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十面埋伏

  「好，你放馬過來吧，我先讓你三招！」韓信暗自道。

  如此，氣勢洶洶、怒不可遏的項羽輕而易舉地連續突破齊軍幾道防線，而後他又在齊軍的一步步引誘下逐漸朝敵縱深攻去，他要像一根楔子一樣狠狠嵌入韓信的肉中。當齊軍的中路防禦稍顯出一點空隙，滿懷僥倖心理、急於求勝的楚軍在項羽的率領下迅速向齊軍中央陣地撲去，雖然有些冒險，但眼下這種情形只能如此。

  項羽身邊身經百戰的大將季布等人始終覺得齊兵規避得有些蹊蹺，好像專門跟楚軍兜圈子似的。於是在部署新一輪的攻勢之際，季布也像鍾離眜一樣提醒項羽不要輕易向齊軍的中心發起全面突擊，因為經驗表明韓信用兵詭詐，齊軍又一向很能打。楚軍不妨穩紮穩打，先從試探齊軍的兩翼開始，再慢慢擴大戰果，以免深陷敵人陷阱。

  然而已經被撩撥起殺心的項羽哪裡經得起誘惑，「此番敵以虛代實分明就是韓信使的拖延之計，故而本王更當一氣殺他個片甲不留……且本王自與漢軍交戰，從無敗績，願諸君共勉！成敗在此一舉，無須多言……」而且今日若不能決出生死，恐怕楚軍回營都吃不上一頓飽飯，算了吧，大不了就是一死，得意一時、縱橫數載也值得了。

  當然，項羽還沒有傻到只會頭腦發熱，他只是覺得韓信肯定會從心底懼怕和忌憚自己，或恐他們之間還有些可憐的情義。所以他便想先從氣勢上壓過齊軍，令其知難而退，這樣也許可以達到不戰而屈人之兵的目的。一個說客辦不到的事情，很多時候用拳頭就可以辦到。

  無疑，項羽的決斷不失英明，他從來都不是草莽。

  項羽率軍殺入了齊軍的中央陣地，迫使齊軍不得不與楚軍展開死戰。可是沒想到，剛一交手，韓信迅速退到了一處高坡上，命人揮舞令旗做出合圍楚軍的架勢。雖然這招在項羽看來並不新鮮，但卻很容易引起士兵們的恐慌。

  果然，剛才還顯得倉皇和凌亂的齊軍一下子恢復了嚴整的秩序，項羽這才覺得很不對勁，齊軍頻繁變換的陣型和兵力調配開始令他眼花繚亂，可是後悔也已經晚了，再說他又怕過誰。於是，他準備如當初的龍且一般向著齊軍主帥韓信發起猛衝，集中兵力認準敵人一個點[4]，他需要迫使齊軍露出破綻，再力爭打疼韓信、打退韓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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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韓信到底技高一籌，「十面埋伏」陣的靈魂就是要以靈活多變、避實擊虛達到挫敵鋒銳的目的——以戰車、刀車等可以隨意移動的輜重先行，一步步地對抗敵騎兵發起的猛烈衝擊，再輔之以士兵攜帶的大塊木石堆起的一道道障礙，加上弓弩配合以抵擋敵步兵發起的衝擊……如此一來，以守為攻，以退為進，緊密配合，環環相扣，不僅可以實現在運動中割裂敵軍陣形的意圖，更可以伺機慢慢蠶食、消滅敵人。

  為了這一天的到來，韓信不知花了多少心血思考這一複雜、嚴密的陣形配合，又不知花了多少心血來演練它——三十萬眾可不是隨便什麼人就可以指揮得了的，大兵團作戰需要極其高超的指揮和協調能力。當然，韓信不是憑空完成如此天才的構想，前人創製的「八陣」[5]之類的陣法正是他的參照，只是「十面埋伏」陣是作為一代軍事奇才的韓信專為對付霸氣沖天的項羽量身定製，根本意圖在於消解項羽及楚軍的爆發力。齊軍的陣形運動分合、變幻不定，既讓楚軍摸不清虛實，同樣也讓他們無法占據優勢。

  作為戰場焦點和重要攻擊目標的韓信更是來去飄忽、行蹤詭秘，一會兒在這邊露一下臉，一會兒又在那邊搖一下旗，如同只可見其首而不可見其尾的神龍。如此一來，把一心要韓信好看的項羽累壞了，苦苦折騰了大半天，愣是沒傷到韓信的皮毛，倒讓自己的兄弟們賠進去不少。於是，項羽萌生了來日再戰的念頭。

