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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1 14:48:11 作者: 納川

  如今是三月初的天氣,西江這裡,已經突然變熱了,溫度上升到二十七八度,像是過到了夏天。王一鳴的西服小龔準備的有五六套,有厚的,有薄的,有黑色的,有深藍色,還有一件休閒款的。襯衫也帶了七八件,白色的最多,其餘的也是以白色為底,帶點豎條紋的。西服的面料都是上好的羊毛,是國內的名牌貨,有的是王一鳴出國的時候集體定做的,有的是王一鳴自己選購的,都是經過非常細心的挑選的,他穿在身上,也合體,舒服,像是專門為他定做的似的。

  於艷梅就說他,選衣服還是有眼光的,和自己的氣質、身份搭配的很好。男人穿衣服,尤其是作為領導幹部,經常在公開場合亮相,穿的衣服要是不講究,讓人家內行一看,就知道你沒有品味。

  

  王一鳴剛到江北市做市長的時候,正是風華正茂,三十歲剛出頭,長的也帥,穿的也講究,那個時候,領導幹部剛剛時行穿西服,許多當上地市級領導幹部的,其實一二十年前,都是土包子,不少人就是從最基層的大隊書記做起來的,以後漸漸發達了,但工農幹部的生活習慣還沒有變,他們也是不講究慣了,沒有上鏡頭的經驗,也不知道如何打扮自己。在他們眼裡,似乎穿衣打扮是娘們才有的事情,大老爺們的,想怎麼穿就怎麼穿,只要舒服就行了。

  於是你就看吧,從電視裡看江北市的新聞,那些當領導的,一到鏡頭裡,就一個一個,變成了小癟三的摸樣。頭也不洗,亂蓬蓬的。襯衣的領子都卷了,什麼顏色也判斷不出來了,還不捨得扔。外套更是千奇百怪。什麼樣式的都有,什麼顏色的都有,甚至有的人竟然穿著大花的襯衫,帶格子的夾克,堂而皇之的出現在鏡頭裡。

  再看那臉上,一臉橫肉,走路也是一搖一擺的,像是一隻大鴨子,看著真是土的掉渣。

  王一鳴到了江北市,什麼時候出現在鏡頭裡的時候,都是西服筆挺,襯衫雪白,皮鞋錚亮,渾身上下,都是一絲不苟,和那些本地的官員,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漸漸的,大家也都學習他,開始注重穿衣打扮起來。後來,王一鳴專門從省城裡請來了禮儀專家,讓他們為全市的處級以上幹部講了一下午的課,專門培訓穿衣、吃飯、會見的一些規矩、禮節和國際上通行的慣例。經過這樣的培訓,再看江北市的新聞,各級領導幹部就像個樣子了,也知道面對鏡頭的時候,修飾一下自己,不再是蓬頭垢面的就上去了,有損當地的形象。

  王一鳴的那些西服,雖然料子和款式都不錯,但沒有一件是國際名牌,價錢一般在三五千元之間,是王一鳴的工資承受得了的。做京官,他的月收入加上那些雜七雜八的補貼,也有萬把塊錢了。所以買幾套自己喜歡的西服,他還是有這個能力的。

  那些國際名牌,他就承受不起了。一套簡單的西服,就要幾萬塊錢。太誇張了,那些衣服,都是為那些超級富翁,像馮老闆那樣的人,或者明星、名人們準備的。他們的錢像水淌的似的,來的容易,所以花去了也不心痛。而像王一鳴這樣出身貧賤的人,穿著一套這麼貴的衣服,他覺得實在是暴殄天物。什麼東西嗎?也不是黃金做的,都是羊毛嗎,就是出自名設計師之手,款式好看點,就賣那麼貴,簡直是搶劫一樣。這些衣服,就是坑那些大款的,普通人的人,誰也沒有傻到要用一年的工資,去換一套這樣的衣服穿。所以在國內,陪著老婆孩子逛商店的時候,每每看到這樣的衣服,他都是看兩眼,有的時候,摸一摸面料。等服務員圍上來,以為又碰上什麼超級大款了,熱情的介紹著衣服這好那好的時候,王一鳴就微笑著離開了。留下的是服務員失望的表情。

  到國外出差,也偶爾逛逛當地的商業區,進進超市、服裝店什麼的。開始他以為,在國外什麼東西都是貴的,哪知道逛了商店,讓他大吃一驚。比如在美國的超市和商業區,絕大部分商品標示的美元價格,立即折算成人民幣,竟然比在北京買的還便宜。上好的牛仔褲,不到十美元就可以買到,超市里放成堆,都是出自中國的產品。這些品牌和質量的褲子,放在北京的大商店裡,一件的價格最少都是幾百塊人民幣,況且在國內,這樣的品牌根本就買不到,企業只對美國和歐洲出口,根本沒在國內設立銷售網點。你就是想買,掏多少錢,也買不到。一些家具店擺的美式家具,更是如此,款式漂亮極了,質量絕對沒問題,一看就是貨真價實,但這樣的品牌,也是不在中國國內銷售的,都是從沿海一些城市,做好了直接就裝了貨櫃,拉到美國銷售來了。

  更為誇張的是,那些國外著名品牌的西服,到了美國的商店裡,價格竟然只有北京的三分之一左右。看的王一鳴都動心了,他幾次想買一件,但又怕到了國內,開會的時候被別人看了出來,說王一鳴一套衣服,值幾萬。那樣就說不清了。人家才不管你是在哪裡買的,多少錢,反正人家知道,這件衣服,在北京的商店裡,要賣幾萬塊人民幣一套。所以為了少惹不必要的麻煩,王一鳴幾次都壓抑住想買一套的想法。他知道,有的官員就是因為穿的衣服是幾萬塊錢一套的,戴的手錶是幾十萬元一塊的,才被媒體曝光,走進了紀檢監察人員的視野,最後終於進了監獄。

  但王一鳴是搞經濟的官員,中國的官員,這幾十年,都是以經濟建設為中心,上上下下培訓了許多次,基本的經濟學常識還是有的。這些現象像刀子一樣,插到他的心理,讓他輾轉反側,百思不得其解。他搞不懂,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現象。我們中國自己生產的東西,在國外竟然賣的比我們國內還便宜,這個還好理解,為了出口,換外匯,我們故意壓低價格,賣給洋鬼子,賺他的錢,把別的國家的工廠擠垮,我們壟斷市場後,再提高價格,我們這是放長線釣大魚,為了未來的發展,做出的短暫犧牲。加上國家的出口退稅和出口補貼政策,生產此類商品的企業,還是可以賺到利潤的。

