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終選,離別

2024-09-30 17:47:53 作者: 南無袈裟理科佛

  為人父母者,不到萬不得已,誰會將自己的兒女,去送給別人?我雖然與朵朵並無這層關係,但是也情同父女,說實話,我的心情,和朵朵那用幼稚語氣所表達出來的話語,是一般無二的。我們彼此,對於對方來說,都是不可或缺的。

  有時候我在想,也許並不是我在照顧朵朵,而是這個小丫頭,像最純潔的天使,用她的善良和可愛,深深影響著我,如一泓清泉,洗滌著我的心靈,讓我有了目標和責任,能夠一步一步地走過來,而沒有因為陡然而生的力量,迷失心智,被欲望遮掩住眼睛,徹底淪為了力量的奴隸。

  社會上很多人都鄙視暴發戶,認為他們的心境,並沒有強大到足以匹配他們所擁有的財富,故而做出很多讓人不解的混帳事來。小人得志便猖狂,這種道理套在修行者身上,也同樣適用。很多人在驟然得到力量,並且嘗到了甜頭之後,原來固有的道德體系便轟然崩塌了,沒有了對這個世界的敬畏,囂張跋扈、為非作歹,最後,天理昭昭,強中自有強中手,必然栽在別人手中。這便是命。然而我卻沒有,我依然遵循著自己心中固有的道德,甚至敬畏普通的法律,這一來是這麼多年的社會歷練所致,二來,也正因為心中有牽掛,有責任,想給涉世未深的朵朵,做好一個長輩的好榜樣。

  可憐的我,就因為如此,都不怎麼敢談戀愛。然而現在的情形,卻由不得我不將這心思,給收斂起來。在真正的危機即將來臨之時,我不可以再將朵朵帶在身邊;而且此時,她也有了更好的歸宿,倘若由這鬼妖老婆婆給收留在佛塔之中,因為同屬一類的緣故,她必然會得到最好的教導,以後,也一定能夠成為我所期待的那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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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一次機會,我不能夠因為自己的私心,而耽誤了朵朵的前程。

  將朵朵支開之後,我與鬼妖婆婆進行了長長的交流,關於朵朵的一切,我都與她說個清楚。我並不提防這個鬼妖婆婆會有異心。她與小喇嘛江白,有著很神奇的聯繫,江白是我們的朋友,性子也如佛;再加上她本就孤獨,世界上能夠再遇到一個鬼妖,這簡直就是一個奇蹟,鬼妖婆婆對待朵朵的感情作不得假,真摯、期盼、珍惜,唯獨沒有加害的心思。

  修行之人是最敏感不過的,感情一旦濃郁,自然能夠分辨清晰。

  不知道為什麼,我對鬼妖婆婆充滿了信任——這也許就是緣吧?

  在得知了朵朵從小的遭遇之後,這個修行了上百年的鬼妖婆婆禁不住地流出了眼淚來。

  可憐,太可憐了!

  每一個得知朵朵遭遇的人,都會為這個懵懂可愛的小蘿莉而感到難過:在生命初綻的時候,就被謀去了性命,而後又被陰毒地煉製成了邪物小鬼。即便如此,她竟然還能夠保持著最原始而純真的那份善良,這簡直就是一個奇蹟。這悲慘的遭遇,再與她此時的可愛,做了對比,更加顯得強烈,讓人心疼。

  不過鬼妖婆婆修行百年,世間百態見得也多,之所以流淚,多半是因為朵朵跟她是同類的緣故。不然,她也只是聽聽而已。歲月滄桑,自然不會如同我們年輕人一樣情感豐富,只是會細膩很多。當然,這樣子,也更加凸顯出了她對朵朵的用心。

  說完朵朵這些年的遭遇,我又將我的心愿,說給了鬼妖婆婆聽。

  她聽完之後,點了點頭,說:「你的想法很簡單,並不指望她能夠有多大的成就,而只是想彌補她童年的缺憾,像一個普通的小孩子,快樂成長,慢慢長大而已。如此,其實也很簡單,只需學到我從前主人那裡繼承得來的一門收斂氣息的法門,再加上三年的修行,便可如同正常人一般,並不會有什麼不同了。」

  難怪了,她精修這種法門,我和雜毛小道如此經驗豐富,也瞧不出她的底細。

  當晚,我和鬼妖婆婆商量好收養朵朵的細節問題,以及三年之後的約期,大概聊到了子時,方才作罷。

  待鬼妖婆婆離開之後,雜毛小道不無擔心地問我,你可考慮仔細了?

