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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1 14:49:23 作者: 納川

  大學生們自己生活在其中,對這個事情,心知肚明。每逢熄燈後,大家都會議論紛紛。有的說,都是教育市場化改革惹的禍,教育高收費,就是在中國窮人的心上捅刀子。培養一個大學生,就要讓一個農民家庭的經濟破產。窮人的孩子上不起學,沒辦法,女的只能去當失足婦女,這是典型的逼良為娼。

  有的說,如今的政府千方百計地推卸自己的責任,房改,讓老百姓住不起房了;教改,讓老百姓上不起學了;醫改,讓老百姓看不起病了;企改,讓工人的飯碗都砸了,連飯也沒得吃了。

  還有的說,你看人家非洲,世界上最窮的國家,還實行義務教育呢,一年的教育經費,比我們的比例好高,我們政府沒錢嗎?有的是,都讓那些喪盡天良的王八蛋,吃光喝光敗光了,他們一年下來,要揮霍多少錢啊?吃喝,幾千億;公車,幾千億;公款旅遊,幾千億,就這還不算他們白白送外國人的錢,買那些外國人的國債,支援國外的經濟建設。

  當然,王禮在的時候,大家說的不那麼激烈了,火藥味會小一點,大家都知道,他老爸是高官。王禮聽他們議論多了,也很鬱悶,畢竟他是個好孩子,在家裡,他過的日子,也和一般的幹部家庭的孩子,沒什麼兩樣,他相信,自己的父親是個清官,家裡也沒有多少錢,自己一個月的零花錢,媽媽都是限定好的,超過了預算,是要挨批評的,要說明情況。所以,他也沒有養成大手大腳的習慣。

  吃完飯回到二樓的總統套房裡,王禮仔細看了看自己父親房間裡的設施,那高檔的家具,豪華的裝修,一應俱全的家電,就連衛生間的浴盆,都是國外進口的品牌,這樣一個套房,要是放在北京,住一晚上,不知道要多少錢。長這麼大,王禮記得,父親好像還沒有帶自己住過總統套房。

  王禮就問王一鳴:「爸爸,你這住一天,要多少錢啊?」

  王一鳴一愣,這個問題,他真是沒問過瞿麗雅,於是說:「你問這個問題幹什麼?」

  王禮說:「我是擔心,你這樣經常住在賓館裡,算不算腐敗?」

  王一鳴說:「不算,肯定不算,在目前的制度安排下,像你老爸我這樣級別的幹部,只要不把公家的錢,往自己口袋裡裝,吃點喝點,都不算犯錯誤。」

  王禮還是不解,問:「那一年下來,你吃住都在賓館裡,住著這麼高級的房間,不要好多錢嘛?就像今天晚上,一餐飯,要一千多元吧,誰出?你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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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一鳴說:「我肯定不出,我的工資,夠這樣消費嗎!都是公款。」

  王禮問:「那誰出?總得有人付帳吧!」

  王一鳴說:「省委辦公廳出,或者就是你瞿阿姨他們的接待辦出,他們就是幹這個工作的,有經費,省財政每年都安排。」

  王禮說:「我明白了,都是省財政的錢。反正我們不用掏一分。」

  王一鳴說:「就算是吧。」

  王禮說:「爸爸,是不是當大官的,都像你這樣,幹什麼都不用花自己的錢了,都可以用公款報銷?」

  王一鳴說:「基本上是這樣。」

  王禮說:「我明白了,要不每年全國要花幾千億,公款吃喝,都是這樣花出去的。」

  王一鳴說:「沒辦法啊,中國就這個國情。」

  王禮說:「爸爸,我們同學們都在議論,像這樣下去,黨會失去民心的,連吃喝風都剎不住,放在國外,當官的是要下台的,你看人家的監督制度,請客時多加了幾個菜,超過了標準,官員們是要自己掏錢的;收的禮品,價值超過了幾十美元,就要繳公。你看你臥室里,都是好茶葉,好煙好酒,這不是犯錯誤嗎?」

  王一鳴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兒子,你是擔心我腐敗,犯了錯誤,被抓進監獄,你就沒有爸爸了是嗎?」

  王禮說:「是,我有點擔心你,我希望你永遠保持清廉,就像你當市長時一樣,咱家雖然沒有別的當官的家庭富裕,但我心裡踏實,我有一個好爸爸,他是我的偶像,他為國為民,是幹了好事的,是個清官,不是貪官。」

  於艷梅在臥室里為王一鳴整理衣服,聽著父子倆的議論,心裡還是為兒子很高興,看這孩子,是長大了,有自己的思想了,還會提醒他老子了,於是就接過話茬說:「兒子說的對,咱不管做多大的官,還是要清廉,不能貪污腐化,那樣犯了錯誤,得不償失。」

  王一鳴笑著說:「得,你們兩個,不遠千里,是來開我的批判會吧!一唱一和的,我這麼大了,難道還不知道做官清廉的道理?我要是不清廉,早發財了。上千萬都有了。」

  王禮說:「爸爸,錢再多我也不稀罕,我長大,要靠自己,不學那些有錢人的子女,靠老子,移民海外,我們是中國人,到國外幹什麼?到別人的國家裡,當孫子,當二等三等公民,被別人看不起,何苦呢?我要建設自己的國家,我們同學們都說了,國家不可能永遠這樣下去,要改變,我們這一代,很關鍵,那些貪官污吏,早跑早乾淨,他們要是不跑,早晚有被清算的一天。你看著,肯定有那麼一天的!所以爸爸,我不希望你成為貪官,你要做一個清官。」

  王一鳴哈哈笑著,說:「這個爸爸懂。」

  於艷梅沉思了一下,說:「我看兒子說的有道理,你長期住在賓館裡,不是個長法,影響不好,就算一天500元的房費吧,一年下來,加上吃喝,最少也需要幾十萬,你剛來幾個月,還可以說得過去,長年累月,就不行了,大家都看著呢,會有議論。我們娘倆,在這裡陪你一起住,也不舒坦,不是自己家,不踏實,我看我們還是找套房子,搬出去。要吃什麼,我給你們做,又不花多少錢,就是費點勁嗎!」

  王一鳴說:「房子有,他們準備好了,是一座四層的聯排別墅,在省委常委家屬院,小龔有鑰匙。」

  於艷梅說:「好,明天我就去看一看,該買什麼,交代一下,找人打掃打掃,我們就搬過去,這樣住著舒心。」

  王一鳴想了想,老婆孩子說的確實有道理,住在賓館裡,雖然方便,但時間長了,不知道誰會說什麼,自己剛來不久,對付一段有情可原,住上一年半載的,保不住真有人說閒話,所以,還是趁現在還沒有什麼風言風語的,搬出去好。

