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甦醒

  劇烈的衝擊使邵子安驟然甦醒過來。他抬頭望去，眼前是一間巨石壘成的房屋，四周都是破舊的、黑黢黢的家具。猛聽得有人喊道：「子安，你……你醒啦？」是歐陽的聲音。邵子安轉頭望去，只見歐陽站在床邊，嘴巴已經張成了「O」 形。

  歐陽說道：「你……你總算是醒了。」他的聲音已經有些顫抖。

  邵子安看了看歐陽，又看了看窗外，看出這裡是坎德巴里冰原的基地。他問道：「發生了什麼事，我怎麼會在這裡？」

  歐陽說道：「你都不記得了？」

  按照歐陽的敘述，那一次重回玖川之行，歐陽帶領小分隊按原計劃到指定地點接應他們，左等右等，都沒有等到邵子安幾人的任何消息。

  邵子安的命令是，如果他們沒有按時到達，歐陽率領的接應小隊絕不能進入玖川市尋找。但是歐陽管不了那麼多了，他讓小分隊原地待命，孤身一人趁著夜色偷偷潛回了玖川市。

  歐陽很快找到了邵子安曾經去過的那座超市。超市早已被重肌人占領，重肌人數量之龐大，令人瞠目。已經不是幾百上千個，而是幾十萬甚至上百萬個。

  歐陽敏銳地感覺到，這裡肯定出過事，邵子安他們一定到過這裡。

  然而，他們現在去了哪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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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想起邵子安曾經給他講過的那段瀕死體驗的經歷，歐陽憑藉記憶，很快找到了位於玖川市西北方向的那片別墅區。在那裡，他看到了017的墓碑。

  歐陽心中異常悲痛。他來到了邵子安與岳瀾最後休息的那棟別墅，房間內一片狼藉，顯然在很多天前，這裡發生過劇烈的打鬥。

  歐陽最後找到的，是那座大橋。大橋的正中有劇烈爆炸過的痕跡，橋的欄杆已經全部被炸塌，橋面上橫躺著大片重肌人的屍體。

  歐陽沿河而下，終於在十幾天後，在下游幾十公里的地方找到了奄奄一息的邵子安，將他帶回基地。

  聽了歐陽的敘述，邵子安的大腦中一片混亂。凝神回憶，一個個片段逐漸在他的腦中浮現出來：空降到玖川市，遇到重肌人，逃到樓頂，從地下管線穿越到那座巨大的沃爾瑪超市，神秘的倉庫，TN-418 病毒母體血清，逃亡，017 犧牲，在別墅的最後一夜，與岳瀾的訣別……邵子安呆坐良久，說道：「017 和岳瀾，都不在了……」

  歐陽黯然說道：「我已經知道了，我找過你們去過的所有地方，我都……都看到了。」

  邵子安心頭一陣酸楚。

  歐陽嘆了口氣，說道：「子安，想開一點吧，所有事情都已經發生了。

  其實最開始的時候，大伙兒都很難過，但是這幾年下來……」

  邵子安一怔，打斷歐陽的話，說道：「你說什麼？什麼這幾年？」

  歐陽凝視著邵子安，緩緩點了點頭，說道：「對了，你還不知道，你和岳瀾、017 重回玖川市，是三年前的事情。你躺在這裡，已經整整三年了。」

  邵子安看著歐陽，一時間完全呆住了。

  三年了，岳瀾和017 屍骨已寒。

  這三年裡發生了太多的事情。邵子安被救回基地的時候，大家在他身上發現了TN-418 病毒母體血清。這三年的時間，Taylor 率領專家組對這種病毒進行了夜以繼日的研究，就在邵子安甦醒的前幾天，研究取得了突破性進展。

  專家們最終確認，這種TN-418 病毒，也就是蜂巢病毒的母體病毒，確係一種在母體與個體之間存在控制結構的病毒。

  母體病毒通過一種尚未查明的通信連結，控制著每一個個體病毒，就像蜂巢中蜂王與工蜂之間那種奇妙的通信和控制關係。

  專家們最重要的發現是，蜂巢病毒的母體病毒確實是攜帶記憶的，這證實了Taylor 之前的假設。專家們已經確認，病毒在入侵人體後會與人體的腦細胞神經元結合，獲得宿主的部分記憶。這部分記憶會隨著病毒的擴散，完整地傳播到下一任宿主腦中。至於母體病毒所攜帶的記憶究竟是什麼，至今還未能解析出來。

