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2024-09-29 15:07:46 作者: 王若虛

  是菲用學生卡在機器上刷了一下,那道塑料板閘門「刷」的打開,放她進入氣勢恢宏的學校圖書館內部。她穿過藍色沙發的休息區和木桌木椅的自習區,坐電梯上四樓,走進文科閱覽室,然後在歐洲文學那幾排柜子間遊走,手指猶豫著似要挑哪本讀物。最後她終於下了決心,拿下一本書,然後透過書架間的縫隙看到駱必達的嘴巴和鼻尖。

  女孩並未驚慌,只是將書打開快速翻看著。才翻了兩頁,駱必達就已經站到她後面,背對女生輕聲道:你遲到了。

  

  是菲翻了一頁書:辦公室忽然來了兩個部長,耽誤了點時間。

  駱必達也拿下一本詩歌集,只翻到了扉頁,便問:你查到了?

  女生的嘴角和眼角跟著一抿,然而身後的人卻看不到:信封我放在書里,空的還是滿的,你自己看。

  說完,將那本書擺回書架,又問:學生會監察部長那輛失竊的自行車昨天被人還回來了,一群幹事在現場找了半天也沒抓住那人,這件事情你知道麼?

  駱必達:是嗎?他運氣真好。

  女孩眼角一勾,便再無聲息。馬賊將書歸回原位,眼角餘光看到對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書架盡頭,方才轉身。在和臉部平齊的那排書架上,有本書里露出小號信封的一個角。他順手取下書,看到封面上寫的《唐吉柯德》四個大字,莞爾一笑,然後抽出信封對摺兩次放進口袋,慢慢走出閱覽室。

  憑手感他知道,信封不是空的。

  在圖書館四樓男廁所的某個格間裡,駱必達坐在馬桶蓋上輕嘆口氣,打開信封,將裡面的A4紙展開,然後就看到了資料第一頁上的照片,下面寫著學號。學校團委辦公室的條件很好,用的是雷射彩色印表機,所以是菲打出來的這張照片色彩逼真,他能看得很清晰。

  駱必達可以確定,自己當時看到的的確是她。

  把車子還給莫尚桑那天中午過後,他獨自一人安然地在四號食堂吃完中飯,待到出來時已經是下午第一節課開始後十五分鐘。

  駱必達心中正猶豫到底是去上那堂無聊的公共選修課還是直接回宿舍,忽然一陣笑鬧聲打斷了選擇性的思考。他抬頭看去,三兩個女生正從A樓東門出來,看那濃妝媚眼中的神態,是上課點名之後又逃出來的得意和歡悅。但她們未急於離開,而是在門口台階處等人,同時手上則都多了支棕色的煙。

  駱必達微皺眉毛,然而一陣馬達的轟鳴推遲了他的轉身離開。

  老相識勞凱騎在那支四五人的小摩托隊伍最前沿,輪胎經過水坑時濺起的水珠落地聲被機械噪音所掩蓋。他們很熟練的拐進了A樓東門前的空地,那群女生便欣喜的走了過去,動作熟練的上了幾個人的摩托車后座。

  假如不是因為勞凱,駱必達應該不會去注意坐上他后座的女子。化得過於標準的煙燻妝、雪色粉底外加那頭零亂捲髮,使得別人很難看出她的真實面目。但她坐到勞凱背後時,右手中指和拇指一搭再一彈,未抽完的香菸便斜飛出去,最後落在兩米外一個不鏽鋼垃圾筒的頂部。

  印第安人般的歡呼聲過後,一行男女在摩托引擎聲中遠去。十秒鐘後,那半支落在垃圾筒上的煙被一隻手輕輕捏起來。

  菸頭還在緩慢燃燒,瀰漫著淡淡的薄荷辛辣,女子彈飛菸頭的瞬間特寫則深深映了在馬賊的腦海中。

  此刻駱必達看著手裡的檔案資料,再度回憶那個特寫中女子的每條臉部曲線,黑色和白色的雕飾和粉脂慢慢化入虛無,五官終於浮現出本來的面目。他翻到下一頁,資料里的姓名和年齡也是符合的,並且還註明她是去年剛剛從專科升到本科,這就能解釋為什麼比駱必達大三歲的她會出現在這所學校。

  這所學校本科專科招收的學生的確太多了,所以會在這裡遇到她也不是很出乎情理的事情吧。他在心裡默默感慨道。

  只是除了那些列印出來的文字資料,最後的空白處還有幾行手寫的小字,筆跡很新,是剛寫上去不久的:

  「幾日前學校學生會、美院學生會聯合向學校反映勞凱的黑車團伙問題,上層卻無正常反應。

  相反前日美院學生會卻發生劇烈人事變動,校學生會風紀監察部亦因此遭上峰警告。

  那晚你說的勞氏根基之深,今日才深有感觸。

  不知你委託調查此人出於何種目的,但其與勞凱過往甚密,正處同居關係。

  若想藉此設計勞凱,恐難,望慎行。」

  寫這些字的是菲肯定很想知道他為什麼要調查這個女子,但她的做事原則和智慧的尊嚴不讓她明目張胆的問,只能自己在一邊胡思亂想的推測了。

  馬賊看著這些秀麗的字體,為是菲的過度敏感和推理而好笑。

  他不傻,不會去碰勞凱。

  駱必達又翻回第一面,仔細看完所有三頁資料,把關鍵信息都牢牢記在腦海里,然後把資料撕成一條一條,細如手指,再橫著撕成小塊,揉成一團後扔到馬桶邊的垃圾簍里。他從書包里取出那盒紅雙喜,點燃了一支,洗手間裡頓時瀰漫著微酸而香馥的氣息。他就坐在那裡一小口一小口的慢慢抽,直到火星燒到過濾嘴然後自動熄滅,才扔進簍筐。

  他拉下抽水開關,在一片漩渦聲中又看了那個紅雙喜菸頭一眼,終於起身開門出去。

  時代變了,人變了,煙也變了。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