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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1 14:47:44
作者: 納川
在辦公廳里,王一鳴從來就沒有機會,單獨和鄭南起說過一次話,一年到頭,鄭南起作為這個大院子裡的第一秘書,很少出現在辦公廳的主樓里。即使偶爾出現,也從來沒有到各個辦公室里轉轉,許多人認識他,他卻不認識別人。尤其是像王一鳴這樣的新人,鄭南起就是見了,也不會和你打招呼,因為他確實不知道,你是哪一個部門的。這一次熱情的叫著王一鳴「兄弟」,王一鳴也感到,非常詫異。
到了趙書記的辦公室,秘書長站在前面,說:「書記,這是小王,我把它帶來了。」
趙書記正在看文件,戴著一副老花鏡,看到喬遠方進來了,慢慢的摘下老花鏡,放在了桌子上,然後從老闆椅里站了起來,繞了幾步,伸出手來,握了握王一鳴的手說:「小伙子,還記得我們說過的話嗎?禮義廉恥,國之四維。好,我就是沖你這句話,才決定用一用你。我就是喜歡愛讀書,有文化的青年,尤其是我們的傳統文化,更是不能丟。你看毛主席當年寫的東西,多有氣魄,多有文采,簡直是氣邁千古啊!為什麼?因為主席學問大啊!我們現在,還有誰比得了?你們年輕人,要多看主席的書,多學主席的思維方式,寫的東西,要生動活潑,不要總是板起面孔,做八股文章,那樣的東西,看著讓人生厭,言之無文,行之不遠,你今後在我身邊服務,我這個老頭子,不好伺候啊!就是對你發了什麼脾氣,也請你先原諒了!要做好思想準備,今後的苦頭,可不會少了啊?」
說完,笑了笑。
王一鳴不知道說什麼,只好繼續微笑著,秘書長喬遠方連忙過來打圓場,說:「書記說你是個好苗子,你一定要爭氣啊,多學習,多請教,爭取早日進步。」
王一鳴這個時候,才反應過來,一個勁的點頭說:「我會努力的,我會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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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候,王一鳴就看到,趙書記習慣性的揮了揮手,就知道他又該忙別的事情了,於是忙和喬遠方退了出來,輕輕的掩上門,到了外面鄭南起的辦公室。
喬遠方說:「好了,南起,你就好好教一下小王,這兩天時間,你就帶一帶他,讓他儘快進入角色。」說完,就扭過頭,回自己的辦公室去了。
鄭南起連忙招呼王一鳴坐下來,親自倒杯水,兩個人開始交流起來,如何為趙書記做好服務工作。
鄭南起就把趙書記的工作習慣,生活習慣,都簡明扼要的對王一鳴做了交代。整個上午,王一鳴就在鄭南起的辦公室里,幫助他整理材料,辦理公文,來了客人,幫助招呼客人。過半個小時,為趙書記倒一次開水。一開始趙書記還有些客氣,點一下頭,後面就基本上把他當成自己的影子了,他出入辦公室,趙書記根本不在意,該幹什麼就幹什麼。
王一鳴想,這可能就是秘書和領導的關係,相互信任,雖然是兩個人,配合的好了,跟一個人一樣。秘書就是領導加長的手,是儲備的腦,是運動的腿,可以幫助領導減輕不少負擔。
到了十二點,趙書記辦公室里還是等的有人,等著領導接見。鄭南起就進去了,提醒客人,時間到了,領導該休息了,如果沒有什麼特別重要的事情,就下午再來。
客人識趣的告辭了,鄭南起才去提醒趙書記,下班的時間到了。趙書記才把自己辦公室里最後的一批客人打發走,站了起來,慢慢的踱著方步,向外面走去。到了外面,看王一鳴還沒有走,就說:「下班了,一起吃飯去吧?」
王一鳴看了鄭南起一眼,不知道如何回答。
鄭南起一看就明白了,說:「一起去,一起去,你也順便認認路,熟悉一下情況。不用回家吃飯了。」
王一鳴只好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鄭南起順便把公文包交給王一鳴,示意他跟著趙書記先走,他自己轉身關好燈、關住門,才飛快的跟上趙書記和王一鳴,順著樓梯,走了下來。
一路下來,碰上好多人,有省委副書記,有秘書長,還有雜七雜八的秘書、服務員和其他來辦事的客人。大家一看是趙書記下來了,連忙識趣的退到一邊,正在準備拐彎下樓梯的,也連忙止住步子,退到走廊里,等著趙書記和鄭南起、王一鳴緊跟著趙書記,下了樓梯,他們才敢跟著下來。
大家一律的臉上帶著笑,含情脈脈的看著無比尊敬的趙書記,微微點著頭,像一朵朵的向日葵,伸長的脖子,就像向日葵長長的杆,而趙書記就是那火紅的紅太陽,向日葵隨著太陽的移動,而不由自主的移動。
趙書記抬著頭,微笑著,用和藹的目光在大家臉上掃視了一下,似乎每一個人的笑臉他都看到了,又似乎沒有看到任何人,他的目光遙遠而深邃,透露出無言的威懾力。整個樓道里鴉雀無聲,這個時候,就是落了根針,也聽的見。
這就是權力的力量,無處不在,而又那麼潤物無聲。每一個人都知道自己的位置,自己該怎樣笑,怎樣走,怎樣處理每一個細節。
王一鳴看到,這中間只有鄭南起,臉上是輕鬆的表情,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笑著向大家點著頭,還揮了幾下手。大家的目光和趙書記的對接後,就開始和鄭南起對接。一個一個,向這個省委書記的秘書,一個即將就任的市委組織部長,權力的寵兒,不住的示好。