  晚上休息的時候,兩口子畢竟一個多月沒見了,都有些情緒,在床上的感覺,很刺激,很過癮。王一鳴擁著於艷梅的身子,貪戀了一回,還不滿足,過了一個多小時,又來了一次,把於艷梅整的,花枝亂顫。

  事情過後,於艷梅套王一鳴的話,說:「你背著我,沒有和哪個美女,搞什麼不清不白的關係吧?」

  王一鳴說:「你又來了,我潔身自好,和任何一個女人,都沒有做見不得人的事情。」

  於艷梅說:「這樣就好,你可注意點,圍著你轉的女人,可是不少啊,有的我看,還是有幾分姿色的。」

  王一鳴一聽,就知道她指的是瞿麗雅,於是說:「你胡說什麼?大家都是普通的同志關係,我住在這裡,人家是地主,不得經常打交道嗎?等我搬走了,就沒有多少見面的機會了。你們女人,看著裝的是大度,其實,個個都是小肚雞腸,見不得別的漂亮女人接觸你男人,一接觸就吃醋。」

  於艷梅本來就是來度假的,不是來給王一鳴吵架的,再說了,都是捕風捉影的事,沒必要自尋煩惱。於是連忙轉移了話題,女人嗎,都有這個習性,善於揣摩自己男人的心思,見風轉舵,這也是聰明。自己的男人都不高興了,你還打破沙鍋問到底,把情緒破壞完,你不是找不痛快嗎!

  於艷梅連忙做出風情萬種的樣子,說:「好,我多心了,不再提這個話題了,好吧,你就原諒我吧。我是小女人,不吃醋了。好吧,我的好老公!」

  說著,抱著王一鳴狠狠的親了親,撒了一會兒嬌,算是把氣氛緩和了下來。做女人的,就應該學於艷梅,該軟的就要軟,弓弦不能拉的太緊了,那樣效果會適得其反。夫妻之間,賭氣不得,就是要有一方,學會首先妥協。尤其是對王一鳴這種成功男人,有地位,又有些傳統的大男子主義,他們需要的是女人的小鳥依人,而不是處處硬碰硬。

  結婚這二十多年,兩口子也生氣,但一到關鍵的時候,大多數都是於艷梅先妥協,她知道,王一鳴是個臭脾氣,他一口氣上來,會和你撐到底。反正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兩口子的問題,只要不是出軌,都不是什麼決定性的問題,說個軟話,討好一下,獻一下媚,這個於艷梅會。她出身於幹部家庭,看著自己的父親和母親,是如何處理關係的。都是母親遷就父親,父親就是有什麼問題,她都是千方百計的順著,這樣才保持了一個家庭的沒有崩潰。父親年輕時,當縣委書記的時候,也有漂亮年輕的女人追,那個時候,母親也是裝糊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用自己的寬宏大量和默默承受,換回了父親即將脫韁的心,維護了一個家庭的完整。

  母親經常教導自己的閨女說:「男人嗎,年輕的時候,有的人避免不了的要在男女關係上犯點錯誤,這個時候,作為官太太,要學會冷處理,你太緊張太氣急敗壞了,撕破臉皮,給自己的男人不留後路,他索性破罐子破摔,和你離婚,你什麼都得不到了。聰明的做法,就是裝糊塗,用心感化他,讓他就是想離婚,也說不出口,等他玩夠了,膩味了,還是會回來的。」

  母親的教導於艷梅記住了,她對王一鳴,也是寬大處理,她知道,女人和男人,在婚姻問題上,是沒辦法比的。王一鳴現在離了婚,還可以找十七八歲的黃花大閨女做老婆。而自己,就慘了,四十三歲的女人,高不成低不就,要找只能找比自己年齡大許多的老男人,甚至一輩子,也沒有男人要了,只好一個人獨身,享受不了家庭的溫暖了。如今要想做官太太,也得有良好的心理素質,老公出軌了,你要當做沒看見;老公在別的女人身上把精力發泄完了,一年半載,也懶得動你一下,你要裝作自己性冷淡,年紀大了,不需要那個了。在北京的高幹樓,住的大部分是老公在外地做官,或者老公不是出國訪問、就是在外地視察的官太太們,她們在一起,無聊的時候,就喜歡開玩笑說,大家都是被深鎖宮中的怨女,皇上到處拈花惹草,顧不得在自己的女人身上噴灑雨露,她們不缺吃,不缺穿,有花不完的錢,就是感到空虛、無聊、寂寞。

  有的女人,忍不住了,就去酒吧、夜總會,找那些小白臉,在酒店裡開房瘋一下。一旦嘗到了刺激,她們就收不住,自己的男人不用她們,她們就自己找男人,事情敗露了,她們就用隱私威脅自己的老公,要麼兩口子達成妥協,誰不問誰,各人玩各人的;要麼分清楚財產,分道揚鑣,當然她們不會白白便宜了自己的老公,貪污受賄了那麼多錢,最起碼要給我分一大半,夠老娘下半輩子用的,不然大家都不過了,弄個魚死網破。

  當官的自然知道花錢消災的道理,反正錢去了些,只要官還在,就還可以變本加厲的撈回來,問題是踹了那個黃臉婆,自己舒心多了,可以名正言順的和自己看中的女人、妙齡女子出雙入對,做一對堂堂正正的夫妻,那多過癮啊!糟糠之妻能下堂,也是人生一大幸福吧。要不然每天要擁著一個醜八怪過上一輩子,多憋屈啊!

  於艷梅對這個道理,是懂的。她知道自己的男人是個好人,是個值得一生信賴的人,在她的心裡,沒有任何男人比得上自己的男人,所以,她還是做到了一心一意,忠誠於自己的男人,別的男人的察言觀色,眉來眼去,她裝作沒看見。

  第二天大家一起去新房子裡看了看,發現房子裝修的不錯,窗簾和家具都買好了,就是廚房用品、床上用品還沒有買,管道天然氣還沒有通,必要的家電還沒有買,另外還需要徹底打掃一下。

  於是小龔就給高天民打了電話,說王一鳴家屬來了,嫌住在賓館裡不方便,想住到自己的房子裡去。

  高天民說:「好,我來安排後勤處,該買什麼買什麼,儘快打掃好,接通水、電、氣,爭取一個星期完成吧,有什麼要求,你及時提,一定要讓領導和家屬滿意,不要怕花錢,辦公廳就是為領導服務的,不在乎花那幾個小錢。」