  但那些在國外生產的產品,比如服裝、汽車、家電什麼的,為什麼也賣的那麼貴呢?是因為我們的關稅故意定的高高的,就是不要國外的產品進來那麼多,衝擊我們國內的企業嗎。但經過調查,他發現,這只是問題的一個方面。原來那些國外廠商、跨國公司,在同類產品向全世界出口時,對於到中國境內的商品,故意把價格定的比出口到別的國家的價格高的多。這就是在巴黎生產的名牌服裝,到中國的基本價格,還在沒有報關前,就比到美國的價格高的多。汽車也一樣,在日本生產的汽車,在到中國報關前,比著運到美國本土的價格,高出許多。而運費,到中國距離近的多,運費自然比運到美國還便宜許多。但這樣荒唐的事情竟然也發生了。因為中國和這些世界上最發的國家相比,老百姓的平均收入,差距竟然是幾十倍。兩相比較,一個簡直是天堂,一個簡直是地獄。

  王一鳴帶著這個問題,曾專門請教過魏正東,讓他解釋一下這個現象。魏正東有在美國的經歷,他切身體驗過這種物價、收入的差別對每一個人帶來的切身感受。他說:「一鳴,這個問題,牽涉的就比較廣泛了,一句話兩句話是解釋不清楚的,因為牽涉的問題太廣,和我們國家的開放策略,外匯政策,出口政策,甚至外交政策都有關係,我就給你泛泛而談吧。首先不要忘了,我們耳熟能詳的那句話,帝國主義亡我之心不死。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列強,現在換了一個說法,叫發達國家,是不會也不願意真心支持中國走上復興之路的。世界就這麼大,資源就這麼多,你又有那麼多的人口,要是中國人都過上美國人的生活,那世界上的資源就不夠用了,這是一個沒法解決的矛盾,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無法共贏。所以不管我們對他們是採取對抗政策也好,採取合作政策也罷,人家西方國家心裡清楚,人家心裡有底線,就是不能讓你發達了,不能讓你趕上來。採取的措施是靈活多變的,能打則打,能拉則拉,能蒙則蒙,能騙則騙,反正是具體問題具體分析,目的就是一個,折騰你的元氣,把你折騰垮,折騰散架,折騰成一個分崩離析、內外交困、國將不國的世界,這樣才無形中消滅了一個潛在的競爭對手,保住人家自己繼續享受這個地球上的資源。

  「幾十年了,我們漸漸喪失了警惕,以為我們只要採取了合作的政策,向人家逐漸輸送些利益,讓洋鬼子們也分享我們的巨大成就,這樣人家就會接納我們,冰釋前嫌,讓我們成為他們中的一分子,這個世界也就成了和平的世界,地球就成了一個家園,真是天真無邪,一廂情願。我在美國呆過幾年,我知道他們的文化,在他們的眼裡,世界上只有他們白種人,才是最優秀的民族,其他的民族,都是劣等民族,他們是不會放手讓你這個東方大國,靜靜的發展起來的,要是那樣,人家憑什麼再耀武揚威啊!所以你看吧,不管他們的選舉,選出什麼樣的領導人來,但在對付中國這個立場上,他們是驚人的一致的。你看到的,都是經濟現象,但這裡面,卻包含著一個巨大的政治動機。在我看來,現在所有的經濟問題,背後幾乎都包含著政治問題。經濟是最大的政治,政治也是當今世界最大的經濟。離開了政治思維、政治韜略、政治智慧,單純的從經濟上面去考慮問題,無疑會一葉障目,找不到頭緒。我們還是要時刻記得毛主席的話,『誰是我們的敵人,誰是我們的朋友,這個問題是革命的首要問題。』連這個問題都搞不清楚,那就什麼樣的後果都有可能出現,被騙、被羞辱,甚至被打、被殺,被種族滅絕,什麼都是有可能的。你看那被滅絕掉曾經上億的印第安人,誰還記得他們曾是美洲大陸的主人?在其位,謀其政,我是一個草民,對政局起不了什麼作用。而你一鳴,是有可能做到更高級別的官員的,你一定要深思啊,機會不多了啊,錯過這一次復興的機會,中國人將會墜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魏正東的話雖然刺耳,另類,不符合主流媒體的宣傳口徑,但仔細想想,也不是沒有道理。他的話,引起了王一鳴深深的思考,他在想,事情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的。難到我們中國人一派好心,又上了大當嗎。學費一交就是幾十年,我們中國人還有多少財富可以經得起這樣的折騰啊!難道離開了別人,我們真是活不下去了嗎?這真是一個想起來特別沉重的問題。

  六點半的時候,翟俊明來了,說下面的車輛已經準備好了,請王書記下樓上車吧,那邊楊書記已經從省委大院出發了,估計十幾分鐘就到了。高秘書長等一會兒在那裡迎接。

  王一鳴忙和小龔一起走出來,走到樓梯上,正好碰上剛剛下樓的梅志宏和秦大龍,一群人前呼後擁的下了樓,上了一輛來接的中巴車,汽車很快就發動起來了,前面仍然是有一輛警車開道。現在正是下班的高峰期,街道上車水馬龍,每一個路口,都是水泄不通,如果這個時候不用警車開道,要想按部就班的遵守紅綠燈的信號,那十幾分鐘,肯定是趕不到西江帝豪大酒店的。

  西江帝豪大酒店,是西江省委、省政府投資興建的一座五星級酒店,一年前剛剛竣工,投入使用。裡面有西江省目前最先進的會議中心,各個會見室,更是豪華氣派,是西江省的黨政大員,接待貴賓的場所。整個酒店有幾百間客房,還有專門接待外國元首的總統別墅。一座一座,掩映在花草樹木之中,整座酒店的主體建築和輔助建築,占地差不多有一百多畝,是西江目前最有檔次的酒店了。

