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通家之誼
2024-09-30 20:52:45
作者: 南無袈裟理科佛
我的超度咒文並非什麼強力的東西,不過就是勸人向善、消磨鬥志和戾氣,聽久了自然而然地受不了,這是一個水磨功夫,但凡能夠闖蕩碼頭的和尚與道士都會這麼一點。
嬰靈雖然無形,但是能夠感受,這並非通過炁場,而是一種心靈上的溝通。我能夠感受到那一縷青煙便是嬰靈化散、度化的具象,心中正想著大功告成之時,瞧見啞巴在我身前的地板上面寫下這麼一句話,頓時就有些疑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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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啞巴努爾相識不過一天,按理說不會有太多的信任,然而人和人之間總是不同的,有的人相交一輩子都疏遠,而我與這個笑起來猶如春風拂面的啞巴少年卻是一見如故,他說的話可比那真金還真。
面對著我的疑惑,啞巴開始給我解釋,配合著手語和攆山狗的旁白,我大概清楚了。原來在剛才最後一下,那東西自知必死無疑,便將一部分戾氣遞出,鑽入我的體內。
此戾氣屬陰,性刁且寒,平日裡如冬眠毒蛇般毫不起眼,但卻如附骨之疽,源源不斷地禍害於我,並且還會在關鍵時刻置我於死地。此物深入膏肓,藥力不能達,唯有緩慢調養,徐徐化解。
虱子多了不癢,債多了不愁。聽了啞巴的意思,我反倒是笑了起來,說:「我二蛋本來就是個倒霉蛋,若是換了別人,這還要哭上兩場,是我的話,過眼雲煙而已。」我說得豪邁,啞巴似乎聽懂了,從腰間解下一個皮囊來,擰開蓋子自己喝了一口,然後遞給我。我聞了聞,濃香甘爽,微微帶辣,是酒。我沒喝過這玩意,但是瞧青衣老道喝過,且甘之如飴,就知道是好東西。於是也抿了一口,結果火辣辣地直燒心,嗆得直咳嗽,不過咂過味兒來,倒是酒香綿長。
啞巴咧嘴大笑,然後過去看小妮了。攆山狗過來拍我的肩膀,說:「二蛋,真男人。努爾他這樣的生苗人最重英雄,肯把腰間的酒給你喝,算是認下你這朋友了。」
我抹著嘴邊的酒液也跟著笑,心裏面豪氣十足,覺得能夠交上啞巴努爾這樣的朋友,怎麼樣都值得。
啞巴忙活好久,終於確定小妮無事,弄了點寧神養氣的湯藥使其睡去,又找到張知青一家,告訴他們,這嬰靈之所以會困擾許久,是因為它天生就是不凡人物,如果生下來,必定名揚天下,這回走投無路才會心生怨恨。這怨靈雖解,執念未消,五年之內且先別要孩子,不然它還會過來叨擾,以後的初一、十五上一炷香,也算是盡一盡父母的緣分。
這些一一交代妥當,啞巴便不再停留,提著張知青家準備的禮物,與我們一同返回龍家嶺。
他住在攆山狗家裡,我也沒有歸家,而是覥著臉一起混過去。那嬰靈十分難對付,所以即便是蛇婆婆的弟子,啞巴也有些精疲力竭,不過他並沒有多說什麼,而是很認真地走著路,一步一個腳印。我從小頑皮,夥伴也多,但是從來沒有見過這般模樣的同齡人,雖然他才比我大一兩歲,但是給我的感覺卻像那大人一般,仿佛心裏面有著許多心事和悲傷的過往。
那天晚上我是在攆山狗家睡的,我和啞巴睡床,羅大根被我們擠得只有睡地板。我跟啞巴說了好多話,從小時候的各種囧事,到後來上了五姑娘山與胖妞、小白狐狸一起生活的日子,什麼都講。
