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邱河之前也聽說過這家六芒星公司，據說是一家意識轉移領域的高科技公司，提供的受體出租服務在窮人和富人階層都很受歡迎。不過邱河一向對這些新鮮玩意不感興趣，如果不是自身職業需要用到各種社交軟體以便和委託人隨時溝通，邱河甚至連智能機都不打算用，更不用說現在火遍市場的全息手機了。

  想到這裡，邱河快步走進面前這棟十分氣派的大樓。前台工作人員倒是很客氣，在邱河表明來意後，他們很恭敬地將他帶到二樓的會客室。來這裡之前，邱河已經和委託人約定了見面時間。進入會客室後，邱河看了一眼手錶，時間正好。

  很快，會客室的門再次被打開。一位西裝筆挺並且留有一副標誌性山羊鬍的中年男子向邱河走了過來。

  「邱先生您好，鄙人是六芒星公司的董事長沈萬。久仰邱先生大名，一見面就感覺先生果然不同凡響。」

  

  「過獎過獎！」

  眼見對方如此客氣，邱河只好連連謙虛。來人直接坐到邱河左側的真皮沙發上。

  「我這次也確實是沒辦法，不然也不會這麼著急非要將您這尊大佛給請過來。哈哈哈！來，喝茶！」

  一番簡單的寒暄後，邱河喝著茶，看著眼前這位頗為豪爽的沈萬董事長，說道：「客氣的話我們就不要再說了，還是直接說正事好。沈總您能否和我說說這次的委託？」

  一般來說，每次有委託人找來，邱河都會讓委託人先表明委託內容，然後直接判斷到底是接還是不接。不過昨天他接到這份委託電話時，對方並沒有在電話里明說，而是直接打了錢，讓他見面詳談。這種事邱河以前也不是沒遇到過，一般像六芒星公司董事長這種有錢人，或多或少都有很多秘密。隔牆有耳，這種人對在電話里談事難免有所顧慮。

  「哈哈，邱先生果然爽快！好，那我就直說了。這次找邱先生來，實則是為了一起命案。」

  「命案？」

  沈萬這句話直接讓邱河愣住了。一般來說，這種私下委託不可能是命案之類的大案。如果真有這種案件，對方應該直接報警才對。

  察覺邱河的疑慮後，沈萬笑著拍了一下腦袋，立刻補充道：「你瞧我這腦子！怪我沒說清楚。剛剛我和邱先生提到的這起命案，死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AI。」

  "AI……"

  簡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沈萬這句話讓邱河更加疑惑了。他放下手中的茶水，直接問道：「沈總，你剛剛提到的AI，是否是人工智慧的意思？」

  「正是正是！哈哈！」沈萬不知怎的突然興奮起來。也許是察覺了自己的失態，很快他又恢復如常。

  「抱歉邱先生，一提到本公司的業務，我就情不自禁地高興起來。想必邱先生在來這裡之前，也聽說過我們六芒星公司吧？」

  「這是當然，不過邱某對人工智慧這種高科技的玩意一向知之甚少，還請沈總詳說。」

  「哈哈，沒事沒事，那我就簡單說一下。剛剛我提到的AI，翻譯過來就是人造的智能，這是一個與人類自身智能相對應的概念。從1956年人工智慧學科被正式提出算起，多年來，人工智慧已經取得了長足發展。總的說來，人工智慧的目的就是讓計算機能夠像人一樣思考。從某種意義上說，我們目前基本已經能夠實現這點。也就是說我們現在完全能夠讓一個AI像真正的人類一樣思考，圖靈測試更是不在話下。」

  沈萬滿意地喝了口茶，再次說道：「不過出於倫理考量，目前AI在機器人領域並沒有得到很廣泛的應用，反倒是在虛擬實境領域大展拳腳。公司自成立以來，重心一直都在意識轉移領域。您應該也知道，我們公司是受體出租的最大供應商。不過受益於AI的發展，這幾年我們的重心逐漸向虛擬實境領域過渡。最近我們公司推出了一項廣受歡迎的產品——虛擬器。」

  虛擬器……邱河好像聽過這個詞，不過一時半會兒他又想不起來。

  「哈哈，不用懷疑，邱先生您肯定聽過。」沈萬笑著說道，「我們公司的虛擬器服務顧客群體可是很廣泛的，其中就包括本市警局。虛擬器通過腦機接口讓顧客的意識進入虛擬場景，這些虛擬場景都是按照顧客的要求預先設定好的。一般來說，場景的定製化程度越高，費用也就越高。我們公司目前和警隊有很多合作，其中一項就是警隊訓練。我們會按照警隊的要求，在虛擬器中定製一系列具有健全設施的訓練場景。除了日常訓練外，還有很多獨特之處，比如反恐演習。這樣一來，警員既能得到很好的訓練，又能節省人力物力，當然最重要的是可以避免訓練過程中不必要的傷亡。您和警局合作頗多，對此應該有所了解。」