  這個地方,王一鳴以前還沒有來過。汽車穿城而過,經過了一個又一個的十字路口,警車呼嘯著,絲毫不顧忌紅綠燈的信號,一路的橫衝直撞,旁邊的車輛,在開道車上警察高聲、嚴厲的口氣中,躲閃唯恐不及,迅速讓出一條路來。車隊像是劈波斬浪的利劍,從人海車流中殺出一條路來,迅速到達了目的地。

  西江帝豪大酒店,建設著美麗的西江邊上,這裡有山有水,著名的鳳凰山風景區,近在咫尺。幾公里以外,就是西江最著名的高爾夫俱樂部。開車去市中心,也不過是十幾分鐘的車程,周圍是大片的農田和丘陵,真是個度假、休閒的好地方。

  王一鳴坐在車裡,透過車窗,一路欣賞著這沿途的風景,這是一幅不同於北京的生活畫卷。這裡接近熱帶,是典型的南方城市,一到傍晚,太陽下山之後,是這個城市最喧鬧的開始,所有的人群,幾乎都走出了家門,到戶外活動。大街上到處是攢動的人群,擁擠的車輛。這是一個沒有夜晚的城市,一天到晚,大街上都是來往穿梭的車輛。有的店鋪和小吃攤點,也是全天營業,什麼時候,都可以找到吃東西的地方,這是一個全新的生活空間。

  車子到酒店大堂門口停穩後,王一鳴看到,高天民已經笑容可掬的等在那裡了。高天民今天晚上的打扮,也是西裝革履,藍色帶白色斜紋的領帶,深藍色的西裝,他的肚子就是有點太大,西裝穿在他身上,像箍了一個大桶,沒辦法,長成這個樣子的人,也都有大福氣。

  梅志宏第一個下車,王一鳴第二個,大家依次和高天民握了握手。高天民說:「我們直接去會見室吧,楊書記和周副書記已經到了。」

  翟俊明忙加快幾步,走到了前面帶路。

  會見室在主樓的二樓,面積有一個籃球場大小,裡面裝飾一新。鋪著豪華的地毯,牆壁上掛著的,是一副巨大的國畫,畫的是西江最美麗的風景區之一--鳳凰山的春色。標題是《春到鳳凰山》,出自省內一個著名畫家的手筆。

  王一鳴和梅志宏被翟俊明領到門口,站了一分鐘的樣子,門就開了,裡面的工作人員示意可以進去了,於是梅志宏在前,王一鳴第二。小魯和小龔被翟俊明安排在一間休息室里,就沒有進會見室。

  王一鳴走進去的時候,看見楊春風書記帶著一群人,已經站的整整齊齊的一排,等在那裡了。

  楊春風個子不高,頭禿禿的,但臉上的表情是高興的,笑呵呵的樣子,見了梅志宏,緊緊的握手之後,還晃了幾下,說:「歡迎啊歡迎。歡迎到西江指導工作。」

  握到王一鳴的時候,雙方的目光一交匯,楊春風就說:「歡迎你到西江上任,今後我們就是一個班子裡的人了,同舟共濟啊。」

  王一鳴感覺到,此人的手沒有多少力氣,只是象徵性的握了握,說不定是年紀大了,或者一天下來,見的人多了,形成了這個習慣。可能最關鍵的,是自己以前和他不熟悉,沒有任何淵源,雙方只是禮節上握手,於是也就順著他的話,說:「謝謝楊書記,我們同舟共濟。」

  楊春風之後,是副書記周廣生,他是抓組織的副書記,理應出席。王一鳴看他,年紀比自己要老個七八歲的樣子,個子比楊春風高一頭,和自己的個子差不多,就是胖些。穿的也是深藍色的西服,白襯衫,皮膚粗糙,臉色微黑,上面鬍子拉碴的,頭髮直直的硬硬的,理的是年輕人那樣的板寸頭,顯得肥頭大耳的。這個人哪裡都是大的,大頭,大耳朵,大嘴巴,大蒜頭鼻,看著也是一臉福氣。

  周廣生今天晚上,是最有心事的人。他知道,今天這個比自己年輕、長的帥氣的王一鳴,就是自己眼下最直接的對手。王一鳴來了,他周廣生在西江省的黨政領導排名裡面,無形中就往後排了一個名次。原來周廣生是排在楊春風和劉放明之後的第一個副書記,是整個西江省里的第三把手。現在這個王一鳴來了,人還沒到,就先從文件上,明確了位置,王一鳴一下子就成了西江省的第三把手,而周廣生,只好屈居第四位了。雖然心裡有不高興的地方,但這是官場,一切都不是自己說了算的,有機遇,也有命運。像周廣生這一級的幹部,他們都是久經考驗的,有著堅強的組織紀律性,知道完全遵守上級的指示精神,下級服從上級,是基本的組織原則,你要是不服從,那等待你的,就是政治生命的完全終結。你不是想要嗎,臨到頭來,你什麼也得不到。原來得到的,也會全部喪失掉,這就是殘酷的現實。所以即使心裡不高興,對上級領導對自己的安排不滿意,還是要忍氣吞聲,笑逐顏開的面對生活中出現的一切。四把手就四把手吧,反正有我吃的,有我喝的,有我的事情做,山不轉水轉,等到風水到我家的哪一天,我的運氣就來了,只要堅持下去,就是勝利。

  再說了,周廣生也看出來了,這個王一鳴,是不會長期像他周廣生一樣,一屁股坐上這個省委副書記的位置,就挪不動窩了。他周廣生之所以這麼被動,在副省級的位子上呆了那麼多年,也沒有大的改觀,歸根結底,就是自己上面沒人,沒有更大的領導為自己說話。要是有個副總理以上的領導為自己說話,說不定三年前,劉放明那個省長的位子,就是他周廣生的了。劉放明他憑什麼?不就是從北京部委機關下來的,上面有盤根錯節的關係網嗎。這個王一鳴,要背景有背景,要經歷有經歷,從哪個方面看,都是中央要提拔重用的人物。所以,今後的十幾年內,這個王一鳴,就是西江省最為關鍵的政治人物了。等三年後,楊春風和劉放明退休的年齡都該到了,那個時候,毫無疑問,王一鳴會坐上西江省的一把手,最差了,也得接任省長的位子。憑他的年齡,不出問題,他早晚有當一把手的一天。所以,對王一鳴,他周廣生犯不著和這個未來的省委書記較勁,相反,還應該逐漸向他靠攏,獲得他的信任和諒解,最好兩人成為好兄弟,好夥伴,在省委領導班子裡,結成統一戰線。等到了王一鳴扶正的那一天,自己就是沒有乘勝追擊,更上一層樓,當上政協主席什麼的,但想安排個什麼人,說點什麼話,在西江省里,成為一個對政壇有影響力的人,也算是很好的結局了。只要他王一鳴給我面子,看我的情誼,這些目標,統統都不難達到。

