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二十一日一早，元璋即命徐達、常遇春、廖永忠、俞通海等率軍發起全線進攻。一時之間，呼聲動於天地，炮聲雷訇，矢鋒雨集，波濤起立，飛火照耀，百里之內，水色盡赤。

  徐達身先士卒，率部奮勇向前，最後一舉擊敗漢軍前軍，計殺敵一千五百餘人，繳獲巨艦一艘，一時間軍威大振！接著，俞通海又乘風發射火炮焚燒了敵船二十餘艘，漢軍因此被殺及被淹死的人甚多。但是，面對強敵，朱家軍付出的代價也不小，元帥宋貴等先後戰死。

  徐達的先頭部隊衝鋒在前，熾烈的大火也燒到了徐達的船上，漢軍乘機來攻，徐達一邊救火一邊繼續指揮作戰，眼看已有些力不從心。元璋見狀，忙招呼身邊的郭英道：「郭四，你領一隊人馬去援助徐達！」

  郭英領命而去，沒一會兒他就與徐達部成功會合，在兩部人馬的力戰下，漢軍最終不得不選擇了退卻。

  張定邊將船隊的指揮大任都交給了陳友仁，他自己則努力尋找著元璋乘坐的旗艦。當郭英的人馬離開主力船隊時，因行跡較為明顯，讓張定邊大致瞅准了元璋的位置。於是他親率一隊艦船向元璋的旗艦衝擊而去，很快兩部人馬就遭遇並混戰起來。

  對於張定邊的到來，元璋不禁有些驚慌，他一面令將士與敵人纏鬥，一面適時向後轉移，以便擺脫掉張定邊部的圍攻。

  起初元璋與劉基等人並不敢肯定是張定邊本人到了，但是觀察了這股漢軍的戰術後，元璋據此判斷道：「此必是張定邊捨身一搏，如果誘敵深入，或許可將其一鼓成擒！」

  「恐怕沒那麼容易，老夫聽說張定邊身手超凡，深不可測，主公不宜親作誘餌，以免涉險！」劉基勸諫道。

  

  「好吧，那我們就趕快回撤，免得被他咬住！」

  可就在回撤的過程中，元璋的座船竟不幸擱淺了，張定邊見此良機，忙指揮幾艘巨艦迅速圍攏過去。好在此時這支漢軍的炮、石等已經快發射光了，他們只得蜂擁著往元璋的座船殺去。情急之中，元璋親自上陣指揮船上的數百親軍極力反擊，在火槍和弓弩的打擊下，方令張定邊等人一時無法靠近。

  此時，張定邊已經從巨艦上俯視到了元璋，劉基也無意中瞥見了張定邊，劉、張二人形貌、智略有些接近，劉基不禁心生惺惺相惜之感。這時，韓成、陳兆先等將領迅速來援，經過一場激烈的搏殺，這些奮不顧身的將領皆先後戰死，依然未能擋住張定邊進攻的腳步。

  張定邊在感嘆朱家軍將士敢於前仆後繼的同時，更讚嘆朱元璋居然可以令部屬如此死戰，真是不容小覷！他指揮部眾加緊圍攻元璋座船，眼看雙方已經發生了肉搏戰，他便步下巨艦試圖親自加入戰鬥，一時間形勢異常危急。

  「嗖——」一個不防備，張定邊的後背居然中了一箭。

  他一面去拔箭，一面向四周掃視了一圈，原來是朱家軍的援軍又到了。他注意到一個長臂、偉身的敵將立於船頭，手裡還拿著一張強弓，緊接著他又朝張定邊射出了第二箭，但竟被張定邊一把接住，著實讓人震驚不已。

  「大膽賊人，休傷我主，常遇春來也！」原來射箭的大將正是常遇春，他遠遠看著那員敵將的身形，就覺得酷似傳說中的張定邊，再看其徒手接箭的本事，更是確定無疑。所幸剛才趁著對方一個不防，竟然得了手，迫使張定邊暫時退到船艙里去包紮傷口。

  就在張定邊包紮箭傷的當兒，常遇春指揮援軍加緊進攻，這才讓張部人馬不得不暫時退卻……

  接著，俞通海也率部來援，他的座船船身激起的大浪一下子衝撞上元璋的座船，這才讓受困的船隻重新浮了起來，迅速駛離了戰場。

  不過，俞通海的座船卻頓時陷入了險境，裹著傷的張定邊指揮巨艦直接撞上了俞通海的船，由於張氏巨艦實在太過高大，竟將俞氏座船的大半個船身都壓在了身下，眼看著就要灌水沉沒。

  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俞通海高聲喊道：「弟兄們不要慌，都跟著我學！」然後他率領將士以雙手及頭頂住敵艦，由於用盡了全身的氣力，把頭盔都頂壞了。所幸人多力量大，俞通海最終得以脫身。

