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水始冰
2024-09-29 15:15:13
作者: 王聖翔
三天前,京師南城門。
今天當值的百戶手中摸著一枚空印站在城頭上,百無聊賴地望著的官道,從城頭觀察一個個入城的老百姓是他當值時候的一個小癖好。
這時城下突然傳來一陣喧鬧,他皺了皺眉,便下到城門口看個究竟。
守城的軍士對他說,有一群從北平來的匠人不肯接受檢查,還自稱是燕王使團的人。
「大人,那人說您一看這塊腰牌便知道了」,說著那校尉遞上一塊腰牌。
那百戶一看,上頭果然有幾個朱漆大字:「燕王親衛。」
「老韓啊,你說怎麼就不讓我查了呢」,華鋼已經有了些醉意,眼神呆滯地望著杯中酒。
韓道也不知道該怎麼勸他,只是一個勁地倒酒:「鋼子,來,來,來,一醉解千愁。」
「十五車煙火,能做多少 『震天雷』啊,就在我們腳下,不知道哪一天」,華鋼做了一個炸開的手勢,「轟!轟!……」
「你也別想得太多了,天子腳下,這麼多禁軍京衛,更不用說還有你們錦衣衛了麼」,韓道仰頭把自己的杯中酒喝乾。
「我們錦衣衛能幹什麼,還不是什麼都幹不了」,華鋼有些賭氣地說。
韓道突然放下正要斟滿的酒壺道:「對了,鋼子,上次你讓我查大報恩寺七寶塔的來歷,我想應該是八九不離十了。」
華鋼的眼神陡然一亮,一點醉意都散去了,挺直了身子聽著。
韓道從懷中取出華鋼給他的圖樣,「我仔細對比了書中對此塔的描述,與圖紙所繪一模一樣。」
「你是說前朝從日落國帶回來的那個」,華鋼問道。
韓道點了點頭,「對,就是這一座,而且這塔可不得了啊。」
「這塔到底有什麼用處啊,這麼大老遠的帶回來?」
「鋼子,記不記得上次那首童謠?」,韓道捻了捻鬍子道。
華鋼想了想,緩緩道:「七寶塔,燕築巢,木頭官,帶白帽。七寶塔,五個寶,舍利出,彌勒到。」
「前一句根據字面意思就能猜,後面兩句當時我以為沒什麼意義,但我查了前朝的案牘之後才明白其中的含義」,韓道兩眼放光,志得意滿地說。
「老韓,你就別賣關子了……」,說著華鋼給韓道斟滿了酒。
韓道舉杯貪婪地聞了聞,一仰頭就喝掉了。
「你可知道,佛有現在佛,過去佛,和未來佛之分,佛陀釋迦摩尼就是我們現世的佛,燃燈古佛是過去的佛,而彌勒佛就是未來佛,釋迦摩尼涅槃時曾說,等這『一劫』結束的時候。」
看華鋼一臉茫然,韓道解釋說:「所謂『一劫』通俗的講就是世界從開始到毀滅的一個輪迴。」
華鋼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韓道便繼續說:「到那時候彌勒佛就會降臨人間,度化眾生,換句話說,彌勒佛出現的時候,就是這個世界的末日」
一陣沉默之後,華鋼回過神來問:「難道七寶塔具有滅世的力量。」
「七寶塔中一般都會存放高僧大德的舍利子,這舍利子出來,就是說寶塔打開了,彌勒佛也就到了,這世界也就結束了」,韓道兩手一攤,事不關己地說道。
「老韓,這可不是開玩笑的」,華鋼嚴肅地望著韓道。
韓道嘿嘿一笑道:「鋼子,一個傳說而已。」
「前朝使團的人可是把它當寶貝千里迢迢帶回來的。」
「番邦蠻夷偶然得到我們天朝上國的寶物,誇大其詞也屬正常,未必真有這麼厲害」,韓道輕描淡寫地說。
華鋼突然站起來,從懷中掏出一個小錦囊,輕輕地倒出了三件飾物。
「水晶、琉璃、玻璃……」,韓道看著並排放著的三件飾品喃喃地念道。
