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巴圖老人和琪琪格

  邵子安和歐陽、017 追出營地，果然看到一排小小的腳印，徑直往街角的方向去了。追出兩條街區，夜色中忽見前方人影一閃。

  邵子安低聲喝道：「站住！」

  人影並未停留，飛快地奔進旁邊的一座院落里。

  三人快步追進院子，那人影已經不見了。017 上前檢查，來到一棟老式磚樓的地下室門前，說道：「應該是從這裡下去了。」

  邵子安一揮手，三人呈掩護隊形，衝進了地下室。

  撲面而來的是一股強烈的醫用酒精的味道。手電光照射下，樓道的地面上布滿塵埃，仔細觀察，有一排不起眼的腳印徑直通向前方。

  歐陽吸了吸鼻子，說道：「怎麼這麼大的酒精味兒？」

  繼續向前搜索，腳印在樓道盡頭的一扇房門前消失了。歐陽向邵子安點了點頭，打了一個「掩護」的手勢。邵子安和017 退後，歐陽深吸一口氣，上前踹開了房門。

  三人面前是一個不到十平米的小房間，整座房間空空蕩蕩，只有屋角擺了一張簡易的摺疊床。房間內只點了一支蠟燭，極其昏暗。一位頭髮花白的老人緊緊抱著一個小女孩，女孩兒藏在老人懷裡，用驚恐的眼神看著衝進來的邵子安兩人。女孩兒手裡拿著的東西，正是邵子安他們丟失的壓縮餅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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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人看到三人進屋，顫巍巍地問道：「你們……是什麼人？」

  歐陽鬆了口氣，上前說道：「您別害怕，我們是搜救隊的。」

  老人顫聲說道：「搜救隊？」

  歐陽說道：「對，搜救隊，我們是來救你們的。」

  老人怔了片刻，瞬間聲淚俱下，說道：「總……總算把你們給盼來了。

  你們……你們可來了。」說到這裡，已是泣不成聲。

  邵子安三人交換了一個眼神，收起槍。

  良久，老人平靜下來，抬頭打量邵子安幾人，當他看到017 的時候，身子微微一顫，顯然是愣住了。

  歐陽問道：「大爺，您沒事吧？」

  老人回過神來，說道：「哦，沒事，沒事。我叫巴圖。」

  他指了指一旁的小女孩，說道：「這是我的小孫女，琪琪格。」

  歐陽問道：「這兒只有你們兩個人嗎？」

  老人說道：「就我們兩個。出事以後，我們倆就一直躲在這兒，到現在已經一年多了。」

  歐陽問道：「鎮子上的其他居民呢？」

  「其他居民？」老人搖了搖頭，說道，「死了……都死了！整個鎮子幾百號人，就剩我們兩個了。」

  半小時後，小分隊幾乎所有成員都聚集到了巴圖老人的房間裡。聽了老人的敘述，大伙兒才知道，老人和他的小孫女琪琪格，是整座阿克莫拉小鎮最後的兩名倖存者。

  十四個月前，就在赤軍抵達阿克莫拉的那個晚上，老人和小孫女因為追尋一隻走失的羊羔，僥倖逃過一劫。

  天亮後他們回到小鎮，發現整座小鎮已經被赤軍占領，他們親眼目睹了赤軍轉移居民的過程。兩人害怕被赤軍抓住，就躲了起來。

  歐陽問道：「後來發生的事，您還看到了什麼？」

  老人說道：「看到了，全都看到了……」

  說到這裡，老人的臉上露出極度恐懼的神色，說道：「從那天早上以後，我們就一直在鎮子上東躲西藏。過了沒多久，就出事了。那群匪徒，他們……他們居然把一直藏在山裡的那群魔鬼，給放出來了……」

