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迷魂 1

2024-09-30 21:01:56 作者: 王措

  昨夜?場滂沱大雨讓繁花市的氣溫降低了不少,這對於那些家裡沒空調的人來說是非常幸福的事情。

  第二天?早,薛菲和劉同來到桔梗路的南湖小區,李靜的前夫就住在這裡。雖說此處靠近南郊,但附近的住戶著實不少,正好又是周末,小區對面的兒童樂園裡人山人海,兩個打扮成小丑模樣的男人攥著?把彩色氣球,很快就成了孩子們圍觀的對象。紅色的過山車在空中呼嘯而過,?片片尖叫聲漫向湛藍的天空。

  魏冬芹遇害的時間是當晚八點半左右,而從天美小區打車到這裡,就算在交通無阻的情況下至少也要半個小時。假如李靜教唆前夫張鵬去襲擊魏冬芹,那至少又得四十分鐘,從時間上來看,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其實通過昨天的走訪,劉同已基本將李靜排除在嫌疑人的範圍之外,而讓他再次起疑的,是計程車司機的?番話。

  據當晚在天美小區門前接李靜離開的計程車司機說,那個女人的確是要去南湖小區,但汽車向南開了不到兩公里就與其他車輛發生了刮擦,因為忙著與對方爭辯,他也不知道女人最後去哪兒了。

  

  南湖小區並不大,樓宇也相當陳舊,負責管理小區的物業公司顯然沒有把這裡當做重點服務對象,除了收取停車費的裝置嶄新如初,其餘的服務簡直糟糕透頂,比如小區下水道里不斷向上翻滾著褐色的臭水,院裡隨處可見的生活垃圾,還有被損毀嚴重的公共健身器械。

  小區南面是正門,北面是後門,正門進出車輛,後門頂多可供兩輛摩托車並排通過,物業公司認為後門完全沒有安裝監控的必要,所以只在前門安裝了監控,更糟糕的情況是,小區內的監控只有三處,其中?處被孩子用彈弓破壞後,?直沒有維修。

  張鵬家似乎沒有人,無論怎麼敲門都無人回應。正當劉同和薛菲?臉無奈地準備離開時,張鵬家正對門的鄰居探出了腦袋,這是?位中年婦女,體形微胖,滿頭大波浪。劉同笑問:「你好,我們是警察,實在不好意思,剛才敲門是不是吵到您了?」

  婦女說:「你們找張鵬嗎?」

  「是啊!」

  「他已經好幾天沒回來了。」

  「哦?去哪兒了您知道嗎?」

  「這人賭博,經常有人上門討債,怕是又出去躲債了。」

  「這樣啊。」

  「你們可以打他電話呀?」

  「他電話關機了。」

  婦女?臉鄙夷:「那肯定是出去躲債了。」

  「大姐,那我想問問,十月十二日晚上,張鵬是不是帶兒子回來過?」

  婦女將?把瓜子扔進嘴裡,?邊嗑得「啪啪」作響,?邊搖頭道:「不記得了,十月十二號,那都好幾天了,我這人記性不大好。」

  「沒關係,那謝謝您了。」

  劉同在保安室調取了案發當晚的監控,結果?無所獲。保安說,這女人假如不是從正門進來的,那?定是從後門。望著保安?絲不苟的推理狀,劉同實在哭笑不得。

  小區周邊的圍牆足足有兩米高,要想從圍牆外側翻進來,對?個女人來說絕對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可是後門沒監控啊?」薛菲對劉同說。

  保安接茬兒道:「大概幾點鐘的事兒?」

  「八點到九點之間。」

  「我給你們介紹?位大姐,這人每天晚上七點鐘都會在後門擺個燒烤攤,?直賣到凌晨才收攤,鬧不好她看見了,你們去問問她。」

  「這大姐住在什麼地方?」

  「就住在北門旁邊那棟樓里,?樓,窗戶下面停了?輛手推車。」

  「好的,那我們去看看,打擾你了。」

  尋找大姐的過程並不複雜,因為大姐的手推車在陽光下閃著耀眼的光芒。二人敲開了青綠色鐵門,面前是?個十二三歲的小女孩,扎著麻花辮,眼睛水靈靈地瞪著劉同問:「叔叔,你找誰啊?」

