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2024-09-30 02:30:08
作者: 猛喝半瓶水
博襄郡,初冬夜。
「站住!」
「快抓住那小賤人!」
「她殺了老爺!殺了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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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偷了銀子!」
博襄郡的冬夜冷的萬物低語,凍的地面都硬邦邦的。
宋鏡跑掉了一隻鞋,因為她穿的是母親穿過的舊鞋子,不合腳。
她沒有去撿鞋子,而是踩著滿地霜花,拉著宋岐拼命往前跑。
夜黑的像是沒有盡頭,她呼吸粗重,五臟六腑像是被砂礫摩擦過,泛著一股鐵鏽味,一旁跟著她一起跑的母親說什麼她都聽不見了。
她的心裡只有一個念頭,活下去!他們三個都活下去!
宋鏡拉著母親和宋岐鑽進了亂葬崗,夜黑的伸手不見五指,她什麼也看不見。
母親哆哆嗦嗦的拉著她的手:「阿鏡,裡面都是死人,你們....娘去將追兵引開......」
她回頭看了看,追兵暫時還沒有追上來,一旁的宋岐也嚇得往她身後縮。
宋鏡搖了搖頭,她不能讓母親孤身犯險,一左一右捏緊了兩人的手往亂葬崗深處拖:「不行,一旦被發現你必死無疑!」
母親還想退縮,宋鏡使勁攥住她的手,儘管她疼的低呼一聲,宋鏡也沒有鬆手,她神色嚴厲:「我們可以躲進墳地,快點,你想我們都死嗎?!真的死在這,像是這滿地的屍骸一樣!」
她聲色俱厲,母親一下被她鎮住,由著她將自己拖進了冰冷的墳地。
她們躲在坑洞裡破敗的草蓆和骸骨下,鄭府的家丁拿著火把在墳崗中搜查。
宋鏡緊緊捂住宋岐的嘴,才十歲的宋岐害怕的一口咬在她的手指上。
刺激的疼痛瞬間漫到心尖上,宋鏡重重的咬住犬齒。
她眼淚順著臉頰躺下來,濕漉漉的滑進耳朵。
她看不清草蓆外的景象,也聽不見外面的聲音。
手指被咬破了,溫熱的血流進手心裡,糊了宋岐滿臉,她絲毫不敢放鬆。
她感覺到宋岐咬到了她的骨頭,因為她已經瘦的指頭上都沒多少肉了。
過得很久,她覺得腳已經冷的沒有知覺了,周遭都只剩下雪花簌簌落下的聲音。
下雪了。
在她意識沉浮之間,母親一把掀開草蓆,夜色中臉上帶著劫後餘生的大喜:「他們走了!阿鏡,沒事了!他們走遠了!」
宋岐張嘴鬆開了她的手哇一聲哭了,哭聲在這淒冷寂靜的墳地使人毛骨悚然。
宋夫人將兒子摟在懷裡,湊近看他臉上滿是鮮血,就著一點夜光,低頭又看見宋鏡滿手血,驚呼一聲:「阿岐把你手指咬斷了嗎?!」
宋鏡不知道,但她感覺自己已經凍僵了,雪花落在臉頰上沒有絲毫感覺,母親趕緊抹了抹淚,撕衣服給她包紮傷口。
她已經痛木了,但是心情好了起來,只因她們逃出來了。
想到這裡,她艱難地伸手摸了摸腰間的錢袋子,那是她從鄭老爺腰間摘下來的,有了錢,他們就可以去找父親了。
包紮好傷口,她們互相攙扶著往博襄郡的城鎮方向去。
宋鏡留了個心眼,為了不被鄭家發現,她從亂葬崗扒出來一件破爛的男裝換上,抹花了臉。
博襄的冬天極冷,宋鏡的手腳上已經生滿了凍瘡,手上更因為宋岐咬的那一口,無藥可醫而發癢潰爛,母親和宋岐的手腳也都生了凍瘡。
但是宋鏡的臉色卻越來越好,父親伐北王宋懷永的軍隊就在博襄前面駐紮,越過博襄,就能找到父親。
夜裡他們露宿在一座破敗的王母廟裡。
宋岐自從那日亂葬崗里出來就沉默寡言,不哭不鬧,夜裡縮在宋鏡懷裡,小心翼翼的盯著宋鏡包著破布條的手看。
母親宋夫人見兩個孩子這會兒乖巧,撿了些樹枝丟在火堆里,樹枝有些潮,悶了好久才悶出些火星子。
宋夫人見狀走到一雙兒女跟前摸了摸宋岐的臉蛋,又伸手摸了摸宋鏡的頭髮,她有些心事重重的樣子。
宋鏡知道她在想什麼,她素來心思明澈,父親宋懷永將她們遺棄的時候她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
她望著明明滅滅的火星,冷漠道:「娘你不必擔心,我見了父親不會哭鬧抱怨的。」
他們現在不能惹怒宋懷永,沒有宋懷永,在這亂世里,他們會死。
宋夫人對她露出一個蒼白的微笑,這微笑太柔軟了,宋鏡無法對上這樣的笑顏,移開視線看懷裡的宋岐。
母親抱了抱她們,用視線量了量宋鏡的個頭道:「阿鏡都長得比為娘還要高了,是個大姑娘了。」
宋鏡不說話,目光更冷了一點,宋懷永很高,她像宋懷永。
母親輕輕嘆息了一下,望著斑駁破舊的王母廟,口裡喃喃吟誦道:「八駿日行三萬里,穆王何事不重來。」
宋鏡一愣,轉頭看向母親,她想勸母親不要在意父親那樣涼薄的人,但是話到嘴邊停住了。
母親生的很美,曾經是他們那個小地方臨江縣的第一美人,十六歲就嫁給了父親,為他生養了兩個孩子。
被父親拋棄的這段時間裡,宋鏡一直在想,宋懷永拋棄三個人時,是不是就已經決定了讓他們死。
因為在這個惶惶亂世里,女子除了依附男子,是沒辦法活下去的,而宋岐還是個小孩子。
母親還在溫柔的望著她們,宋鏡心頭有些怪異:「娘,怎麼了?」
母親搖了搖頭道:「快睡吧,明日一早就去找你們父親去。」
宋鏡點了點頭,抱著宋岐在火堆前睡去。
她醒過來時天已經大亮了,一旁的火堆已經熄滅,外面呼嘯的寒風吹著破廟僅剩的一點簾幔。
殘破的西王母神像上還有一雙眼睛沒有斑駁,慈悲的望著廟裡的一家三口。
宋鏡還沒來得及叫醒宋岐,就看見母親懸掛在半空飄蕩的雙腳。
母親懸樑了,火堆旁用漆黑的灰寫著一句話。
「阿鏡,阿岐,娘清白已失,無顏苟活,你們見了父親乖乖聽話,好好活著,萬望珍重。」
門外的風吹得破窗子哐當一聲,宋岐醒了,茫然的望著風中飄蕩的母親,喃喃的喚了一聲:「阿娘.....」
天光大亮,宋鏡帶著弟弟宋岐在野地里找了個土炕將母親埋葬,她只簡單認識些字,便在破廟裡找了快木頭寫上『羅雲棠』三個字,這是母親的名字,她原本想寫『羅雲棠之墓』,可惜她不會寫『墓』字。
冬風冽冽,宋鏡望著博襄土地上一望無際的野地又哭又笑,母親以為到了博襄他們就能很輕易的找到宋懷永,竟熬過慢慢長路自戕在此時,可惜她不知道博襄有這麼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