  這是一個極為可怕的結論。邵子安一瞬間明白了，數年前他們在巴彥克拉天網中心監控室看到的那個人究竟是誰了。

  這是一個極難解釋清楚的答案。

  他們在巴彥克拉見到的那個人，可以說並不是人，他只是蜂巢病毒的某一任宿主而已。所以，他可以控制巴彥克拉地區所有的重肌人。

  一切都已經明朗了。

  只要研發出蜂巢母體病毒的抗體，並找到蜂巢母體病毒的宿主，一切都將結束。

  三個月後，Taylor 率領專家組，根據邵子安體內的血清，徹底分析了蜂巢母體病毒的DNA 結構鏈條，研發出母體病毒的抗體血清。

  他們最後的任務就是，找到宿主，徹底消滅蜂巢病毒。

  一切變得非常簡單。專家們已經破解了母體病毒與下一層病毒之間的通信關係，並很快定位到母體病毒宿主的位置信息。蜂巢病毒母體病毒宿主的位置，就在玖川市天網系統的總控中心內。

  這將是最後的戰鬥，也是一場殊死的搏鬥。

  或者，蜂巢病毒被徹底消滅；或者，人類被徹底消滅！

  邵子安通過加密頻道向全世界最後倖存的所有人類發出了邀請。很快，各方面的部隊開始向邵子安所在的坎德巴里冰原集結。

  沒想到的是，第一支到達的部隊，是烏雲帶領的自由赤軍。

  多年不見，烏雲變得更加嫵媚動人。烏雲身邊的助理，竟是他們在阿克莫拉救出的那個蒙古族小女孩兒—琪琪格。

  琪琪格已經出落成一個沉著冷靜的女戰士，背著步槍，英姿颯爽。

  在阿克莫拉C-41 區的臨時基地被重肌人攻陷以後，烏雲打開了牢房，救出了和她關在一起的琪琪格。

  兩人搶了一輛軍車，一路殺出基地，逃回了自由赤軍的大本營。

  重肌人很快殺到，烏雲帶領手下殺出重圍後，想起了邵子安曾經說過的話—高海拔和極度的寒冷，可以抵擋住重肌人的腳步。於是她帶領自由赤軍剩下的戰士，長途跋涉，來到了青藏高原。

  和邵子安再次相見，兩人都是感慨萬千，得知邵子安最親近的朋友和017 都已犧牲，烏雲很久沒有說話。

  部隊全部集結完畢，總計三萬五千名戰士。

  這是全人類最後的部隊。所有人都知道，這一次戰鬥，他們只能勝，不能敗。邵子安擬定了詳細的作戰方案，之後，又經過了整整三個月的戰前集訓。出發的日子，定在了二〇三八年七月一日，這一天，正是岳瀾的四周年祭日。

  這一天傍晚，邵子安與歐陽開完出發前的最後一次作戰會議，兩人走出營帳。六月的坎德巴里冰原，依舊寒冷刺骨。

  走在滿是冰雪的山路上，一時間誰也沒有說話。兩人來到一處斷崖坐下，歐陽掏出酒壺，說道：「來，整兩口。」

  邵子安接過酒壺喝了一口，把酒壺遞還給歐陽。歐陽也喝了一口，突然笑了。邵子安問道：「你笑什麼？」

  歐陽放下酒壺，望著下面皚皚的冰原，說道：「我笑的是，人生真是奇妙。我以前從來沒有想過，咱們兩個有一天會坐在這麼一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喝酒。」

  歐陽轉頭望向邵子安，說道：「你還記得嗎？咱們上學那會兒，數你膽子最小。我們幾個里最的就是你。我真沒想到，有一天你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我一直覺得，有一天你會接你爸爸的班，成為一個大財團的大老闆。」

  邵子安說道：「是啊，我也沒想到……」

  兩人沉默了片刻，各自回想起這些年的經歷，都不由得感慨萬千。

  良久，歐陽說道：「你在想什麼？」

  邵子安說道：「我突然想起岳瀾了。」

  歐陽一怔，手裡的酒壺一顫，酒灑在了地上。

  邵子安抬起頭來，說道：「走吧，陪我去看看岳瀾。」

  邵子安說完，站起身，向遠處走去。歐陽愣了一下，追了上去。

  基地北側的山坡上， 埋葬著他們遷移到這裡以來， 犧牲的二百一十七位戰友，其中包括扎西、重新安葬的017，還有岳瀾。

  邵子安來到岳瀾的墳前站定，伸出手，拂去墓碑上的殘雪，久久地凝視。

  歐陽站在遠處，遠遠地望著岳瀾的墓碑，又望了望寒風中邵子安孤獨的身影，不知道為什麼突然鼻子一酸，眼淚就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