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入學生死狀

  這一年是二〇二七年，邵子安和歐陽都是二十六歲，他們在遠山訓練營的生活正式開始了。

  三月一日，是訓練營正式報到的日子，兩人很早便來到了訓練營。

  沒想到，大門口早就站了幾十名膚色各異的學員。

  訓練營大門緊閉，門口並沒有衛兵站崗。這是邵子安和歐陽第一次親眼見到這座傳說中極為神秘的訓練營，此前的數輪入學考試，都是在小鎮上的一所學校里進行的。

  原本以為，這座赫赫有名的訓練營應該氣勢磅礴、極為恢宏，有著古堡宮殿一般威嚴的建築，警衛林立，防守森嚴。沒想到的是，此時在他們面前的，只是幾十棟極為簡陋的、青石壘成的房子。如果不是門口停著兩架先進的美軍海軍陸戰隊AH-20Z 重型武裝直升機，所有人都會以為這裡僅僅是一座普通的尼泊爾小村落。

  學員們陸續趕到，訓練營的大門卻始終緊閉著。九點五十分的時候，大門口已經聚集了超過三百名新生。這些新生顯然來自世界各地，膚色各異，說著不同的語言。所有人都在低聲私語著，誰也不知道，這未來四年的訓練生活會是什麼樣子。

  十點整，訓練營的大門打開，一名身材瘦削的教官走出大門，身後是十幾名荷槍實彈的士兵。所有學員都安靜下來。

  教官站定，用威嚴的目光掃視了一遍眾人，用英語說道：「所有人聽我口令，立刻放下行李，把衣服脫光！」

  眾學員你看我、我看你，誰也沒有動。教官提高音量，說道：「沒聽到我的命令嗎？所有人立刻放下行李，把衣服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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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遠山訓練營一向以嚴酷著稱，雖然感到很奇怪，但誰也沒敢問什麼，大伙兒紛紛放下行李，開始脫衣服。

  歐陽看了看邵子安，低聲道：「這什麼情況，上來就來個裸體大Party，口味太重了吧？」

  邵子安說道：「別貧了，快脫。」

  兩人迅速開始脫衣服，脫到只剩一條內褲的時候，歐陽面露難色，說道：「子安，我還從沒在這麼多人面前光過屁股呢，要不……要不留條內褲吧？」

  邵子安笑道：「沒想到你還這麼靦腆。」

  歐陽瞪大眼睛，一本正經地說道：「當然了，這麼白花花的大白屁股，是留給我媳婦看的！」

  邵子安「撲哧」一聲笑了，說道：「讓你脫就脫吧，快點！」

  歐陽不情願地把內褲脫下，露出了「白花花」的大白屁股。

  三百多名學員全部脫光衣服，手捂下體，在寒風中瑟瑟發抖，場面極為壯觀。

  教官面無表情地說道：「今天，是你們來到這裡的第一天，也是你們永生難忘的一天。在此之前，每一個從這裡走出去的人，都把這一天叫作……」說到這裡，他頓了頓，說出了三個字，「吐血日！」

  教官抬起手來，指向眾人身後，說道：「看到後面那座冰湖了嗎？」

  大伙兒哆哆嗦嗦地轉過頭，只見眾人身後的雪山腳下，是一座巨大的冰湖。

  教官說道：「這座冰湖，周長是五十公里，給你們八個小時的時間。

  八小時之內，沿冰湖跑完一圈回到這裡的人，留下；剩下的人，滾蛋！」

  學員們一下子炸了窩。在如此高海拔的高原地區，八小時之內跑完整整五十公里，這幾乎是一項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教官身後的一名士兵朝天打了一梭子子彈，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

  教官一擺手，喝道：「不想跑的人，現在就可以離開，其他人聽我口令，計時開始！」

  學員們你看我、我看你，誰都不敢再說什麼，轉身向冰湖跑去。

  位於喜馬拉雅山南麓的遠山地區，海拔超過三千米，三月的平均氣溫低於零下二十攝氏度。三百多名學員赤身裸體，圍著冰湖拼命地奔跑著。

  這已經不完全是對體能的考驗，更是一場意志力的比拼。所有人咬緊牙關，拼盡全力，挑戰著自己的體能與意志力的極限。

  幸好邵子安和歐陽兩人提前幾個月就來到這裡適應高原環境，並事先進行了嚴格的體能準備。即便這樣，三小時以後，邵子安也開始感到體內的氧氣供應嚴重不足，呼吸急促得好像肺都要炸了。歐陽開始還能開幾句玩笑活躍一下氣氛，到了最後，也累得說不出話了。

