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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30 21:02:18
作者: 王措
李靜在薛菲心裡已然樹立了?個孱弱可憐與習慣向暴力妥協的女性形象,無論如何,她都無法相信張鵬的消失與李靜有什麼關聯,劉同卻隱隱覺得這女人的心裡也許藏著?個巨大的秘密。
這種感覺並非無源之水,它來自許多已經掌握的線索。
十月二十四日下午兩點多,劉同和薛菲再次來到李靜的美甲店,與上次不同的是,今天的生意看起來非常不錯,四五個女孩坐在店裡有說有笑,氣氛顯得非常活躍。李靜面色緋紅,說話時也妙語連珠、笑聲不斷,氣色比第?次見面時好出太多。
劉同進門打了招呼,李靜讓他和薛菲在椅子上稍作等候,約莫十分鐘,她做完指甲,然後客氣地讓其他女孩先行離開。
劉同略帶歉意地說:「其實讓她們等等就好,我們用不了多長時間。」
李靜笑道:「沒關係,她們都是老顧客,明天再來也?樣。」
「那真是不好意思了。」
「您千萬別這麼說。」李靜倒了兩杯水放在二人面前,然後坐在對面問,「二位今天找我,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
「幫忙談不上,就是問幾個問題。」
李靜略加思索:「還是與吳德華有關吧?」
劉同搖著腦袋,輕描淡寫地說:「不,和你的前夫張鵬有關。」
李靜的眼神左右晃動了?下,然後十指相扣,輕聲問道:「他……怎麼了?」
薛菲沉著冷靜地說:「張鵬失蹤了!」
「你們也許不太了解他。」李靜?臉苦笑,斬釘截鐵道,「在我沒和他離婚之前,他為了躲債,有時?兩個月都不回家,電話也打不通的。您說他失蹤了,也許是去躲債了吧。」
「關於他躲債的事情,我們通過走訪大致了解?些,你說得沒錯,張鵬以往出去躲債的確會關閉手機,半個月不回家也是正常現象,這次和以往卻有所不同。」
李靜連問:「有所不同?有什麼不同?」
薛菲說:「以往出去躲債,他每隔兩天就會打電話給他母親,也就是您的前任婆婆,而這次卻連續十天杳無音信,到現在仍處於失聯狀態,張鵬的母親感覺有些反常,所以去派出所報了失蹤。」
「會不會是電話欠費?」
「張鵬的母親早就給張鵬充過話費了。」
李靜懵然?笑:「那我就不知道了,這些天他也沒來找過我。」
「是嗎?」劉同意味深長地笑道,「你上次說魏冬芹遭襲擊當晚你在小區門外打車離開,是去張鵬的住所接孩子了,這沒錯吧?」
「沒錯。」
「在去往張鵬家的路上,計程車司機與另?輛汽車發生了刮擦,有這回事兒嗎?」
「是的,刮擦之後司機和對方車主吵得天翻地覆,我問司機還走嗎,他說不走了,所以我重新打了?輛車。」
「你是從張鵬家小區的後門進入的,對嗎?」
「是的。」
劉同端起水杯喝了?口,接著問:「為什麼不走前門要走後門?」
「小區裡有很多人都認識我,我怕碰見熟人。」
「為什麼?」
「許多人都知道我們離婚了,要是被他們看見,我怕又傳出什麼閒言碎語,所以每次去張鵬那兒的時候,我都從後門進去。」
劉同微微點頭:「這倒也是,有些人說話的確不好聽,明明是這樣,非要說成那樣,無中生有的事情傳起來比高鐵還快,我能理解。」