等他們看到鄭南起身後跟著一個更年輕的小伙子,小伙子手裡拿著的,竟是趙書記開會時經常要用的黑色大大的公文包時,他們一下子就明白了,這個小伙子,就是趙書記新找的秘書,準備接任鄭南起的,這不,已經開始見習了。
王一鳴看到,那些原來看也不看自己一眼的大人物,像省委副書記敬致遠、齊寶明,一個一個帶著自己的秘書,等候在樓梯口和走廊的拐角處,等著趙書記下了樓梯,他們才開始跟在後面,下了樓梯。
他們看王一鳴的目光,是親切的,自然的,是對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人才用的目光,王一鳴感到,自己好像和他們早就認識了一個世紀。
王一鳴對於投來的友好的目光,馬上做了非常友善的回應。他頻頻點頭,面帶微笑,顯得非常有禮貌。
到了一樓大廳的門口,武警戰士立即雙腿併攏,身體緊繃,舉起右手,做出敬禮的姿勢。
趙書記只是微笑著點了點頭,就過去了。
王一鳴也學著鄭南起的樣子,點了點頭。
三人一路向前走,穿過寬闊的林蔭大道,向機關食堂的高幹餐廳走去。一路上碰到大院許多機關的職工和家屬,有的是步履匆匆,趕往食堂買飯。有的是已經買過了,端著忙著回家吃。大家看趙書記帶著兩個年輕人,一個在前,兩個在後,排成「品」字形往前走,大家都不由自主的閃在一邊,鴉雀無聲,各人走著各人的路。那些認識王一鳴的人,這個時候,也不敢向他打招呼了,只是不解的看著王一鳴,似乎在心裡說:「這個小子,怎樣那麼運氣好!趙書記怎麼會看上了他?」
走了一百多米,就到了機關的小食堂。這是專門為省委領導服務的一個小餐廳,在大食堂的後面,是一個新建的兩層小樓,樓下是操作間,樓上是一個個的包廂。到了門口,就見一個穿藍色工作服的女同志迎上來,她的胸前,掛著一個牌子,上面寫有她的名字和職務,看年紀也就三十多歲,身材是不胖不瘦,曲線玲瓏,皮膚白皙,頭髮燙成了一個一個的卷,看著挺養眼的。
她早早就等候在門口了,一見趙書記,連忙臉上堆滿了笑,說:「您好,趙書記,今天想吃點什麼?」
趙書記說:「你看著安排吧,要快。最好是有什麼吃什麼。」
那女人不解的看了鄭南起一眼,想從鄭南起那裡得到明確的答案。鄭南起一看就明白了,說:「主食來點米飯和餃子,再炒幾個淮揚菜,來個湯,就可以了。不要那麼複雜。中午書記要按時休息。」
那女人點了點頭,又看了王一鳴一眼,鄭南起忙介紹了一句:「覃姐,這是王一鳴王秘書,以後就由他負責安排趙書記的生活,你們先認識一下。」
這個時候,王一鳴才看清楚了她的胸牌,上面寫的是「經理覃雲」。
覃雲忙熱情的沖王一鳴點了點頭,笑了一下,就立即轉回身,安排飯菜去了。
到了二樓,穿紅色工作服的小姑娘又迎了上了,打開一個包廂,熱情的倒水,遞熱毛巾。一會兒飯菜就端上來了,趙書記就開始吃飯。鄭南起和王一鳴,一左一右,陪在旁邊。三個人也沒說什麼話,三下五除二,很久就吃完了飯,擦擦嘴,走下樓去。
王一鳴看到,其他的包廂里也陸陸續續坐滿了人,都是各個省委領導,帶著他們的秘書和客人。但這裡吃飯的氣氛和別的飯店卻不一樣,都是靜悄悄的,像是沒有人一樣,沒有人大聲喧譁,大聲說笑。吃飯也這麼有紀律性。
走下樓梯,覃雲已經迎候在那裡了,看趙書記下來了,連忙熱情的打著招呼,問候著。趙書記點了點頭,徑直走了出去。鄭南起和王一鳴,還是一前一後,跟在後面。
穿過一條小徑,就到了一個小門前。門口仍然有站著的武警把門。王一鳴知道,這裡就是省委常委們住的地方,一個單獨的院子。裡面有幾十棟三層的小樓房,從外表看,幾乎是一模一樣,都是白色的牆壁,綠綠的屋頂。家家都有一個院子,裡面養著一盆一盆的花。院子門口,都有寬闊的水泥地坪,可以用來停車、倒車。
走到最裡面的一棟,門牌上面寫的是101,鄭南起熟悉的按了按門鈴,裡面立即跑出來一個姑娘,看樣子也就是一二十歲,估計是趙書記的家的保姆。她迅速打開門,站在一邊,衝著趙書記和鄭南起笑。看了一眼王一鳴,笑了笑。
趙書記也笑了一笑,就穿過院子,走上台階,到了大廳的門口。鄭南起忙快步走上台階,拉開紗窗門,讓趙書記先進了屋裡,自己才示意王一鳴,一起進去。
這是王一鳴第一進趙書記的家,一路上他都在仔細觀察著所看到的一切,力求不忘記任何一個細節,一旦鄭南起走了,自己不會毛手毛腳。進到屋裡,他看到童阿姨面帶微笑,對他和鄭南起打著招呼。
鄭南起叫了一聲:「阿姨。」忙介紹說:「這是王一鳴,以後接我做趙書記的秘書的。」
王一鳴忙叫了一聲:「童阿姨好!」
童阿姨點了點頭,說:「小王,坐會吧,坐會吧。」
鄭南起看趙書記已經上樓了,於是就沒有坐下,對童阿姨說:「不坐了,我就是帶王秘書先認認門,讓他熟悉熟悉。這兩天我該交代的事情都交代交代,等我過幾天下去了,也放心。」
童阿姨說:「好,好,又讓你們費心了。小鄭不錯,跟書記這麼久,真捨不得你離開啊!但為了你的前途,老頭子說了,讓你們都早挑擔子,趁他還在台上,該用的趕緊用,不用自己的人,還用誰?」
鄭南起忙說:「謝謝阿姨,謝謝趙書記的栽培,我雖然下去,不做秘書了,但有什麼事情,阿姨千萬不要客氣,我還是隨叫隨到。反正我還住在這個院子了,來也方便。」
童阿姨說:「好,好。」
他們站著聊天,王一鳴也插不上話,只好傻站在那裡,乾笑著。
鄭南起提起手腕,看了看表,說:「快一點了,阿姨你也休息會吧,我和小王等到兩點多的時候,再來接書記上班。」
