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卷 藏邊鬼妖
2024-09-30 17:47:04
作者: 南無袈裟理科佛
第一章 入藏,思鄉
說書唱戲勸人方,三條大道走中央。善惡到頭終有報,人間正道是滄桑。
這著書立傳的事兒,與上面這一段俗語一般,都有勸人向善的作用。然而我2009年的那一段經歷,卻並沒有按因果報應的路子行文,使得很多朋友看得憋悶,覺得不爽。然而世事無常,人心思變,凡事都沒有絕對的對錯,而在於角度不同。在我看來,2009年近半年的癱瘓,讓我更加能夠思考強者和弱者的存在;而年末的那一段逃亡經歷,又使得我的心性,磨礪到了堅忍不拔的境界。
那是一段寶貴的經歷,弱者從來只是抱怨,而強者,卻能夠不斷地在逆境中,逐漸成長。
李騰飛一身修為,然而身處溫室,終不能夠有大成就;我一介半路出家的野小子,卻能夠逆襲茅山宗的長老,這便是「危險有多大,機遇便有多大」的道理。
這是一種樂觀向上的態度,也是我想傳達的東西。
2010年的農曆新年初,我和雜毛小道,在林齊鳴的安排下,乘坐一輛運送百貨物資的貨車出了城,朝著西邊行去。後車廂里,空氣流通不暢,又悶又冷,不過我們卻並不介意,將睡袋固定在車壁上,然後鑽進去,眼睛一閉,搖搖晃晃間,便逃出了追兵的包圍圈,朝著神秘的西省行去。
我和雜毛小道兩個苦孩子,從西川到滇南,一路上幾乎是用鐵腳板走過來的,一路追追打打,所以沿途雖然風景瑰麗,山水秀美,但是卻無心欣賞;而此時,心情舒暢,一出了麗江,我們便擠到了前面的駕駛室,與司機老孟聊天,享受著旅程的樂趣。
我們走的是滇藏線,一路過了香格里拉、德欽、芒康,最後來到了有「西省糧倉」之稱的日喀則。這個位於藏南的地區,是雅魯藏布江及其主要支流年楚河的匯流處。它有著以珠穆朗瑪峰為首的冰峰雪山,風景秀麗的原始森林帶,交相輝映的神山、聖湖、草原,充滿神秘、傳奇色彩的名寺古剎,獨具特色的後藏人文風習。所有的一切,雖然都只是走馬觀花,但是卻給了我們不一樣的感受,仿佛是到了另外一個世界。
起初我們還有一種被迫逃亡的委屈心理,到了後來,看著藍瑩瑩的天以及視線盡頭的雪山草海,心中便覺得,這輩子,能到藏區來一趟,真的不枉一生。
路上的風景美麗,但是我卻並不願意多費筆墨,人類的語言在這些美麗的東西面前,顯得如此蒼白,尤其是我筆力不足的時候。唯有親眼看見的人,才能夠真正地有所體會。
兩天後的一個下午,我們到達了日喀則地區的一個縣城。
下了車,我們幫著卸貨,司機老孟找到商家嘀嘀咕咕半天。過了一會兒,有一個臉膛紅黑的中年男人走了過來,跟我們熱情打招呼,自我介紹,說他便是南卡嘉措,他已經得到了信兒,已經在這裡等我們一天了。
我們接下來的時間裡,都要靠這位中年男人庇護,所以我們也很熱情,與南卡嘉措握手。
告別了一路上對我們照料有加的司機老孟,南卡嘉措帶著我們上了一輛小型貨車。他告訴我,這車是他平日裡用來倒皮貨和毛毯用的,現在是冬日,最嚴寒的天氣,該宰的牲口都已經宰了,剩下的就是過冬掉膘,所以沒有什麼生意,就過來接我們了。
雜毛小道問他知不知道我們的事情?南卡嘉措露出了憨厚的笑容,說不曉得,也不想曉得。他呢,欠陳老哥一條命,所以陳老哥囑託下來的事情,照辦就是了。他的話讓我們皆心安,本來以為他是一個商人,行為舉止會十分油滑,結交的關係也多,怕走漏了風聲,現在一見,倒也妥帖。
南卡嘉措的老家在牧區,車子一路行去,路況並不是很好,差不多開了四個小時。摸黑到了地方,整個村子並沒有多少人,背靠著山坡的向陽處,有幾十戶人家。南卡嘉措的家在村子的東頭,條件不錯,是間大宅院。
車停門前,有幾個人迎了出來。眯著眼睛熱情招呼我們的,是他的婆娘艾琳卓瑪,旁邊有個老婦人是南卡嘉措的母親,還有三個小孩兒,兩女一男,都是南卡嘉措的子女。南卡嘉措這個人很好相處,一路上的閒扯,使得我們的關係都已經很熟絡了。在孩子們的簇擁下,我們進了正屋,他老母親便端過來一個熱水壺,搖晃幾下,在木碗裡,給我們倒上熬煮良久的酥油茶,熱氣騰騰。