  「你好,你媽媽是不是做燒烤的呀?」

  「是啊,怎麼了?」

  「我找你媽媽有事情,能幫我叫?下嗎?」

  小女孩轉頭喊道:「媽媽,有人找你!」

  向劉同走來的女人約莫四十歲,雙手都是白色的麵粉。她皺著眉頭在劉同和薛菲臉上分別掃了?眼,然後露出了懵然的眼神:「你們是誰啊?」

  薛菲掏出警官證笑道:「您好,我們是繁花市公安局的警察,有些事情想跟您打聽?下,您看您現在方便嗎?」

  女人略顯迷惑:「和我有關嗎?」

  「和您沒關係,請放心。」

  「哦!那二位進來吧,我在和面,等我去洗洗手。」女人對孩子說,「小燕,你讓叔叔阿姨坐下,給他們倒杯水。」

  「您不用麻煩,我們問幾個簡單的問題。」

  「那坐下說吧。」

  「好的。」

  劉同在柔軟的沙發上坐下來,看了看自己腳下,滿含歉意地說:「不好意思,把您的地板踩髒了。」

  女人特別實在,嗓門也逐漸大了起來,這是小生意吆喝慣了,低聲說話都覺得難受:「瞧您說的,本來也不乾淨。」

  「孩子她爸爸不在嗎?」

  「他去上班了。」

  「周末不休息啊。」

  「私人老闆的工廠哪兒有休息的時間,再說了,你們不是也沒休息嘛!」

  薛菲會心?笑:「大姐,我們聽前門兒保安說,您每天晚上都會在後門賣燒烤啊。」

  女人點頭道:「是啊,白天不讓賣,只能晚上賣咯。」

  「幾點收攤兒呢?」

  「最遲凌晨兩點吧。」

  「據我所知,後門那條街上的人並不多啊。」

  「沒錯,但對面不是有?家網吧嗎?那些熬夜的年輕人會出來買吃的。」

  「原來如此,很辛苦吧?」

  「掙錢有什麼辛苦呢?掙不著錢才辛苦啊。」大姐笑聲爽朗。

  劉同笑問:「大姐,您認識張鵬嗎?」

  「張鵬?認識啊,小區里出名的賭徒嘛。」

  「他前妻李靜您也認識吧?」

  「認識啊,她原來也住在小區里,離婚之後才離開的,前幾天我還見著了。」

  劉同瞥了薛菲?眼,然後接著問:「前幾天,是夜裡嗎?」

  女人點頭道:「對啊,是夜裡。」

  「這麼說,她是從後門進入小區的?」

  「沒錯啊。」

  「您還能想起當時的具體情況嗎?比如說,她大概是幾點進入小區的?」

  「嗯……應該是九點多吧?那陣子我有些忙,沒顧上和她打招呼,但是看見了。」

  薛菲轉頭道:「劉隊,這下你死心了吧?」

  「看來是我多疑了。」劉同心裡的石頭終於落了下來,「大姐,在那之後,您有沒有看到李靜的兩個孩子?」

  「這我倒沒注意。」

  「我看到了。」站在?旁的小燕說。

  劉同微微?笑:「哦?你看到了?那你告訴叔叔,你看到什麼了?」

  「我看到張曉光和張曉亮了,他們滿臉是傷,張曉光還在流鼻血。」

  「是嗎?那你和他們說話了嗎?」

  「說了,我問張曉光怎麼了,他說被他爸打了,他爸可凶了,原來就經常打他們。不過……原來打得沒這麼狠,那天晚上特別狠。」

  女人跟著說:「這個張鵬可不只打孩子,過去連李靜都打。」

  「李靜是?個接受過高等教育的人,怎麼會找張鵬這樣的男人呢?」薛菲問。

  「你們不知道,張鵬家原來是有錢人,他爸是水泥廠老闆,他爸死後,家產全讓這傢伙給敗光了。」

  「哦!」薛菲恍然大悟,「原來是紈絝子弟啊。」

  「可不是嘛!」

  「等我抓住這小子,絕對要好好收拾?頓。」薛菲道,「劉隊,那咱們走吧?」

  「稍等。」劉同揮手道,「大姐,李靜是幾點離開的?」

  「將近十?點了。」

  「也就是說,她在張鵬的房子裡待了將近兩個小時?」

  「差不多吧。」

  「兩個小時,她在做什麼呢?」

  「在和張鵬吵架。」

  「您怎麼知道他們在吵架?」

  「李靜親口說的呀!她離開的時候穿了?件風衣,從款式上看像?件男士風衣,應該是張鵬的。」

  「她進小區的時候穿的是?件白色襯衣,對嗎?」

  「是,是白色襯衣,不過要說那個時間,天氣也的確有些涼了。」

  「但李靜和張鵬勢如水火,她怎麼會穿張鵬的風衣呢?」

  「這就不知道了……哦,對了,她手裡還拉著?個旅行箱。」

  「旅行箱?」

  「沒錯,是旅行箱。我問她這是要出去旅遊嗎,她說剛剛和張鵬吵架了,把孩子的衣物全都帶回去,以後可能再不來了。」

  「行李箱是什麼顏色的?」

  「藍色的。」

  「多大?」

  「挺大的那種,具體多大我也說不上來,總之比普通的行李箱要大。」

  「嗯,您還看到什麼了?」

  女人想了想並搖頭道:「別的好像沒什麼了,總之吧,李靜是個命苦的女人,院兒里人都知道她過得不容易,尤其是離婚前,那日子簡直沒法過。《不要和陌生人說話》你們看過吧?毫不誇張地說,和那個電視裡演的?模?樣。」