童阿姨還是笑著說:「好,好,辛苦你們兩個了。」
鄭南起和王一鳴又向童阿姨說了聲「再見」,就一前一後,出了門口,保姆跟上來,把他們送出了大門口。
走出十幾米開外,鄭南起對王一鳴說:「這是秋菊,是童阿姨遠房的娘家侄女,在這裡做保姆,你記住就是了。」
王一鳴點了點頭。因為兩個人的住處都在這個大院子裡,鄭南起的家在那個新建的家屬樓上,是三房一廳。因為他當時是正處級,可以住那個房子。
鄭南起對王一鳴說:「兄弟,我們回家休息一會兒,到兩點二十的時候,我們還在這個家屬院的門口會合,到家裡去接書記上班。記住,今後你的任務,就是每天按時接書記上班,下班,嚴格遵守作息時間,讓書記休息好,又不能誤了什麼事情。其他的事情,你慢慢就會熟悉的。都有規律可循的。」
王一鳴充滿感激的說:「多謝你了鄭哥,這麼關照我,感激不盡了。」
鄭南起說:「一家人不說兩家話,跟著趙書記好好干吧,他這個人,領導水平不是一般的高,能夠在他身邊工作,是我們一生最大的榮幸。你我都是有運氣的人,希望你好好把握好機會,我相信用不了幾年,你就上去了,說不定比我還強。」
王一鳴說:「哪能啊,老哥,你馬上就是市委組織部長了,前途無量,說不定很快就當市委書記了,我資歷太淺,跟你沒法比的。」
鄭南起拍了拍王一鳴的肩膀,說:「你會行的,兄弟,我看出來了,趙書記他喜歡你,這就叫有緣,再說你比我年輕,我給他做秘書的時候,已經過了三十歲了。而你,現在才25歲,前途無量,前途無量。你一定有很大的發展的。」
王一鳴看他這麼說,也不好意思再解釋什麼了,只好說:「謝謝老哥關照。」
兩個人分別後,各自回了家。
回到家裡,於艷梅和秋玲,帶著孩子,已經吃過飯了。看王一鳴才回來,以為他又是有事情加班,才這麼晚。
秋玲叫了聲:「哥,你回來了,還沒有吃飯吧,我去把飯熱一下。」
王一鳴說:「我吃過飯了,不用。」隨後就對於艷梅說:「你過來,我給你說個事情。」
於艷梅看他笑嘻嘻的,以為有什麼好事情,連忙跟過來,關上門,坐在床上,等著王一鳴開口。
王一鳴故意賣了關子,說:「你說我幹了一件什麼大事情了?」
於艷梅看了他一眼,說:「怎麼?你吃錯藥了,就你能有什麼大事情啊!」
王一鳴說:「從今天開始,我就是趙書記的秘書了,你信不信?」
於艷梅一聽,簡直傻了,說:「我的嗎呀!你說的是真的嗎?有這個可能嗎?不是騙我玩的吧!」
王一鳴說:「騙什麼?我都幹了一個上午了,中午還和趙書記一起,在小食堂里吃的午飯,然後又送他回家。上午秘書長專門找我談的話,要我準備接任鄭南起,先試一試用幾個月,如果通過了,就是我做。」
於艷梅高興的拍了拍手,感到還是不解恨,又站起來,在屋子裡跳了幾下,然後衝上了,抱住王一鳴的臉,在上面狠狠的親了幾口,說:「我就知道,你會很棒的,怎麼樣?我沒看錯人吧!不行,我下午就去告訴爸爸媽媽,讓他們也高興高興。」
王一鳴說:「先不要這麼心急火燎嗎!還沒有最後定下來,只是先見習見習,如果不成功,我就只能回去,還做我的小秘書。」
於艷梅說:「我不許你失敗,只能成功,從今天起,你什麼家務多不用幹了,兒子也不用你哄了,我和秋玲全部包下來,你就一心一意,為趙書記做好服務。我就不相信,就憑你的腦子,全身心的投入,會做不好。」
王一鳴說:「好,有了你的支持,我一定會做好的,比他們做的都好。」
其實在王一鳴的心裡,他對做好秘書工作,還是有一定的準備的,他腦子好使,文字功底好,這幾年又潛心研究各種文體的寫作,在心中早就樹立了目標,雖然當省委書記的秘書是他當初沒有想到的,但超越權副秘書長的文字水平,他還是做了充分的準備的。現在突然到了趙書記的身邊,有了施展的平台,他的潛力,他為此所做的所有儲備,都立馬發揮了作用。
再加上他有一種不服輸的精神,有一種破釜沉舟的勇氣,所以在以後的工作中,王一鳴心無旁騖,一心一意,只想著干好秘書工作,他的努力和勤奮,很快就得到了回報。三個月過去了,他很快就通過了考驗期,獲得了上上下下的認可,最關鍵的是,趙書記這幾個月,通過長時間的接觸,近距離的觀察,開始全面了解了這個小伙子的樸實、勤奮和愛鑽研的精神,對他非常滿意,尤其是對他起草、參與的會議文件,講話稿、題詞什麼的,讀起來朗朗上口,簡潔樸素,言之有物,還有文采,這是不可多得的秘書人才。
趙書記對他滿意了,什麼時候都開始高看他一眼了,看著他都是非常親切的樣子,他全天候的陪著趙書記,出席沒完沒了的會議,接見四面八方的來賓,在各種各樣需要拋頭露面的地方,堂而皇之的出現。趙書記家裡不論是公事還是私事,他幾乎都介入,參與,他成了這個家庭不可或缺的成員,受到了充分的信任。
現在,走在省委大院裡,幾乎所有認識他的人,都知道他如今在這個院子裡的地位了,見了他,都是帶著最燦爛的笑容,老遠就熱情的和他打招呼。也就是在一夜之間,王一鳴感到,原來在這個大院子裡,住了那麼多的人。這些人前幾年對於他來說,好像是不存在一樣,他不認識別人,別人也不認識他,就是在路上或者食堂里碰見,也沒幾個人主動和他打招呼,所以他走在路上,也就不用觀察任何人,勾著頭,或者抬起頭,大踏步的走就可以了。
現在不行了,他要觀察每一個人臉上的表情,看他們是不是對自己點頭了或者笑了,對於別人的笑臉,要立馬還回去一個笑臉,要不然別人會在背後罵你,說你眼睛都長到天上去了,才得志幾天啊,就這個樣子了!看來也是個得志就猖狂的小人而已,沒什麼大出息!
