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最後一個倖存者

  在別墅外一處山清水秀的地方，邵子安和岳瀾將路凡埋葬了。

  天空依舊陰霾，再次下起了雪，黑灰色的雪花從天空飄下。兩人靜靜地站在路凡的墳前，任由雪花飄在自己的頭上、肩上。

  回到別墅，邵子安一個人靜靜地坐在壁爐前，心情無比沉重。短短几個小時內，他經歷了有生以來從沒經歷過的事，失去了他最好的朋友，路凡、梁靖、丁崢、小胖……

  邵子安就這麼靜靜地坐著，也不知過了多久，一陣刺骨的寒意襲來，他不由得打了個冷戰。忽覺一隻手放在自己的肩頭，回過頭來，是岳瀾。

  

  岳瀾輕聲說道：「對不起。」

  邵子安抬起頭來。

  岳瀾說道：「對不起，我……沒有保護好你的朋友，我很抱歉。」

  邵子安說道：「這……不怪你。」

  岳瀾說道：「我沒想到他們會這麼快就追過來，我以為做好了處理，他們就不會追過來了，都是我不好……」

  邵子安打斷岳瀾的話，說道：「其實……應該說對不起的是我。如果沒有我們的出現，就不會給你帶來這麼大的麻煩，更不會讓你離開那個生活了十幾年的地方……」

  岳瀾嘆了口氣，說道：「謝謝你。」

  她沉默了片刻，說道：「我做了晚飯，吃點東西吧。」

  邵子安抬起頭來，這才發現，天色不知什麼時候暗了下來。

  窗外，已是暮色四合。

  走進飯廳，沒想到這麼短的時間，岳瀾竟然已經準備好了一桌豐盛的晚餐。雖然都是罐頭食品，但烹飪極為精良，花樣翻新，主食居然有米飯、麵條、花卷好幾種。

  岳瀾為邵子安盛飯，說道：「都是我媽媽教給我的，你嘗一嘗，不知道合不合胃口。」

  邵子安勉強笑了笑，拿起筷子，雖然沒有胃口，但他知道這是岳瀾的心意。他夾起菜送進口中，沒想到，簡單的罐頭食品竟被岳瀾烹飪得極為可口。岳瀾為他殷勤地布菜，邵子安吃著，心裡很是感動。

  兩人所在的別墅，是多年前岳瀾的父母安排的臨時避難點，為的就是防備突發情況，供緊急避難所用。別墅地處玖川市郊外，位置偏遠，別墅內存有大量的清水、食物以及各種武器彈藥，以備不時之需。