  「這樣啊!」劉同點頭道,「那好吧,我們就不打擾了,您接著給孩子做飯吧。」

  兒童樂園門前依舊熱鬧非凡,孩子們在陽光下快樂地奔跑跳躍著,對於他們來說,快樂的童年可能像人的呼吸?樣再正常不過,而對於有些孩子,童年可能像?片無邊無垠的灰色森林,那裡沒有藍天沒有溫暖,甚至沒有變化,?旦走進去,可能永遠都走不出來。人的迷失,往往是從踏進森林的那?刻開始的。

  劉同清晰地記得張曉光那冷漠的眼神,似乎和他母親的泥塑作品?般死氣沉沉。在他的瞳孔中,幾乎看不到任何人的倒影,除了?片無盡的灰色,仿佛什麼都看不到。那孩子叫人過目不忘,並非因為外表有什麼特點,而是因為他站在人群里,也會給你?種孤獨的感覺。

  薛菲戴起墨鏡,問道:「怎麼樣?我說沒什麼問題吧?」

  「也許吧。」劉同淡淡地說。

  「什麼意思?你還是覺得有問題?」

  「我在想,她為什麼會穿著張鵬的風衣呢?」

  「好了,不要再想這些與案件無關的事情了,OK?」

  「銀行那邊怎麼樣?都查清楚了嗎?」

  「何落已經全部核實過了,每個人都有不在場證明。」

  劉同沉思道:「難道我們的分析有什麼紕漏?」

  「現在只能從那些和魏冬芹有利益關係的人查起了。」

  陽光正好,二人?路漫步,經過?家早餐店,劉同舔了舔嘴唇說:「你也沒吃早飯吧?」

  「你要請我吃早餐嗎?」

  「十塊錢以內是沒有問題的。」

  「喂!你談戀愛的時候也這麼摳嗎?」話剛?出口,薛菲便覺得不大對勁兒,於是連忙又說,「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的。」

  劉同咧嘴?笑:「?切都過去了。走吧?我請你吃早餐,伙食標準提高到二十塊。」

  「這還差不多。」

  將近九點鐘,早餐店裡只有零星幾個食客,劉同叫了四屜包子,兩碗豆漿,二人便吃了起來。

  「相親怎麼樣?這次有戲嗎?」劉同突然問道。

  薛菲?撇嘴:「有戲!」

  「那就好,趕緊找人嫁了吧,要不然真成大齡剩女了,到時候生孩子都是個麻煩。」

  薛菲不無揶揄地說:「我的個人問題就不勞您劉大隊長費心了吧?」

  「這是什麼話?你是我的人啊!我怎麼能不關心呢?」

  薛菲臉?紅:「什麼,什麼我是你的人?」

  劉同大口嚼著包子,支支吾吾地說:「我是說,作為你的直接領導,我怎麼能不關心下屬的生活呢?」

  「好啊!那作為您的直接下屬,我也想問問,您往後就這麼?直單著了?」

  劉同沉思了?下,咧嘴?笑:「說這幹嗎?我現在不是挺好的嗎??個人慣了,沒什麼不好的。」

  薛菲丟下手裡的包子說:「你看你整天邋裡邋遢的樣子,我看著就來氣!」

  劉同白眼兒?瞪:「怎麼了?我怎麼邋裡邋遢了?」

  「你這頭髮多少天沒洗了?還有,自從小落姐走了之後,你?天至少抽三包煙,你想死嗎?」

  劉同點著頭,眼眶裡突然濕潤起來,除了大口大口地吃包子,他不知道該說什麼。

  「好了,我懶得說你!」薛菲剛拿起包子準備往嘴裡送,兜里的電話卻響了起來,「何落,怎麼了?」

  「薛隊,你和劉隊在?起嗎?」

  「在啊!」

  「那就好,我們剛才接到報警,說雪蓮路上的?家快捷酒店死人了。」

  「死人了?」薛菲?臉震驚,「什麼情況?」

  「好像是被人用刀捅死的,具體情況還不了解,我們也正在趕過去。」

  「知道了,我們馬上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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