每一個細節,王一鳴都要觀察到,分析裡面所包含的意思,立即做出恰當的回應,這樣下來,一開始是挺好玩的,但時間長了,王一鳴感到,真他媽的累,簡直是累死人了。你成了一個透明體,無論何時何地,都要接受那麼多完全不相干的人目光的掃射,他們以或是挑剔,或是好奇、或是幸災樂禍的目光打量著你,想從你的身上,發現些破綻,作為背後詆毀你的東西,幾乎一夜之間,你就成了一個公開的靶子,讓許多內心裡不平衡的人,時時刻刻,留意著你的一切。
所以現在,除非陪著趙書記,王一鳴連平時自己非常喜歡的散步也沒有興致了,走在大院子裡,到處是人和他打招呼,碰到那些資歷老的處長或者副秘書長,一站下說起來話,還三五句打發不了。人家一個勁的表示著熱情,雖然說的都是些冠冕堂皇的套話,但人家畢竟是老前輩,自己是小字輩,還要裝出非常受用的樣子,陪他們站一會,等他們說夠了,才放你走。
王一鳴覺得,這就是自己當秘書的副產品,自己其實一瞬間失去了自由,成了這個大院子裡的公共人物,走到哪裡,都有眼光跟著,這非常讓人不自在。
但另個一個方面,這一點確實也可以讓他滿足一下自己的虛榮心。從小人物陡然變成了眾人矚目的人物,這樣的變化,本來就可以給人帶來極大的滿足感。尤其是和趙書記出席盛大的活動的時候,再萬眾矚目之下,趙書記的豪華轎車,緩緩的停穩,年輕矯健的王一鳴,從副駕駛的位子上下來,輕輕的為趙書記打開車門,然後提著包,不緊不慢的跟在趙書記身後。那些早已等待在那裡的各級領導,都一律的面帶笑容,彎下腰,接受著趙書記的檢閱。等趙書記過後,他們連忙萬分熱情的伸出手來,握著王一鳴的手,使勁的晃著,嘴裡「老弟長老弟短」的叫著,像是早已經認識八百年的好兄弟。
王一鳴的辦公室,更是各路神仙聚集的地方,只要趙書記在家的日子,王一鳴秘書的辦公室,就成了最繁忙的接待辦。這個來了,那個走了,進去的進去了,排隊的正在排隊,到了下班的時間,還是有一撥又一撥的人,等著會見,等著匯報事情,等著趙書記在他們拿的文件上,批上幾個字。黨政軍,工青婦,個個都是社會上有頭有臉的人物,走在外面,都可以呼風喚雨。王一鳴原來聽到這些人的名字,就感到如雷灌耳,只是在報紙上可以看見這些人的圖片,在電視新聞里可以熟悉他們的面孔,如今他們一個一個,隔三差五,就要在王一鳴辦公室里走一遭,王一鳴也不知道,這些人怎麼會有那麼多的事情,天天要見書記匯報。說不定他們也是沒事找事,就是想和趙書記套套近乎,通融通融感情,也未可知。
心裡雖然為趙書記的健康擔心,要忙省里的大事情,還有沒完沒了的接見方方面面的人,但既然人家來了,肯定都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你覺得不重要,是沒有站在別人的角度上考慮問題而已。所以,即使再忙再累,王一鳴都打起精神,壓抑住自己的天性,用最燦爛的笑臉,最熱情的舉動,笑迎各路諸侯,各方神仙。端茶、倒水、微笑,接待,為客人安排吃,安排住,幾乎是做到了沒有一處不妥帖。短短的幾個月時間,王一鳴的工作,就受到了大家的一致認可。趙書記滿意,辦公廳的主任、副主任們滿意,其他的處長、秘書們滿意,上上下下,對他的評價就很高。
秘書長喬遠方乾脆趁熱打鐵,一不做二不休,在一次辦公廳黨組的會議上,徵求了幾個副秘書長的意見後,馬上親自簽署了一道命令,任命王一鳴為省委辦公廳秘書處的副處長。他的理由是,王一鳴是省委趙書記的秘書,省委書記的秘書,哪有還是主任科員的道理,走遍全中國,也沒有這樣的。秘書和書記經常同時出差,在會議登記簿上,級別這一欄,還寫著主任科員,不好看。他的意見自然是沒有人敢反對,所以,王一鳴在剛剛做了趙書記的秘書三個多月後,就被提拔做了秘書處的副處長了,當然,這就是明確了一個職務,實際上他還是做趙書記的專職秘書。
原來和他一個辦公室,對他原來呼來喝去的那些老秘書們,資歷比王一鳴老的多的人,在心裡是又氣又恨,但表面上卻不能有絲毫的表現,他們見了王一鳴,比以往任何時候都熱情,臉上都是帶著誇張的表情,不敢叫「小王」,也不好意思叫「王秘書」,因為那是官稱,顯得生分。他們這幾個曾經和王一鳴一個辦公室的,都是叫王一鳴「一鳴老弟」。他們有的上班七八年了,還是個主任科員,看到王一鳴僅僅上班三四年,就是副處長了,真是心裡有說不出的滋味。羨慕,嫉妒,辛酸,失意,估計什麼樣的心情都會有的。
王一鳴從他們看自己的眼神里,表面熱情、內心疏遠的舉動里,已經猜測出了他們大體的心情。王一鳴覺得,這很可以理解,換了自己,也會有同樣的感受的,畢竟是一個部門的同事,相互之間非常熟悉,誰又不比誰差多少,只是每個人的運氣不同,機會不同,人生的際遇就有了如此大的差別。越是起點差不多的,越是容易嫉妒。我們嫉妒的往往是我們身邊的人,和我們情況差不多的人。他們的偶然發跡,會引起我們內心裡的嫉妒。就像我們不會嫉妒一個美國總統又寫書發了大財一樣,我們不會嫉妒那些和我們的生活沒有關係的人。
王一鳴不知道從哪本書上,曾經看到過這句話。他也明白,要想消除這些嫉妒,唯一的辦法,就是繼續拉大這些差別,讓別人覺得,不應該跟你比,你和他們,是完全不同的人,讓這種差別無限大,根本就沒有消除的可能,那個時侯,這些人就見怪不怪了,安然接受了現實的安排。這個時候,你就是再去做什麼,人家心裡都不可能接受,反而覺得,你是在羞辱他們。
