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黃粱一夢,魔羅冰封
2024-09-30 18:04:05
作者: 南無袈裟理科佛
昏迷之後,便是永恆的黑暗嗎?
非也,「蛇之擾我也以帶系,雷之震於耳也似鼓入」,人生如夢,夢如人生。在昏迷的一剎那,一陣磅礴宏大的意志,在我的意識之海中爆發開來,隨之四周一暗。復明時,周邊都是燃燒的城池,漫天鋪地的黑潮在火焰中穿梭跳動,黑潮中有不計其數的節肢和口器,以及飛濺的黏液,還有許許多多如我一般的戰士。他們披著犀牛甲,握著寒鐵槍,反覆廝殺,然後被黑潮吞沒。在我的身邊,人群涌動,他們是我的戰士、我的國民、我的親人,他們的每一張面孔我都是那麼的熟悉,每一個人我都能夠叫得出名字。這燃燒的城池,每一塊磚石都凝聚了先祖的心血,此刻,它們都淪陷了,被邪惡侵入,不得安寧,唯有毀滅。我仰望天際那些在背後捅刀子的帶翅膀者,這些方士們隱沒於山林中,準備坐收漁翁之利。我的心在滴血,然而不能崩潰,我對著我的王后、我的大將軍、我的大祭司、我的統領侍衛以及我的王弟說道:「去吧,去吧,只要神在,則我在,我們永遠也亡不了。千年之後,所有的敵人,包括那些想要滅亡我們的『朋友』,都會得到報應的——我以我巫鹹的血脈,對天起誓,終有一天、終有一天……
「我還會再回來,所有仇恨的怒火都將再一次點燃,到了那個時候,所有人,都要受到懲罰!」
荒涼的、寂靜的高呼聲在我的耳邊迴蕩不休,它仿佛是我的聲音,又仿佛是別人在我的耳邊。接著火光遮天,我瞧見了自己的身子瞬間爆裂開來,將整個瘋狂顛倒的空間籠罩住,所有的意識都在瘋狂旋轉,最後被碾碎,與敵人同歸於盡,與大地同沉。
我死了,卻化作了另外一個我,靜靜地浮立在虛空中。我朝著遠方望去,瞧見一切都回歸黑暗,而在我的王城,一個身穿北方帝國官服的男子率輕騎突出,將我留鎮王城的繼承人頭顱砍下來。
咦?這個人的臉,怎麼這麼熟悉……
一切都泯入黑暗,無數破碎的意識開始充斥我的腦海,無數悲歡離合、生離死別,或高高在上,或底層掙扎,我仿佛經歷過無數次生死輪迴,無數次人生,擁有無數的父母、子嗣以及愛人,我在輪迴之海中孤獨地游泳,卻永遠也到不了彼岸。
彼岸就在前方,與我只差一步之遙,然而它又遠在天邊,讓我今生都無法觸及。
所有的悲涼、憤怒和難過都集聚在我的心頭,這些情緒讓我擁有了無窮的力量,某一刻我感覺自己翻手間似乎能夠將所有的敵人給覆滅,而在下一刻,我竟然睜開了眼睛,腦子裡面一片空白,只是呆呆地瞧著我面前那個仙風道骨的老者,瞧著他那真誠而不作偽的笑容,默不作聲。
過了很久,這個老者平靜地對我說道:「你醒了,想起來了麼,洛東南?」
這人是誰?我是誰?
我皺著眉頭,過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了這兩個問題的答案:他是許先生,而我,是陸左。
轟!這問題一想明白,所有的記憶立刻如同爆炸了一般,充斥到了我的腦海里,我「啊」的一聲叫喊,想要伸手捂頭,這時才發現我全身都被繩索綁住,勒得緊緊,半坐在地上,根本就動彈不得。
我的身後是一尊石頭塑像,我用後腦勺使勁往後磕,感覺腦殼碎了,方才能夠釋緩一些腦子深處的疼痛。我這般痛苦的樣子落在了許先生眼中,這個向來一臉慈祥的老者嘴角浮現出了一絲不屑,冷冷說道:「洛東南,你也有今天?當年我被你逐出師門,遠走南方,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頭,本以為能夠學得一身本事,便能夠讓你後悔當年的決定,卻不承想你的命這麼短,居然直接死在了洞庭湖底。我本以為今生再無機會讓你屈服,沒想到你居然又出現在我的面前。哈哈,這就是天意嗎?」
許先生說這一番話的時候,我的視線一直在游離。我看到了被捆成粽子的御獸女央倉,躺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四娘子,分立在許先生旁邊的麻貴和黑袍巫師袁良,我還看到了朵朵,她被一道游離的白光籠罩在了對面石牆上,正瑟瑟發抖地朝著我這邊望來。瞧見我甦醒過來,她一邊流著眼淚,一邊大聲地叫喚我,然而那白光似乎能夠屏蔽聲音,我只瞧見她張嘴,卻沒有聽到任何動靜。