「謝謝劉警官。」
「那麼當你趕到張鵬家的時候,具體是什麼情況?他還在打孩子嗎?」
「不,我趕到的時候,孩子們把自己反鎖在廁所里,張鵬?個人在喝酒。他滿臉是血,後來我才知道他打孩子的時候,曉光用餐桌上的菸灰缸砸了他的鼻子。」
「哦?你的意思是孩子還手了?」
「沒錯。」
「那你當時有沒有看到餐桌?側的牆上有好幾片血跡?」
李靜略微思考後搖了搖頭:「這我倒沒注意,因為我看到孩子滿臉是傷,腦子裡?片空白。您說的血跡是什麼?」
「那面牆有好幾片地方可能被砂紙打磨過,我們在牆角下發現了?些大白粉,其中摻雜了血液,我們在張鵬枕頭上和刮鬍刀中提取了?些DNA樣本進行比對,發現它們來自同?個人。」
「您是說牆上的血是張鵬的?」
「十有八九。」
「會不會是孩子用菸灰缸砸他的時候濺在牆上的?」
「應該吧,但奇怪的是我們沒有在現場發現帶血的菸灰缸。」
「我去的時候那隻菸灰缸已經摔碎了,估計被張鵬丟了吧。」
「原來如此。」劉同深深地點著頭,「看到孩子被打,你和他吵架了嗎?」
「沒有,我知道吵架毫無作用,所以我沒有吵。」
薛菲的表情漸漸凝重起來,她停下手中的筆錄,問道:「後來呢?」
「後來我讓孩子們先回家了。」
「那你呢?」
「我準備和張鵬好好談?談。」
「所以你沒有和孩子?起回家,而是留在了張鵬的住處?」
「對,我想心平氣和地跟他聊?聊。」
「聊什麼?」
李靜哽咽了?下,緩緩淚目道:「我讓他不要再來見孩子,他說可以,只要我給他?筆錢,他保證以後不會再來打擾我們生活。」
「他要多少?」
「五十萬。」
「你答應了?」
李靜點頭道:「是的,我答應了,但我對他說這筆錢只能分期給他,每年給他八萬。」
劉同接茬兒問道:「你們聊了多久?」
「大概?個多小時。」李靜抽了張紙巾,輕輕拭去眼角的淚花,「他簡直是?個惡魔,有時候我真想殺了他!」
劉同瞥了薛菲?眼,道:「你們聊完之後呢?」
「我想如此?來,孩子們應該不會再來了,於是我找了?只行李箱,把孩子們留在臥室里的衣服全都裝了起來。」
「之後呢?」
「之後我就回來了。」
「你沒有回家,而是直接到美甲店做了?晚上泥塑?」
「是的。」
劉同放鬆身體靠在了椅子上:「還有?個問題我比較好奇。」
「請講。」
「據後門賣燒烤的大姐回憶,你離開的時候穿著?件特別寬鬆的風衣,看上去像?件男式風衣,請問是張鵬的嗎?」
「當然不是,我怎麼可能穿他的衣服呢?」李靜長長出了口氣,然後晃了晃纖柔雪嫩的手腕道,「那件風衣原本是要送給公公的生日禮物,沒想到公公突然離世,就?直放在孩子們的衣櫃裡,我也是收拾衣服的時候偶然發現的。正好那幾天有些感冒,將近凌晨氣溫又不太高,所以離開時就穿上了。」
「行李箱拿回家了嗎?」
李靜搖頭道:「沒有,還在這兒。」
劉同?本正經地問:「能拿出來給我們看看嗎?」
「當然。」李靜起身從美甲桌下抽出了?只藍色的行李箱,正如後門賣燒烤的大姐所說,這是?只挺大的行李箱,「就是它了。」李靜將行李箱放在劉同面前。
「這是多少寸的行李箱啊?」劉同問道。
「二十九寸吧。」
「怪不得這麼大,能打開看看嗎?」
李靜的表情突然凝重起來,她怔怔地望了劉同三秒鐘,然後釋然?笑:「沒問題啊。」李靜將箱子放平,然後拉開拉鏈揭開蓋子,映入眼帘的是?些牛仔褲之類的衣物。