所以對於這些老同事們,王一鳴只有採取超然的態度,和他們不卑不亢,不遠不近,不溫不火的處著,讓他們自己去澆滅心中的妒火,回歸平和,接受現實。
領導滿意了,群眾滿意不滿意,就不是最關鍵的了。有了趙書記的信任,有了秘書長的具體運作,王一鳴的前途,是越來越順暢了。他的秘書工作,順風順水的又幹了兩年。正趕上辦公廳里又調整一批幹部,喬秘書長順手就給他調整了一個處長的位子,兼任省委辦公廳秘書二處的處長。當然他沒有時間,管理處里的日常工作。具體的工作,由一個副處長負責,他的工作,還是為趙書記做好服務。這樣的安排,王一鳴也知道,趙書記是獨具匠心的,中央正在提出,要下大力氣,培養年輕幹部,自己要學歷有學歷,就是資歷淺點,趙書記是想讓自己儘快積累資歷,等有了提拔的機會,好脫穎而出。
果然,又做了一年,終於有了一個極好的機會,團省委副書記出現一個空缺,省委常委會議討論的結果,是要選拔一個比較年輕的幹部,做團省委副書記。
具體多大年齡算是年輕,趙書記說:「根據文件精神,進中央,五十歲算年輕的;進省委領導班子,四十歲算年輕的;各個廳局,我看三十歲左右,算年輕的吧!以前我們都是把目光集中到三四十歲的幹部身上,還搞論資排輩,什麼幹部履歷,任職年限,哪一樣少了,都不行,機械的很,僵化的很,當然按部就班,遵守文件的規定,並沒有錯。但是,須知人是活的,文件的精神實質是,我們一定要選對的人,到對的崗位上,讓他們發揮作用。只有是看準了的,就要不拘一格,大膽提拔重用,爭取讓他們早發揮作用,早成長,早成才。我希望我們清江省,今後能向中央輸送好苗子,好後備軍。最好是多出幾個中央領導,這樣,才能說明,我們的幹部路線是有成效的。現在一說提拔幹部,就說年輕人不行,經驗不足,還是用老成一些的,這些都是思想還不解放的原因所致。你看我們早期的幹部,都是多麼年輕,毛主席,周總理,哪一個不是年紀輕輕,就擔當大任了。還有那些20多歲就當上軍長、師長的,這些人怎麼樣,都是非常傑出嗎?有的成了元帥,有的成了大將、上將了。我們不要自己年紀不小了,就吹毛求疵,說人家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們年輕時怎麼樣?不是照樣被別人這麼說過嗎?所以我們一定要解放思想,大膽選拔一批新人,充實到各級領導幹部隊伍中,為全省的長遠發展,儲備培養一批幹部,往他們的身上早壓擔子,逼迫他們,早日成才,獨當一面。這樣,對我們省的未來有好處,對我們的國家也大有好處。」
在清江省里,趙書記的話就是聖旨,現在沒有哪一個人,敢於對著幹。他德高望重,雷厲風行,下面的人,理解的了的,也要執行;不理解的,只有在執行中加深理解了。各級、各部門的領導,馬上傳達了趙書記的講話精神,組織部門,馬上就開始落實了。當然,最能夠理解執行的還是省委常委、秘書長喬遠方,他就像是趙書記肚子裡的蛔蟲,趙書記的任何一個表示,他都能準確的把握,迅速的落實。經過篩選,省委辦公廳很快就向省委組織部,上報了幾個素質特別好,年輕有為,可堪大用的年輕處長的名單。其中,排在第一位的就是王一鳴。王一鳴是年齡最小的處長,才剛剛29歲。
省委常委會很快就研究了一批幹部,這批幹部,都是年輕幹部,年齡大多在三十到四十歲之間,像王一鳴這樣還不到三十歲的,只有他自己。不出眾人所料,他很快就被任命為團省委副書記。僅僅兩年後,在團省委書記下派當了市長後,他順理成章,接任了一把手的團省委書記,31歲,就成了整個清江省里最年輕的正廳級幹部。
到北京參加團中央的會議時,他又引起了中組部領導的注意,把他列為省部級後備幹部人選之一,想調到北京,重點培養。但趙書記覺得,他還缺乏基層的任職鍛鍊,就向組織部門建議,先緩一緩,然後找了個機會,就把他下放到了清江省最偏遠的江北市,出任市長。
這樣,王一鳴就在32歲的時候,成為整個清江省最年輕的地市級正職。
這個時候,趙書記也實現了個人前途的重大飛躍,他被任命為國務院的五位副總理中的一個,雖然排名最靠後,主抓農業,但畢竟成了國家領導人之一,他的地位,比他的老師黃克貴,還高了一點。當年黃克貴,才是個國務委員,排名屈居副總理之後。
王一鳴的政治前途,由於有了趙副總理的一再關照,所以順風順水,在37歲的時候,終於離開地方,到了北京,出任S部黨組成員、辦公廳主任,成為當時全國最年輕的副部級高官之一。
這就是王一鳴早年大致的經歷。
王一鳴要到西江省出任省委副書記的消息,在新聞媒體上公布後,這幾天,他就接到了無數的電話,問候的,祝賀的,熟悉的,不熟悉的,甚至八不挨九不連的,沾邊不沾邊的人,都想方設法,和他取得了聯繫。家裡的電話和手機,一天到晚響個不停,讓人不勝其煩。王一鳴沒有辦法,連個安靜的睡覺的時間都沒有了,只好果斷的把家裡的電話線拔掉,他和老婆於艷梅的手機通通關機。