  歐陽問道：「藏在山裡的魔鬼？

  老人說道：「對，魔鬼，就是那群打不死的外國兵。」

  歐陽問道：「後來怎麼樣？」

  「後來……」老人嘆了口氣，喃喃說道，「慘啊，整座小鎮的居民，全都死光了。那群匪徒也沒落到好兒，也全死了。再後來，我們兩個就一直躲在這兒，直到你們來。」

  歐陽問道：「大爺，您能跟我們說一說那些外國兵的事情嗎？」

  老人說道：「那些外國兵？好，其實我早就見過他們，很小的時候，我就見過他們……」

  歐陽說道：「您說什麼？您很小的時候，就見過他們？」

  老人說道：「對，見過。不光是我，村子裡的很多人都見過他們，那些外國兵，一直藏在深山裡面。」

  老人頓了頓，說道：「這件事，說來就話長了。那是我五歲那年的事情，那時候還是民國……對，民國三十二年……」

  阿克莫拉地區，在二戰時期還屬於中國管轄。民國三十二年是一九四三年，如果那一年老人五歲，也就是說，這位名叫巴圖的老人，今年應該已經是九十三歲高齡了。

  根據老人的敘述，八十八年前，也就是一九四三年的春天，大量德軍突然抵達阿克莫拉，一夜間抓走了數千民夫。老人的大哥那時候只有十幾歲，也被他們抓走了。過了沒多久，村子裡就開始有傳言說，這些民夫被抓去深山裡修城堡了，那些城堡里關著大量魔鬼。

  這些傳言來自村子裡的獵戶，他們在進山打獵的時候曾經遭遇過這些魔鬼。據他們說，這些魔鬼有的穿著德國人的軍服，有的穿著日本人的軍服，還有的穿著老百姓的衣服，開槍都打不死。後來有幾個被抓走的人僥倖逃了回來，但都瘋了，沒過多久就全死了。

  整個村子陷入了極大的恐慌。第三年，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奇怪的是，藏在深山裡的那些德國兵竟然沒有一個撤出來。不過從那以後，就再也沒有人見過那些魔鬼了。很多年過去，這件事也就慢慢被人們淡忘了。

  直到幾年前，小鎮上突然來了一支隊伍，宣布阿克莫拉地區被軍管，緊接著來了一支又一支勘探隊，進入深山勘探。他們對山裡的地形不熟，需要當地人帶路。聽那些為勘探隊帶過路的人說，他們是去山裡找什麼東西，但一直沒有找到。

  鎮子上很多人都猜測，那些勘探隊很可能是去找當年被德國人抓走的民夫，當然，也可能是去找當年德國人修的那些城堡了。

  邵子安幾人聽過老人的敘述，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Ally 說道：「現在看來，所有的線索都對上了。根據我了解的情況，阿克莫拉升級為特級保密地區，也就是這幾年的事情。看來高層一直在尋找的，就是當年德軍修建的那些基地。只是不清楚，他們是否知道這個所謂的『帝國重生計劃』以及那些黃金。」

  017 突然說道：「老人家，我有件事想問您。」

  老人抬起頭來，說道：「孩子，你說。」

  017 凝視著老人，說道：「您……認識我嗎？」

  老人沉默良久，說道：「孩子，我能看看你的胳膊嗎？」

  017 抬起手臂。老人掀開017 的衣袖，只見017 的手臂上，文有一個血紅色的圖騰。老人臉色一變，緩緩拉開了自己的衣袖，只見老人的手臂上，赫然文著一個一模一樣的血紅色圖騰。

  017 愣道：「這……」

  老人緩緩說道：「孩子，你是這裡的人，你是我們阿克莫拉的族人！」

  017 說道：「這……這是怎麼回事？」

  老人嘆了口氣，剛要回答，房門突然被撞開。一名在外警戒的隊員衝進房間，說道：「邵Sir，他們……又追過來了。」

  所有人都是一驚。邵子安問道：「距離多遠？」

  那名隊員說道：「只有不到一公里了。」

  老人說道：「孩子們，不要怕。他們的鼻子很靈，一定是聞著你們的味道追過來的。」

  老人拿起旁邊的一桶酒精，說道：「把這個灑在身上，他們就瞎了一大半。你們帶上我的小孫女，趕快走。」

  邵子安愣道：「您不跟我們一起走嗎？」

  老人搖了搖頭，說道：「我走不了啦。」老人拉開被子，只見他的一條腿上纏著厚厚的紗布，上面滿是鮮血。

  邵子安問道：「這是怎麼了？」

  老人說道：「前幾天出去找吃的，把腿跌斷了。你們走吧，把我的小孫女帶走。鎮子上有一條地道，是幾百年前為了躲避敵人修建的，可以通到鎮子外面。我的小孫女知道在哪兒，她可以帶你們去。」

