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不破不立
2024-09-30 02:55:50
作者: 木木好好吃飯
四四方方的大木桌上,擺著個小青鼎。手臂粗的香,各擺一邊。蒲團大的龜殼,正中而放。
木桌下方,是一個木魚和蒲團。
左側廊下,忽而走來一人。
此人一出現,鬧哄哄的場面剎那間安靜。
本書首發𝑏𝑎𝑛𝑥𝑖𝑎𝑏𝑎.𝑐𝑜𝑚,提供給你無錯章節,無亂序章節的閱讀體驗
他身披袈裟,眉心一點紅,面目清冷,緩步登上祭台,坐在蒲團上,執起木魚旁的犍稚,一手豎在胸前,眸子似垂似閉,細聲默念。
祭台下方,坐著數百名和尚。
碎碎的誦經聲,聲小而悠長,聚攏在雲頂寺這片土地上,化作一張巨大的法陣,將所有人都籠罩其中,仿若神佛普光下照,心靈得到了淨化。
唐樂安盤腿而坐,聽著悠揚的念經聲,迷惘不安的心在這一刻也沉靜了下來,不禁憶起一些往事,一時之間思緒紛亂。
一炷香過後。
誦經聲戛然而止,場面久久寂靜。
「噹!」
佛缽聲敲響。
喚醒了在場所有人。
祭台上的男子,站起身朝下走。前來朝拜的信眾紛紛簇擁上前,想讓其指點迷津,只是還未靠近,就被武僧給攔開。
男子徑直離開,不曾停留半分。
瞧著那獨身事外,不理睬任何人的男子,唐樂安砸吧砸吧嘴,不知該如何點評。
「沐沐丫頭,咱們走。」衛建忠在旁道。
他拄著拐杖,繞進一條小路。
唐樂安跟在後頭。
衛建忠側首瞧了眼她,道:
「綏安大師,你別看他年歲尚淺,可卻是有真材實料的。他參透佛法,法力高深,極少會為凡人指點迷津。」
唐樂安挑了下眉,不予置否。
跟著走到一處小院。
位置偏僻,環境幽靜。
衛建忠的隨行小童與看門小僧說明來意,小僧微一頷首,轉身進去,過了會兒出來,道:
「綏安師父,請三位進去一敘,請。」
「有勞你了,小師父。」衛建忠笑顏客氣地道了聲,又同唐樂安說,「沐沐丫頭,隨我一起進去罷。」
唐樂安對指點迷津不大感興趣,聽衛建忠如此說,她頓首道:「好,晚輩陪您。」
院中,一棵參天大樹下,綏安大師仰首而立,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側首,見三人。
他微微頷首,面容淡然。
「衛老先生,許久不見,您可安好?」
衛建忠雙手合十,舉止透著尊敬,「托綏安大師的福,我一切都好。」
綏安大師聞言並無反應,眸光落在唐樂安身上,無波無瀾,透著冷清。
「這位施主,道理自在人心。放下過往,亦是放過自己。執迷不悟,只會讓你陷入無盡的自惱中。」
唐樂安眉頭微折了瞬,面上勾起絲淺笑,道:「多謝大師點撥。」
綏安大師收了視線,轉而望向大樹上方,神情專注,像是在看什麼東西。
衛建忠生了好奇,沖唐樂安悄咪咪招手,示意她跟上,一起往大樹下移了幾步,朝上方看去。
只見一隻松鼠在樹枝上來回竄動,忙忙碌碌地搬著松球,身姿靈活,生命力滿滿。
綏安大師忽而道:
「這隻松鼠三年前便在這棵樹住下,春去秋來從未離開過。天地如此廣闊,它卻甘於留在這分寸之地。你們以為,是這棵大樹困住了它,還是它困住了自己?」
衛建忠捋著鬍鬚,朗聲道:
「不論是動物還是人,只要心甘情願便算不上誰困住誰。它願意留在這裡,是它所願;它若想離開,自有千萬種法子,誰也困不住它。」
唐樂安眸光一閃,抿了抿唇。
「可若是它有苦衷呢?」
「天地浩大,卻只有這一處它能暫時容身。它也許不是不想逃,而是它不舍。」
綏安大師面上勾了絲笑意,眼尾壓起淺淺的皺褶,側身看著唐樂安,嗓音淡淡。
「它在不舍什麼?」
唐樂安怔住,大腦如遇雷擊,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麼,桃眼蒙上一層薄霧,她似問非問:
「是啊,它在不舍什麼...它到底在不舍什麼呢?」
綏安大師目光一掃,凝望著大樹上的松鼠,喃道:
「它大約逃走過,只是最後還是回到了這裡。因為這裡能讓它暫且安心,但它又知道這裡不是屬於它的地方。它愛又不敢愛,恨又不夠恨,活得擰巴、又不夠灑脫。」
唐樂安眼尾沾了濕意,垂眸輕笑。
「是啊,它的確活得很擰巴。」
「不破不立。」綏安道。
「南牆總要撞碎了才能真正意義上的放下,而不是一味地勸解自己要努力放下。這樣的放下不叫放下,這只不過是弱者給自己找的藉口。」
唐樂安神色吶吶的。
「不破不立?」
綏安大師揚唇,蕭然笑了起來。
「嗯,不破不立。」
「唐雲沐,你總歸是要去愛過、去經歷過、去全身心地付出過、你才能真正的放下,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什麼都不做,只想著逃避。」
唐樂安眨了眨眼。
扭頭看著衛建忠,無聲地詢問。
衛建忠擺手,急忙撇清:「我可沒在綏安大師提起你。」
綏安嘴角噙著笑意,若有似無。
「貧僧俗家京兆趙家,俗名趙秉槐。」
唐樂安眼中掠過一絲驚訝。
「你就是那個被我拿著硯台砸的傢伙?」
綏安欣然點頭。
「拜入佛門後,前塵往事貧僧已盡數忘卻,今日瞧見你,不由勾起了些許記憶。相見即是有緣,這才多絮叨了幾句。」
認認真真的將他從上到下端詳而過,唐樂安的目光停留在那右邊額角一塊細小的疤痕處,若是不仔細瞧,根本瞧不見。
想到因自己年少的一時衝動,給他造成這麼久遠的傷害,她生了分愧疚,道:
「抱歉,當年我太衝動了。」
摸了下額角,綏安泯然一笑。
「已是過往,不必介懷。」
望著跟前的少女,他眼中的笑意漸深,泛著意味不明的光,若隱若現。
年幼時,他曾心系過一個女孩兒。
如今這個女孩兒已然成了亭亭玉立的女子,看她困在情字中,許是一時的塵心意動,又或是年少時的無疾而終,他不由想為她開解一二。
少時,她為個小名舉著硯台砸向他,轉而對顧雲崢所喚安安笑顏相對時,他就明白,一切都已成定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