  小龔等的就是他那句話,高天民是省委秘書長、辦公廳主任,他隨便說句好,下邊有無數的人,會跑斷腿。再說了,置辦家電,床上用品、廚房用品,沒有個幾萬塊錢,也是不行的。領導幹部家裡,用的都是高檔東西,這些錢,你都讓領導自己出,那你這個秘書,是怎麼當的吧。不會這麼笨吧!像王一鳴這樣級別的幹部,說不定一個調令,就走了,不是從這個省到那個省,就是回了北京,在一個地方生活了三兩年,到走的時候,留下了一大堆自己掏錢買的東西,扔了吧,嫌可惜,不扔吧,又沒辦法帶。那不是白白浪費自己的錢嗎!最簡單的辦法,是像小龔這樣的秘書出面,讓辦公廳以公款,安排好一切,自己可以使用,到時候工作有了變動,提著行李,就可以走了,沒那麼多的麻煩事。你當秘書的這樣做事,沒有哪個領導會批評你。

  當然,能一個電話解決的事情,小龔也輕鬆,他也不希望,自己和小邵一趟趟的跑腿,到時候手上還弄了一把票,找人簽字,麻煩死了。當秘書的,事情多,事無巨細,都親自過問,也累,要善於借力打力。

  收拾房子的事情安排好了,第二天小龔就陪於艷梅和王禮,在鳳凰山風景區和市裡的商業區,轉了轉。看了看江城市的街景,感受感受這個南方城市的繁華。

  王禮轉了一天,回到賓館裡,對王一鳴說:「爸爸,我看西江不錯啊,大街上挺繁華的嗎,商店裡的東西,也應有盡有,北京有的,這裡也不少,大街上到處是豪華的汽車,奔馳、寶馬、路虎,也不少,高樓大廈,裝修一點也不比北京差,有的地方,我看比北京還棒。比如綠化,到處是樹木、花草,這哪像個落後地區?和發達地區沒什麼差別嗎!」

  王一鳴說:「兒子,你看到的是省城,是整個省傾注了絕大部分的人力、物力、財力,打造的一個盆景,當然是好了,你沒到那些邊遠地區,最落後地區看一看,等看一看,你就知道了,什麼是真正的貧窮。」

  王禮說:「我倒真想去切身體驗一下,難道他們比我們老家,比爺爺奶奶的村子裡,還窮嗎?」

  王一鳴笑了笑說:「和你爺爺奶奶的生活,那簡直是沒辦法比的,到時候你就知道了,我開完全省經濟工作會,就抽出時間,帶你下去跑一趟,也算是給你提前上個大學生實踐課吧。」

  王禮說:「好,我要帶著相機,好好的拍些照片,拿回去讓同學們都看看,開開眼界。」

  星期一早上,瞿麗雅果然安排了一輛進口的豐田商務車,安排一個接待處的姑娘,陪著於艷梅和王禮,到全省幾個著名的風景區,旅遊了一圈。

  到了哪裡,提前和當地的接待辦都聯繫好了,住的地方,都安排好,吃飯的時候,都有當地接待辦的官員陪同,到了風景區,都是免門票的,玩的很舒服。前後在外面呆了一個星期,才回了省城。

  於艷梅感到非常不好意思,就提出自己付幾千塊錢,車費、油費、住宿費自己出。接待處的小姑娘說:「於阿姨,你就放心好了,我們和下面的接待辦,都有業務聯繫,他們都有經費的。其他的,我們瞿總都安排好,我自會處理,你給我錢,倒不好辦。我都不知道,怎麼處理你給的錢。你還是入鄉隨俗吧。」

  於艷梅想想,也是,你就是想自己出錢,但卻給別人添了不少不必要的麻煩,所以才一個勁的對司機和小李姑娘說:「辛苦你們了,太麻煩了。」

  王一鳴的老婆和孩子,在西江度假的消息,不知道為什麼,就像長了翅膀一樣,不到一個多星期,許多人都知道了。

  在中國,許多人都有好奇的心態,喜歡打聽別人的事情,像王一鳴這樣的大人物,他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無數人的眼睛,你是公眾人物,自然你的任何事情,包括家事,都有人操心,有人議論。

  消息既然傳了出去,請吃飯的人就有了一個好的由頭。首先是周廣生,周廣生現在覺得,自己和王一鳴的關係,那是鐵的不得了,自己兒子的公司,在王一鳴的關照下,一個項目,就賺了上百萬,現在王一鳴的老婆、孩子都來了,再怎麼,都該表示表示了。

  對周廣生的邀請,王一鳴猶豫了一下,很快就答應了。本來,這一段,他是想和周廣生保持一下距離,因為上一次在楊春風辦公室里,他分明感覺到,有人在拿他和周廣生接觸過密這件事,大做文章。楊春風對於他,也有防範的心理,不想讓他和周廣生走的過近,從楊春風的話里,他感覺到了楊春風的不舒服,危機感。

  王一鳴知道,像楊春風這個年齡段的官員,大部分都是這樣的,他們做官做習慣了,都有了癮了,越是到了快離開政壇的時候,他們的心理,越是不平衡,就像一個行將就木的老皇帝,整天疑神疑鬼的,懷疑這個,提防那個,個個在他眼裡,都是有威脅的人,生怕別人搞什麼陰謀政變,奪了他的權。

  王一鳴自從在楊春風辦公室,聽了他一番陰陽怪氣的提醒和忠告後,知道自己這個位子,是楊春風重點提防的目標,在沒有完全把楊春風熬下台之前,自己和什麼人交往,是需要費盡思量的。

  現在老婆孩子來了,周廣生提出,要請他們全家吃飯,作為王一鳴,他沒有任何理由拒絕。要是拒絕,就太傷人的情面了,是自己孤立自己,上了別人的當。王一鳴相信,就是楊春風又知道了,也無可厚非,家人來了,吃頓飯,有什麼嗎!