但為了和外界保持聯繫,司機小吳和秘書小龔的手機,還都開著。小吳又專門為王一鳴準備買了一個新手機號,等晚上兩個人都不在王一鳴身邊時,有事聯繫。小吳和小龔,就成了王一鳴的電話接線員,別人有什麼事情,要找王一鳴的,就先找他們聯繫。這樣,那些不重要的事情,他們兩個就想方設法推脫掉了,尤其是那些無關緊要的飯局,為自己的老闆減輕了不少負擔。
但最關鍵的電話還是不能漏掉的,他們兩個,都跟王一鳴好幾年了,熟悉王一鳴的社會關係,比如趙經天的電話,他們就不敢怠慢,馬上就接通了,交給了王一鳴。
趙經天是趙老的大兒子。趙老一共有四個子女,大兒子經天,二兒子經華,排行老三的是個姑娘,叫經英,最小的兒子,叫經傑。
趙經天比王一鳴要大七八歲,是國有大型企業集團天倫集團的董事長、黨組書記。這是一家直屬國務院的超級大公司,企業管理的資產有幾千億,橫跨水利、電力、機械製造、礦山開採等諸多領域,近幾年也開始涉足房地產領域,企業、項目遍布全國二十多個省、市、自治區,是國內赫赫有名的大型國企,趙經天的級別,也是副部長級,屬於中組部直接任免的幹部,但業務上,歸國資委管理。
趙經華是職業軍人,軍校畢業後,在部隊摸爬滾打二十多年,從排長做起,一步一步,做到了集團軍的副軍長,去年剛剛調到總參,擔任一個部門的領導,軍銜是少將。
經英雖然是唯一的女孩,但也巾幗不讓鬚眉,大學畢業後,一直在國家機關工作,後來調進了中紀委辦公廳,從副處長做起,現在的職務是中紀委常委,兼任中紀委幹部一室主任,曾經辦理了許多轟動全國的大案子,像西江省的謝青松腐敗案,錢名貴腐敗案,都是在她的直接參與下,順利地結的案。所以她現在是個全國知名的人物了,尤其是那些貪官污吏們,一聽到她的名字,估計腿就發軟。她到哪個省出差,哪個省的貪官污吏就害怕,哪個省的老百姓就拍手叫好。社會上的小道消息也立馬就來了,說:「看吧,趙經英來了,估計有大魚又要落網了!」
最小的經傑,算是唯一的體制外的人,經歷也最複雜。他當過知青,下過鄉,恢復高考後,屬於第一批考上大學的人。八十年代,公費出國熱,他又考取了,然後去美國留學四年,獲得經濟學博士學位後,他留在了美國,在華爾街找到了一份工作,按他的話說,要切身體驗資本主義是如何腐朽的,腐朽到什麼程度了。他在美國獲得了綠卡,也成了先富起來的人。後來,他和幾個同學一起組建了一家風險投資公司,中文名字叫鴻運當頭投資集團,九十年代中期,開始回歸國內,在北京、上海、天津、廣州開始組建分公司,開展業務。他熟悉資本運作,能夠調動國際上大批的資金,在國內資本市場上長袖善舞,呼風喚雨,在政商兩界,又擁有別人不可能完全具備的人脈資源,所以他的公司業務,這幾年也是做的順風順水。他具體有多少錢,現在誰也說不清了,就是王一鳴,也只是從新聞媒體上,知道個大概。估計他自己的資產,現在十幾個億是沒有問題的,也說不定是幾十個億。
他雖然最有錢,但在趙老爺子那裡,卻最不得混。趙老爺子每每看到經傑回來,就會帶著冷嘲熱諷的口氣和兒子說話,他說:「你這個大資本家,現在好了,你的錢已經超過你爺爺了吧!我問你,你到底要那麼多的錢做什麼?不就是些花花綠綠的紙嗎?有什麼稀罕的!我這一輩子,就從來沒有把錢看在眼裡。1948年,解放軍快過江的時候,你爺爺帶著全家人,你大伯、叔叔、姑姑,都紛紛逃亡到香港去了,叫我跟著去,我就沒有去。他們說我是鐵了心了,要跟著黨幹革命,拿自己的性命賭博。我對他們說,我們家已經夠有錢的了,就算留在大陸的那些房子、工廠不要了,統統免費捐給人民政府,光是帶走的字畫、古董、瓷器和金銀細軟、美元現鈔,就夠全家人在海外花上一輩子了。一輩子什麼也不用干,就在海外當寓公,一天天混日子,就行了。但這樣的生活對我來講,沒有任何吸引力。我那個時候,就是認準了一個目標,跟著毛主席,鬧革命,建設新中國,把我們一窮二白的國家建設好,超過英美那些資本主義國家,只有這樣,我的生命才有意義,人生才有價值。文革中審查我,說我們家有海外關係,家裡那麼有錢,我為什麼不跟著家人跑到海外去,而要留在國內,過窮日子。我說,我這一輩子,自從讀了《共產黨宣言》和《資本論》這些書,就認明了一個道理,所有的資本家,他們的錢都是剝削得來的,這樣的錢就是再多,也是不道德的。每一個毛孔都滴著血和骯髒的東西啊,馬克思說得多好啊!這樣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上的制度,歸根結底是不道德、缺乏正義的。這樣的錢就是再多,也絲毫增加不了自己的幸福。我這一輩子,沒有什麼錢,我也從來不把錢當作人生追求的最終目標,我踏踏實實為人民做事,我卻覺得,我過得很有價值。你大伯回國的時候和我談話,他也承認,當初我沒有選擇和全家一起流亡海外,做個寓公,是正確的選擇。我這一生,乾的都是自己想幹的事情,也感謝黨和人民,給了我幹事的機會,讓我的大好年華沒有虛度。當然,其中也有不少的遺憾,自己的能力有限,許多事情本來可以考慮得更周全些,幹得更好些,這個遺憾只能靠你們新的年輕的一代來彌補了。我勸你們這一代,千萬不要一頭扎進了錢眼裡,那有多少意思啊!要是為了錢,當初那麼多革命先烈,誰也不會參加革命!起碼我就不用,我們家有的是錢嗎?大資本家,還能會沒有錢!幾十年過去了,誰知道整個社會又徹底倒過來了,開口閉口都是錢,錢,錢,真俗啊!錢又成了第一大爺了!都這樣想,我們這一輩子不是白革命了嗎!」