因為之前了解過一些習俗,所以我和雜毛小道並不忙喝,而是等南卡嘉措給我們介紹他的家庭成員:十三歲的大女兒叫多吉,二女兒叫拉姆,最小的兒子才六歲,叫丹增。西省崇佛,這些名字都來自藏傳佛教,普遍得很。
之後他母親催促我們品嘗,這才端起碗來,先在酥油碗裡輕輕地吹一圈,將浮在茶上的油花吹開,然後才呷上一口。
我往日沒有喝過這玩意兒,只覺得一股怪味直衝腦門頂。不過我知道,藏族人比較重視客人的反應,倘若矯揉造作,只怕人家雖然收留我們,但是未必喜歡。於是硬著頭皮,又喝了第二口,方才感覺似乎有點意思。
雜毛小道雖沒喝過,卻安然自得,十分享受這種食品。一連喝了三大碗,才美美地打了一個飽嗝,作罷。
喝完酥油茶,南卡嘉措帶著我們來到專門騰出來的客房,裡面的兩鋪床已經收拾妥當,上面的毛皮褥子堆疊,顯得十分暖和。我們放下行李,整理了一番,便被叫過去吃晚飯。那一天的主食是煮好的牛肉,大碗,混合著青稞糌粑吃,並沒有什麼蔬菜,飲料也是青稞酒和酥油茶,整體來說,有些偏膩。不過我和雜毛小道也不挑,加上做得確實不錯,於是吃了個肚兒圓。
晚餐是聯絡感情的重要時機,我們一邊吃一邊聊,十分開心。南卡嘉措的幾個孩子都有些怕生,偷偷地瞅我們,而當我看過去的時候,便將頭死死埋起。南卡嘉措愛憐地摸著自己小兒子的頭,說等丹增到了八歲,就把他送到這裡的白居寺,念幾年佛,性格就會好很多了。
「白居寺?」
我似乎聽過這個名字,便問起。南卡嘉措告訴我們,白居寺始建於十五世紀初,是藏傳佛教的薩迦派、噶當派、格魯派三大教派共存的一座寺廟,意為「吉祥輪勝樂大寺」,寺中有馳名中外的白居塔,殿堂內繪有十餘萬佛像,因而得名十萬佛塔。
神秘的藏傳佛教,群雄輩出的密宗,聽到這些,即使是我們這些有了一定境界的修行者,也不由得肅然起敬,向那曾經的歷史和榮光致意。
我似乎想起些關於白居寺的信息,不過往深處思考,卻想不起來。雜毛小道笑了笑,說我們若有時間,可以去瞧一瞧嘛。我點頭附和,說是要去看一看的。
吃完晚飯之後,我們回了房間。藏區每年的十月到次年三月,都極為嚴寒,南卡嘉措擔心我們受凍,特意給我們又搬過兩床被子來,然後與我們交談,說起一些在這裡住的忌諱。我們聽得認真,一直談到了深夜,南卡嘉措才離開。
待安靜了一些,我將朵朵和小妖喚了出來。兩個小丫頭在房間裡鬧了一圈,然後聚在窗前,朵朵望著外面黑乎乎的天空,小心翼翼地跟我商量:「陸左哥哥,沒有月亮,朵朵可以不用練功了吧?」
我不同意,月亮在與不在,都停留在我們的上空,更何況我們現在還身處於海拔三千米以上的高原。
我見朵朵噘著嘴巴不願意,便喚出肥蟲子來,讓它監督朵朵用功。肥蟲子狐假虎威,圍著朵朵就是一陣唧唧叫喚,火娃散發熱量,人工供暖,虎皮貓大人則窩在床上,挺著肥碩的肚子叫罵:「肥肥,你若敢欺負我家小媳婦兒,看大人我不把你吃掉!」
房間裡鬧成一團,而我看到雜毛小道緩緩走出房間,便跟了出去。
兩個人站在房門口,看著外面黑沉沉的天空,我問他傷勢好一點沒?他點頭,說大師兄給的藥不錯,再過一個星期,就成了。
見他神情落寞,我擔憂地問怎麼了?雜毛小道長嘆一聲,說每逢佳節倍思親,我都記不得自己上一次在家過年,是什麼時候了。聽他這般說起,我也不由得嘆氣。過年過年,我這裡出了事,只怕我家裡面,連過年的心思都沒有了。
兩個男人,靠牆而坐。房間裡一片喧鬧,而門口,則靜謐無聲。我們身處空氣稀薄的高原,在視線盡頭,有高聳入雲的山巒。這便是我們要一直待著的藏身之處,一個神奇而荒涼的地方。兩個男人,靜靜瞧著遠方,我們彼此都以為,我們會平淡地在此地生活著。然而我們終究是沒想到,老天從來不仁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