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雨雪霏霏

  項羽並不傻，他當然明白韓信及漢軍的整個意圖，他不想坐等內外交困的到來。於是在漢兵攻下趙國後鞏固戰果的間隙，項羽相繼派出了好幾支小規模的奇兵（游擊部隊），北渡黃河長途偷襲漢軍，試圖與漢軍在趙地平分戰果。

  韓信及張耳多次率兵往來於趙地與楚奇兵作戰，楚兵的實力有限，且糧草也沒有保障，所以最終大敗。如此也使整個趙地基本上被漢軍牢牢地控制住，再無楚國奇兵猖獗。張耳與韓信於不久後向南發兵支援劉邦，以解他的燃眉之急。

  當時，楚軍正將劉邦緊緊地圍困於滎陽孤城中，形勢一度非常危急。這年（前203）六月，滎陽的漢軍已經陷入無糧的絕境，在陳平等人的設計下，漢軍於東門夜出女子兩千餘人，以吸引楚兵的注意力。這兩千多女子個個全身披掛，引來了楚軍大隊人馬的圍攻和搶掠。接著，劉邦帳下的將軍紀信又乘漢王車駕，冒稱漢王向楚軍詐降。趁此良機，劉邦得以與數十騎從滎陽城西門成功出逃。

  劉邦正是用了一招「美人計」和一招李代桃僵才狼狽逃脫，接著他便與滕公夏侯嬰一齊悄悄地來到位於修武的張耳、韓信兩軍的大營中。

  他這不速之客甫一到達，便給張、韓二人來了一個下馬威。

  本章節來源於𝘣𝘢𝘯𝘹𝘪𝘢𝘣𝘢.𝘤𝘰𝘮

  那一天，當劉邦到達張、韓的軍營時，正是黎明時分，劉邦假稱漢使之名急急闖了進去。此時，張耳與韓信兩位尚在夢鄉中，於是劉邦便又藉機奪了二人的印綬和符璽，一路馬不停蹄地迅速召集諸將會面。在這次特別匆忙的會面過程中，劉邦打亂原來的安排，重新做了布置。顯然，此時的劉邦已經開始信不過張耳與韓信了，如今正是他時運最不濟的時候，他自然害怕別人會忘恩負義、落井下石。

  好在劉邦還沒到泯滅理智的地步，劉邦一面命令張耳返回趙地老老實實地做他的趙王，中原的事已不須他再來摻和；另一面他又拜韓信為相國[11]，與蕭何平起平坐（一在內一在外），並命他去趙、燕兩地重新招募軍隊（可抽調原來守備趙地的漢軍），然後向東攻打齊國。此時已經被項羽折騰得快發瘋的劉邦只有一個最急切的想法：趕快打敗項羽，讓自己從楚軍的噩夢中醒過來。

  韓信自然樂得應命，雖然睡夢中被奪兵權一事令他好一陣失落。然而還算可喜的是，燕、趙兩地既有騎兵之利，漢王也沒忘了把擅長騎兵戰術的灌嬰給他派回來。

  齊國地位特殊，看來又到了大幹一場的時候。

  張耳就要與韓信分別了，他到底也沒有食言，當韓信正欲向他辭行時，張耳便適時地將自己好不容易尋覓到的一位絕代佳人贈予韓信。那是一個笙歌宴舞、絲竹不絕的良宵。雖然如新星一般橫空出世的韓信以不勝酒力聞名，但是這一次他盛情難卻，三杯兩盞下肚後，這位戰場上的英雄竟開始面紅耳熱起來。再加上那些靡靡的輕歌曼舞、醺醺的美女妖姬，一下就使血氣方剛的韓信難以自持。本來像韓信這樣功成名就的人臣縱然享受比這更奢華的一切都順理成章，所以韓信的心理並未再多設防範。

  韓信醉了，身上輕飄飄地被人架到了一處房間休息。他僅存的模糊意識告訴自己：這一晚定會叫人無比難忘。果然，他迷迷糊糊地被人脫去了衣服，感到有一個香艷的女人貼上了他的身體……

  第二天上午，韓信清醒了過來。他穿上衣服撩開帷幔正想出去，無意中瞥見了正在一旁梳妝打扮的女子，他的目光當即就被吸引了過去。

  單單注視她那美麗的背影就足以讓韓信呆住，這奪人心魄的一瞬間，來得總是那樣不期然。此時的韓信甚至更願意化為一陣清風永遠環繞在醉人的芳馨旁……

  女子也聽到了韓信發出的動靜，趕忙轉過身站起來請安。一切就定格在這永恆的一剎那——她的姿容真是嬌艷極了，聲音也是那樣清新悅耳：「大將軍，您醒了……您有什麼要吩咐的嗎……」

