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韓月的故事

2024-09-30 17:21:02 作者: 南無袈裟理科佛

  韓月現年十七歲,生於1991年4月,那是個桃花綻放的日子。

  許鳴和韓月算得上是青梅竹馬的朋友,都是在屋村里長大。什麼是屋村呢?它是香島的一種特有稱呼,即政府提供的公益性廉租房、福利性出租屋。按照我們內地的觀點來說,在這樣的城市裡有一個可居住的地方,已經是莫大的欣喜了。然而世間萬物,就怕對比。屋村的居住者多是低收入人群,居住環境和配套設施,相對於尋常的居民小區,顯得十分落後,而且龍蛇混雜,如同城市裡的農村。

  許鳴剛認識韓月的時候,這個小女孩就像一隻可憐的流浪貓,一天到晚都不說話。

  經過時間的累積,許鳴漸漸了解了這個女孩子的情況:她有一個做「一樓一鳳」的母親,生她的時候難產死掉了,父親是個有著二分之一白人血統的酒鬼。這個酒鬼雖然是半個洋人,但卻是某個意外的產物,所以半句外國話都不會說,為人也是極懶,整天也沒有什么正經營生,愛賭,也愛酒,喜歡在酒精的世界裡,做自己的王。因此,韓月經常飢一頓飽一頓地過活著,而且還經常挨打,遭受到酒鬼的家庭暴力。幸虧有了社區部門的出面警告,勉強好了一些。

  韓月自小,便是個小老鼠的性格,膽小、驚疑、惶恐,對所有的事情都十二分的敏感。

  那一年韓月才六歲,許鳴十歲。

  我無法想像一個十歲的少年是怎麼生起照顧一個小貓一樣女孩子的心思,也無法從許鳴淡淡的描述中,在腦海里去勾勒當時的情景,反正命運就是這麼奇妙,兩個人便認識了,並且很快就成了朋友。許鳴家裡面的條件也不好,然而為了讓韓月多吃一點東西,他總是能夠找出一杯牛奶,半片麵包,或者一碗熱騰騰的米飯,給韓月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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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段日子,許鳴回憶起來,說是他最幸福的時光。

  一直到韓月十二歲。

  在中國,我們通常罵人,最惡毒的,莫過於罵人「雜種」。然而從生物遺傳學的角度來說,往往雜交的,在某些地方(如相貌)吸收了父系和母系基因的優點,反而更加出色,比如雜交水稻,又比如混血兒。

  韓月自小就營養不良,但是卻抵不過她混血兒的優勢。因為她母親據說是個漂亮的美人兒,父親又有外國血統,韓月到了十歲之後,模樣就慢慢出落得周正水靈了,面目精緻而富有立體的美感,明眸皓齒,皮膚白皙,惹得很多少年,暗暗吞咽口水。

  我前面說過,屋村龍蛇混雜,小混混是極多的,韓月稍大一些,就經常被調戲和騷擾。

  而這個時候,許鳴往往會充當韓月的守護神,經常和那些小混子打架。不過韓月終歸是小,小混混也是人,也有著感情和做人的底線,只是閒得無聊的時候,說幾句便宜話、摸摸臉而已,雙方都並未當真,也只是少年的世界中,一段插曲。這個時候的許鳴,覺得自己很偉大,有著滿滿的自信感。

  然而讓他沒有想到的是,千防萬防,家賊難防,在韓月十二歲的時候,居然被她那個酒鬼父親借著酒勁,給強暴了。而且這件事情,許鳴是多年之後,才知道的。

  我無法想像一個十二歲的小女孩,怎麼面對至親家人的這種禽獸行為。當時的她,該有多麼的絕望?

  許鳴也不知道。

  他僅僅知道,在韓月過完十二歲生日後,很長的一段時間裡,他再也沒有見過她,只是聽說韓月和一個與旁人不怎麼來往的老太婆,走得很近。那個老太婆是個外國人,有人說是猶太人,「二戰」的時候從德國逃難到的香島,也有說是吉卜賽人,因為她年輕的時候經常拿塔羅牌,給別人算命。當然,那個老太婆現在已經風燭殘年,也沒有什麼家人,和香島近百萬的普通老人一樣,安靜地享受著晚年生活。

  他那個時候,正好處於考學的關鍵時期,因為之前韓月一直很正常,又有人來照顧,便放下心思,全力衝刺學業。

  畢竟,他除了是韓月的保護神,還是他父母的兒子,他大姐的小弟,作為家中唯一的男丁,他還有很多的責任和期望要背負。他們後來也偶有見面,韓月的情緒起伏,時而靜默不語,時而又很熱烈,讓他摸不著頭緒,不過到了後來,韓月越來越成熟,越來越懂事了,也開朗了,這讓他終究心安了。