「衣服並不多嘛,為什麼要用這麼大的箱子呢?」薛菲問。
「這本來就是我的行李箱,所以就?並帶走了。」
劉同的視線在箱子裡來來回回掃了好幾遍,並沒有發現任何異樣之處,於是道:「那件風衣在哪兒?能給我看看嗎?」
李靜在箱子裡翻了翻,最後抽出了?件米黃色的衣服遞給劉同道:「就是這件了。」
劉同攤開?看,果然是?件嶄新如初的男式風衣,風衣品牌是CYT,尺碼為?八○。
劉同笑道:「您公公……不,您前任公公的個頭兒很高吧?」
「是的,他年輕的時候有?米八四。」李靜露出了?臉悵惘的表情,「公公去世前對我很好,他是?個好人。」
「他是哪年去世的?」
「快四年了。」
「不好意思,又勾起你的傷心事兒了。」
「沒關係的。」
「不過這件風衣倒是很不錯,我能把它的款式照下來嗎?」
薛菲側目道:「劉隊,你想幹嗎?」
「我都很久沒買衣服了好嗎?」
李靜眯眼?笑:「我知道警察忙,沒時間出去買衣服,照下來吧。」
劉同拍好照將風衣疊好,輕輕放回行李箱道:「你那尊觀音完工了嗎?」
李靜合起行李箱,淡淡?笑:「您記性可真好,差不多吧,只剩最後的上色了。」
「完工之後送去哪兒呢?」
「已經被?個老闆預定了,他母親住在農村,想在家裡供?尊菩薩。」
「這有錢人家到底不?樣哈。」劉同打趣地說,「這尊像能掙些錢吧?」
「這事情很少談錢的,講究緣分。」
薛菲道:「劉隊,你怎麼老是錢呀錢呀的?真俗氣!」
「俗人?個嘛!您別見怪。」
李靜溫聲細語道:「怎麼會呢?」
「今天真是打擾了,搞得您幾筆生意都黃了,實在是不好意思。」
「千萬別客氣,這都是應該做的。」
「至於那五十萬,你千萬不要給他?分錢,等我找到他,讓我幫你解決。」
李靜立馬捂起嘴,熱淚盈眶道:「謝謝,謝謝你。」
「別難過了,這也是我們應該做的。」薛菲笑道。
劉同起身說:「好,那我們告辭了,再見。」
離開美甲店後二人回到車上,劉同左思右想也沒能從剛才的談話中找出漏洞,大體來看,李靜在整個談話過程中的表現都算從容得體,看不出哪個節點上有心虛掩飾的樣子。倒是張鵬這傢伙的形象在劉同腦海里又黑化了半截兒,面對李靜這樣?個勤奮踏實、含辛茹苦的女人,劉同真想不通五十萬這個數字是怎麼從?個男人嘴裡冒出來的。什麼人渣?簡直就是渣霸。假如可以,劉同真想立馬找個地方把張鵬揪出來,然後帶回隊裡好好教育?番。
薛菲搖下車窗,戴起墨鏡道:「我都說了李靜肯定沒問題,你看吧?現在死心了吧?」
劉同掏出手機,撥通後等了幾秒鐘,道:「章毅,你在電腦前嗎?」
「在。」
「幫我查個人。」
「好的。」
「張鵬的父親,戶口應該在註銷狀態。」
「稍等……張雪威,沒錯,二○?三年二月份註銷的。」
劉同點了支煙,吸了?口道:「說?下身高信息。」
「?米八二。」
「知道了。」
掛斷電話後,薛菲下意識地皺起眉頭道:「看來你還是懷疑她。」
「不是懷疑,是證實?下,這總沒錯吧?假如老爺子身高只有?米六五,那李靜是不是撒謊不就?目瞭然了嗎?」
「現在相信了?」
「張鵬所在小區後門和美甲店附近是李靜上下車的地點,兩處都沒有監控,我想知道這難道是?個巧合嗎?」
薛菲?聲嘆息道:「劉大隊長,你不是說過監控不是萬能的嗎?」
「我是說這是巧合。」
