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節

  華鋼對著摘下面具的那張臉，眼神不由自主地移開了，那是一張無法讓人直視的臉。

  那張臉上五官扭成一團，根本分辨不出哪是鼻子哪是嘴，每一寸皮膚都是疙疙瘩瘩，只有兩隻眸子炯炯有神。

  老牙的臉上咧開一個黑洞，發出了嘿嘿的笑聲。

  華鋼第一次發覺笑聲能讓人頭皮發麻。

  「看到了吧……」老牙重新帶好面具，「我就是個鬼。」

  「是被火器所傷？」華鋼緩緩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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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小麼回來了，興奮地跟老牙稟報：「會首，入口已經被我們炸塌了，一時半會他們進不來。」

  老牙拍了拍小麼的肩膀，「幹得好，不過我們還得快一些，這密道被火器炸過，不知道什麼時候就都塌了。」

  小麼應了一聲，朝身後揮揮手，「大伙兒，快些。」

  一行人繼續往前走，華鋼他們幾個也被推推搡搡地跟在後面，就這樣在密道中走了一炷香的時間，終於到了出口。

  華鋼看了看周圍的地形，心想這不就是來時候的運河故道。

  他湊到餘一子身邊，問：「這是不是運河故道？」

  餘一子點點頭，「應該就是我們來的地方，看來剛才經過所謂的『密道』，估計也是原來大都城的排水渠。」

  「你們倆嘀嘀咕咕，說什麼呢！」一個磨牙的人突然對著華鋼和餘一子叫道。

  小麼急忙跑過來，輕聲呵斥道：「銅錢，你吵什麼，怕官兵聽不到麼！」

  那個叫銅錢的人撓撓頭，有些委屈地說：「頭兒，那兩個人鬼鬼祟祟不知道在說什麼。」

  小麼狐疑地看了看華鋼和餘一子，裝出一副兇惡的樣子說：「你們可別打什麼歪主意……不然我們一不做二不休，你們可沒好果子吃。」

  餘一子陪笑道：「您說笑了，我們哪敢啊。」

  「我們就想問問啊，」餘一子往前湊了湊：「咱這是要去那裡呀？」

  小麼朝他翻了個白眼，「不管什麼地方，你們都得去！」

  「哎……」餘一子縮了縮脖子。

  「走了！」小麼朝銅錢揮了揮手。

  銅錢用力一推華鋼和餘一子，「走了！」

  華鋼撇了一眼落在後面的趙珏和兩個朝鮮馬販，都是低著頭一副順從的模樣。

  隊伍並沒有走上河岸，而是緊緊貼著靠北的河岸，沿著運河故道向西前行。

  走了約莫半個時辰，餘一子又湊到華鋼身邊，壓低聲音說：「鋼哥，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麼了？」華鋼好奇地問。

  餘一子神秘地一笑，緊走幾步，湊到走在最前面的老牙身邊，開口道：「老牙，我們這是要去萬億庫吧。」

  老牙沒有什麼反應，半晌才轉頭看了看他，「你怎麼知道？」

  餘一子嘿嘿一笑，「忽必烈營建大都城的時候，根據《詩經》里的句子設置了一東一西兩個大糧倉，一個就是剛才的千斯倉，另一個就是矗立在壩河西端的萬億庫了。」

  「你知道的倒不是不少。」老牙淡淡地說。

  餘一子得意地笑了笑，繼續道：「我還知道你的過去。」

  老牙帶著笑臉面具的頭頓住了，半天淡淡發出一個「哦？」

  「鋼哥……鋼哥……」餘一子扭頭壓低聲音朝後面喊。

  華鋼不知道餘一子要做什麼，向前快走幾步，想看看餘一子的葫蘆里到底要賣什麼藥。

  「鋼哥，」餘一子道：「你來說說老牙的過去。」

  華鋼一愣，「我……怎麼知道？」

  老牙倒是笑出聲來，「你小子到底想幹嘛？」

  「你們倆有著一樣的過去。」餘一子笑眯眯地看看華鋼，又看看老牙。

  華鋼和老牙的眼神碰了一下。

  「老牙，我確實跟你一樣，上過戰場。」華鋼開口道。

  老牙似乎一點都不驚訝，平靜地說：「是啊，我們這種人身上的血腥味是遮不住的。」

  「我運氣好，留下的痕跡不多。」華鋼摸了摸臉頰的細疤道。

  老牙淒悽然發出了一段不知是哭還是笑的聲音。

  「老牙……你這傷是？」華鋼遲疑了一下，開口道。

  那張面具背後的人不知想了些什麼，好半天才悠悠地說：「不記得了。」

  華鋼也沉默了，一行人又安靜地往前走。

  「老牙，你告訴我，想要馬匹的買家到底是誰？」華鋼突然開口問道。

  「這是規矩，如果我告訴了你，以後磨牙就沒辦法在這行混下去了。」老牙淡淡地回答。

  「你不告訴我真相，」華鋼看了看老牙身後的那些磨牙的人，「你的這些兄弟，包括北平城都可能毀於一旦。」

  老牙發出了幾聲冷笑，「你少來唬我了，你們這些人到底打什麼主意我還不知道。」

  「你告訴我，」華鋼盯著老牙的側臉，「買家是不是燕王府的朱勇？」

  老牙向前急行幾步，輕聲說：「我不知道。」

  小麼和銅錢看著有些異樣，趕緊上前，將華鋼和餘一子推到了退伍中間。

  餘一子嬉皮笑臉地邊走邊問銅錢：「小兄弟，你們會首是不是當過將軍啊？」

  銅錢得意得回答：「那是，我們會首原來是官兵的百戶呢。」

  「你怎麼會知道？」他突然警惕地看了一眼餘一子。

  「怪不得，剛才官兵一下子衝進來，你們會首那是指揮若定啊，我就知道他不是一般人。」餘一子的語氣里滿是崇敬。

  「我們會首的真本事，你還沒見過呢。」銅錢輕蔑地說。

  「還有更厲害的？」餘一子兩眼放光地問。

  「那一年我們被官兵堵在了羊角市，」銅錢眉飛色舞地說：「會首一個人就擋住了十幾個官兵。」

  「銅錢，你跟他說這些幹嘛！」小麼突然上前打斷。

  銅錢撓撓頭，不說話了。

  「我這不是對你們會首實在是仰慕嘛。」餘一子對小么正色道。

  華鋼在一旁有些聽不下去了，故意放緩了腳步，落在後面跟趙珏走在了一起。

  「趙千戶？」鋼哥輕輕喚了一聲神色萎靡的趙珏。

  趙珏抬起頭，驚恐地問：「鋼哥……他們這是要把我們都殺了滅口嗎？」

  「趙千戶，你先不要著急，」華鋼安慰他道：「老牙是想留著我們做人質，當然是要活口才有用。」

  聽華鋼這麼一說，趙珏感覺又振作了一點，「那……我們……怎麼辦？」

  「事到如今，也只能見機行事了。」華鋼無奈地回答。

  「鋼哥，鋼哥，」這時，餘一子湊過來，一臉天上掉餡餅般興奮說：「你猜我查到了什麼？」

  「查到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