瞧著朵朵這可憐兮兮的模樣,我的心也似滴血一般,一股怒意從心頭勃發,咬牙切齒地怒喊:「你到底對她做了什麼?放開她!」許先生正宣言得起勁,聽我這麼喊了一句,不由一愣,回過頭去瞧了朵朵一眼,不解地說道:「一個小鬼而已。當年你將我堂姐祭煉為鬼,後來挑戰湘西土司的時候消亡,連眉毛都沒有皺一下,現在倒是怎麼了?」
我不耐煩地大聲罵道:「許映智你這個老烏龜,你這個懦夫,一躲東南亞就是大半輩子,有本事你殺回中國去啊?在這地方耍威風,欺負小輩,算什麼意思?很牛啊?別跟我講那些陳年往事,關我鳥事啊。要殺就殺,要剮就剮,你就不能痛快點嗎?」
我這一通怒罵將許先生直接給弄懵了,然而旁邊的麻貴瞧見我這般羞辱自己奉為神靈的師父,直接衝上前來,對準我的臉就扇了十幾個大耳刮子,他一邊扇一邊怒罵道:「你這個傻瓜,你什麼態度。」
這一陣耳光抽得我雙頰火辣辣地疼,口鼻處儘是鮮血流出,再加上頭上的血,將我弄成了一個血人,狼狽不堪。麻貴抽得爽快,那一張熏臭的嘴巴不斷噴濺出口水到我的臉上,我一陣難受,胃中翻騰,於是果斷地吐了,隔夜飯全部噴在了麻貴的手上、身上。
被這餿臭的嘔吐物沾到,麻貴怒火更盛,正想舉起手掌,給我來一下更狠的,結果渾身一震,直接癱軟在地。躺倒在地的他回過頭來,瞧了自己師父一眼,臉上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而許先生則若無其事地將手收回,淡淡說道:「夠了,他說到底,也是你師公,做得太難看了,我的臉上也沒有光彩。」
說完這話,他又瞧向了我,皺著眉頭說道:「也就是說,你還是你,對吧,陸左?」
我點頭,說,「對,我就是我,一直都沒有變過。」
許先生點頭,說:「也是,他是一個多麼驕傲的人,怎麼可能忍受這種屈辱呢?再說了,他如果回來了,我們的對話就不會是這樣了。」
我皺著眉頭說道:「我想起來了,我在開門的時候,有一道影子飄進門中,那個就是你,對吧?原來從一開始,從魔羅破陣而出,都在你的計劃之中,對吧?」
聽我突然說起這件事情,許先生也不隱瞞,點頭說是,不但如此,這裡的空間裂縫,也是他使了手段弄開來的,那些林林總總的黑暗生物,都是他放出來的,所為的,不過就是讓魔羅快速成長而已。
聽得許先生坦承,我的心越加沉了下來。陷入絕境的我,此刻唯一的希望,也只是祈求那個消失不見的肥母雞,能夠帶給我們驚喜了。面對著這個外表如同仙人,心中藏有惡魔的老者,我還是忍不住問道:「魔羅太可怕了,你這樣做,你以為你就能夠控制得了它嗎?靠它的親生母親?」
確定我並不是洛十八的意識之後,許先生倒是變得正常了許多,微微笑道:「親情怎麼可能感動那魔頭?跟你實話實說吧,魔羅不管變成什麼樣子,只要我想要掌控它,它便逃脫不了我的手心。」
我搖搖頭,表示不信。他站了起來,想了一想,說:「那魔物在外面也吃了不少血食,是時候將它給收入籠中了,要是我們的實力折損太多,到時候跑腿的事情都沒有人幹了。」這話說完,他讓麻貴扶著我,朝著台階上走去。
不理會御獸女和四娘子,我們四人來到了門前,許先生應該是研究通透了這大門開啟關閉的原理,在一處岩石後面摸索一陣,結果那轟隆隆的聲音便從石門上傳了過來。石門剛剛露出一條縫來,便立刻有滾滾的黑氣,蔓延過來。許先生並不理會,繼續讓其上升,當石門升至齊膝高的時候,一道黑影如電,朝著站位最前的許先生射來。
如此速度,自然是魔羅。它化作一道流光,衝到許先生的身前,那根長達兩米的尾椎都已經抵達了許先生的胸口,許先生緩緩伸出右手,突然一頓,魔羅全身都出現了紛繁的符文亮光,將它整個身子都照得透亮。下一秒,魔羅全身僵直,表面掛著白色冰霜,仿佛一具冰雕一般,不作動彈。
這個被逐出門牆的棄徒朝著我微微笑道:「巴夫爾氏寒地長蟲,又名寒冰蟲,經過五瘟神像祭煉後的寒冰蠱,深入靈魂,再厲害的魔頭,都抵不過這種手段。」許先生這般說著,而我的視線中,則出現了另外一個全身冰霜的人,從台階下緩慢走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