  於是,就爽快的答應了。

  這一次聚會,安排在省城裡新開的一家大酒店舉行。省城裡這幾年,餐飲業非常發達,每天都有新開業的酒樓餐廳,餐飲娛樂業成了江城市一個重要的經濟增長點,每到晚上,到處是燈紅酒綠。達官貴人們每天晚上,考慮的是到哪家新開的酒店,嘗嘗新鮮。吃飯對於他們,就是尋找感官刺激,一家新開業的酒店,去了幾次,幾道名菜吃過了,就再也不去了。

  這次宴會完全是一個家庭聚會性質的,周廣生兩口子,在酒店包廂里等候著,兩個兒子,大寶和二寶,在酒店門口,迎接王一鳴一家人。

  小邵開著奧迪,穩穩的停在酒店的大門口,大寶一看正是王一鳴的車子,連忙親自為王一鳴打開車門,謙恭的彎下腰,見了王一鳴,叫:「王叔叔好!」

  等於艷梅下來了,連忙問候說:「阿姨好!」

  於艷梅笑著點了點頭,算是和他倆打了招呼。

  王禮下來,大寶和二寶,和他拍了拍肩膀,以兄弟相稱。

  王一鳴走上台階,看到這個時候,大廳里人來人往,正是酒店上人的時候,許多人看到王一鳴走過來了,都好奇的往他身邊望著。估計那些人,都在新聞里見過他,這一次看到他帶著一群人,其中一個女的,一個二十歲的小伙子,長的挺像王一鳴的,於是都判斷,這是他的老婆、孩子。

  因為沒有人上來打招呼,王一鳴很快就上了電梯,到了三樓的包廂。

  周廣生一看,王一鳴一家人都到了,連忙和妻子站起來迎接。大家隨後就入座,喝茶,聊天,上菜。

  這家酒店,菜還是很上檔次的,尤其是魚翅做的好,是道名菜。王禮好久沒有吃過這麼高檔的飯菜了,爸爸不在京城裡,就沒有時間請他和媽媽,隔三差五,到酒店裡吃一頓。只有到了春節的時候,有的至親好友請客,他才能跟上爸爸,過上一次癮。

  現在到了西江,天天住飯店,吃大餐,真是天天像過年一樣,尤其是平常里沒機會吃的東西,什麼燕窩、魚翅,海參、魷魚,龍蝦、鵝肝,牛扒,想吃什麼隨便,他這個暑假,真是過癮,可以大快朵頤。

  領導幹部的家屬,在現在的社會,吃點喝點,收點禮物,是非常正常的事情。大家都是人,中國又是人情社會,誰都不能免俗,要不然那就顯得不近人情,人家反而說你清高,不合群,不願意和群眾打成一片。到了考評你時候,大家都不投你的票。你就麻煩了,在上級組織部門那裡,就不合格。相反,你吃了喝了,裝了拿了玩了,大家倒還說你好,說你低調,會處理人際關係,有親和力,得票率也高,在組織部門考核的時候,說不定就會脫穎而出,這個社會,簡直是沒辦法,讓你做不得好人,清官,你要是完全兩袖清風,一塵不染,那你根本就沒有生存的空間,即使是像王一鳴這樣的高官,也沒辦法。生活在這個社會上,每一個人都首先要做到適應社會,要不然會被無情的淘汰。

  出席這樣的宴會,對王一鳴來說,是沒有多少意思的,說的都是不三不四的話,大家也就是你應酬應酬我,我迎合迎合你,把一頓飯應付過去,算是給對方一個面子。

  一個多小時很快就過去了,八點半,是王一鳴習慣的散步時間,他下意識的看了看表,周廣生就知道了,說:「一鳴弟還是要散步,好習慣啊,好吧,撤吧。」

  大寶連忙把一個早已經準備好的皮包拿過來,送給於艷梅說:「於阿姨第一次來西江,我準備了一點禮物,也不知道阿姨喜歡不喜歡,反正裡面有發票,阿姨要是不喜歡,自己可以到百貨大樓換的。我買的時候,都和工作人員說好了,他們同意調換的。」

  於艷梅一看,就知道,這是一個國際頂尖品牌的皮包,像這麼大一個,最少也需要一萬多塊,他看了王一鳴一眼,意思是說:「這麼貴的東西,收下合適嗎?」在於艷梅的心裡,她是不願意無緣無故收別人這麼貴重的禮物的,那感覺,像自己欠了別人一個很大的人情似的。這樣的皮包,她也覺得,作為一個大學老師,自己完全沒必要,擺這個闊氣。雖然她知道,在北京城裡,像她這樣的官太太,有的人這樣的皮包,有好多,三天兩頭,就換一個顏色的背著,仿佛要讓人家知道,她老公不得了,巴結的人多得是,送禮的人排成隊,家裡的好東西,多了去了。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你炫耀什麼?是不是想讓地球人都知道,你老公是個貪官污吏,讓檢察院抓緊時間,把你老公送進監獄裡。所以,有一個賢內助,像於艷梅這樣的,不愛賺小便宜,是一個官員的福氣。

  對這樣的皮包,王一鳴也是知道價錢的,他覺得,大寶這樣做,是感激自己,這小子,一下子賺了那麼多錢,奔馳都可以買幾輛了,一個皮包,對於他,實在算不上什麼。

  於艷梅看王一鳴還是沒反應,就沒有立即接。大寶拿包的手,就很尷尬,說:「阿姨千萬別嫌棄,裡面還有為王禮弟弟準備的禮物呢,時間緊,我沒有來得及給王禮弟弟準備東西,給他幾張卡,明天讓他隨便選就可以了。」

  於艷梅問王一鳴,說:「這合適嗎?」

  王一鳴知道,這個時候,推辭掉,周廣生兩口子肯定感到很尷尬,看自己的兒子,送禮都送不出去,那多沒有面子啊!於是就對自己的老婆說:「你就收下吧,大寶也是一點意思,好,謝謝你了大寶。」

  於是又對自己的兒子說:「王禮,快感謝大哥哥!」

  王禮於是說:「謝謝哥哥!」

  大寶和二寶,又把他們一家三口,送到樓下,上了汽車,才回了包廂,結帳去了。

  王一鳴一家三口,回到西江賓館的住處,關上門,王禮迫不及待的就打開了皮包,看大寶為他準備了什麼禮物。

  打開一看,裡面是一個信封,放了10張購物卡,面值2000塊,加在一起,有兩萬塊了。看得王禮睜大了眼,看著王一鳴說:「爸爸,這個大哥哥,也太大方了吧,送媽媽這麼貴的一個皮包,我看起碼需要上萬塊,還送了20000塊的購物卡,他為什麼啊?」

