,也有鎮裡、村裡的幹部,更多的是在家的老百姓,他們已經提前接到通知,有中央的大領導來,各家各戶只要在家的,都聚集到村裡的廣場上,迎接大領導,大家到時候都會上電視,說不定在中央電視台的新聞節目裡,就可以看得到你自己。村裡的幹部這樣宣傳,農村人又都愛看熱鬧,所以整個村里幾乎是傾巢出動,別的村裡有些愛看熱鬧的也趕了過來,大家穿著最鮮艷的服裝,生怕上了電視出了丑。
在工作人員的安排下,大家站成了兩排,夾道歡迎中央領導的到來。
車子開到了村口,就看到村民們一路鼓掌,歡呼著,跳躍著,說:「歡迎,歡迎,熱烈歡迎!」
看看離紀念館還有上百米,本來車子可以一直開到停車場,中央首長受到了村民的感染,對王一鳴說:「我們下去走走吧,和群眾握握手。」
王一鳴說:「好的。」於是讓司機停車。首長的警衛首先下去,站在首長身邊,大家跟著首長,一個個全下去了。
大家簇擁著首長,一步一步往前走,首長興致很高,和村民們不斷地握手、寒暄,記者們扛著攝像機,在前面捕捉著每一個鏡頭,把這種其樂融融的畫面,定格在鏡頭裡。
第一站是參觀紀念館。解說員是個二十歲出頭的姑娘,她穿著藍色的制服,拿著話筒,給大家做著說明。
紀念館裡收藏的物品,也都是七十年代末農村里使用的一些東西,什麼石磙、碾子、鋤頭、犁、耙,和當時的衣服、家具、桌子、板凳、水缸、醃鹹菜的罈子之類的東西,還有一些圖片、報紙什麼的,通過展覽,可以讓人感受到那個時代農民的生活狀況。
二十幾分鐘就看完了,首長到衛生間裡去了一趟,然後就在大家的簇擁下,出了紀念館,到旁邊的村委會辦公室里,和當地的十幾個村民們舉行了座談會。
首先發言的是村支書,這是一個四五十歲的中年人,個子不高,瘦瘦的,但兩個眼睛很有精神,一看就是農村里精明強幹的人,他沖首長鞠了一躬,說:「各位領導,我代表全村男女老少,對中央、省、市、縣的各級領導的光臨,表示衷心的感謝!我們沙崗村現在幾乎所有的青壯年勞動力都在外地打工,在家的就是這些人了,老的老小的小,各位領導有什麼問題,請隨便問。好,我的講話完了,現在請中央首長給我們做重要講話,大家鼓掌歡迎!」
於是大家都一起鼓掌,歡迎中央首長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