趙經傑聽爸爸囉嗦的多了,也會時不時的開著玩笑,說:「爸爸,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這是現在社會的標準。大家現在都信這個,你看現在,還能出現雷鋒嗎?還有王進喜嗎?雷鋒要是生活在現在,連老婆也討不上的,窮的一分錢也沒有,哪個姑娘願意嫁給他?王進喜呢,哪個資本家老闆對王進喜說:『來,你跳下去,我給你二十萬,你少活二十年吧!』王進喜會怎麼辦,他還會跳到零下幾十度的冰水裡去嗎?他傻啊他,大油田又沒有他兒子的什麼份了!都是人家資本家老闆的了,你也就是個打工的,干一天給你一天工資,不拖欠你的,讓你白干,就算不錯了。現在社會就是這個樣子,你那一套,沒有人信了。沒辦法,社會就發展到這個時代了,你不發財,就得受罪,受窮!你要麼做富人,統治別人;你要麼就做窮人,受人欺負,一天一天,為自己和家人可憐的肚皮、孩子的學費發愁,在世上連個立錐之地都沒有,要想有,還得給銀行、房地產商和地方政府做奴隸。他們用一套房子,牢牢的把你捆綁住,老老實實為他們打工幾十年,到老了,就落一個七十年的使用權的鴿子籠。窮盡一生,就換回這些東西。你難道不讓我發財,也過上這樣的日子?我能夠發財為什麼我不發財?這個世界是誰的?誰強大就是誰的?誰有錢就是誰的!現在美國人全球第一,地球就是他們的了。他們愛怎麼樣就怎麼樣,整個地球上的國家,都得聽他們的,看他們的臉色行事。海灣的石油,他想開採就開採。別的國家的財物,他印刷幾張紙,就有人乖乖的送上門來,用實體財富交換。誰是這個地球上最有權的人?毫無疑問是美國總統。但美國總統聽誰的?華爾街的那些大老闆們,他們才是這個世界上最有權的人,連美國總統,都是他們手中的皮影而已,真正統治這個世界的,是那些最有錢的人,他們才是這個地球上的真正主宰!西方現在有一個新的觀點,就是這個世界,要分化為20%的精英和80%的垃圾。20%的精英要想保持現在的生活水平,就要開始全面控制這個地球上的資源,並要著手消滅那些80%的垃圾。這是一場新的戰爭,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因為地球上的資源有限,想要全部進入現代化,實現人類大同,西方這些機構認為,基本上不可能的了。為了滿足精英們的享受,就要消滅那些垃圾,以節約地球是上的資源。有些大財團支持的基金會什麼的,已經開始這樣的研究,並秘密試驗,如何大規模的消滅人類。具體的辦法,比如進行病毒研究,基因研究,他們在這個方面,已經有了超乎想像的進步。某些研究機構,已經能把消滅棉花棉鈴蟲的基因,放在種子裡。可以想像,隨著技術的進步,他們有一天是可以把經過精心設計的病毒,通過種子的基因,巧妙的不知不覺的植入我們所食用的任何一種植物中。真到了那一天,他們完全控制了整個地球上的食物鏈--種子這最關鍵的一個環節,他們要是想消滅哪一個國家的人民,則易如反掌了。這可比希特勒當年用焚燒爐的辦法省勁的多,簡單的多,也有效率的多,不知不覺間,就把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給滅絕了,你還無聲無息,不知道一點痛苦。這就是現在金錢的可怕,這個惡魔,我看短時間內人類還無法戰勝它,所有我立志,要做有錢人,不做窮人。你想我現在要是下崗職工,連自己都養活不了,爸爸你會高興起來嗎?我今天這樣,成了少部分人眼裡的先富分子了,只要我願意,我可以在這個地球上的任何地方,過上我想要過的生活,這樣難得不好嗎?我至少不會給家裡再添麻煩了,讓你們看見我就可憐我,也沒有給國家添麻煩。相反,我還為國家創造了大量稅收,我每年都是北京市的納稅大戶,先進個人,我上繳的個人所得稅,可以養活幾千個清潔工人,我對這個國家貢獻大著呢!」
經傑見識廣,閱歷複雜,對整個世界有自己獨特的看法,觀點又新,有的時候,把趙老說的啞口無言,一愣一楞的,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兒子的問題了,只好作罷,擺了了擺手,說:「好,好,我說不過你,你就繼續發你的大財,做你的億萬富翁吧,我是不稀罕,反正我也活不了多少年了,什麼我也不怕了,不就是去見馬克思嗎,我早就等著呢!我才不怕呢!我們是道不同不相為謀,你走你的陽關道好了,我還走我的獨木橋。」
這兄妹四個,雖然個性各異,風格不同,但都繼承了他們父親敢想、敢幹、敢打、敢拼的精神,在各自的領域,都是行家裡手,取得的成績,都讓人刮目相看。不由得不佩服,老爺子教子有方,兒女們也個個爭氣。論年齡,他們都比王一鳴要大些,所以他們把王一鳴,都看作是自己的弟弟,根本就沒有把他當外人看。所以只要看到是趙家兄妹來的電話,不管是什麼時候,秘書和司機都要在第一時間,通知王一鳴的。
王一鳴連忙接過司機小吳遞過來的手機,用最親切的語氣說:「是經天大哥嗎?」