  所以周廣生決定,要拿出最真誠的態度,設法獲得王一鳴的信任。所以等他握住王一鳴的手,使勁的晃動時,那種力度,就比楊春風那樣象徵性的握手,讓人感到真誠的多了。

  第三個是高天民,大家都已經非常熟悉了。

  簡單的寒暄過後,大家就坐下來,說了一些冠冕堂皇的問題。主要是楊春風發言,向梅志宏介紹了一下西江省的發展情況,對中組部對西江省的支持,表示感謝。

  梅志宏也發了言,談了自己對西江省的看法,最主要的傳達了一個信息,中央領導對西江省的發展很滿意,對以楊春風為首的省委領導班子一般人所做的工作,非常滿意。這些話都是一些官場上每天都在重複的套話,誰都會說,不用準備,說過就說過了,大家其樂融融,起到一個烘托氣氛的效果就行了,至於中央真的滿意不滿意,中央領導人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誰也不知道,也不會有人認真探究這個問題。假話、空話、套話每天必不可少,就是這個道理,在官場上,它可以起到烘托氣氛,融洽關係,拉近彼此心理距離的作用,使每一個身在官場上的人,不由自主的要學會,並且能夠運用自如。

  大家閒扯了二十多分鐘,基本上都是套話、空話,真是難為了那些站在旁邊的記者們,他們認認真真的在本子上記著什麼,其實他們記不記都一樣,每天從領導的嘴裡,重複的都是這些話。今天的談話和昨天沒有什麼兩樣,和一個月前會見另一批客人時,也出入不大。基本上是八九不離十。

  那些錄音的更是要難為半天,怎麼樣找一句比較新鮮、稀罕的話,在電視機里向全省人民播出了,讓他們知道知道大領導的心聲,都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了。

  但新聞還是要播的,一來這是規矩,上面的領導到西江省了,人家都在乎這個。不上新聞,就證明當地的領導,對自己不夠尊重。等以後西江省有什麼事情,求到他們頭上,就有麻煩了。

  二來全省的老百姓,也只能夠通過看新聞,才知道他們的父母官們一天到晚在忙些什麼事情。每天晚上的西江新聞聯播,是許多關心西江政治的人必看的節目。有些更為熱衷政治的人甚至認為,中央台的新聞聯播,不看都可以,而西江省的新聞聯播,卻不能不看,裡面可以看到許多信息。

  會見的時候,王一鳴沒有說什麼話。他就靜靜的坐在沙發里,時不時的看鏡頭一眼,臉上帶著謙虛、真誠、誠惶誠恐的表情,仿佛是在向全省人民討好,說不好意思,我來了,沒經過大家允許,就當了諸位的父母官,十分不好意思。

  他知道,新聞一旦播出,自己的形象立即會被許多人關注。自己從今天晚上開始,就在西江省里,成了家喻戶曉的人物了。

  會見完畢,電視台的記者錄好了節目,馬上就飛奔回電視台了,準備在隨後的新聞聯播中,立即播出。

  下面的節目是吃飯,大家魚貫而入,到了一個大的包廂,楊春風坐主人的位子,梅志宏坐主客,王一鳴坐副客。周廣生靠近梅志宏,高天民靠近王一鳴。最外面的是秦大龍,堂堂的省委組織部長,在這個桌子上,竟然是地位最低的。可見這場宴會的檔次。

  吃的東西,都是千奇百怪的,什麼生猛海鮮、奇珍野味,中餐西餐,點心小吃,一樣樣,一點點,都是那麼奢華、精緻,色香味俱全,勾引起你的食慾,不斷的想試個究竟。這樣檔次的宴會,要是放在北京,王一鳴知道,沒有上萬元錢,是結不了帳的。西江這裡,可能便宜些,沒有那麼貴。

  吃飯免不了喝酒,活躍氣氛。王一鳴看到,楊春風還是非常能喝白酒的,他主動敬了梅志宏兩杯,又敬了王一鳴兩杯。然後又接受大家的回敬,一來二往,也喝的有三四兩白酒了。作為一個年紀六十出頭的人,他應該在喝酒的方面,非常節制才好,看他這個樣子,說明他年輕的時候,確實能喝。要不說現在中國許多從基層上來的高級幹部,個個都是經過酒精考驗的。你要是不能喝酒,就是乾的再好,也沒有提拔升職的機會。

  吃飯的時候,電視還開著,一會兒西江省的新聞聯播就到了,王一鳴看到,楊春風會見梅志宏和王一鳴的新聞,放在了第一條。整個新聞,播放了有兩分多鐘,先是給了梅志宏和王一鳴從門口進來的鏡頭,然後是握手的鏡頭,然後是坐下會談的鏡頭。先是楊春風發言,然後是梅志宏發言,鏡頭推過來,給了王一鳴一個正面的鏡頭,特別是他面前的牌子,上面是自己的名字。播音員播送職務的時候,稱呼王一鳴為「新任西江省委副書記王一鳴」。因為報紙和網絡上已經公布了中組部的任命文件了,雖然西江這裡,正式宣布的時間是明天上午,但提前一天,在新聞里宣布,也不是不可以。

  王一鳴看著自己的畫面,深藍色的西服,雪白的襯衫,皮膚白皙,鼻樑上架著一副眼鏡,顯得文靜而有涵養。身材是不胖不瘦,舉止得體。他衝著鏡頭,微微點了點頭,算是對全省人民,那些所有看到自己的陌生人,致意了一下。