  邵子安說道：「老人家，我們可以背著您走！」

  老人說道：「你們聽我說，遠道無輕擔，你們把我留在這兒，要不誰也走不了……」剛說到這裡，只聽外面一聲巨響，一陣瘮人的吼叫聲從門外傳來，顯然那群復活的德軍士兵已經衝進樓道了。

  老人一把扯下邵子安胸前的手雷，喊道：「快走！」

  邵子安喊道：「老人家！」

  老人將小女孩塞給邵子安，喊道：「照顧好我的小孫女，快，從後門走！」此時那群復活的德軍士兵已經衝到了門前，開始瘋狂地撞門。

  老人喊道：「還磨蹭什麼？快走啊！」

  邵子安咬了咬牙，將小女孩抱起，最後看了老人一眼，喊道：「撤！」

  幾人剛剛從地下室的後門爬上地面，就聽到一聲劇烈的手雷爆炸聲，小女孩掙脫邵子安，喊道：「爺爺！」

  邵子安一把拽住小女孩，喊道：「快走！」

  抬頭望去，只見成百上千復活的德軍士兵從四面八方衝來，眾人一邊開槍一邊後撤。小女孩指向旁邊一條小巷喊道：「從這邊走！」

  大伙兒撤入小巷，按照小女孩的指點，又往前跑了沒多遠，進了一座院子，小女孩指著前面的一堵斷牆說道：「牆後面有個水缸，下面就是地道。」

  斷牆後面，果然埋了一個半截的水缸。歐陽上前將水缸搬起，下面露出了一個黑乎乎的洞口。邵子安將小女孩塞給Ally，喊道：「快！」

  Ally 抱著小女孩率先跳了下去，緊接著歐陽帶著烏雲和幾名隊員也先後跳入洞中，最後是邵子安和017。進入地道後，017 取出高爆炸藥拋出了洞口。在地道中跑過幾道轉角，就聽得外面一聲巨響，地道的入口被炸塌，那些復活的德軍士兵被隔在了洞外。

  幾人在地道內蜿蜒穿行。地道內極為低矮，大伙兒貓著腰向前走了大約兩個小時後，終於從一座戈壁的半山處鑽了出來。這裡已經是小鎮外三四公里的地方了。

  爬上戈壁的坡頂向下望去，只見大批覆活的德軍士兵正在向他們進入的那個地道口方向集結。大家不敢休息，判斷清楚方向後，迅速沿小鎮東面的一條山脊向烏雲所說的臨時營地方向奔去。