  可是，正待項羽逐漸減緩攻勢的時候，齊軍中突然就傳來了一陣接一陣奇怪的喊叫聲，細聽喊叫的言辭，令項羽倍感熟悉：「有種的今天就別當逃兵……」

  「韓信，你欺人太甚！」雖然項羽明知韓信在使詐，可他畢竟是個很要面子的人，不得已之下改變了進攻的策略：不再追著韓信打了，而是準備以靜制動、以不變應萬變，全軍龜縮為一字長蛇陣，專等著齊軍主動進攻，拔掉他這顆已緊緊地楔進來的釘子。

  然而項羽又失算了，齊軍很快便組織起幾股強大的突擊兵力，以令項羽也吃驚的速度把楚軍陣形斬斷成幾股，這樣楚軍便無法首尾相顧，而齊軍則可以集中優勢兵力逐一對其進行圍殲。此時項羽才真正開始懼怕，他也顧不得要面子了，下令全軍突圍。

  可是，既已中了人家的圈套，想走哪有那麼容易。幾股被分割開的楚軍陷入了敵陣中進退不得，而且齊軍還在緊緊地將他們往一處擠壓，等到他們再也動彈不得時，迎接他們的便是齊軍從前後左右投射來的標槍、箭矢等，楚軍被撂倒了一片又一片，鬼哭狼嚎的慘烈叫聲響徹雲霄……

  項羽還在苦撐著。他知道韓信只會在最後時刻才會集中全力收拾他，所以苦撐是最穩妥的辦法。韓信知道項羽不是身陷絕地的龍且，他可以憑著自己的武力，任誰也休想擋住他的去路。因此，韓信只能從打擊項羽的信心入手，讓他輸得口服心服。

  此時的項羽還沒有放棄趁亂對付韓信本人的希望，只是等到他發覺齊軍的防禦依然牢不可破的時候，他才徹底喪失信心！前前後後才不過三個多時辰，項羽已經感覺無比疲憊。他在徒勞地努力過幾番後，顧不得那些被圍的兄弟了，只帶著手下僅剩的數萬之眾開始了艱難的突圍。

  齊軍當然不會輕易放他走，他們讓楚軍拼命地折騰了一個多時辰，楚軍如困獸斗。此時雙方都有些體力不支，於是韓信便傳令慢慢放開了圍困楚軍的一角，這才讓項羽緩過來一口氣。

  儘管如此，僅僅才一戰，楚軍就已經傷亡過半，其中更有大量部隊尚處於被分割包圍之中，因此最終統計的被俘人數達萬餘。

  項羽到底還是嘗到了韓信的厲害，但他嘴上卻絕不服輸：「小子，這次先便宜了你！」

  然而，項羽放鬆得還太早了些，韓信絕不會給項羽留下任何喘息之機。

  於是，正當項羽興沖沖地看到自己即將殺出重圍時，已經等待許久、養精蓄銳的漢軍又蜂擁而至。漢軍以逸待勞，乘敵不備，對楚軍一陣猛殺猛衝，很快就占據了明顯的上風。劉邦這一次大大挽回了不少昔日丟得乾淨的顏面，直把項羽打得叫苦不迭。

  雙方又激戰了一個多時辰，項羽還在勉力支撐，只要他不倒，楚軍就不倒！楚軍將士的確是硬骨頭，個個都已經殺紅了眼。韓信怕再有什麼意外和閃失，便又指揮數萬已飽餐戰飯的齊軍預備兵團向楚軍發起了最後的衝擊……

  雙方鏖戰至黃昏時分，在鍾離眜的全力接應下，項羽才終於得以帶著不足兩萬的殘兵敗將突圍回營。這一刻，項羽的身心和意志均已消沉到了極點！

  漢聯軍對其窮追不捨，步步緊逼，很快又將楚軍緊緊包圍了數重。項羽覺得自己的末日就要到了。

  在關鍵之際絕不能再出任何差錯，一旦再讓項羽逃到淮南或者江東，那麼又將是一場苦鬥。況且項羽一直自詡為天之驕子，只有讓他明白自己早已被上天拋棄，從根本上瓦解他的自尊心和自信心，才算真正地打敗了他！一勞永逸地解決項羽的方法只有一個——攻其心！

  如此，接下來就是韓信對楚軍尤其是對項羽實施攻心戰術。夜幕降臨，漢聯軍在楚軍軍營的四圍燃起了熊熊篝火，今晚夜色深沉之際，漢聯軍要為楚軍送去一個永生難忘的不眠之夜。

  大唱楚歌，大發悲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