不知道為什麼,我對這個啞巴少年有著特別的親近之感,他很認真地聽著,不時還點頭比劃,又沖蹲在房樑上的小猴子胖妞笑。
本來十分疲憊,但是這一聊天,不知不覺間東方的天色就明朗了起來。
啞巴本來是打算解決完這裡的事情就回山的,然而跟我聊得默契,第二天居然也沒有動身的念頭,而是與我把臂言歡,同游龍家嶺。在後山的山坳子裡面,他也不藏私,給我亮起了他嫡傳的苗巫十二路棍法。他手上的那個木棍是用櫸樹芯做的,自小就有,表面早就被汗水浸透,氣息養足,長不過三尺,兩頭滾圓,耍弄起來給人重影無數的威風感。
我跟老鬼修習的都是些粗淺的法子,扎馬步、打直拳、黑虎掏心,要麼就是各種持符解咒的法子,像這種千錘百鍊的套路倒是少有,於是看得津津有味。
啞巴平日裡應該很少跟人交往,除了我這話癆之外,也就和胖妞親近一些,其他人無論是羅大根還是我爹,都不太愛搭理,唯獨攆山狗跟他們寨子有些淵源,才會聽一些。我們兩個在一起玩了三天,他才返回深山裡面的生苗寨子去,臨走前依依不捨地送了我一個小銀牌,上面是一個碩大的牛腦袋,表面發黑,看著好似古物。我也不客氣,收下後翻遍身邊的物件,想把那小寶劍贈予他,他堅決不接受,最後拿了我的一顆塑料紐扣。
啞巴走後,我有事沒事就往羅大根家竄,纏著攆山狗教我手語。那段時間把羅大根他爹纏得沒辦法,後來看到我就躲,弄出了好多笑話。
張知青家出了那麼一件事情後,他終於沒有再想著調回城裡去,每天依舊出工幹活,安心地照顧一家人。不知道是不是出於愧疚,在得知我為了救小妮而得了隱疾之後,一枝花總是帶著小妮過來看我,有時帶些吃的,有時就純粹是走動,我還瞧見一枝花跟我娘在背地裡嘀嘀咕咕,也不知道說些啥。
那時候我沉迷於學手語,整天淨去逮攆山狗了,倒也沒有怎麼留意這些,不過小妮在我家出現得多了,也明顯地感覺到兩家人親近了許多。
張知青是外來的,我爹也是解放前才到的龍家嶺,兩個男人還算是有一些共同話題。田家壩和龍家嶺離得不遠,兩家走動頻繁,不知道怎麼地,小妮就認了我爹當乾爹,而我也莫名其妙多了一個妹子。小妮從小就漂亮,皮膚像雪一樣白,多了這麼一個妹子,其實還是一件不錯的事情,特別是這粉雕玉琢的小女娃喊我二蛋哥,哎喲喂,骨頭都有些酥了。
不過唯一讓我不滿的就是羅大根、龍根子和王狗子這幾個龜孫,總是笑嘻嘻地纏著我,說:「二蛋哥,我給你當妹夫吧,以後都叫你哥。」
當然,這些傢伙都逃不過我的一番痛揍。
時間慢慢流走,又是一年過去,山外面早已經換了天,浪潮平息,撥亂反正。不過這些都不是我們所關心的,農民嘛,最關心的不過就是土坷垃裡面的產出是否能夠填飽這一家人的肚子。我十三歲那年,龍家嶺來了一支勘探隊,說是要進山找礦,讓村里出兩個認識路的村民。細數整個麻栗山,要說熟悉這片深山老林子的,恐怕攆山狗要說第二就沒人敢認第一了,所以他算一個。
後來有人聽說山裡面的瘴氣重,又過來找我爹。我爹本來不願去,但是人家出的酬勞高,他沉默了好一會兒,就接了這活兒。
那些人去探礦,走了近二十號人,說是最多幾天就回來,然而這一入了林子,十來天都沒有消息,留守的人和我們家屬都慌了。我看著我娘和我姐那一日比一日擔憂的神情,想了想,將小寶劍和符袋帶在身上,便去找羅大根,問他要不要和我進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