  王一鳴說:「為什麼?他是發財了,賺了上百萬,這些錢對於他,是小意思。他這樣做,是想對我表示感謝。」

  王禮問:「是你幫助了他?」

  王一鳴說:「就算是吧!」

  王禮說:「爸爸,這算不算犯錯誤?搞不正之風,以權謀私?」

  王一鳴說:「從嚴格意義上,也算,但在中國,又不算,你不讓他發財,就要讓別人發財,反正有人發財,這又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爸爸這個位子,隨便給人一個項目,就可以造就百萬富翁,千萬富翁,甚至是億萬富翁,但自己,是不能往兜里裝錢的,因為我是官員,不是商人。我知道自己的底線,就像今天,要嚴格按照規定,是不能收,但不收行嗎?那樣就把你周伯伯得罪了,我們是同事,要一起共事,說不定有一天,我還需要他幫忙,不收下禮,就有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感覺,就把自己孤立了,所以,爸爸這樣做,是萬不得已的事情。再說了,收一個包,不算違反紀律,更談不上犯罪,中國在這個方面,對黨政幹部,沒有明確的要求。一箱好酒,就是上萬元,從上到下,大家都沒有拒絕菸酒的來往,這是中國的國情,你不記得,我春節到你趙爺爺家,不是照樣得拿點禮物,送點好煙好酒嗎!你趙爺爺最喜歡喝茅台,我每年不得送幾箱過去。要買,我自己掏錢,也需要幾萬啊。所以,在中國當官,收禮是公開的秘密,幾乎誰都收,不這樣就無法生存,所以,不算什麼大不了的事。」

  王禮拿著那些購物卡說:「那這些購物卡呢?」

  王一鳴說:「這個是有問題,數目超過了5000塊,就算違反紀律了,不過你爸爸,我都是這樣處理的,交給你小龔叔叔,讓他存起來,等到了年底,買上東西,我會去福利院裡看那些沒爹沒娘的孩子們,給他們買禮物,這些孩子可憐啊,從小就被父母拋棄了,享受不到家庭的溫暖,幸虧還有一個機構,收留他們,要不然都要凍死、餓死,我用這些購物卡,都是光明正大的,算是積德行善了,有人證明,比上繳到紀檢機關,讓他們購買辦公用品,消耗掉,更加有意義。」

  王禮說:「好,爸爸,我支持你,我什麼禮物都不要了,你全部讓小龔叔叔收起了,等年底了,給福利院的小孩買棉衣,被子,棉鞋什麼的,可以買不少了。」

  王一鳴輕輕摸了摸兒子的腦袋,說:「你長大了兒子,懂事了,什麼時候都不要忘了,我們的根在哪裡!想想你爺爺奶奶,在老家的村民,我們都是來自老百姓,爸爸因為命運的偶然,才走上了領導幹部的崗位,我一定要為窮人做事情。爸爸現在做的事情,有許多,都是萬不得已,沒辦法,不這樣,就無法適應這個環境,請相信我,我會有自己的底線的。」

  王禮說:「爸爸,我相信你,你是好樣的。」

  七月中旬,全省經濟工作會議,在西江賓館大禮堂召開了,會議召開的那天,偌大的停車場,停滿了各種品牌的豪華汽車,奔馳、寶馬、奧迪,豐田越野,足有幾百輛。因為一下子來的車太多,導致草坪上,樹林裡,也放滿了汽車。

  王禮還在賓館住著,因為王一鳴忙開會,顧不得搬家的事情,沒事情的時候,王禮就陪著於艷梅,在院子裡散步。

  王禮喜歡觀察汽車,中午王一鳴回來吃飯休息的時候,王禮就問了,說:「爸爸,都說西江是落後地區,我看你們不落後啊,你看停車場的汽車,和北京也沒什麼兩樣啊!都是大排氣量,豪華品牌,那都是些什麼人的車啊?」

  王一鳴笑了笑說:「什麼人?都是各個廳局的一把手,或者各個地市的市委書記和市長,你說這些人,誰坐不起一輛好車吧!現在隨便一個市長,都有兩輛車,一輛轎車,在城裡進行公務活動;一輛越野車,下鄉視察用。那些卡迪拉克、奔馳、寶馬什麼的,都是國有企業的老總,他們坐車,是不受規定限制的,一輛車就是上百萬。別看他們官不大,也就是個副廳或者正廳級,但待遇高,一年下來,工資加上獎金,都是上百萬、幾百萬的收入,比你老爸這個省委副書記,實惠多了。」

  王禮問:「那他們這算不算腐敗?我們同學們都議論說,現在公車消費,一年下來,要幾千億呢!都趕得上國防經費了,你們當官的,太奢侈了吧!爸爸你該管一管了。」

  王一鳴說:「傻孩子,我就是想管,也沒有那個權力啊!我是不想擺譜,有一輛北京吉普坐,就心滿意足了,但是現在的形勢,一切都是身不由己啊。爸爸坐的奧迪、豐田大越野,都是按照規定,省委辦公廳配給的,就是不坐,放在那裡,也是浪費了。你爸爸我要是騎自行車上班,還像話嗎?那些官比我小的人,該議論了,說我作秀,做花架子,現在,好官並不好做啊,入鄉隨俗,只能是這樣。」

  會議的第三天,是參觀,開現場會。這是楊春風的意思,他想別出心裁,讓各廳局、地市的頭頭腦腦們看看,現在的沿海幾個城市在自己的任期內,發展的勢頭是很不錯的。

  幾百個廳級以上幹部出行,那可不是小事情,省委辦公廳忙了幾天,制定了詳細的方案。從省運輸總公司,租了十幾輛豪華大巴,每個領導幹部,都有編號,坐幾號車,哪個位置,都有詳細的安排。到了發車的時間,前面是警車開道,十幾輛大轎車,排成一個隊形,浩浩蕩蕩,開上了高速公路。

  路邊的老百姓都感到好奇,他們很少在同一段時間,看到這麼多一模一樣的車輛,上面坐的都是大官,一個個氣宇軒昂。透過車窗,打量著正在農田裡忙活著的老百姓。

  王一鳴坐在第一號車,被和楊春風,劉放明,周廣生等省委常委安排在一起。一路上看著農村的風景,那一片片的稻田,一眼望不到邊的甘蔗林,和遠處鬱鬱蔥蔥的山巒,高低錯落,綿延不絕,到處是綠色一片,非常開闊,給人的感覺非常舒服。

  大家坐在車裡,就沒話找話。經常在省城裡呆,開會也在會議室里,陡然間換了環境,感覺就是新鮮,都說這個形式好,這樣開會,舒服,既了解了下情,又貼近了群眾,還放鬆了神經,真是一舉幾得。