  如此忙忙碌碌又過了兩年,偶爾想起那個像小老鼠一樣的女孩兒,心中就是一陣柔軟和溫暖。在他考上中文大學的那個夏天,突然聽到一個消息,韓月的父親,那個整日裡醉氣熏熏的酒鬼死掉了,死於酒精中毒和過度驚嚇,據說,那個傢伙的膽,真就被嚇破了,屍體圓睜著雙眼,死不瞑目。

  那一年韓月十五歲,成了孤兒,而他差不多有小半年沒見到她了。

  聽到這個消息,許鳴立刻去找韓月,在離他家不遠的韓月家中,並沒有找到。他多方打聽,終於在那個老太婆的家裡,找到了韓月。那個時候,老太婆已經死了近半年了,留下的一間屋宅,通過遺囑贈予的形式,讓韓月得到了繼承權,由附近一個賣雜貨的老頭子做見證人和監督者。

  那個老頭子,韓月讓許鳴管他叫秦伯。

  許鳴找到了韓月,極盡關心,說了很多安慰的話。而韓月的反應卻極為平淡,對於剛剛死去的那個父親,沒有流露出一絲的懷念和感傷,這讓許鳴有一些意外。他知道那個酒鬼對韓月並不好,但畢竟是她的親生父親,如此反應,倒是讓他有些擔心韓月的性情,變得孤僻。出於一個大哥的立場,許鳴毫不猶豫地對韓月進行了提醒和善意的批評。

  韓月淡淡地講起了她父親對她性侵的往事。

  講述這件事情的時候,她面無表情,好像是在述說別人的故事,沒有一點兒情感波動。

  許鳴被震驚,愣在當場,心裏面的難受和羞愧,讓他幾乎忍不住轉頭離去,找個地縫鑽下去——儘管這並不是他的錯。韓月還告訴許鳴,她那個父親,是她親手殺死的。說著這話,韓月的嘴角掛著淡淡的殘忍。風輕雲淡、淡漠……這些詞語,是許鳴重新見到韓月的時候,感受到最明顯的印象。好在兩人的友誼是近十年的積累,雖然變得陌生了,但是彼此心中還都留著一份情意。

  許鳴並沒有將此事上報到警察那裡,而之後,他漸漸了解到,韓月和秦伯,並不是普通的人,他們擁有著常人所不了解的力量,譬如韓月,便能夠通過塔羅牌的排列,算出他將要發生的許多事情,準確率高達六成。他也知道了韓月經常會去一些國家和地區做一些害人的勾當。

  他曾經勸過韓月很多次,但是那個時候的韓月,並沒有聽他的勸告,反而在迷失的路途上越走越遠。

  韓月變了,而許鳴無力阻止。

  他總是在意識中,保留著對一個膽怯得像小老鼠一般的小女孩子的記憶。那記憶,像冬日裡的一米陽光。始終照耀在他的心中,久久停留。再後來,他上了大學,開始了寄宿的學校生活,跟韓月的聯繫逐漸減少了。一直到今年,因為女人的事情爭風吃醋,他被李致遠給盯上了,幾次三番地找他麻煩,欺辱他、毆打他,甚至在最後一次,差一點把他殺掉……

  所幸他沒有死,而且還變成了李致遠。

  出事的第二天,韓月過來找他,本來是想要殺掉他的,可是他把自己的真實身份給韓月作了解釋,韓月將信將疑,帶著他去見了秦伯,這才有了後面的事情……

  雜毛小道盯著許鳴的眼睛,說你似乎還漏了一些東西,沒有講。

  許鳴問漏了什麼?他什麼事情都已經說予我們聽了!我在一旁笑,說似乎還有一個死和尚的事情,沒有說明呢。你學習的佛道瑜伽和參拜的彌勒,以及你手上的這一串小紫葉檀香手鍊的來歷,似乎也沒有講哦。他低下頭,說這個東西,是一個功德高深的行腳僧人給的,並且收了他做記名弟子,他們一起待了幾天。師傅不讓他說,他自然不好說起。也不要問,讓他為難。

  雜毛小道聞了聞身上的熏臭,沒有繼續再問下去,而是擺一擺衣袖,嘆了一口氣,說走吧,我們下去,離開這個鬼地方。他站起來,朝天勾勒了一個奇怪的符號,然後深吸一口氣,袖子一揮,像是兜住了什麼,率先下山。

  我跳下路邊,找到了蹲在草叢中的小妖朵朵,她表情難受,顯然是被李致遠屍體的自爆,震動到了,沒有恢復過來。她嘴硬,但是我卻心軟,舉起胸前的槐木牌,讓她進來修養。小狐媚子眼睛一橫,鑽身進來。

  我們在前面走,許鳴則背著韓月的屍身,摸黑慢慢走下山來。

  走到山腳,一輛黑色的商務車停靠在前方的不遠處。這車就是我們來時乘坐的那一輛,這讓我們驚喜不用步行回城的同時,又疑惑:過了這麼久,鍾助理怎麼還沒有離開?是在等我們嗎?

  他有這麼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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