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為了貫徹元璋進軍浙東的大方略，七月間，元帥鄧愈、胡大海等相繼拿下了皖南的績溪、徽州、休寧等地，胡大海的兵鋒直指浙東門戶的婺源州。

  此時元將楊完者率軍十萬想要收服徽州，身在休寧的胡大海只得立即回師。就在回師的路上，孫炎在馬上對胡大海笑道：「民間有一首歌謠，唱的是『死不怨泰州張，生不謝寶慶楊』，將軍可曾曉得這是說的哪個？」

  胡大海是個聰明人，頓時就意會了孫炎的意思，他笑道：「張九四多能愛護百姓，所以百姓對他是雖死而無怨；這個寶慶人楊完者，早就是臭名在外，百姓們都恨死了他，就算是僥倖在他手上活下來，自然也不會領他的情。軍師大人，可是這個意思？」

  「將軍果然是英明天縱，一點就透！不過這裡也有些誇大了張九四的好，此人御眾無紀律，他手下那幫官吏、將士，只是瞞著他為非作歹罷了！」孫炎輕蔑道。

  胡大海深以為然，忙道：「所謂無規矩不成方圓，要當好一家之主，還得嚴厲約束手下！要想不被人欺瞞，就得廣布眼線；要想自己的規矩立得住，還得執法不避親故才行！」

  對於胡大海的這份覺悟，孫炎由衷讚佩道：「這就是法家所謂的『執法必自貴近始』了！將軍雖然未曾讀書，可是心裡卻跟明鏡一樣！」

  兩人就這樣在馬背上交談著，很快就到達了徽州治所歙縣近郊。當時楊完者部正在極力攻打歙縣城，他們原以為胡大海部稍事休息之後才會發起進攻，而胡大海心知楊部人馬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他當即命養子胡德濟領一支人馬繞到敵人側後，然後兩部人馬在城內守軍的配合下，很快就展開了對楊部的迅猛夾攻。

  一番激烈的較量之後，楊部大敗，其鎮撫李才被殺，楊完者本人則僥倖逃脫。眼見胡大海部如此神勇，婺源州元帥汪同及元江浙平章夏章等人分別來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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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能拿下婺源，朱家軍下一步的重點攻略地區自然就是浙東了。不過，元朝在浙東的勢力尚強，何況此地關係重大，還須步步小心行事，這就需要應天方面集中主力前往，甚至需要元璋本人親征。

  考慮到池州城地理位置的重要性，有如西線的門戶一般，所以有必要先把池州打下來；另外，通過細作的情報，元璋判斷天完國下一步攻略的重心在江西等地，暫時沒有大舉東進的打算。更何況池州西面的安慶至今還在元朝手上，天完國在短時間內能不能拔掉這顆釘子都很難說。

  還沒等元璋展開布置，到了九月底的一天，突然又從西邊傳來了一個大消息，元璋便對李善長、馮國用、陶安等人通報導：

  「西邊的丞相，就是那倪蠻子，因為篡位不成，已經被其部將陳友諒殺了。陳友諒如今已是天完國的平章政事，大致接管了倪蠻子的攤子。他新官上任，恐怕要有一些大動作，立立威。諸位不妨說說，這姓陳的，下一步將進攻哪裡呢？」

  馮國用對於這個問題早就有所準備，他首先說道：「其他方向定然都是靠後的，陳氏第一步肯定是要攻打安慶，完成倪氏沒有完成之事，以彰顯其威德。想來他立即東進的機率很小，如今江西大部還在元廷手中，襄陽這等大後方也未底定，陳氏必不至於急著東進，吞下一鍋夾生飯！何況我等還有朝廷在北面撐腰，他們眼下斷不至於得罪我大宋！」

  馮國用話音剛落，陶安便說道：「國用此言有理，所謂遠交近攻，陳氏也犯不著捨近求遠先來對付咱們！眼下元廷才是他的心腹大患，這正給我部攻略浙東留出了時間，必須在東南抓抓緊才是！」

  李善長對於軍事戰略上的事情並不是很懂，他只得說道：「那我們就趕緊趁著這個當兒擴大地盤，有了充足的人力、物力，才能應付上游的強敵！」

  「好吧！咱即命廖永安水師西上，協同遇春所部，先拿下池州城再說吧！」元璋當即拍板道。

  就在元璋積極部署攻打池州的事宜時，已經虛歲十九的文忠突然找到了元璋，主動請纓道：「舅舅，此次攻打池州，意義非同尋常，想來也不會那麼容易，舅舅就讓孩兒去那裡歷練一番吧！」