  這是第一次在全省人民面前公開的露面,從此以後,在這裡,自己就成了公眾人物了。

  晚飯持續進行了一個多小時,直到楊春風吃好了,喝好了,看看腕上的手錶,說:「各位,怎麼樣?今天就到這裡吧?」

  大家看他一不吃,早就放下筷子了,等著他。都是大領導的,都有經驗,人家省委書記已經不吃了,坐在那裡,看著你,你卻還在埋頭苦幹,往嘴裡大口的送著食物,那成何體統啊!就是再餓,也得忍著,等換個地方,自己找吃的去。在這裡一著不慎,就會丟人現眼,不可不小心。

  大家又前呼後擁的下樓,酒店的經理、服務員看各位領導出來了,都面帶笑容,分立兩旁,歡送客人離去。

  走在樓梯上,緩步下樓,大廳里的客人原先還是亂鬨鬨的,但一見大老闆楊春風下來了,立即站到一邊,閉上嘴巴,整個大廳里,頓時鴉雀無聲。

  楊春風也不看眾人,腆著大肚皮,一搖一擺的走在最前面,高昂著頭,顯得胸有成竹。

  快到門口的時候,自動門一下就打開了。楊春風才意識到,要停下來,讓梅志宏先上車。於是站下來,伸出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梅志宏推辭了一下,只好首先邁出了第一步,跨到玻璃門外面。到了車旁,站住,和大家又依次握了手,才貓腰走上車去。

  王一鳴隨後。秦大龍和翟俊明這個時候,尾隨兩個秘書,也上了汽車。他們要把客人送到賓館休息,才算完成任務。於是警車又來開道,一串汽車,魚貫而出。

  到了賓館,送到樓下,王一鳴本來想說不讓秦大龍送了,說折騰了大半天,秦部長你也該回去休息了。翟俊明你也回去吧,我這裡,瞿經理已經安排好了。

  但看了看梅志宏,沒有任何表示的意思,王一鳴就只好跟著他們,往樓里走。上了樓梯,就聽梅志宏說:「一鳴弟都有什麼愛好啊?」

  王一鳴一怔,不知道他的話里包含的意思,就說:「也沒什麼愛好,沒事情的時候散散步,看會書,其他的活動開展的很少。」

  梅志宏說:「咱們打牌怎麼樣?」

  王一鳴不知道,他說的打牌是打麻將還是紙牌,就說:「都會一點,不精。」

  梅志宏說:「就打拖拉機,現在京城裡都流行這個,一學就會,什麼大先出就行了。」

  王一鳴說:「好,等我回去換件衣服就來。」

  本來王一鳴想,到了房間,換件衣服,帶著小龔到院子裡散步去。一會兒回房間,還要看一下明天上午發言要用的稿子,但現在既然梅志宏說出來了,就不能不給人家面子。人家是中組部的人,比自己的年齡又大幾歲,和經天大哥又是好朋友,不論從哪一個方面來講,都是自己應該結識的人。這樣的機會,換了別人,是無論如何也不願錯過的。中組部的這些高官,有的時候,一句話,就可以左右一個部級官員的政治生命。好多人想巴結還巴結不上呢!

  回到房間,王一鳴迅速換了一套休閒的衣服,交待小龔,再看一遍明天要用的稿子,最關鍵的是消滅一下錯別字,邏輯上不要出問題。

  推開門,三步並作兩步,就上了三樓,到了梅志宏的房間。

  到了房間,才知道,他們已經準備好了。梅志宏和秦大龍坐對家,翟俊明站著,正等著王一鳴入座。小魯秘書站在旁邊,當服務員,看牌。

  梅志宏說:「一鳴老弟,怎麼樣?我們組織部門對你們西江省委,怎麼樣?」

  王一鳴一聽就明白了,按身份,梅志宏和秦大龍,都是組織部門的人;王一鳴和翟俊明,都是西江省委的人了,這樣安排,也很合理。最關鍵的是,可能秦大龍和梅志宏早就認識,配合多次了,有了默契。

  王一鳴說:「很好,很好,我們西江省委要向你們學習,地方的水平,是和中央有差距的。」

  翟俊明也說:「是呀,是呀,我的牌技不好,希望王書記多關照。」

  王一鳴說:「我也很少打牌,也就是會,但說不上好,隨便玩玩嗎,也順便聊聊天。最關鍵的梅部務委員難得來一趟,這也是我們的榮幸嗎!」

  梅志宏看王一鳴這麼會講話,心裡自然很高興,邊摸牌邊說:「我說一鳴老弟啊,你說我們幹這一行的,想玩還得選項目。賭錢吧,不符合我們的身份,傳出去吧,人家說我們賭博,是變相受賄。只有這個打拖拉機,是最符合我們的身份的。又消磨了時間,通融了感情,玩的時間還容易控制,幾個小時就非常過癮了。不像打麻將,一坐下就是一個晚上,對身體還不好。」

  王一鳴對這個本來沒有什麼興趣,但人家盛情難卻,只好隨聲附和說:「這個是好,也不用動太多腦子,有大牌就先出,爭取上手。大牌出完了,等著挨打就可以了,論實力是說話,也公平。」

  梅志宏說:「這裡也有技巧,等一會兒你就知道了,有大牌要打出高分,也有規律。」

  秦大龍也隨聲附和說:「梅部委委員水平高,我上一次和你打牌,你就打出一個十連拖,一下子得了三千多分,創紀錄了創紀錄,這是我有生以來,碰到的最多的一次得分。記憶深刻!」

  梅志宏說:「那是幸運,幸運,抓的牌好,沒辦法,誰都會這樣的。」

  王一鳴說:「今天要是梅部委委員還能打出十連拖,我們就該輸的一塌糊塗了,翟俊明和我就要鑽桌子了。」

  翟俊明說:「我鑽,我鑽,不要王書記鑽了,我代表就行了,算我拖累了王書記。」

  大家有說有笑,打著牌,時間很快就消磨掉了兩個多小時。

  梅志宏果然是和秦大龍配合過的,默契的很,他們的手氣也好,整個晚上,他們占據上風,很快就升了一輪,把老K打過去了。

  王一鳴看了看時間,已經是十二點鐘了,於是就有了想回去休息的意思。他看表的動作,立即提醒了梅志宏。

  梅志宏說:「一鳴老弟困了吧,想回去休息了吧!」

  王一鳴說:「是有點,我不習慣熬夜,生物鐘很規律,到時候就要打瞌睡。明天還要早起,上午的講話,還要看一看。」

  梅志宏說:「要不你就先回去休息,我們再玩一圈,也準備休息。」

  王一鳴說:「那好,我就不勉強。」說著,故意打個哈欠,裝出非常疲勞的樣子。站起來,把位子讓給了小魯。

  做秘書的,什麼都要會一點,王一鳴相信,小魯肯定也是打撲克的高手。自己的老闆熱愛的項目,做秘書的,耳濡目染,都要有一定的水平的,要不然到時候湊不夠手,缺角了不好辦。