  張定邊繼續率軍追擊元璋的座船，可是四面越來越多的朱家軍船隻令他一籌莫展，只好暫時叫停了攻擊。在回撤的過程中，雙方不斷進行纏鬥，一時間打得不可開交。

  這一切都沒有逃過廖永忠的眼睛，他密切注視著張定邊的一舉一動，就在張定邊部被死死咬住、難於脫身之際，廖永忠妄圖一舉成就奇功，親率一大批輕快的小船向張定邊展開了反撲，頓時形成了群狼搏猛虎的架勢。

  元璋在遠處仔細觀察著戰況，但見廖永忠的部下在密集箭矢的掩護下，展現著訓練有素的身姿，用帶有鐵鉤的長梯，勇敢地向張定邊的座船攀緣而上，很快就衝上敵艦，與漢軍戰成一團。

  目睹此情此景，元璋不由得讚嘆道：「永忠這小子總是有意外的驚人表現，若此番他擒殺了張定邊，那可謂是咱的第一功臣了！」

  劉基面有憂色道：「恐怕很難，老夫遠觀張定邊近乎天人，從今起，我等還要小心防範才是！」

  在雙方的混戰中，元璋也看不清具體情形，不免有些著急，於是他催促著將座船儘量往前移動，但被劉基制止了。

  廖永忠見張定邊的部下無法擊退自己攻上船的將士，於是也毅然登上了敵船，想要儘量靠前指揮。當然，廖永忠最大的心事還是要活捉張定邊，以立不世之功，所以他帶齊了身手敏捷的弓弩手。

  在朱家軍的勇猛廝殺下，陷入包圍之中的漢軍無法招架，死傷嚴重，現在輪到張定邊的形勢岌岌可危了。友軍想要接應他突圍，可是都被朱家軍的船隻攔截，根本無法靠近。

  危急之中，張定邊似乎頓悟到了一些什麼，他暗忖道：「指揮部下圍攻我的是哪個？莫非是破安慶、下江州的那位？這人奇招迭出，且練兵有方，看來今番要決死一戰了。」

  此時，張定邊身邊的部下已不足百人，好在這些人多是追隨他十多年的能戰之士，都是他親手訓練出來的「弟子兵」，面對數倍於己的敵軍，大夥依然堅持著苦鬥。張定邊非常感動，對部下喊道：「大夥今天都盡力了，那麼就讓本太尉出把力吧！」

  說著，張定邊手持一桿七八尺的紅纓長槍沖入朱家軍陣中，只見寒光閃處，一片片血肉飛濺，還沒容廖永忠看個清楚，他手下沖在最前面的數十人都已經或死或傷躺了一地，頓時一片哀號之聲，張定邊身後則傳來了一陣巨大的歡呼聲。

  「放箭！快放箭！」廖永忠被張定邊的身手嚇住了，弓弩手不分敵我一通亂射，在射倒了己方十幾個兵卒的同時，也把躲閃不及的張定邊給射成了刺蝟。廖永忠不禁狂喜，身中幾十箭的張定邊想來必死無疑了。

  然而誰都沒想到的是，身穿寶甲的張定邊非但屹立不倒，仍揮舞著紅纓長槍打倒了數十名衝上去的廖永忠部下，長槍的紅纓上吸飽了鮮血，隨著槍身舞動向四周揮灑著血滴。

  廖永忠見狀驚駭不已，不禁暗忖道：「被射得跟刺蝟一樣的傢伙居然沒傷到要害！」他正要指揮部下再一次齊射張定邊，可是對方已經不給他下令的機會了，一陣翻飛騰躍，就殺到了廖永忠面前。

  張定邊看得分明，那敵將居然還是一名秀氣未脫的青年，看樣子還不到三十歲，但從對方有些驚惶的眼神中，張定邊還是窺探到了一絲不凡的神采。他有些愛才如命，倒不想一下子就奪去廖永忠的性命，關鍵時刻居然還想著生擒對方，留待來日與之切磋。

  廖永忠不敢與張定邊爭鋒，一個勁兒地後退，他的親軍都是忠貞敢死之士，一面與張定邊殊死搏殺，一面掩護自己的主將往船下退去。張定邊固然能戰，可此時他身上插滿了箭，雖有寶甲護身，也未傷及要害，可終究因為流血和體力消耗過多，有些頂不住了。

  張定邊的部屬一擁而上，將陣形已亂的廖永忠部逐漸趕下了船，隨後駕船在前來接應的友軍船隻掩護下從容退去。

  目睹張定邊的座船離去，驚魂未定的廖永忠忍不住嘆道：「張氏真乃戰神也！」

  他隱隱有個感覺，張定邊不會死，自己也無法活捉或殺了他，因為此人真的是「神」，而不是人！

  事後回想起那生死攸關的一幕，廖永忠分明覺得張定邊原本是有機會取了自己性命的，但不知為何，張定邊在一瞬間好似停頓了一下，這才讓自己抓住機會撿回了一條命。他想：「張氏的一念之仁，無論如何將來都應有所回報才是，不然就太不厚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