  楊春風坐在第一排,聽著大家的讚美,心裡也高興起來,說:「要不我們明年還這樣搞,我看這個形式可以,比坐在會議室里聽報告,活躍多了。」

  大家都隨時迎合著,說:「書記,這樣太好了,希望所有的大型會議都這樣開,才好呢!」

  王一鳴坐在窗前,臉上帶著笑,聽他們一唱一和的,偶爾點一點頭,算是對於他們的答覆,而心裡,卻在冷笑著,說:「這樣開會,是好啊,但是,成本多高啊!幾百個人,十幾輛大轎車,浩浩蕩蕩的,到了哪個市,要吃要住,都是五星級賓館,得多少錢?這是表面上看得見的,那些廳局長、書記和市長的司機,哪一個不會跟著,又是幾百輛轎車、越野車,汽油費,過路費,住宿費。就是不跟著,在省城裡住著,等自己的領導,一天下來,又是多少錢?這些錢,總得有人出,誰算得清楚?看著是一個簡單的會議,結果最後,能消耗掉多少人力、物力、財力,沒有人算得清,也沒有認真去算。西江是落後地區,這樣鋪張浪費,怎麼對得起老百姓?這樣一個會議搞下來,最少是上百萬。這還不算各級領導耽誤的時間。這個更沒辦法估算最後的價值。」

  王一鳴想,等自己當了一把手,絕不召開這樣的會議了,凡是會議,還是少開,不開,現在無關緊要的會議簡直是太多了,自己每星期都要出席不少會議,什麼這論壇,那高峰會議的,到處是一些不三不四的人,講一些不三不四的話,哪個國家的也搞不清,哪個部門舉辦的,也是五花八門,到處是藍眼睛、大鼻子的外國人,說的什麼,大部分人也聽不懂。這樣的會議開了,錢花了,精力費了,具體能起到什麼效果,沒有人說得清。最後也就起個上上電視的效果。

  王一鳴就納悶,有的領導,怎麼那麼無聊,愛搞這些沒有實際意義的事情,這些年熱衷於搞什麼國際會議啊,論壇交往啊,都是為了出風頭,裝傻瓜,沒有任何意義,或者意義很小,讓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人物,在中國白吃白喝,賺了不少的便宜。聽說有的老外,在中國,就是泡會,客串,每個月也能賺不少錢。他們和一些專門的會議公司聯合,做樣子,每有會議,就冒充國際嘉賓,上完電視,拍完照片,就可以拿到會務公司給的報酬。

  有這麼多的錢白白浪費掉,真是無恥!給下崗工人發點補助,為貧困兒童買點書包,為街道上無家可歸的流浪漢,發點食物,建設多一點的收容中心,讓那些無依無靠的人,活得更像個人不好嗎!你們這樣干,也算沒有壞了良心!

  會議連開帶參觀,搞了五天。等回到省城裡,又是周末了。

  王一鳴不在的時候,於艷梅和王禮就在省城裡瞎逛。一天晚上,母子倆步行,順著江城大道走到了城市的商業區,一路上欣賞著這個南方城市的街景,王禮感到非常新鮮。

  華燈初上,到處是擁擠的人群,熙來攘往的,在過街地道門口,一個彈著吉他唱歌的青年,吸引了王禮的注意。

  他看這個青年,中等個子,留著長發,一身牛仔服,也看不出多久沒有換過了,一雙破舊的皮鞋,看不出是什麼顏色了,腳下放著一個小型的擴音器,他的脖子裡戴著麥克風,他唱歌的聲音通過麥克風可以傳出老遠。

  王禮聽他唱的歌是「外面的世界」。「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無奈」。他的歌唱得真的很好,嗓音條件不錯。王禮相信,要是在他所在的大學裡,這個大哥哥說不定會成為許多女同學的偶像,有這個條件,又有個大學文憑,在校園裡,不知道能交多少女朋友呢!許多女同學,都喜歡那些有些文藝天賦的男同學。

  王禮遠遠的站在十幾米開外,聽他唱了三首歌曲,於艷梅看兒子有興趣,也站在那裡,靜靜的陪他聽。母子倆聽完了,王禮說:「媽媽,我想給這個大哥哥些錢。」

  於艷梅點點頭,說:「好啊,你想給多少?」

  王禮從兜里掏出十塊錢的零用錢,說:「就十塊吧,我也不能掙錢,都是你們給我的。」

  於艷梅說:「好。」

  王禮走上前去,輕輕的把一張十元錢的票子,投到一個打開的帆布包里,王禮看了看,裡面都是五角、一元的票子,也有幾張五元的,十元的還沒有。

  那個青年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了,他或許沒想到,一個比自己小不了幾歲的同齡人,會給他投十元錢,這幾乎夠他一天的生活費了,有時候餓了,他就掏出三元錢,到粉攤上,吃碗粉。他是個沒有工作的青年,沒有文憑,沒有關係,也找不到什麼工作,城市裡像他這樣的人,現在多的是,都是三五成群的,實在沒辦法了,就去偷,去搶,走上了犯罪的道路。都是被殘酷的生活逼的。他們是活生生的人,要吃飯,要生存,正當的渠道不能解決他們的問題,他們就從非法渠道,找到自己的生存空間。小伙子的許多同學,都走上這種犯罪的邊緣化生活了,好在他還有一個好嗓子,天生的愛唱歌,自以為還可以拿得出手,於是就置辦了一些設備,天天在人流密集的地方,唱歌掙錢,有的人被打動了,就會給個一塊兩塊的,碰到大方一點的,會給五塊,這樣一天下來,好的時候,也有幾十塊的收入,夠吃飯的啦。

  當然,還要和城管們打游擊戰,城管們來了,他就走,反正年輕,跑的快,看見城管的車子遠遠的開來了,他抓起自己的東西,一路小跑,就消失在胡同里了。比那些在路邊擺攤的小姑娘,小媳婦,反應敏捷多了。她們動作慢的,東西就被城管收走了,十天半月的,等於是白干。

  他也不知道,現在的生活,為什麼對他這樣的小百姓,越來越難。父親母親都沒有工作了,父母親原來都在一個街道工廠上班,生產冷飲,後來就倒閉了,資不抵債,現在工廠里也不給辦下崗證,說是國家還要交一筆錢,廠子裡沒錢,就拖著不辦。沒有下崗證,也辦不了城市最低生活保障,政府部門就不會給你發一個月兩百塊錢的生活費,像這樣單位不管國家不問的人,在城市裡,還有多少,沒有人統計過。國家時不時的要搞這統計那統計,就沒見搞過對沒有任何收入的人的統計。他們這樣的人,是怎樣生活的,吃什麼,有病了怎麼辦,沒有人關心,沒有一個專門的部門,可以解決他們的問題。他們生活在一個國家內,沒有做亡國奴,但他們卻不明白,自己在這個國家內,還算什麼東西,有時候連動物都不如。生活在保護區的動物,天冷了還有人專門投放食物,生病了還有專門的機構,為它們免費醫療。那些珍貴動物就更不用說了,像大熊貓,有專門的房子,國家蓋好的,住的地方,夏天有冷氣,冬天有暖氣,每天幾乎都有醫護人員,轉來轉去,一旦有了頭痛發熱,立即就有專家來會診,花多少錢,都由國家埋單,真是活得比人類舒坦多了。

  而像小伙子的父母,失業後,父親母親常常唉聲嘆氣,說現在的日子,是生不如死,你說我們為什麼要托成個人呢!活在世上,受不夠的罪,每天都為了這個肚皮發愁,一日三餐都成了問題,親戚鄰居,見了不住的給你白眼。你要是有病了,硬撐著挺,實在是挺不住了,向親戚鄰居借幾十塊錢,心裡要盤算半天,嫌丟臉啊,人家是人,你也是個人,你的命,咋就這麼不爭氣呢!