  文忠讀書穎敏如素習，文的方面很有天賦，騎射、刀槍等武藝也令元璋、秀英夫婦大喜過望。元璋這個做舅舅的拍著外甥的肩膀，語重心長地笑道：「此番池州之戰，我部水陸並進，規模不亞於當初攻略應天，保兒想去歷練一下，這當然是很好的！說實話，老舅還擔心你們這些孩子嬌生慣養、貪生怕死呢。既然你主動請纓，那老舅就撥給你一支親軍，你以舍人的身份帶著他們，名為監軍，實則要親歷血戰。給老舅爭氣是一方面，但你自己也要多加小心啊！」

  「舅舅放心，孩兒已經長成一個漢子了，論身手也不次於文正大哥呢！」說著，長相纖細、貌似儒者的文忠便做出一個雄武的架勢。

  「這個老舅當然信你！不過戰前謀劃，以及臨陣交鋒，還是要多動動腦子啊！」

  「那是自然！舅舅便是我們的好榜樣嘛！」

  經過一番積極的準備，到了十月間，常遇春便協同廖永安、俞通海等自銅陵向池州展開進攻。

  在進攻開始之前，廖永忠向大夥獻計道：「如今池州城裡守御力量不強，我軍是必克的，不過須儘快破城，以免遭到天完援軍的夾擊。一旦我們神速破城，敵人的援軍反應不及，恐怕也會被我部狠狠地吃掉一口。不過要力爭在一天之內破城，還是要費一番思量的。」

  眾人都覺得有道理，於是合計出一個聲東擊西、虛虛實實之策。文忠當時也在場，他不禁暗忖道：「早就聽舅舅說這個廖老三英果不凡、才智超群，真是名不虛傳！」

  攻城開始後，常遇春親率水師直抵池州城下，兩軍水陸互相配合，對城池展開了猛烈進攻。常遇春這一路攻擊城北，將守軍的主力都吸引到了城北；隨後城北攻勢減弱，廖永安在城南又發動了「主攻」，將守軍的主力吸引到了城南。就在守軍不知虛實、疲於奔命之際，真正擔綱主力的常遇春便集中全力，再次發動了猛烈攻勢！戰至下午，池州城北門終於被攻破，朱家軍隨即殺入城內，守軍見勢敗走。

  到了黃昏時分，百餘艘戰船載著上萬姍姍來遲的天完援軍趕到了池州附近的江面上，於是俞通海率領文忠迎敵。俞通海原本覺得文忠瘦削文雅，又是元璋的親外甥，雖未必是一個紈絝子弟，但不可能是一名勇武之才。他倒是想考考文忠的智略，在開戰之初詢問道：「小公子，聽聞你喜讀兵書，今日之戰，不知你有何良策？」

  「小子平生還未親歷過大戰，若有計策，恐怕也是紙上談兵，說出來怕俞將軍見笑！」文忠謙遜道。

  「說說吧，興許果真是良策呢！」

  「那就不揣冒昧了！」文忠拱了拱手，斟酌著說道，「而今敵水軍倉促來援，恐怕還不曉得我已破城，現在天也快黑了，敵軍更難看出我軍的虛實。不如我等就逗一逗他們，先來一番虛張聲勢，讓敵眾誤以為我是『空城計』，然後將敵眾吸引到咱們的包圍圈裡，狠狠地打他一番！」

  俞通海驚奇地看了看文忠，讚嘆道：「好傢夥，小公子果真是得了主公的真傳啊，今日就照你說的辦，這叫逆用『空城計』！」

  俞通海按照文忠的計策，將天完水師成功地引入了包圍圈。就在兩軍乘著火光與夜色激戰之時，文忠居然又一馬當先，連斬敵軍兩員校尉，堪稱驍勇冠諸將！

  俞通海聽聞文忠的驚人表現後，不由得對身邊的幕僚感嘆道：「文忠這小子看上去像個弱不禁風的儒生，沒想到他這初出茅廬的小子，卻已是這般勇武智略，真可謂器量沉宏，人莫測其際！就是文正，也望塵莫及！來日必是主公的股肱重臣！正是天佑主公，天佑我等！」

  敵人的援軍在損失大半後慘敗而歸，池州就這樣被完全平定下來，此役成了元璋部與天完方面（及陳漢）長達七年對決的一個不大不小的揭幕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