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欲抹輕煙
2024-09-29 17:28:35
作者: 雷池果
傅中彥走進涼亭,走到石星朗面前,石星朗比先前所見略消瘦了些,狂傲的神色依舊如初,從袖口隱約能看見他的雙手手腕,還纏繞著一層層白布。
「無事不登三寶殿,你這次匆匆前來,所為何事?」石星朗把茶杯放到桌上,示意傅中彥坐下說話。
「三天前的那個晚上,有人在傅家堡用斷月梭殺了祁六叔。」傅中彥說話的時候,眼睛一直沒有離開石星朗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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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六死了?被人用斷月梭?」石星朗眉毛一挑,「你在懷疑我?」
傅中彥沒有說話,只冷冷看著石星朗。
石星朗又大笑起來:「傅中彥,我向來懶得澄清什麼,若你覺得是我做的,大可一劍殺了我,我保證決不還手——不是我不想反抗,而是這會子根本反抗不了!」
傅中彥嘆了口氣:「我若能認定是你崑崙派做的,這事情便也簡單了,可惜,那天晚上的疑點太多,夜襲傅家堡的人的武功雖有幾分崑崙派的模樣,卻又與你座下弟子的功夫多有不同。石掌門,貴派的斷月梭,真的從未落到外人手裡?」
「你真的沒懷疑我麼?」石星朗眯起眼睛望著傅中彥。
「當然懷疑過,但現在越來越不能肯定,你只是狂傲不羈,而非卑鄙無恥,否則,我傅中彥只好自剜雙目以謝世人!」
石星朗微微一笑:「很好,你既然這般信我,有些事,也不妨向你解釋一下。」說到這裡,石星朗端起茶杯呷了一口,淡淡道:「那日蓮花峰比武,襲擊你的那枚斷月梭,並非出自我手,否則哪裡那麼容易被杜老賊打落?那人想必是偷學了一星半點的崑崙掌門功夫,所以好歹能將斷月梭擲出去,可惜那功夫粗淺得很,讓杜老賊抖了把威風。」
傅中彥渾身一凜,那天他雖對石星朗手下留情,但對其偷襲一事還有些耿耿於懷,如今得知真相,自是有些欣慰,然而欣慰過後是強烈的震驚,這麼說來,斷月梭果真並非崑崙派一家獨有,且天下至少還有一人會用,那麼是誰能有這個能耐呢?
石星朗繼續道:「斷月梭乃本派獨門暗器,向來只有掌門才有,然而本派前任掌門也就是先父年輕時,曾將斷月梭送給一名女子作為定情信物,可惜這名女子最終沒能成為崑崙掌門夫人,我爹後來娶了我娘,這女子也嫁了他人。這段風流債,我爹一直瞞著旁人,只在傳位之日密告於我,如今這斷月梭既已化去,我也不瞞你。至於崑崙掌門功夫何時被人偷師,我知道的不比你多,也不好說什麼。」
「那女子現今何處?」傅中彥追問道。
石星朗哈哈大笑:「傅堡主啊傅堡主,枉你那般聰明,怎的在此事上糊塗了?我爹能將斷月梭送給那女子,那女子也能將斷月梭送給旁人,你一心追尋她有何用?仔細琢磨那枚斷月梭從何處來向何處去才是正經!」
「那枚斷月梭,難道就是蓮花峰頂被杜盟主打落的那枚?之後……」傅中彥心底泛起一陣涼意,石星朗冷笑不語,悠閒搖著手中的摺扇,另一隻手用杯蓋慢慢撥著茶水表面的浮沫。
傅中彥跌坐在椅子上,手捫額頭,紛繁的思緒在他頭腦里忽而被擰成團,忽而被拆成線,比武那天的場景在他眼前漸漸清晰:他背後傳來風聲,正要閃躲,杜冠群已將他推開,同時將斷月梭打落地面,於是這枚斷月梭左近除了自己還有兩個人,石星朗和杜冠群。眾目睽睽之下,石星朗不可能去收回斷月梭,之後他被自己刺傷,也無力收回那斷月梭。