  四個人繼續開始,王一鳴轉身下樓,回了房間。

  敲開門,小龔還在房間裡看電視,看王一鳴回來了,連忙站起來,解釋說,稿子看完了,沒什麼問題。又問王一鳴餓不餓,要不要讓小陸安排夜宵。

  王一鳴沒有晚上吃東西的習慣,那樣消化不好,就說:「不用了,洗澡休息吧。明天早上還要早起。睡的太晚,明天精神不好。」

  因為會議通知的是八點半,所以兩個人約定,七點起床,七點半吃早飯。那樣還可以抽時間,把稿子再熟悉一遍。

  寫發言稿,小龔已經輕車熟路。跟著王一鳴這麼多年,他知道王一鳴的習慣。再說了,這樣的稿子都有人提前準備好的,到了秘書手上,已經經過了幾個人的手了,基本上大的問題沒有了。

  王一鳴知道,明天早上的這篇講話,是高天民安排省委辦公廳的那幫秘書們,起草準備好的。自己剛來西江省,對情況不熟悉,也不能自由發揮,入鄉隨俗,也就是個形式,和大家見見面,講個十幾分鐘,就可以了,太長了不好,空洞無物。再說了,下車伊始,就嗚嗚拉拉的說了一通驢頭不對馬嘴的話,也惹人笑話。現在的領導講話,不是太少,而是太多,大多數千篇一律,讓人聽著乏味,基本上都成了催眠曲了,這樣的事實,王一鳴也知道。所以他要求小龔,力求簡潔,有那個意思就可以了。

  小龔按照他的意思,又刪減了一部分,現在的講話稿,也就是五六頁了,估計十幾分鐘,基本可以講完。王一鳴看第一遍的時候,覺得全部講空話,可能效果不太好,於是就親自加了幾個段落,重點講了自己和西江省的感情,幾次到過西江省的經歷,這樣可以拉近自己和大家的距離,增加親和力。

  稿子準備好了,但王一鳴覺得,自己明天的講話,還是要表示一個態度,最起碼不能頭也不抬,照本宣科,像念新聞稿件似的,從頭念到底。只要自己的腦子有記憶的,能夠表達清楚,自己就儘量不用看稿子。只有感到接不上的時候,自己再看一眼,這樣效果肯定好些。當領導以來,這是他的習慣,他覺得,這是自己的風格之一。不能動不動就念秘書的稿子,那樣會讓大家看不起,說你沒有水平。

  現在的官員,已經越來越退化,離開了稿子簡直是活不下去。王一鳴出國的時候,看到那些高級領導人,也是這個樣子的,簡單的一個早餐會,要是和外國領導人共進早餐的話,也要掏出來預先準備好的稿子,像在國內一樣,照本宣科,念個沒完。弄得那些外國人一臉茫然,以為中國領導人都是這個樣子的,連幾句簡單的應酬的話,也怕說錯了。

  這種不管何時何地,都離不開稿子的做法,充分暴露了現在的一些官員,忙於應酬,無心學習,沒有深厚的理論基礎,對生活形不成自己獨特的見解,滿足於人云亦云,不出錯誤,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講的話也是味如嚼蠟,空洞無物,說了和沒說一個樣,引不起對方的共鳴,這說明了官員自己缺乏自信,內心貧乏,綜合素質不高。

  本來,恰如其分、流暢自如的表達自己的思想,展示自己才華,是每一個以政治為生命的人,職業革命家、官員們必須具備的素質,他們是公眾人物,這是基本功。你看那些老一輩領導人,多麼偉大,多麼自信,富有個人魅力。想講什麼話,隨便講,稿子也不要,整理下來,就是一篇很好的發言稿。有理有據,有觀點有思想,觀點鮮明,事實充分,老百姓喜歡聽,喜歡看,領導人的威信也樹立起來了。大家街談巷議,都說某某是一個有水平的人。

  而現在,規矩全亂了,秘書成了領導的大腦,領導成了播音員,秘書的寫作水平,決定了領導的講話水平。秘書成了大腦,領導成了工具。領導的工作,就是做了秘書的傳聲筒。讓人簡直是說不清,是誰在領導一個省,一個市,一個企業,一個單位。是秘書在執政,還是領導在執政。

  王一鳴覺得,自己不能再做這樣的領導人,沒有風采,沒有魅力,也缺乏自信。在電視、網絡、傳媒如此發達的今天,曝光率是如此之高,作為一個領導人,如果缺乏人格魅力,那是非常悲哀的事情。到西江省的第一公開露面,一定要胸有成竹,馬虎不得。

  整個晚上,王一鳴翻來翻去,也沒有睡好。一來和梅志宏打了幾個小時的牌,大腦也興奮起來。二來這是一個新地方,新環境新床鋪,自己還有個適應的過程。最關鍵的是,他在腦子裡,反覆考慮著自己的發言,怎麼講,分幾層意思,用什麼樣的語氣,神態如何,講完以後,會有什麼效果。

  腦子興奮,就把白天見過的人,挨個過濾了一遍。後來實在是沒辦法,就在腦子裡數數,就這樣,腦子昏昏沉沉的,過了一夜。估計到早晨的時候,睡了一個多小時。

  早上七點,電話報時就響了,王一鳴睜開睡眼朦朧的眼,打起精神,洗漱完畢,小龔就來叫門,說準備下樓吃早餐了。幾分鐘之後,翟俊明和瞿麗雅都來了,說早餐已經準備好了,請王書記下樓吃早餐。

