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龍灣一戰，漢軍被殺死、淹死的不計其數，僅被俘就有兩萬多人。「混江龍」「塞斷江」「撞倒山」「江海鰲」等百餘艘巨艦及數百戰舸都被繳獲，這些部隊幾乎全是追隨陳友諒多年的主力部隊，此役朱家軍真可謂大獲全勝。

  此外，陳氏的部將張志雄、梁鉉、俞國興、劉世衍等或被俘或投降，陳友諒本人則改乘一條小船僥倖逃脫，他的旗艦最終也被朱家軍繳獲。

  當有人把康茂才的那封書信從陳氏旗艦的臥房裡搜出拿給元璋看時，元璋不禁朗聲大笑道：「古人言，三寸之舌強於百萬之師，如今這小小的一封書信，也可謂抵得過千軍萬馬了！」

  張定邊指揮著後隊，原本是準備隨時上前支援的，但他萬萬沒有想到陳友諒和陳友仁兄弟失敗得這麼快，乃至一發不可收拾。當陳友諒灰頭土臉地見到張定邊後，不由得面有愧色地慨嘆道：「這回輸慘了，沒個三四年光景，恢復不了元氣！真沒想到，姓朱的小子如此狡猾，更沒想到他的火器這樣多，還那麼厲害！」

  「事已至此，悔也無益！陛下先走吧，這裡我來斷後！」張定邊手持著長劍說道。

  話說那張志雄本是趙普勝的部將，其人頗為善戰，被人稱為「長張」。趙普勝被殺之後，他對陳友諒一直相當不滿，所以龍灣之戰他完全是消極應付。他主動投降之後，又趕緊向元璋匯報了一個重要情況：「姓陳的這次率軍東來，把安慶的主力都抽調空了。我們今天的這幫降兵，此前都是駐守安慶的，現在安慶空虛，主公盡可以派兵去取，事不宜遲！」

  於是，元璋即刻命令徐達、馮國勝、張德勝等率部追擊敗逃的漢軍，一面又派出一名姓余的元帥就近領兵去攻打安慶。

  張德勝部在慈湖一帶追上了漢軍殘部，縱火燒毀了不少敵人的戰船，連陳友仁也差點遭遇不測。但張定邊有所準備，他掩護著陳友諒兄弟邊打邊退，退到采石磯之後，張定邊見張德勝部孤軍冒進，於是揮軍將其包圍，雙方展開了一場激烈的水戰。由於張定邊部元氣未損，在他的親自指揮下，張德勝的部隊被擊潰，連張德勝本人也戰死了。

  馮國勝因為一向駐守在應天，戰場上立功不多，所以此次追擊殘敵時他表現得異常積極，繼張德勝之後，他率先領軍趕來。陳友諒一見張定邊穩住了陣腳，索性也不走了，他叮囑陳友仁道：「老五，你先帶著隊伍回江州吧，這裡就交給我，好歹出出這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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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陳友諒便與張定邊一起坐鎮一艘名曰「黑旋風」的巨艦上，他振作精神指揮諸將迎戰，因馮國勝部不習水戰，且過於輕敵，結果也遭大敗，損失不小。

  水陸的追兵源源不絕，漢軍畢竟元氣大傷，在連續打贏兩仗之後，陳友諒無心戀戰。眼看太平城也無法保住，陳友諒只得收攏了太平的守軍，率領大夥一塊向西逃去。徐達親率水師主力一路追至池州，眼看將要進入敵人的勢力範圍，這才領兵而還；而另一路的余元帥則順利拿下了安慶。

  至此，整個龍灣之戰才算正式落下了帷幕。

  在龍灣之戰進行的同時，胡大海也沒閒著，反而乘機拿下了衢州西南方向的廣信（今江西省上饒市信州區）。

  原來，就在陳友諒大軍集結於太平窺伺應天時，為了在其他方向上牽制敵人，元璋特命胡大海出兵直搗廣信。本來，胡大海覺得陳友諒既然已將主力集中到了太平一帶，那麼廣信必然就空虛了，所以他只派出了部將葛俊率兵前往。

  葛俊的軍隊途經衢州時，被當街責打常遇春部下的都事王愷給攔了下來。王愷又趕緊來到金華面見胡大海，他指出：「廣信乃是陳友諒偽漢國的東面門戶，如今他既敢以傾國之力進攻應天，那就說明他對廣信的防守是有所準備的，所以卑職建議大帥應該親自帶兵前去為好；否則，一旦失利，那麼不僅廣信拿不下，恐怕衢州也會受到牽連。」

  胡大海覺得是這個理兒，當即決定親自出馬。當他領兵到達靈溪時，廣信城果然有步騎兵數千人出來挑戰，可是沒一頓飯工夫，這幫人就被胡大海打得狼狽逃竄。胡大海隨即督兵攻城，朱家軍的兵力是敵人的數倍，且士氣正盛，所以廣信城很快就被拿下了。

  不久，元璋改信州路為廣信府，以段伯文為知府，立龍虎翼元帥府，以葛俊為元帥、周隆為副元帥守之。

  龍灣之戰是應天方面創下的一場空前未有的大捷，它狠狠地打擊了陳友諒的囂張氣焰，使得應天的局勢轉危為安。由於此戰消滅了陳友諒多年培植起來的精銳部隊，令其短時期內難以完全恢復戰力，所以元璋一時心情大好，在視察了剛剛收復的太平城並祭奠過花雲、張德勝等人之後，他便攜著徐達等人微服出遊了一番。

  這一天天氣晴好，天也不算太熱，半路上，元璋對徐達笑道：「此番大破那陳老四，真是讓人暢快至極！我等難得出遊，今日必要盡興而歸！」

  眼見主公一路上有些得意忘形，徐達微微一笑道：「那陳友諒驕兵致敗，我等也別樂過了頭才好！那張定邊著實可畏，仍是我等勁敵！」

  「敢如此直言的也就你天德兄了，只要有你在咱身邊，咱就不會樂過頭！」元璋笑道。

  「前番主公夜不能寢、食不甘味，如今自然要快活一回嘛。」隨行的郭英笑道。

  幾人走著走著，發現了一處有些別致的寺廟，叫「不惹庵」，徐達問道：「主公與佛祖緣分不淺，可曉得『不惹』二字之意？」

  元璋想了一下，不禁大笑道：「這可把咱給難住了，咱前前後後也做了三四年和尚，佛經卻正經沒讀完一部，哪裡懂這個意思！不過夫人近年來常誦讀佛經，咱也受些薰染，想來這『不惹』二字，當是不沾染凡塵之意吧！正如六祖慧能大師所言『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想來也就是這個意思了吧！」徐達笑道，「這寺院如此之小，恐怕也沒有什麼高僧，來取一個高深莫測的寺名。」

  說著，幾人就進了不惹庵，住持法師見他們形貌非凡，便親自來問候，且三番兩次想打聽元璋等人的身份，以求得些便利。

  可是元璋不便亮明身份，在庵里吃過午飯後，一行人便離開了。住持法師非常失望，可是在收拾碗筷時，寺里的和尚卻發現牆壁上用刀刻下的一首詩：

  殺盡江南百萬兵，腰間寶劍血猶腥。

  山僧不識英雄漢，只恁嘵嘵問姓名。

  元璋確實難掩心頭的狂喜，更覺自己已是天下群雄之執牛耳者，於是題寫了這首詩。

  住持法師參悟了半天，又聯想到朱元璋近日回到了太平，便已猜到了七八分。幾天後，有人給不惹庵送來些糧食等物，住持法師更確信不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