「你還是有想法,沒錯吧?行李箱你也看到了,雖然大到能裝下?個人,但箱子裡乾乾淨淨的,沒有?丁點兒血跡……」
「你想想,這麼多天過去了,難道就不能清洗乾淨嗎?更何況某些死亡方式根本就不用流血。」
「你懷疑它裝過屍體,那屍體去哪兒了?」
「菲菲,我怎麼覺得你跟我有仇呢?」
「並沒有,我只是覺得你為什麼老抓著李靜不放呢?」
「薛菲,我再強調?遍,我和李靜無冤無仇,沒有必要和她過不去,我的懷疑不夾雜任何感情因素,作為?個警察,戴著有色眼鏡去辦案,這絕對是大忌。我的?切懷疑只來自於已經掌握的線索和基於線索做出的推理。」
薛菲轉頭望著窗外道:「好!又是大道理,那你說說還有哪些疑點?」
「牆上被打磨過的地方?共十?處,其中有八處的面積大於我的手掌,從分布狀況來看,幾乎遍布整個牆面,假如那些地方真的是張鵬的鼻血,你認為誰的鼻血會噴滿整個牆面?」
「也可能是他在打孩子的過程中無意間蹭上去的。」
「沒錯,李靜當時不在場,所以這個疑點還得問問兩個孩子。」
薛菲點頭道:「這還算講點兒道理。」
「另外,張鵬買了那麼多豬肉和水餃準備給孩子改善伙食,你想想,?個從來不做飯的人準備給孩子做飯吃,他為什麼又要打孩子呢?」
「這有什麼可費解的?我小時候挨了打,我媽照樣給飯吃,這再正常不過了好嗎?況且張鵬這個人渣本來就有家暴傾向,那還不是說打就打?」
劉同點開手機圖片道:「CYT這個品牌你知道嗎?」
薛菲點頭道:「當然,這是?家很有名的男裝店,萬花商城那家最大,估計是總店吧!」
「走。」
「現在?你讓我陪你買衣服?」
劉同滿臉竊笑:「妹妹,你什麼時候見我穿過風衣?」
「就知道你沒安好心。」
由於是星期?,萬花商城並不像周末那樣人山人海,但也算不上冷清。劉同在薛菲帶領下來到二樓男裝區,很快就找到了這家CYT專賣店。二人大致向女店長說明來意後,劉同在手機上翻出風衣的照片問:「您看,這件衣服你們有嗎?」
店長只看了?眼便說:「有,這是我們的經典款風衣。」
「經典款風衣?那四年前你們有賣嗎?」
女店長稍加思索道:「假如我沒記錯的話,這個款式已經賣了八年。」
「八年了?」劉同愣了?下,「八年裡都沒有變過樣子嗎?」
「基本沒有,除了內襯和用料可能會稍作調整,大體款式基本沒有變過。」
「假如我想知道這件衣服是什麼時候買的、在哪兒買的,你們能查到嗎?」
「可以,但您需要提供當時的發票。」
「哦!」劉同長嘆道,「那估計是沒戲了。不過我想問?下,最近幾天你們賣過這個貨嗎?」
「賣過,上周差不多賣了十件。」
薛菲問道:「有留下顧客的姓名嗎?」
女店長笑道:「刷卡的顧客會在票據上簽字,但現金顧客不存在這個情況。」
「能讓我看看近期的刷卡票據嗎?」
「從哪?天開始?」
「從本月十二號吧。」
「好的,這邊請。」
劉同和薛菲來到前台耐心等待店長找出票據。從十二號到今天,購買經典款風衣的單子?共有十七張,其中十二人刷卡付帳,在這十二個簽字中並沒有出現李靜的名字。其餘五人現金支付,姓名無處可查。
「您這兒的監控能保存幾天?」劉同問店長。
「七天。」
「請幫我調?下這幾位現金客戶當天的交易視頻,可以嗎?」
「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