  到樓下時,梅志宏也已經到了,大家寒暄過後,開始吃飯。早餐也是非常豐盛的,有稀飯,牛奶,麵包,雞蛋,還有各種各樣的小吃,包子、饅頭,大餅,油條等,照顧了每個人的口味、習慣,另外還專門炒了幾樣青菜,看來瞿麗雅是專門安排過的,確實用了心了。這樣的條件,是在家裡享受不到的。看來住在賓館裡,也有好處。當然這些費用,王一鳴是不用問的,這屬於接待辦和西江賓館負責,照顧好省里幾個主要領導人的生活,是他們義不容辭的責任,至於從哪裡出經費,他們自有辦法。要麼是省委辦公廳出,要麼在做年度預算的時候,提前就給了接待辦和西江賓館一筆錢,用來招待各個領導人,這都是約定俗成的規矩。王一鳴他就是想自己出錢,也沒有人敢要。再說了,這個住宿標準,這個生活檔次,完全讓他自己出錢,他也出不起呀。

  西江這裡,工資水平比著北京,肯定要低了一大截。就說按照北京的水平,一個月一萬塊,你自己出錢,也住不起五星級賓館,天天在那裡,長年累月,那要多少錢吶!

  這就是當大領導的好處,在中國,雖然名義上官員的工資並不高,但他們可以利用的資源,卻不是金錢可以衡量的。有些東西,根本沒法算。是別人花多少錢,也換不回的。比如這頓豐盛的早餐,一天二十四小時都有廚師、服務員服務,想吃什麼安排就行了,下面有人立即做好,比在自己的家裡還方便,比用自己的老婆還順手。這基本上等於是國家出錢,為你養著廚師、服務員,司機,轎車,這樣的待遇,都是無形的,你說要多少錢?就是億萬富翁,他也享受不到這個程度。自己掏錢,他不心痛啊!誰捨得這樣個花法!

  但官員就不一樣了,他們有這個條件,有這個資格,他就該享受。他不用,設施、人員都在那裡,閒著也是閒著,這些人就是專門安排,為少數大領導服務的。他們不對外,只對著關鍵的幾個人。這就是中國的國情。難道還要讓我們這些日理萬機的大領導,像我們普通人一樣,剛到一個城市,找了個工作,還沒有買房子,就在大街上隨便找個地方,租一套小房間,或者是城鄉結合部的私房,買幾件普通的家具,就算安頓下來了。

  人家是大領導,整個省里,有無窮無盡的資源,這些生活上的問題,是早就有人安排的。千萬不要從普通人的角度,看待領導們的個人生活,那樣你就會永遠理解不了。

  八點整,小龔提醒,該出發了。瞿麗雅也來了房間,說翟俊明已經去叫梅部務委員了,大家一起下樓,準備出發。

  王一鳴在瞿麗雅和小龔的陪同下,下了樓,出了門口才看到,門口停了好幾輛高級轎車。已經排好了隊,調好了頭,整整齊齊的等在那裡。司機都已經在駕駛的位子上坐好了,就等著各位領導入座。

  王一鳴看第一輛,是一個黑色的奔馳。第二輛,是一個一輛奧迪。從噴漆來看,基本上算是輛新車了,可能是剛買不久。後面是一輛豐田佳美,估計是翟俊明的車。

  在中國,什麼級別的官員,坐什麼檔次的車,都有明確的規定的。一般的省部級幹部,都是奧迪。正廳級幹部都是豐田佳美或者是別克轎車。副廳級幹部坐本田或者帕薩特的就很普遍。而奔馳轎車,是誰也不能坐的,超標,但政府部門會買幾輛,用於接待尊貴的客人。

  不用問,梅志宏和秘書小魯上了第一輛奔馳,王一鳴和小龔上了第二輛奧迪,翟俊明隨後。瞿麗雅站在飯店的門口,目送三輛轎車魚貫而出。今天的省委幹部大會,有資格參加的,都是正廳級以上的幹部。各個地市的書記、市長,各個廳局的廳局長和黨組書記。在家的副省級以上領導幹部,包括在職和退休的,只要身體允許的,都通知到了。而像瞿麗雅這樣的副廳級幹部,是沒有資格參加會議的。這就是官場,什麼都有嚴格的規定,不到一定的級別,你連聽報告的資格都沒有。

  車子出了西江賓館,很快就拐上了西江大道。這是一條城市的主幹道,是省會江城市的門面,東西長約二十多公里,整個路面,有五十多米寬,雙向六車道,加上綠化帶,人行道,景觀帶,把整個城市襯托的很是有點現代大城市的氣派。大道兩邊,更是高樓大廈林立,一幢幢設計新穎,裝飾豪華的建築,像是無聲的雕塑,在訴說著整個省城這些年的飛速發展。有些地方,和北京、上海的建築,已經沒有太大的區別了。

  尤其顯眼的,是各個廳局機關和銀行的辦公大樓,一座比一座豪華氣派,都是二三十層的建築,外面套著玻璃幕牆,造型奇特,各有特點,矗立在大街的兩旁,很是顯眼。

  王一鳴透過車窗,看著這些建築,心裡卻在想著一個問題。從省級機關的辦公條件來看,就是經濟再不發達的省份,從全國看起來,也沒有太大的差別了。西江雖然是落後地區,但這些廳局機關的辦公樓,放在北京,完全和國家部委機關不相上下,有的建築,在設計和占地面積上,甚至比北京部務機關的辦公大樓還氣派。這說明,就是再窮的省份,政府機關手裡,還是握有相當雄厚的資金的,他們一天到晚到中央要錢,哭窮,說這也沒錢,那也沒錢,但一到修建豪華辦公樓和娛樂場所,就有錢了。現在的廳局機關,哪個沒有自己的賓館和培訓中心,這說明,他們各個手上,其實都有一定的機動資金的,只要他們想幹的事情,他們就會千方百計的籌錢。現在全國的黨政機關修建的豪華辦公樓和其他的樓堂館所,所用的資金的和消耗的能源,統計起來,數字是驚人的。王一鳴所在的部,曾經做過一個統計,上報國務院有關領導。得出的結論是,我們全國鄉鎮以上黨政機關修建的辦公樓,所耗費的資金和建築面積,都是世界第一。公務人員人均辦公面積,也是世界第一。整個建築,所消耗的能源,是全國居民年用電總量的三倍以上。這僅僅是一項辦公設施的開支。加上公款吃喝、接待和公車消費,我們整個行政機關的運行成本,毫無疑問,又是世界第一。從這個角度來說,我們各級黨政機關的運行費用,已經到了曠古未有,全球第一。我國的國民收入,占很大一部分,被黨政機關的工作人員消耗掉了,我們的政府,已經成為世界上最為昂貴的政府了。這和我們多次機構改革的目標,要建立高效、節儉的政府,是背道而馳的。

