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2024-09-29 17:29:49
作者: 雷池果
夜深人靜,舒府上上下下都進入夢鄉,庭院很安靜,連巡邏的家丁都懶洋洋的,南宮七和舒此情打算私奔。在經過後園向後門潛去的時候,南宮七想起了老四,他想要不要給這位老大哥打聲招呼呢?自己這一走,不知何年何月能與他相見,但思忖再三他決定還是算了,老四畢竟是舒府的家人,讓他知道實情弊大於利,至少會很為難。
將要打開後門的時候,南宮七覺得自己的心狠狠顫了一下,從此他就要帶著這位嬌滴滴娘子闖蕩江湖了麼?舒此情再不嬌氣,終究還是金枝玉葉的名門千金,能經受真正江湖上的大風大浪麼?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南宮七始終覺得這句老話經不得推敲,如果周圍圍繞的都是伺候你巴結你的奴才,這一定不是江湖,而是太湖。所以舒此情雖然說自己生在江湖,其實不過是打著江湖幌子的小靜湖,江湖上真正的刀光劍影人心險惡,都被她那勢力強大的爹娘給擋了回去。
南宮七沒有急於把後門打開,而是問舒此情,小情,你想去哪裡?
你去哪裡,我就跟你去哪裡。舒此情答。
南宮七知道她一定會這麼說,於是說,我帶你回我以前的家,好不好?那裡荒廢許久,但房子還是房子,地還是地,收拾一下,還可以成個家。江湖上顛沛流離的日子並不好過,我想安定下來,養些小雞小鴨,種些蔬菜莊稼,你願意麼?南宮七說著的時候,眼睛裡放出一種柔和的光芒,仿佛夜裡即將安睡過去的貓,他知道這不僅僅是勾勒出給舒此情的念想,而是一直以來自己的一種憧憬。但他擔心舒此情會不情願,因為依照他以往的經驗,沒走過江湖的人總盼望闖蕩江湖,走過江湖的人總盼望退隱江湖,江湖在這些來來往往中顯得魅力十足,引來了更多更猛的來來往往。
舒此情卻沒有猶豫,她的眼睛裡也被染上了和南宮七一樣的光芒。太好了,七哥哥,我願意,我當然願意!她愉快地說,然後向前一步,拉開了後門。
老四竟然站在門外,在舒此情拉開後門的時候,他向前一步,邁了進來。
你們要走?他看著南宮七肩上的大包袱和舒此情挎的小包袱,問道。
南宮七點點頭。老四,我要走了,多謝你這段時間的看顧,我們後會有期。
老四面無表情,問的話也毫無新意。你們就這麼走了,讓舒家夫婦怎麼辦?他們只有這麼一個寶貝女兒。
沒有新意的問話只會得到沒有新意的回答,舒此情胸脯一挺,傲然說道,私奔是我的主意,爹娘要怪罪,就怪我好了,我毫無怨言。
老四直視舒此情,說,假如一個時辰內讓你守寡,你也毫無怨言麼?
舒此情緊張地瞪大眼睛,我爹要殺七哥哥?
如果是你爹要殺,反倒好辦了。老四的聲音很冷,說的時候,目光移向了南宮七。南宮七說,老四,有什麼話不妨直說,究竟出了什麼事?誰要殺我?