  我點點頭,說曉得。我將自己的顧慮,還有此刻的機遇,都仔細分析給雜毛小道聽,說:「當初從小叔口中得知了這個鬼妖的事情,那個時候,若不是諸事繁忙,說不得早已求上門來。這等良機,千載難得,自然是將她留在此處的好。再說了,孩子是會長大的,總是要讓她出去闖一闖,方能夠有所成就,不然,在我們這個小魚塘里,她便是一頭鯤鵬,也終究只能鑽泥巴兒玩。」

  雜毛小道已然躺下,烙餅一般地翻了一遍,說,你啊你,總是犯想當然的毛病,好像全天下,就只有你為朵朵著想一樣……

  我眉頭一皺,說,怎麼,你的意思是?

  他悶著聲音,說:「反正你現在腦子裡面一團漿糊,一門心思地想讓朵朵遠離危險,能夠留在此處,得大機緣,我說再多,都無用,還不如省點口水,明天趕路。你現在好好想一想,如何跟小妖、肥肥交代,最重要的是,你如何跟虎皮貓大人去解釋——你會告訴它:『我把你媳婦兒,送給別人養去了!』你會說嗎?」

  想到虎皮貓大人,我就來氣。這肥廝跟著追擊的大軍朝東而去,等到江白他們無功而返之時,它沒有個動靜,也不來找我們。此刻,也不知道在哪裡風流瀟灑……

  我問起此事,說,虎皮貓大人在哪兒?雜毛小道不理我,不一會兒,傳來了呼呼的鼾聲。

  得,這一天,可真是讓人累的,我不再說話,閉目而眠。

  次日,我很早就醒了過來,摸了下胸口的槐木牌,朵朵大概是在寅時返回了裡面,此刻正在沉眠,消化著昨夜吸食的月之精華,沒有意識。我坐直身子,將那戴得熟慣的槐木牌從脖子上面取下來,恭恭敬敬地放在了床榻之上,心中莫名地一陣酸楚,濃濃的離別之情,油然而生。

  我的眼睛發紅,一想到以後的幾年裡,見不到這個可愛又有些笨笨的小傢伙,吃不到她做的飯菜,不能夠享受她幫我按肩,或者開心或者噙著眼淚地喊我「陸左哥哥」,再也沒有一個小蘿莉,被我捏著嬰兒肥的臉頰大聲喊叫「壞人」,再也……

  人因為失去才能夠明白珍惜,所有跟朵朵相處的點點滴滴,剎那間,都湧上了我的心頭,讓我感覺這些記憶,是那麼珍貴,讓我有一種將這槐木牌帶走的衝動。

  然而我伸向槐木牌的右手,最終還是被理智給制止住了。

  我不能夠,因為我的自私,而毀掉朵朵的前途。是的,我不能夠,我沒有這個權利。

  我扭過頭去,只見一身藏族老婦人打扮的鬼妖婆婆,正站在角落的陰影處,拄著拐杖,平靜地盯著我。

  我們對視,她咧開嘴,說,你捨不得?

  我點了點頭,說是。她沉默了一會兒,說,你讓我想起了淡忘很久的往事,其實這都是你自己的選擇,你若是後悔了,也可以將她給帶走的——我能夠帶給她強大,但是代替不了你在她心中的位置,永遠也不能,就如同以前的我和他……

  我將槐木牌托在手上,然後費盡了全身的力氣,緩緩遞到了鬼妖婆婆的身前,苦澀地說道:「拜託了!」

  她伸出右手,接過去,微笑道:「你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她的!」

  交接完成,我感到自己全身都虛脫了,臉色蒼白,回頭望向旁邊一言不發的雜毛小道,說走。說這句話的時候,我都能夠感覺到自己聲音裡面的哭腔,仿佛不控制住,就會哭出來一般。雜毛小道點了點頭,將我們的行李拿上,說,好,走吧。

  鬼妖婆婆送我們出了這破舊的佛塔,指點我們往西南走,那邊的人少。

  我知道,她所說的人,是修行者。

  拱手為禮之後,我們離開了。那天清晨,天上依然是陰陰的,有風。寒風颳來,讓人心中難過,在這個離別的時節里,我的腦海,全部都給一個活潑可愛的小蘿莉,給占據了。從2007年的夏天開始,她就一直陪伴在我的身旁,幾乎沒有分離過,而這一回,我們要整整三年不見面。

  人的一生,總共有幾個三年啊?

  跟以往不同,我行走的腳步並不快,想到離朵朵越來越遠,我心中就如同塞了一團茅草,堵得慌。雜毛小道一開始並不言語,只是在前面默默地走著。他雖然總是被朵朵叫做壞叔叔,然而與那個小蘿莉的感情,並不比我少幾分。見我腳步躊躇,他長嘆了一聲,吟詩道:「綠暗紅稀出鳳城,暮雲樓閣古今情;行人莫聽宮前水,流盡年光是此聲。」

  念罷,他回過頭來,正想調侃我兩句,卻驚訝地喊起來:「小毒物,你哭什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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