那麼,那枚斷月梭究竟在哪裡?傅中彥努力回憶當時的細節,在石星朗被抬走之後,自己站在那裡發呆了片刻,這時一群人也簇擁著杜冠群離去,經過自己身邊時,杜冠群拍了拍自己肩膀,繼續在眾人簇擁下離開。他清楚記得,軒轅派眾人離去後,地面乾乾淨淨,什麼異物都沒有。
傅中彥猛然站了起來,他盯著石星朗:「這兩天崑崙山可有外人來過?」
石星朗眯起眼睛:「如果你傅堡主算外人的話,就是第一個。」
傅中彥長嘆一聲,轉身出了涼亭。「傅堡主是要去軒轅派麼?」石星朗在後面問道。傅中彥停下腳步,石星朗好像並不需要他回答是或者否,只自顧自笑道:「你既然要去,不妨順便幫我一個小忙,如何?」
上官顏翎小心放下轎簾,又屏息聽了聽四周,轎夫整齊的腳步和侍女零星的碎步交織在一起,讓她的心安定了一些,她從懷裡拿出一塊絲帕展開,絲帕散發著和她衣衫同樣清幽的香氣,上面還有幾行潦草的字跡,她細細讀著,欣喜沿著唇角漸漸爬上眉梢。
「翎兒,你不舒服麼?」有人在簾外問道,上官顏翎慌忙把絲帕塞進懷裡,撥開帘子,轎外的杜冠群從馬上俯身關切道:「你平日那麼喜歡騎馬,今日天氣晴好,卻躲在轎子裡,爹擔心你是不是著了風寒。」
「爹,我沒事,只是覺得太陽毒了些,不想多曬。」上官顏翎把轎簾輕輕合上,撫著胸口,絲帕的清涼隔著衣衫傳到她手上,讓她砰砰亂跳的心漸漸安定。絲帕是石星朗的,上面有他的親筆題詩,昨天夜裡她突然醒來,發現窗戶虛掩著,微弱的燭光下,絲帕靜靜攤開鋪在桌上,上面的字跡龍飛鳳舞,筆鋒蘊著逼人的狂傲,字如其人,絲毫不虛。
「死冤家,早知道你沒事,我何必牽腸掛肚這麼久!」上官顏翎恨恨地想,眼圈卻有些發紅,「虧得傅中彥拒婚,否則這把亂局非但收拾不得,驚動了我爹,你便是有一萬條性命也無濟於事!」
轎子劇烈震動了一下,周圍頓時響起鏗鏘之聲,上官顏翎急急從冥想中醒轉,輕挑轎簾向外張望,只見一個綠衫蒙面女子正與軒轅派眾弟子廝殺,這女子身形快如閃電,一交手便貼緊對方,如此近的距離,按常理,拳腳根本施展不開,可這女子卻能遊刃有餘,兩袖上下翻飛,指間的峨嵋刺閃著寒光,頃刻便傷了數名軒轅弟子,接著毫不停歇,徑向杜冠群逼去。
「你是何人?」杜冠群喝問道。那女子一言不發,只管旋風一樣卷上前來,杜冠群袍袖一抖,使出一招「風火無形」,這招本是虛招,意在作勢磅礴,令對手以全力抵擋,然後尋對方破綻,以重招擊之。可那女子瞬間便已貼近眼前,這般情形下,即便是虛招也不得不轉為實攻,杜冠群兩袖微收,雙手分兩路疾推,此招為「百川怒瀾」,杜冠群內力深厚,掌風如萬鈞之力,更勝泰山壓頂,那女子看似躲避不及,可身形一晃,倏忽已在轎旁,左手微揚,峨嵋刺帶著尖嘯射向轎身。
在轎中窺視的上官顏翎見勢不妙,衝破轎頂躍出,薄色索就勢一抖,好似蟒蛇的信子驟然吐出,那女子早有防備,俯身前傾,幾個連環翻身,饒是那銀索輕巧靈動,對這已至眼前的女子,卻連半點迂迴的工夫也沒有,上官顏翎略一愣神,只覺得臂彎酸麻,薄色索落在地上,頸下微微刺痛,原來那峨嵋刺已抵住咽喉。
杜冠群見狀怒喝一聲,飛身向那女子奔來,那女子不言語,側目盯著杜冠群,將峨嵋刺微微向前頂了頂,上官顏翎痛得驚呼一聲,一道血線沿她白皙的脖頸流下,杜冠群怔了一怔,可腳步兀自不停,那女子哼了一聲,壓低嗓音道:「好一個道貌岸然的武林盟主,女兒縱然非你親生,也不必如此輕賤她的性命!」
聽到這女子開口,上官顏翎面色微變,右手突然舉起一挑,那女子蒙面黑布被揭下,此時杜冠群揮掌劈來,那女子側身閃避,同時迅速點了上官顏翎的穴位,挾著她一躍而起,藏進樹冠之間,有幾名軒轅派弟子吆喝著攀上樹杈,卻被那女子揮起薄色索紛紛打落樹下。
上官顏翎動彈不得,她恨恨瞪著那女子:「祁寒嫣,你若敢傷我一根毫毛,我爹定會踏平傅家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