  吃過晚飯，天已經全黑下來。岳瀾將所有門窗鎖死，又在壁爐內生了一堆火，屋內的寒氣一下子被驅散開來。

  兩人分析之後，都感覺以目前的情況，即便是這棟別墅也不安全，他們必須選擇更遠的地方藏身。

  邵子安感到了一種深深的恐懼，眼前這個世界，早已不是人類的世界，而是那些怪物—重肌人的世界。

  岳瀾再次檢查了所有門窗和出口，在壁爐里加了柴。為安全起見，當晚兩人沒有分開，在客廳地板上打了兩個地鋪，將背包和武器放在枕邊，以防突發情況。

  收拾完畢，岳瀾突然問邵子安道：「對了，你還沒有告訴我，你們幾個……究竟是怎麼來到這裡的？」

  邵子安一怔，說道：「這個問題，其實……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你。」

  岳瀾問道：「怎麼？」

  邵子安說道：「實際上，就連我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麼來到這裡的。」

  岳瀾說道：「沒關係，如果你願意，可以講給我聽。」

  邵子安點了點頭，組織了一下語言，將發生的事情從頭到尾講給了岳瀾。

  岳瀾聽後，沉默良久，喃喃說道：「難怪，我會遇見你……」

  邵子安說道：「你說什麼？」

  岳瀾臉上一紅，說道：「沒什麼。」

  她抬起頭來，說道：「我相信你說的話。」

  邵子安有些困惑。如此離奇的事情，按理說一般人很難接受，但岳瀾似乎真的對他的話深信不疑。

  只聽岳瀾說道：「據我所知，玖川市，包括周圍的所有城市，除了我，已經沒有任何活著的人了。」

  邵子安問道：「你怎麼知道？」

  岳瀾答道：「我們有一個無線頻段，是全世界所有倖存者的公用電台，大家用這個頻段通報自己所在城市的情況，互相鼓勵，但是……這個頻段已經很多年沒有任何信號了。」

  邵子安一驚，說道：「你……你是說，我們兩個，很可能是這個世界上最後的倖存者了？」

  岳瀾搖了搖頭，說道：「我不知道，但至少……已經不會有太多了。」

  她抬頭望向邵子安，說道：「所以，我相信你說的話。」

  邵子安突然想起了什麼，問岳瀾道：「對了，其實有件事，我也一直想問你……」

  岳瀾點頭。

  邵子安問道：「我們剛剛見面的時候，就是在那個樓頂，你看到我時的表情顯得挺奇怪的，是怎麼回事？」

  岳瀾聽邵子安問起這個，顯然一怔，低下頭來，說道：「沒……沒什麼……」

  邵子安疑惑地看著岳瀾。岳瀾在他的注視下，神色突然顯得很羞澀，說道：「真的，真的沒什麼……對了，時間也不早了，你……你也累了吧？

  我幫你鋪床。」岳瀾迅速起身，幫邵子安收拾地鋪。

  望著岳瀾忙碌的身影，邵子安十分困惑，但沒有再問什麼。

  當晚，邵子安躺在地鋪上，久久無法入睡。

  回憶著這一天發生的事，他心中思潮起伏。對邵子安來講，這段離奇經歷的最後答案究竟是瀕死體驗，還是平行空間，現在都已經不重要了。無論是哪種答案，所有事情全都如此真實地在他身邊發生了，一件一件，鮮血淋漓，歷歷在目。

  如果這是一場夢，他真的希望能早點醒來。

  邵子安的心情無比沉重，同時，又充滿著恐懼。從地震發生的那一刻開始，這短短的一天時間，他經歷了之前的十八年從沒經歷過的事。

  突發的地震，廢墟中看到的夥伴們的屍體，之後的隧道、火車、刺眼的白光，最後，他們來到了這個充滿重肌人的末世。現在，所有的夥伴，他最好的朋友先後離去，只剩下他自己一個人……恐懼，邵子安心中充斥著一種前所未有、無法名狀的恐懼。他從來就不是一個堅強而勇敢的人，面對如此恐怖的現實，他的感覺可以用生不如死來形容。

  幸好還有岳瀾陪著他，這個在末世中獨立生活的溫柔而又堅強的女孩兒，否則，邵子安都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撐下去。

  想起岳瀾，邵子安心中有一種不一樣的感覺。這種不一樣，來自岳瀾給他留下的印象。從見面那一刻起，他就知道這是一個與自己之前遇到的所有女孩兒都不同的人。

  岳瀾不同於自己那個世界裡的任何女孩兒，可能是因為獨自一人在這個末世長大，她既溫柔，又極度堅強而勇敢，更可貴的是，她單純得像一張白紙，絲毫沒有被世俗污染。

  邵子安無法想像，岳瀾作為一個女孩兒，是如何在這樣一個荒涼、孤獨且極度恐怖的末世里生活下來的。

  邵子安的腦中思緒萬千，不知過了多久才蒙矇矓矓睡去。迷迷糊糊中，忽覺有人來到他身邊。他睜開眼睛，是岳瀾。

  借著壁爐的微光，只見岳瀾將手指放在嘴邊，做了一個「噓」的手勢，輕輕說道：「你……能抱抱我嗎？」

  邵子安一怔，不知為什麼，他沒有拒絕，伸出手輕輕抱住了她。

  岳瀾將頭埋在邵子安胸前，低聲說道：「謝謝你。」可以感覺到，岳瀾的身子在微微地發抖。

  良久，岳瀾突然說道：「你知道嗎？其實……我認識你。」

  邵子安一愣，說道：「你說什麼？」

  岳瀾抬起頭來，說道：「我很小的時候就認識你了。」

  邵子安坐起身來，迷惑地看著岳瀾，說道：「這……怎麼可能？」

  岳瀾點了點頭，說道：「我十歲那年，在一段視頻里見過你，只是……我沒有想到，有一天我會真的遇到你。」

  邵子安說道：「你……你在一段視頻里，見過我？」

  岳瀾點頭。

  邵子安望著她，一時間完全無法明白岳瀾的意思。雖然沒有問過年齡，但可以看出來，岳瀾應該與自己年齡相仿。岳瀾十歲那年，至少是七八年以前的事了，那時的邵子安才不到十歲，即便她見過那時的自己，怎麼可能現在一眼就認出來？

  邵子安問道：「你說的……什麼視頻，能給我看看嗎？」

  岳瀾從包中取出那個視頻播放器，打開一個文件，正是剛剛給他們幾人看過的那段紀錄片。

  邵子安不知道岳瀾為什麼再次給自己看這段視頻。岳瀾說道：「你繼續往下看，就知道了。」

  邵子安這才發現，剛剛他們幾人看過的是紀錄片的前半部分，而後半部分是一段新聞採訪視頻。

  從開篇的記者描述看，這個採訪應該就是關於發生在二〇三一年夏天的那次在蒙古國與俄羅斯邊境發生的首次「重肌人」病毒爆發事件的，採訪對象是進入當地搜索的特戰隊員。

  畫面上，一名看起來酷酷的特戰隊員正在接受採訪。採訪完那名特戰隊員後，記者又開始採訪此次行動的特戰隊隊長。

  當鏡頭轉向那個人的一刻，邵子安不由得渾身一震。

  畫面中那位接受採訪的特戰隊隊長，不是別人，赫然就是邵子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