  兩人互相攙扶，竭盡全力向前奔跑著。三月的遠山地區極度寒冷，汗水從身體滲出以後，馬上結成冰，每個人的眉毛、頭髮甚至身上，全都掛滿冰凌。隨著跑動，冰凌一塊塊落在地上，再被踩碎。

  湖邊的地面被凍得如鐵一般堅硬，地面上細小的冰塊將所有人的腳底劃得鮮血淋漓，把他們跑過的路變成了一條血路。

  邵子安和歐陽咬緊牙關，不知疲倦地奔跑著，七個多小時以後，終於連滾帶爬地衝到了終點。

  拿上行李走進訓練營大門的時候，兩人已經累得沒有絲毫力氣去打量這座全世界所有軍迷和特種兵心目中的聖殿了。

  一名身材矮小的訓練營工作人員將他們帶到一個類似健身館更衣室的巨大房間，指著一排排柜子說道：「柜子裡面是你們的訓練服，你們帶來的東西，全部存在這裡，食物和飲料扔進那邊的垃圾桶。除了你們的身體，任何物品都不准帶進營地，一旦發現，立刻開除。換好衣服後到宿舍休息，等候命令。」

  柜子上面都標著號碼，邵子安打開了一扇標號為028 的櫃門，裡面是一套嶄新的摺疊整齊的黑色訓練服，從內衣、內褲到皮靴、皮帶一應俱全。邵子安注意到，衣服的上面，有一個同樣的號碼，028。

  換好衣服走進宿舍，這是一個同樣用青石壘成的簡陋房間，大概有一百多平方米。屋子兩旁是十幾張上下鋪，中間點了一堆篝火，七八個先到的學員正圍著篝火取暖。

  看到兩人進來，大伙兒給他們騰了個地方，又遞過來滾燙的奶茶。

  幾口奶茶下肚，兩人終於緩過來一些。

  所有人都累壞了，在這種極度嚴寒的環境下，又是在海拔超過三千米的高原跑完這五十公里，每個人都已經超越了體能的極限。大伙兒悶聲喝著奶茶，沒有一個人說話，連平日一貫話最多的歐陽都成了悶葫蘆。

  房門響動，又有一名學員走進宿舍，大伙兒挪了挪位置，給新來的同學騰出個地方。沒想到那人並不理會大家，繞過篝火，徑直向床鋪走去。

  借著篝火的微光，只見那人手裡拿著訓練服，兀自光著身子，一身古銅色的皮膚上汗水蒸騰，渾身冒著熱氣。

  那人和所有人都不一樣，似乎剛剛那五十公里的長跑沒有對他產生任何影響。他就跟沒事人一樣，將訓練服在床上放下，拿起毛巾，開始擦拭身體。篝火映照下，只見他身上的肌肉線條如刀削一般，透出一種彪悍的野性，顯得極其強健。

  邵子安注意到，那個人拿來的衣服上，編號是017。

  只見他慢慢擦拭好身體，穿上衣服，回過身來。就在邵子安看清他面孔的一刻，只覺渾身一顫，整個人如同掉進冰窖中一樣。

  「怎麼會是他？」邵子安的心頭狂念，「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面前的這個人，邵子安見過！

  但是，邵子安並不是在現實世界裡見過這個人，而是在那段瀕死經歷的平行空間裡。這個人，曾經出現在七年前那段瀕死狀態下的平行空間裡，岳瀾給他看的那段視頻中。

  邵子安記得很清楚，岳瀾給他看過的那段有關「重肌人」爆發的新聞採訪視頻，裡面接受採訪的一共有兩個人，一個是邵子安自己，另一個，就是眼前這個人。

  邵子安愣愣地注視著面前這個人。歐陽問道：「子安，你怎麼了？」

  邵子安根本沒有聽到歐陽的問話，緩緩站起身，向那個人走去。

  那人感到有人接近自己，也抬起頭來，望向邵子安。

  沒錯，就是他，就是視頻里的那個人！邵子安的聲音有些顫抖，說道：「你……你好！」

  那人打量著邵子安，沒有回答。邵子安伸出手來，再次說道：「你好，我叫邵子安，請問……你怎麼稱呼？」

  那人冷冷地注視著邵子安，神色冷酷，沒有任何表情，也沒有任何反應。邵子安的手舉在半空中，僵在了那裡。

  就在這時，猛聽得外面響起了一陣緊急的哨聲，有訓練營的工作人員喊道：「所有新生，立刻集合！」

  大伙兒匆忙穿好衣服走出宿舍。歐陽拽了拽邵子安，問道：「剛剛什麼情況，那個人你認識？」

  邵子安努力平復了一下心情，說道：「沒什麼……快走吧。」

  兩人快步走出宿舍。

  宿舍外面的空地上，已經站了幾十名學員。他們現在所在的位置，應該是訓練營的生活區，周圍零星地散落著十幾棟簡陋的石頭房子。學員們陸續從宿舍里走出來，歐陽低聲說道：「看到了嗎？好像沒多少人了。」