  經沈萬這麼一提醒，邱河立刻想起老朋友——警隊支隊長章奇——曾經就在他面前吹噓過這個虛擬器的神奇。

  「這麼說來，沈總你剛剛提的那個被害的AI，就是在虛擬器中被害的？」邱河問道。

  「邱先生果然料事如神！沒錯，用你們的術語來說，案發現場就是虛擬器內部。不過具體的情況您還得聽我細說。」沈萬呷了一口茶，繼續說道，「剛剛我也提到，虛擬器中的虛擬場景都是按照顧客的要求預先設定好的，其中自然包括一些NPC，也就是非玩家角色。一般的NPC都由人工智慧控制。虛擬器中的NPC自然都由高智能的AI控制。定製的NPC人數越多，智能程度越高，花費的金錢自然也就越多。但是NPC人數過少，玩家體驗也會大打折扣。所以目前公司採取的策略是共享NPC。」

  「共享？」

  「沒錯。我們會事先了解每個顧客的個性化定製需求，再由設計師將其分配到不同顧客群。之後工程師就會按照設計打造出各種量身定製的場景，之前分配好的每個顧客群都會共享其中一個相同的場景。」

  「你的意思是，同一個顧客群里的玩家，都會和同一批NPC打交道？」邱河試探性地問道。

  「沒錯，看來邱先生您已經理解我剛剛說的這番話了。那我就直接點，說說這次找您來的緣由。剛才我也提到，命案中死的是一個AI，說得直白些，就是虛擬器中的一個NPC。我們為顧客提供三種顧客群以供選擇，分別為低級群、中級群和高級群。其中低級群的顧客人數是十人左右，配套NPC大概是一百個；中級群的顧客人數是五人左右，配套NPC四百個；高級群顧客只有一人，配套NPC有一千個。」

  聽到高級群顧客只有一人而對應的NPC有一千個時，邱河不禁感嘆這恐怕是有錢人才能玩得起的遊戲了。

  「哈哈哈，邱先生您別驚訝，高級群雖然花費多，不過可是我們公司最賺錢的項目！有錢人不就圖個刺激嘛！在我們的虛擬器中，他們想幹嗎就幹嗎，比到處都有條條框框的現實世界有意思多了。哈哈，不多說了……還是談正事要緊。這次出事的，就是一個中級群。」

  沈萬停下來看了一眼邱河的反應，隨即又說道：「中級群的場景設定要求是寫實，所以綜合考量之後，我們將場景仍然設定為本市，顧客在虛擬器中的身份也都和現實一樣。不過即便身份一樣，他們的人際關係卻不同。喜歡這種場景設定的顧客，或多或少都對現實生活中的人際關係不滿意，所以才想在虛擬世界得到新的認同。這類群體在我們的顧客群中也占有相當大的比重。」

  「那死者呢？」邱河提醒道。

  「啊，一不小心又說過頭了。抱歉抱歉……死者呢，就是服務這個中級群的四百個AI之一，她的職業是一個酒吧女郎。」

  「酒吧女招待？」

  「正是。」

  邱河沒想到，虛擬器中為數不多的四百個AI，竟然有一個是這樣的職業。不過反過來想這也正常，顧客到虛擬器中自然也是想著去放縱，類似酒吧女招待這樣的職業恐怕為數不少。

  「等等，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邱河突然問道，「既然所有事都是發生在你們的虛擬器當中，那這個酒吧女招待是如何被害的，你們肯定都有記錄吧？」

  一聽邱河提到這個，坐在對面的沈萬突然苦笑起來。

  「邱先生您說的是，按理說這種事我們服務商自然知道。但很可惜的是，從半年前開始這一切都變了。」

  在沈萬接下來的敘述中，邱河了解到其中的內情。原來一開始虛擬器中發生的任何事確實都有記錄，然而半年前六芒星公司的一位技術員根據虛擬器中的記錄，竊聽了一位顧客的秘密，並以此勒索錢財。但技術員沒想到顧客竟是本市最知名的律師。最後技術員一分錢沒撈到不說，還導致六芒星公司被告上法庭，理由是侵犯隱私權。六芒星公司敗訴，並且承諾今後在虛擬器中發生的任何事都屬於顧客的隱私範疇，不准有任何記錄，所有人都不得查看。

  「現在是特殊情況，你們就不能想想辦法？」邱河試探著問道。

  沈萬再次苦笑道：「就算是警方親自下命令，我們也不能允許。您也知道，隱私問題是虛擬器服務的根基，一旦打破後果不堪設想。而且這次出事的畢竟只是一個AI，還沒到需要報警的地步。」

  邱河點了點頭，大概也能理解這位沈總的難處。

  邱河繼續問道：「既然像沈總您剛剛說的，出事的畢竟只是一個AI。所有的AI都是貴公司設計出來的，重新安排一個對你們來說是什麼難事嗎？」

  「邱先生說的是，對我們來說重新安排一個AI當然簡單。但現在的難題並不在我們，而是這次事件中的一個顧客。」

  「一個顧客？」邱河疑惑道。

  「沒錯，正是這個顧客強烈要求我們公司一定要徹查這件事。」

  沈萬放下茶杯，露出一副無奈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