我本來想慢慢讓你明白,但是眼下緊急關頭,不得不在十句話內告訴你全部事實。老四說。
一,要殺你的人不止一路兵馬,而是天蟾派、斷刀門、巨鯨幫和五毒教四方雲集之眾。
二,這麼多年他們一直在找你的下落,直到你出現在舒府,被天蟾派兩個人遇見,雖然你殺了他們,但飛鴿傳書早已把你的下落傳了出去。
三,他們殺你是因為多年前你曾經殺了他們的掌門和不少同門。
四,你殺他們的掌門和同門是因為你的爹爹和三個大哥在十二年前就是在和他們比武時被殺的,這四個幫派都不是善茬,最喜歡暗箭傷人,贏也是勝之不武,他們害你家破人亡,你痛恨他們。
五,你因為勢單力薄,所以這十二年裡你苦練武功,你練的除了九月酒的劍術還有映雪紅這門肉搏術,練武四年後,你用了四年報仇雪恨,用了四年來隱藏行蹤。
六,報仇雪恨的四年裡,你每年都會去單挑一個幫派,殺了他們的掌門,用他們同門的血祭奠你的父親和兄長,江湖中沒有人敢以單人之力這樣報仇雪恨的,而且你的仇恨讓你喪失理智,實際殺的人遠比應該殺的多,所以你每次出手,都讓江湖震驚不已。
七,五毒教是你單挑的最後一個幫派,也是最難纏的一個幫派,他們把吹雪劍和一些毒藥淬成一種毒霧,本打算把你毒倒,卻沒想到你福大命大,雖然中了毒,卻沒有昏厥,只是逃跑中踉踉蹌蹌墜入深崖,所幸掛在樹枝上,保住了性命。
八,吹雪劍不是普通的酒,它的力道之於人的肉體,是易進難出的,所以從四年前到現在,這股力道始終沒有去除。
九,你逃過了五毒教的毒霧,付出的代價卻是失去了那四年的記憶。
十,沒有人知道南宮七,卻沒有人不知道雪裡紅,而雪裡紅不是別人,就是你南宮七。
南宮七的臉色越來越蒼白,老四毋庸置疑的凝重神色不由他不相信這些話的真實性,他感覺自己正站在萬丈深淵旁邊,一剎那他對老四竟有些怪責。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你覺得我應該怎麼辦?南宮七發現自己的聲音沙啞得自己都不認得,他不是害怕被人追殺,江湖中人隨時要準備死於非命,腦袋不是別在褲腰帶上而是拿在手上,他是不願意明白自己原來背負了這麼多血債這個事實,他曾經很輕鬆如飛一般走進舒府的大門,沒想過會沉重如灌鉛似的邁出同樣的地方。
老四的聲音依然很沉穩。你們得離開這裡,但不是這樣離開。他上前一步,手不知道怎麼一拂,南宮七覺得自己的臉上被貼了一層涼涼膩膩的東西,似乎是一層面具,舒此情看著他,驚愕地捂上了嘴。你現在的面貌已經完全不是本來的模樣,普通得混進人群就很難被人發現。老四說,還有小姐你,也一樣,他的手一拂,給舒此情也帶上一層面具,南宮七驚訝地看著原本貌若天仙的閨秀頃刻變成一個相貌粗陋不堪的農婦,也明白了為何舒此情會有那副驚愕的模樣。老四的易容術原來這樣登峰造極,而自己絲毫沒有覺察,但南宮七並不奇怪,老四的神秘和內斂讓他不管身負怎樣的絕招都有可能,他唯一遺憾的是無法了解老四這個江湖隱士的真實身份。
老四向一旁讓了讓,擺出一個請的姿勢,易容後的南宮七和舒此情緩緩經過他面前,南宮七張了張嘴,卻沒說出什麼話,走了幾步後,聽見老四在他背後靜靜說出他想要的答案,這也是他最後一次聽到老四的聲音。
你一定很奇怪,我既要放你們走,為何還要和你挑明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因為你和如櫻不同,這些往事的揭露,對你不會有毀滅性的打擊,只是讓你更清楚一些事情的前因後果,雖然這種清醒是痛苦的。你以後走過的路上,會碰到抽打你前進的荊棘,也會碰到撫慰你辛勞的溫床,雖然讓你感恩戴德記憶猶新的是那些溫床,我卻寧肯去做那些荊棘。
老四給的答案卻頑強勾起了南宮七的另一個問題,非親非故,萍水相逢,老四為何要這般善待他?
老四轉身離去前最後一句意味深長的話似乎又點穿了答案。
老七,你很像年輕時候的我。他微笑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