  「哦……不……」韓信鬼使神差般慢慢向她靠近，木愣愣地端詳起她那美艷的容貌，那雙別有風情、略帶淒婉的眼睛，是那樣動人。

  女子不免有些羞怯，哪裡敢去看韓信。她羞澀地低下了頭，韓信不舍她就這樣把頭低下去，趕忙用手扶正那桃花一般的臉，喃喃說道：「別害怕，以後讓我來保護你……真美啊……好香……」韓信已經進入忘我之境了，不知是保護眼前的她，還是曾經的她？不知是眼前的人美，還是曾經的人美？不知是現在的她香，還是曾經的月夜花香……

  韓信又呆望了好一會兒，一時間，他近乎忘卻人間煙火。陶醉之際，他心中突然出現了虞姬的形象——虞姬正是他平生第一次真正感受到由女子美貌帶來的巨大震撼。他曾經暗暗發誓：自己這一生，無論如何也要從項羽手中得到虞美人，哪怕僅僅是片刻的擁有，縱是死也心甘。或者是得到一位姿色、風采不輸於虞姬的女子，否則他定會感到人生缺憾，形同虛度。

  趙王張耳果真有些眼光，沒讓自己失望。眼前的這個她除了欠缺一點成熟的韻致和小女子少有的大氣之外，神采奕奕、顧盼生輝，更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喜歡，仿佛與虞姬神似，韓信驚為天人。待韓信轉醒過來後，激動得如痴如狂。

  韓信顧不得處理那些緊急、棘手的軍務了，他只是重重地將美人擁進自己寬廣的胸懷中，然後便急不可待地向床榻走去……

  待再一次平靜下來後，韓信才終於詢問起關於她的一切。

  女子名叫雲霏霏，名字由粗通文墨的母親取自《詩經》中的「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這一句韓信打小便曉得。雲霏霏說她家本是商人家庭，如今亂世，家人就把天姿出眾的她獻出來巴結像趙王這等高高在上的權貴。雖然父母也捨不得，但又有什麼辦法？她也只有認命了。

  韓信信誓旦旦地說道：「現在一切都好了，你是我的人，我不會再讓你受到任何委屈和傷害！」

  「嗯，從今天起，奴就只是大將軍的人！生生死死，我都要跟著大將軍……」

  但是幾天後，韓信對外愚內敏、謙卑有餘而活潑不足的她感到失望了，她的樣子看上去有些呆板、麻木，全然沒有虞姬的坦然和從容。這主要是因為韓信沒有真正了解她，她也和其他女人一樣，還沒學會知書達理。

  失望之餘，韓信心底越發對虞姬有難以抑制的熱望——得到的東西不久便會覺得有缺陷，而得不到的東西卻永遠完美。

  很快，就要步入而立之年的韓信又重新振作起了精神。他把雲霏霏暫留在趙地，自己帶領著新近組建的十萬大軍，浩浩蕩蕩地向東面的齊國殺去！他無時無刻不在告誡自己，那裡正是他擊敗項羽，走向人生輝煌巔峰的必經之路，也是關鍵之路。

  無論如何，他都要贏，而且還要贏得漂亮。

  [1] 此系屈原的《九歌·國殤》。

  [2] 從關中運糧到中原，基本是走水路的，尤其要取道黃河，比如長平之戰就是這樣的。

  [3] 也就是黃河南北走向的那一段，今山西與陝西的主要分界。

  [4] 此戰由於歷史記載不是很明確，所以史學家大多認為是東漢的名將耿弇首開圍城打援的先例。「圍魏救趙」不是圍城打援。

  [5] 「戰略」一詞據說是西晉時期的著名歷史學家、《後漢書》作者之一司馬彪創造的。實際上，按現代軍事術語，韓信走的就是「間接路線」。

  [6] 在那時的劉邦看來，秦國的郡縣制也是不可行的，否則秦國滅亡得就不會如此之快。因此，劉邦在西漢建立之初，便恢復了分封制，只是他的主要分封對象是自己的至親。

  [7] 語出《論語·泰伯篇》：「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由，指服從。這句話原有多種解釋，但這裡做愚民理解。

  [8] 指試探性進攻。

  [9] 河名，在今河北西部，此處按照《水經注》記載。

  [10] 指藉助有利地形保護側翼安全。

  [11] 明初的開國名將徐達就曾為左丞相，只是位在右丞相李善長之下，後明朝改尚右為尚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