  他們也搞不清,自己的命運咋那麼賴呢?原來不是挺好的嗎?他們雖然是街道工廠,但二十世紀七八十年代,他們廠生產的冰棒、汽水、飲料,在江城市,是公認的名牌產品,暢銷幾十年,經久不衰。

  七十年代末,他們兩口子結婚的時候,他們倆的工資加上獎金,每人每個月都有四五十塊,雙職工家庭,住的是街道上分的筒子樓,雖然不大,但一分錢不掏,他們老早就有了三大件,縫紉機、自行車、手錶,都添置了,後來還買了一台黑白電視機,日子過得紅紅火火的,那樣的生活,才是有滋有味呢!那才是人過的日子啊!

  這世道到底怎麼了,廠子說垮就垮了,一分錢也發不出,男主人受不了這個打擊,意志一下子消沉下去了,原來挺開朗的性格,在外面見了別人,都是一張口先笑。女主人當姑娘的時候,就喜歡他這個性格,平常里愛說愛唱,現在突然像是中了邪一樣,換了一個人,一天到晚,陰沉著臉,見了誰,一句話也不說,在外面打些短工,掙了幾十塊錢,就買些劣質的白酒,一瓶瓶的喝,喝多了還罵人,打老婆、孩子,十幾歲的時候,小伙子就是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中的。

  最後母親實在是受不了了,家裡也沒有了一分錢的正當收入,就跑了,到了外地,嫁了一個年齡比她大二十幾歲的老頭,那個老頭,老婆死了,是個公務員,退休了,每個月有幾千塊錢的退休金。雖然比自己大那麼多,但為了逃出這個家,遠離越來越暴力的丈夫,活下去,她只能這樣選擇。

  母親跑了,父親更加鬱悶了,一天到晚睡不著覺,老是說,有人要殺他,那時候,小伙子才十五歲,就擔負起照顧自己父親的任務,在菜市場裡撿垃圾,什麼硬紙箱,塑料布,礦泉水瓶,賣給收廢品的,人家看他可憐,都會多給幾個錢。他用自己撿廢品賣的錢,買米買菜,伺候自己的父親,他也想帶自己的父親看病去,但沒有錢,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父親,一天天病重,後來身體就完全不能自理了,也下不了床了,屙床上尿床上。街坊鄰居來了,知道他快不行了,就安慰小伙子說,算了,讓他去吧,這樣活著,也是受罪,還不如快快去的好。小伙子干抹眼淚,也沒辦法,雖然他就父親這一個親人了,相依為命,但他還未成年,沒有收入,沒有能力救自己的父親,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離去。家裡一貧如洗,連喪葬費也出不起,還是街坊鄰居捐了幾千塊錢,算是把他火化了,小伙子懂事,見了叔叔阿姨,都要跪下來磕頭謝恩。

  父親死了,母親跑了,只是一年半載,會回來一趟,平常里給他打個電話,問候問候,給幾百塊錢生活費。母親說,那個老頭脾氣很怪,怕她把錢拿走了,偷偷給兒子,對他防範的很嚴,十幾塊錢,都要盤問半天,她想了,要不是為了兒子在這個世上還有個親人,她也沒有勇氣活了,現在簡直是沒有我們窮人的活路,活著也沒有意思,要看人家的臉色,受不夠的氣。

  母親來到江城市的時候,都是匆匆呆一個晚上,呆的久了,怕她嫁的那個老男人生氣,說她花錢,在外面瘋,斷掉她的生活費。沒辦法,現在自己一分錢的收入也沒有,不得不看人家的臉色活著。反正只要活下去,自己的兒子就有個親人,有個媽媽,時不時的,母子倆可以見上一面,說會兒話。

  母親來的時候,兩個人似乎有說不完的話,母親經常回憶自己年輕時的時光,說那個時候,工資發著,比著什麼人,也不掉價,就是當官的,也不比她們當工人的,多幾個錢,大家都是平等的,誰也不會看不起誰。在家裡,還是在工廠里,到處都是歡樂的笑聲,不像現在,到處都是小偷,街道邊,到處都是塗脂抹粉的女人,不住的在向男人拋媚眼,把男人都勾引壞了。那個時候,我們工人階級,有地位的很吶,生老病死,都有國家管著,哪像現在,你有本事了,就吃就喝;沒本事了,病死餓死,沒人管也沒人問,還到處讓人看不起。兒啊,都怪父母命不好,沒有本事,也拖累了你,讓你來到這個世上活受罪。

  小伙子雖然沒有把高中上完,只上了一年級就下學了,但腦子並不笨,也有音樂的天賦,在學校里,老師們都說他是個人才呢,嗓音天生的好,仿他的父親,於是他就向母親要了幾百塊錢,買了吉他、擴音器,每天出現在城市的繁華路口,靠唱歌乞討,這樣也不丟人,總比學那些不良少年,加入黑社會,打打殺殺要好的多吧。這也是靠自己的勞動生活。

  每個城市都有這樣的人嗎,小伙子看外國的電影,看到在那些發達國家的地鐵里,到處也有吹笛子賣藝的,江城市的大街上,也有這樣的人,只是你不能和他擺到一起,那樣就搶了別人的生意,會導致火併。有一次他在百貨大樓的前面擺攤,剛唱了幾首歌,就出現了幾個人,把他打了一頓,說這裡是他們的地盤,讓他滾。再敢回來,就砸碎他的吉他、擴音器。小伙子看他們人多,年紀又比自己大,和他們是打不過的,只好退了出去,到過街地下通道前轉悠。後來,大家熟悉了,還成了好朋友,都是幹這一行的,有時候也需要相互照應。

  現在每天上午十點,他就出來擺攤了,有時候在商業區,有時候在交通要道邊,反正哪裡人多,就去哪裡,有人警告了,趕緊走。一天下來,也有幾十塊錢的收入,不偷不搶,他能養活自己了。

  王禮往裡面放十元錢的時候,他把王禮和於艷梅,都打量了幾眼。

  他看王禮,長相清秀,穿的衣服,都是名牌,腳上的一雙皮鞋,就需要幾百塊。看於艷梅,高挑的個子,長相漂亮,高雅,一看就是有身份的人,胳膊上挎著的是名貴的皮包,這樣的皮包,在江城百貨大樓里,最少也需要幾千元,知道這是一對生活在這個社會頂層的母子,是有錢人。

  小伙子原來對有錢人,是沒有好印象的,以為他們的錢,來的都是不明不白,現在當官的,哪有不貪污受賄的。做大生意的,哪有不偷稅漏稅的,要不然他們也積攢不了那麼多的財富啊!