  一口氣跑出了十幾公里，這才停住腳步，所有人都疲憊不堪。歐陽放下小女孩，坐在那裡大口地喘著氣。

  邵子安問烏雲道：「這裡距離你說的臨時營地，還有多遠？」

  烏雲說道：「很近，不到十公里！」

  邵子安看了看手錶，說道：「大家原地休息一會兒。」

  剛剛這一輪逃亡，所有人都已是筋疲力盡。將剩下的清水和乾糧分配了一下，大伙兒坐在原地休息。

  Ally 在邵子安旁邊坐下，默默地吃著壓縮乾糧。

  邵子安取過水壺，說道：「喝點水吧。」

  Ally 接過水壺，說道：「謝謝。」

  她沉默了片刻，突然放下手裡的水壺，說道：「邵Sir，有一件事，我一直沒有告訴你。」

  邵子安抬頭望向Ally。

  Ally 說道：「其實這次阿克莫拉的行動，原本不需要你們參與的，是我……是我點的你們。」

  邵子安說道：「你說什麼？」

  Ally 說道：「前面的幾支搜索部隊失敗後，五〇八局不得不親自出馬。

  我們並不是專業的戰鬥人員，必須由特種部隊協助完成任務。由於幾個國家最精英的特種部隊都不在了，所以……我點了你們。」

  說到這裡，Ally 頓了頓，說道：「我很抱歉，我沒想到，這次任務會給你們造成這麼大的損失。其實，這次任務原本不用你們來的。」

  邵子安沉默了。他沒想到，事情原來是這樣。

  Ally 說道：「對不起，我真的很抱歉。」

  邵子安搖了搖頭，說道：「這不怪你，我們既然選擇了軍人這個職業，就隨時準備面對生死，這是我們的宿命。」

  Ally 嘆了口氣，說道：「謝謝你的理解。」

  邵子安看了看手錶，已經休息了十五分鐘，他說道：「好了，我們不說這些了。時間差不多了，我們出發吧。」

  Ally 點了點頭，說道：「好。」

  Ally 起身背上背包，拎起槍，率先邁上了山坡。隊員們也紛紛拿起武器。邵子安剛剛拎起背包，猛聽得一聲震耳欲聾的槍響，轉頭望去，只見山坡頂處，Ally 的身子一晃，頹然倒下。

  邵子安大聲喊道：「Ally ！」他扔下背包沖了過去。剛爬到坡頂，只見山坡下方，幾十名復活的德軍士兵正端著槍向山坡上撲過來。

  歐陽緊跟著邵子安沖了上來，看到山坡下大批覆活的德軍士兵，喊道：「我殺了你們！」他端起槍向山下掃射，子彈打在那些復活的德軍士兵身上，沒有絲毫作用，復活的德軍士兵快速向他們逼近。

  邵子安一把拽下身上的高爆炸藥。

  歐陽拉住他，喊道：「你要幹什麼，距離太近！」

  邵子安一腳將歐陽踹倒，喊道：「滾開！」

  邵子安一甩手，將高爆炸藥扔了出去。歐陽撲上前將他按倒，兩人滾到一塊巨大的岩石後，只聽得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山下的那幾十名復活的德軍士兵被炸得粉身碎骨。

  邵子安推開歐陽，撲到Ally 身邊將她抱起，只見鮮血從她胸口處如噴泉般噴湧出來，已經染紅了半個身子。

  邵子安大聲喊道：「Ally ！」

  Ally 緩緩睜開眼睛，說道：「邵Sir，你說得對，我們既然選擇了這個職業，就隨時準備面對生死，謝謝你的理解……」她向邵子安笑了笑，一口氣喘不上來，就此死去。

  一小時後，小分隊終於趕到了位於邊境附近的赤軍臨時營地。營地設在戈壁半山的一個位置隱蔽的山洞內，裡面儲存了大量的武器、彈藥、食品補給以及通信設備。

  與總部連線後，邵子安將阿克莫拉的情況向上級做了簡單匯報，所有人都可以感覺到上級對此事的震驚。長久的沉默後，上級只在電話中說了幾句話：「情況了解了，你們的任務完成得很好。Judy 一隊五人已返。

  直升機會在四小時後，在五號地區接應你們，注意安全，平安歸來。」

  邵子安放下電話，沉默了片刻，對歐陽幾人做了簡單的安排。由歐陽和017 帶領剩下的四名隊員，拿上必要的補給，保護烏雲和那個叫琪琪格的小女孩，動身前往五號地區待援，立即出發。

  歐陽愣道：「我們幾個？你幹嗎去？」

  邵子安說道：「我有我的安排。記住，一定要把烏雲和琪琪格平安帶回去。如果四個小時後我沒有回來，你們立刻起飛，不用再等我。」

  歐陽說道：「告訴我，你到底要幹嗎去？」

  邵子安喝道：「廢什麼話，執行命令！」

  這是一天之內邵子安第二次對歐陽發火。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歐陽幾人都不再說什麼，立即拿上武器補給，帶上烏雲和琪琪格，向邵子安敬了最後一個軍禮，灑淚而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