「鋼子,這個……」,韓道放下杯子站了起來。
華鋼抿了抿嘴唇,一臉肅穆地點了點頭。
韓道從懷中取出一面「水晶單照」,彎下腰透過鏡面一件一件地細細查看這些寶石。
華鋼靜靜地看著。
好半晌,韓道抬起頭,「鋼子,以我的眼力,這些應該就是那座七寶阿育王塔上的飾品。」
華鋼面沉似水,嘴唇動了一下沒有說話。
「如果還有硨磲和瑪瑙,就能湊齊五件了,那句 『七寶塔,五個寶』應該是指只要有這五件寶物就能打開寶塔」,韓道被自己的想法嚇得一縮脖子。
華鋼神情凝重地點了點頭道:「恐怕是這樣的。」
「而且另外兩件應該已經在賊人手中了」,華鋼補充道。
韓道失魂落魄地退回自己的位置,提起酒壺自己滿了一杯喝下,心神稍稍安定了些,開口道:「鋼子,這事可不比震天雷的事情小,你可得好好查查。」
華鋼搖了搖頭道:「我也只知道與燕王使團和一個持著空印的秘密組織有關。」
「鋼子,你不要泄氣嘛,想當年朝鮮使團這麼難的謎題你都一一破解,這次你也一定可以」,韓道給華鋼斟滿了酒道。
華鋼仰頭喝乾了杯中酒,矮下身子沒有說話。
「我這還查到一些前朝日落國使團的情況……不知道有沒有用處」,韓道有些躊躇地說。
「你說說看……」,華鋼抬起頭說。
「這件事關係到當朝的一個大人物」,韓道坐正了,對華鋼嚴肅地說:「鋼子,你應該明白,有些事知道了是個負擔,或許還會惹來麻煩。」
「那你知道了那麼多事兒,就不怕麼?」華鋼反問道。
韓道捋了捋鬍子,自嘲地笑了笑道:「老夫生來沒什麼志趣,一輩子就好口酒,還有就是這些軼聞舊事罷了。」
華鋼又直起身子,提起酒壺到滿自己的酒杯一飲而盡,「老韓,你知道我的脾氣,我這人也是無趣的很,就是什麼事都要探個究竟。」
兩人相視大笑。
韓道思量了一會說道:「鋼子,你還記得先帝爺的妃子碽妃麼?」
華鋼點點頭,「碽妃不就是當今燕王的生母。」
「然也,正是這個碽妃」,韓道手捻鬍鬚回道。
華鋼眼睛一亮,湊上前來問道:「難道這個碽妃真如傳言所說,是前朝韃子的遺族?」
韓道眯起眼睛,「鋼子,你果然聰明,一點就透,碽妃的名字叫洪吉喇格勒德哈屯,小名月烈,正是前朝派往日落國使團的一名也里可溫教司鐸。」
韓道繼續緩緩說道:「那支使團的主官是上都德寧路的達魯花赤,名叫穆歌,出發時浩浩蕩蕩有一百多人,最後只剩下十幾人回到中原,據說還有色目人就此留在日落國。」
「那月烈怎麼又做了太祖皇帝的妃子?」
韓道喝了一口酒,繼續說:「使團回到中原的時候,蒙古韃子已經退到了上都,月烈就是在追趕韃子皇帝時被曹國公李文忠所擒獲,只因她頗有姿色曹國公便將她獻給了先帝爺,之後受先帝爺寵幸做了妃子,後來又生下燕王和周王兩名皇子,而那個叫穆哥的人卻一去不回,再也沒有音訊。」
「傳聞碽妃被先帝賜死是不是真的?」華鋼坐直了身子問道。
韓道想了想說道:「賜死確有其事,但也絕對不是傳聞中的吊死在御花園的老櫻樹下。」
華鋼點了點頭,民間的流言經常是真假參半,誇大其詞。
「不過……」,韓道皺了皺眉繼續說:「這個碽妃死的很奇怪。」
華鋼眼神一動,身體前傾聚精會神地聽著。
「我查了當時內官監的名冊,碽妃喝下毒酒後,頒旨和賜酒的小內官連同驗明正身的穩婆,加上碽妃身邊的宮女,不久之後就全部失蹤了」,韓道兩眼灼灼放光,像是發現了獵物的鷹犬般興奮地說:「我覺得這個碽妃應該尚在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