「是我,一鳴老弟!怎麼?連電話都關機了,家裡的電話也打不同,你是想與世隔絕吧!」趙經天說。
「哪裡啊?你也知道,電話太多,實在是沒辦法了。但是,想找我的人,總是會有辦法的!更難不倒大哥你吧!」
趙經天笑呵呵說:「要是連我也找不到你了,哪你就成精了,或者到了月球上去了。」
兩個人開了幾句玩笑,開始言歸正傳。
趙經天說:「老爺子又想起你了,讓我問問你,星期六晚上你有沒有時間?老爺子的意思,是大家聚一聚,到家裡吃頓飯,順便算是為你送送行。」
王一鳴說:「有,有,我本來就安排,星期六和星期天這兩個晚上,哪也不去,什麼應酬也不再參加了,專心陪陪老爺子,聊聊天,說點他痛快的事。你不打電話,我到星期五,也會給你先聯繫的。我本來安排,星期五參加完部里的宴請,就和你聯繫的。」
趙經天說:「好,就這麼定了,我回頭告訴老爺子,你把弟妹艷梅也帶著,王禮在家的話,也讓他來,大家一起熱鬧熱鬧。經華、經英、經傑那裡,我也都通知通知,讓他們在外地的,抓緊時間乘飛機回來。在北京的,這幾天就不要安排出差什麼的了。另外啊,我告訴你,鄭南起大哥這兩天也在北京開會,到時候我也通知通知他,大家好久沒有聚這麼齊了,老爺子一定會很高興的。」
王一鳴說:「好,大哥,這樣安排最好。」
鄭南起這些年,仕途發展得並不順利,雖然比王一鳴起步早,但因為一直是在清江省里打轉,省委書記換了幾屆,剛熟悉了這個,人家又調走了,換上另一個,又要開始重新熟悉。誰都知道他是趙老的秘書出身,人家誰也不去得罪他,但也絕不重用他。所以他的位子十幾年了一直都是在副省級的位置上徘徊,做了四五年的副省長,又做了三四年的省委常委、宣傳部長,現在又回頭,做了一年多的省委常委、常務副省長,這一輩子,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做到省長。他的年齡也五十六七了,眼看著機會也不多了。
王一鳴和趙經天又囉嗦了幾句,才把電話掛了。
星期五晚上七點,是部里特意為王一鳴舉行的歡送宴會,所有在京的部領導都全部參加了,田部長親自主持宴會,出席的還有各個司局和二級單位的一把手。加上辦公廳的工作人員,王一鳴算了算,出席自己歡送宴會的,大約有四十多人,坐了滿滿三大桌。全部安排在部里的招待酒店--京郊休閒大廈。
京郊休閒大廈原來是部里投資興建的幹部培訓中心,裡面客房有四百多間,有球場、羽毛球館、游泳池、健身房,各種遊樂設施一應俱全,是一家標準的五星級酒店的規模,每年的營業額有幾個億,是部里最肥的一個二層單位。
當年中央要求,各個部委機關單位,不准再經商辦企業,原來有的,要和機關脫鉤,劃清資產,改組為獨立的公司。但鑑於S部是強勢部門,別的部門也輕易不敢得罪。部門每年又有那麼多的會議要舉行、人員要招待,沒有個屬於自己的賓館,也實在是不方便。於是就來了個折衷,明里是脫鉤了,經濟上獨立自主,自主經營。但實際上,這還是部里的一筆資產,現在的老總,就是原來的老部長袁部長的秘書小林。那個當年曾經嚷嚷著要不乾的部長秘書。
小林叫林建強,自從經過王一鳴的一番開導後,開始一心一意,忍辱負重,為袁部長順利的服務到底。後來袁部長終於在去全國人大上任之前,把他提拔為辦公廳的副主任,當上了副司級的高級幹部。
他對王一鳴非常感激,見了王一鳴,都是畢恭畢敬的。後來王一鳴推薦他,做了京郊休閒大廈的董事長。和機關名義上脫鉤之後,他其實已經成了這家酒店的實際控制人,聽說他一直在運作把這家酒店通過改制,改成股份制公司。那樣,他個小子,真是一步登天了,從一個窮小子,一下子就可以變成千萬富翁或者億萬富翁。真是運氣來了,想擋都擋不住。要是到了這個份上,想不發財,都難了。
好在這小子還比較清醒,知道他的今天,是從哪裡來的。隔三差五,都要向王一鳴打個電話,問候問候。王一鳴有什麼需要接待的客人,老家的那些同鄉、同學之類的,來到北京,找王一鳴辦事的,王一鳴感到需要接待一下,表示自己的情分時,只要打個電話,一切都安排的妥妥噹噹了。
這次歡送王一鳴的宴會,林董事長自然更不敢怠慢,親自安排,在宴會上來往穿梭,照顧到了每一個細節。酒喝最高檔的,菜要最新奇的,什麼天上飛的,地下跑的,水裡游的,應有盡有。有的東西還是酒店特意從外地訂購的,通過空運,從海南島送來的。像這樣的一桌酒菜,沒有上萬元,是結不了帳的。這一頓飯,不是一頭牛的問題,而是幾頭牛。
吃著這樣的菜,喝著高檔的酒,說著應酬的話,王一鳴和大家挨個應酬了一遍,和這個碰了杯,又和那個碰了杯,和這個拍了肩膀,又和那個套了近乎,圍著桌子,轉了一圈又一圈,到最後臉也紅了,步子也不穩了,嘴裡因為說話過多,也口乾舌燥了,勉強著撐到最後,算是糊弄過了這一關。回到家裡,他肚子裡像是打翻了五味瓶,翻江倒海,最後實在是受不了,到了衛生間,不住的往外嘔。喝一杯開水,立馬就得上衛生間,嘔吐出去,才感到痛快,一趟一趟,去了七八次。他這個舉動把於艷梅嚇壞了,連忙打電話叫來秘書小龔和司機小吳,連夜送他去了醫院,掛了幾瓶水才又好了。回到家裡睡了一整天,才恢復了元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