  但現在,看著王禮純淨的眼睛,看著於艷梅高貴的氣質,小伙子覺得,這個世界,還有好人。他的心頓時溫暖了一下,對王禮笑著說了一聲:「謝謝你了,小兄弟,祝你們一生平安!萬事如意!」

  王禮說:「你唱的真好,大哥哥,比那些歌星,還有味道。」

  小伙子說:「過獎了,我這是有感而發吧,我們都是經歷過磨難的人,知道生活不容易。」

  王禮說:「對,有了感觸,才能真正唱出歌裡面要表達的意思。」

  小伙子說:「你說的對,小老弟,我看你不是本地人吧!」

  王禮說:「我們是遊客,來度假的。」

  小伙子說:「歡迎你還來聽我的歌。」

  王禮說:「會的,好的,不打擾了。」

  小伙子說:「多謝了。」對著於艷梅又笑著說:「多謝了阿姨,你的兒子很棒!」

  於艷梅也笑著說:「謝謝了。」

  王禮扯著於艷梅的胳膊,一邊走一邊說:「媽媽,你看這個大哥哥,真是很有才的,要是在我們學校,他絕對是名人,校園歌星。」

  於艷梅說:「是啊,這孩子命不好啊,他的父母,都是普通人,他們沒有能力,供養自己的兒子,受到良好的教育,你沒看見嗎,現在北京的名牌大學裡,窮人家的孩子,越來越少了,現在只占很小的比例了,不是窮人的孩子不優秀,像你爸爸,當初不也是農民的孩子嗎!那個時候,沒有教育高收費,相反,還有助學金髮,一個月有二十多塊錢,趕得上剛參加工作的工人了,所以窮人的孩子,在那個時代,也上得起學。而現在,上個高中,一年下來,就需要上千塊;上大學,每年學費幾千塊甚至上萬塊,再加上生活費,一般的農民家庭,和城市下崗職工家庭,他們根本供不起一個孩子讀大學啊,甚至連高中都吃力。我所在的高校,那些來自農村或者貧困家庭的孩子,生活那個艱苦勁,簡直是沒法說。一年到頭,連放寒假和暑假,都不能回家,為什麼?為了省路費,他們也想靠放假的時間,到工地上打短工,有的男生,到了建築工地,當了搬運工人。有的女生,到了餐館飯店,給老闆刷盤子,一個假期,能掙個幾百塊錢,算是不錯了。唉,現在窮人的孩子,是苦啊!」

  王禮說:「媽媽,難道國家就不管管嗎?看電視上說的,我們國家那麼強大了,有錢的很,年年經濟都是高速增長,領導人一出國,都是到處捐錢,那些非洲國家,都借了我們幾百億美元的錢了,我們每年還要幫他們建體育場、會議中心,修醫院,建鐵路,我們怎麼不把這些錢,留給國內的老百姓用啊!這不是吃裡扒外嗎!我真不懂了」

  於艷梅說:「別說你不懂,像我這樣的高校老師,搞經濟研究的,也不懂,或許是我們的領導人,另有打算吧,他們考慮的都是大事情,我們小百姓,是看不懂的。」

  王禮打破沙鍋問到底,說:「你不懂,那我爸爸總該懂吧,他是主管經濟的高官啊,你不記得,他陪同國家領導人出國好多次呢!前幾年年年都上中央台的新聞聯播呢!」

  於艷梅說:「那回頭你問你爸爸吧,看他怎麼解釋,反正我是沒辦法告訴你。反正我就覺得,挺荒謬的,就像一個家庭,自己的孩子都要病死、餓死了,卻把大批的錢,借給不相干的人,或者送給富人繼續揮霍,我是真不能理解,那些決策者,是怎麼想的。」

  王禮說:「要我看,他們是瘋了,神經病,你想啊,要是沒病,誰會這樣干,自己的家人、孩子瀕臨絕境了不管不問,卻去幫別人,這樣的家長,別人會怎麼看?你就是把東西全部送給人家,人家也只能笑你是虛偽,是傻瓜,你對自己的家人都沒有感情,對外人,會有真心!鬼才會相信呢!」

  於艷梅噓了一聲,說:「小聲點,這樣的話,不能隨便說的,你爸爸是大官,也在裡面混,要是被別的人聽見了,會破壞他的前程。」

  王禮說:「我就不相信,我爸爸會不懂,他肯定懂,他是沒辦法,自己沒大權力,要是我爸爸有大權力了,他肯定要改過來的,我相信我爸爸,他是個好官,好人,不像那些貪官污吏,總是想往國外跑,在國內無惡不作,撈了錢了,就轉移到國外去,把老婆孩子先轉移走,錢帶走,自己在國內裸體做官,我們同學們,氣憤死了,說總有一天,要對全球的中國潛逃貪官,清算到底,就是逃到天涯海角,也要追回國內受審,或者是派人暗殺,誰背叛這個國家,都要受到處罰。要學俄羅斯,他們就是這樣乾的,我們也早晚會有那一天的。」

  於艷梅欣賞的看了兒子一眼說:「但願有那麼一天吧,但你舅舅大偉,也是億萬富翁了,不知道算不算。」

  王禮說:「舅舅不算,他是生意人,是自己做生意掙來的,這樣的人,只要把錢留著國內,還是對國家有用的,還是應該團結的,我們同學議論說,現在最可恨的,就是那些貪官污吏,漢奸買辦,他們勾結外國人,出賣國家利益,這樣的人,是一定要清算的,等我們這一代有權力,我就會這樣干!」

  於艷梅愛憐的看了兒子一眼,說:「這樣的話對外人不能說,要記住,現在社會複雜,你爸爸又是當官的,說出去,不知道別人怎麼看,記住了。」

  王禮說:「好。」

  兩個人又往前面走,到了江城百貨大樓的街道拐角處,這裡人來人往,川流不息,在地下通道的門口,王禮看到,有一排乞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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