  這是一個怪圈,是誰也不願意看到的現象,但在中國,卻真實的發生了。人員精簡了,再膨脹;再膨脹,再精簡,循環往復,人越來越多,開支越來越大,辦公經費普遍緊張,有的縣和鄉鎮,甚至債台高築,從經濟學意義上來講,就是已經完全破產了。

  王一鳴做副部長的時候,曾經到過幾個地方調研。在西江省西北的貧困縣五河縣,那裡的鄉鎮,有的欠債高達三千萬。最少的也有七八百萬。鄉政府簡直沒辦法辦公。每天一開門,要債的就占滿了屋子。搞得鄉長和書記都不敢待在辦公室,要一天到晚,躲在外面。要債的要不到錢,開車堵政府大門的事情,更是經常發生。

  王一鳴在省市縣幹部的陪同下,在五河賓館召開了基層幹部匯報會。會上,有的鄉長、鎮長,說到自己整天躲債,沒有錢,工作還得干,有的鄉幹部,一年到頭也拿不到工資,連吃的喝的,都是從農村的老家帶的。有的更是辭了職,乾脆到沿海地區打工去了。有幾個鎮的副鎮長,都出去干建築工了,領了一幫人,做了包工頭。現在的基層政府,尤其是鄉鎮這一級,基本上是徹底癱瘓了。除了計劃生育這項工作還有人抓,老百姓還聽你的,還可以罰款,有點收入,可以彌補鄉政府的日常開支,其他的工作,基本上沒有干,也沒人聽了。農村的社會治安,也基本上處於無序狀態。打架、鬥毆,根本沒人管了,也管不過來。一個鄉鎮,幾萬人,大的十幾萬人,就配備了幾個警力。還要辦戶口遷移,配合縣局偵破大的刑事案件。至於小偷小摸,根本沒精力管,也沒有經費。現在各個派出所不僅有硬性的任務要完成,還有創收任務。縣局不僅不撥付夠你的辦公經費,相反,還要讓你上交一定數目的錢。大的鄉鎮,一年要向上上交幾十萬。小的也有七八萬。你不交你這個派出所長,就不要幹了。什麼任務都是靠壓來完成。逼得下面的人也沒辦法。現在派出所幹什麼都沒勁頭,就查賭博有勁頭,因為可以罰款。小偷小摸的也沒人管了,因為沒有小偷,派出所就沒辦法罰款了,又少了一項收入來源。賣淫嫖娼更是沒人管了,就是最偏遠的鄉鎮,現在美容美髮店也都有了,他們打的是按摩、保健的牌子,其實誰都知道,是掛羊頭賣狗肉。他們就開在派出所的眼皮子底下,也沒人管,沒人問,知道內情的,都知道,他們和派出所已經是達成了默契,按時上交一定的保護費,大家就可以相安無事,共同發財。

  這就是中國,浮華光鮮的城市背後,是衰敗凋敝的鄉村。城市高度發達,車水馬龍,熙來攘往;高樓大廈,光怪陸離。警察三步一崗,五步一哨,警力充足,裝備精良,社會治安良好,而鄉村,基本上成了無政府狀態,分崩離析,一盤散沙。

  對這些情況,王一鳴作為一個農村孩子出身的高級幹部,他還是非常敏感的。他對農村有感情,他還是覺得,不管城市裡如何發展,如果沒有農村的現代化,不讓農民們分享巨大果實,我們這個社會,無論如何是實現不了長治久安的。農民的利益得不到維護,他們的後代在巨大的城鄉差距面前,就會有不滿,有不安,甚至開始對抗這個社會,破壞現存的一切。現在信息這樣發達,不要以為,農民工的後代,會像他們的父輩一樣,接受自己無奈的命運,成為農村和城市之間的候鳥。青壯年的時候,在城市裡打工,住最差的工棚,吃最次飯菜,掙最低的工資,他們的薪水,只夠他們維持自身的再生產。每到春節,他們才回到家裡,享受那短暫的假期,和自己的女人孩子團聚,過上幾天正常人的日子。炕頭還沒有暖熱,女人的懷抱還尚有餘溫,他們的假期又結束了,不得不離開家,又開始了新的一輪漂泊。城市是他們掙錢的地方,卻從來沒有做好接納他們的準備。高房價,高消費,和他們的低收入,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按他們的收入,就是一輩子不吃不喝,他們也攢不下在城市安家的財富。這個門檻太高了,已經完全超過他們的能力和想像。於是他們只好接受自己的命運,在年輕的時候,把自己出賣給城市。在年老的時候,他們只好無奈的離開殘酷的城市,回到生他養他的農村,終老一生。

  農民工的後代們,許多在城市裡長大,和他們的父輩一樣,打工為生,但他們目睹城鄉的巨大差別,他們是不願意再回到農村去的。現實的巨大不平等,會帶給他們巨大的挫折感,讓他們產生仇視社會,反社會的心理。城市不接納他們,他們從正常的渠道,實現不了自己的理想,他們就會鋌而走險,把動盪帶給城市。

  這是王一鳴一直在認真思考的問題。作為黨的高級幹部,他一直在思考,怎麼樣逐步改變這一切,和諧社會的建設不是喊出來的,是做出來的。西江省今後就是自己的平台,就是自己的試驗田,如果自己真有那麼一天,能夠像趙老預測的那樣,主政西江,成為一把手,那自己帶給西江人民的,將會是一個什麼樣的西江呢?這是一個現在就應該好好思考的問題。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如果命運給自己機會,自己決不能像那些官場的老油條那樣,一天到晚,光想著做官,做大官,想著出人頭地,風光無限,這是無聊的政客的做法。他們尸位素餐,令人唾棄。還是要像魏正東提醒的那樣,要做政治家,不做政客。「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林則徐尚且能想到、做到的事情,難道一個黨員,一個為了黨和人民的事業,宣誓過要奮鬥終身的高級幹部,還不如古人,不如那些封建官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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