  邵子安也注意到，此時站在宿舍外空場上的學員，只剩下不到一百人了。看來經歷過剛剛那一場考核，在訓練營門口報到的三百多名學員，被刷下來一半多。歐陽咋了咋舌，說道：「名不虛傳啊，看來咱們這四年，夠受的。」

  一名訓練營的工作人員將眾人帶到一間簡陋的教室，大伙兒各自找好位置坐下。每個人的神情都十分緊張，不知道等待他們的，還有什麼殘酷的「節目」。

  靜候了片刻，那名身材瘦削的教官走進房間，所有人不由自主坐直了身子。

  教官在講台前站定，說道：「介紹一下，我是你們的總教官，歡迎來到遠山訓練營。你們要知道一件事，走進這座訓練營，你們每一個人，就不再有國籍，不再有身份，也不再有名字，能夠區分你們的，只有你們胸口的號碼。」

  教官說到這裡，停了下來，用冷峻的目光掃視了一下台下的學員，繼續說道：「在這裡，只有一條規則：絕對服從命令。違紀第一次，鞭笞，第二次，滾蛋。在你們的面前，是一張生死狀，簽下這份生死狀，就可以留下了。」

  台下瞬間一片騷動。歐陽低聲道：「什麼情況，這是要把命擱在這兒？」邵子安看了看周圍的同學，很多學員明顯都沒有思想準備，只有剛剛在宿舍見到的那個編號為017 的學員神色平靜，似乎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沒有絲毫猶豫，拿起筆在文件上飛快地簽上名字，起身離開了房間。

  歐陽拿起桌上的文件，說道：「怎麼辦，咱們簽不簽？」

  邵子安說道：「簽吧，既然來了，就回不了頭了。」

  歐陽說道：「也對，既然選了這條路，沒別的說的，就走下去吧。」

  兩人拿起筆，在生死狀上籤下了自己的名字。

  眾學員低聲私語了一陣，也紛紛拿起筆簽了名。

  這一天剩下的時間，訓練營沒有再安排任何節目。晚飯後回到宿舍，由於一天的疲勞，學員們很快進入了夢鄉。一向心寬體胖的歐陽第一個打起了呼嚕，很快，宿舍內的呼嚕聲此起彼伏地響了起來。

  只有邵子安沒有睡著，從進入遠山訓練營第一天的經歷看，未來四年的生活，恐怕比他和歐陽想像的還要殘酷數倍，甚至很可能會付出生命的代價。不過，邵子安對此早已做好了準備。

  從離開家的那一刻，他的內心就堅定下來，可以說這二十幾年來，他從沒這麼堅定過。既然選擇了這條路，無論前途多麼艱難，他都一定會走下去，為了他要探究的那個謎底，更為了岳瀾。

  讓邵子安感到極度震驚，卻又在情理之中的，是那個編號為017 的同學的出現。這已經是第四次了，他在那段瀕死體驗中經歷過的事情，第四次在他的生活中真實應驗了。

  第一次，是岳瀾；第二次，是那座一模一樣的沃爾瑪超市；第三次，是召喚他來到這裡的那枚遠山訓練營的徽章；第四次，就是這個編號為017 的同學。

  這一次，邵子安並沒有像前幾次那樣震驚到手足無措。

  相反，他感到的是一種緊張，一種願望即將達成、謎底即將揭曉時的那種緊張。

  他至少已經可以確認一件事，那就是他重新選擇的這條人生軌跡，是正確的。他正在逐漸接近那個答案，只要沿著這條路走下去，自己終將揭開那個故事的謎底，最終找到他的岳瀾。

  現在他需要做的，就是堅持下去，無論這座訓練營的生活有多麼艱苦和殘酷，他都一定要堅持下去，堅持到謎底揭開的那一天。

  邵子安的心中充滿期待，進入遠山訓練營的第一天，他興奮得幾乎一夜沒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