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在一起
2024-09-29 13:06:38
作者: 巒
戈樾琇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機,那名年輕男子就站在她身邊,年輕男子既沒問她在幹什麼,也沒有問她怎麼了,他就只是站在她身邊。
問她在幹什麼問她怎麼了地是顧瀾生。
「在幹什麼,你怎麼了?」是一個人在極具孤寂時,向這個世界發出的求助信號,這個世界並沒有舍下遺忘她。
「你在幹什麼?」
「我現在很難過。」
「你怎麼了?」
「我現在太難過了。」
是啊,戈樾琇難過得要死,也許有個人和她說說話會好一點。
問她在幹什麼,問她怎麼了的人是顧瀾生,隔著電波。
那束灼灼視線下,戈樾琇抬起頭,年輕男子正在看她。
搶在年輕男子開口前,戈樾琇冷著臉,轉身,背對年輕男子。
看著手機,她的影子也在看著手機。
約半分鐘後,戈樾琇給顧瀾生打了電話。
電話接通。
問:「顧瀾生,你現在是一名未婚人士?」
「戈樾琇,你吃錯藥了?」
問:「顧瀾生,你確定,你現在是一名未婚人士?」
「戈樾琇……」
「請回答我。」
「是,顧瀾生現在是一名未婚人士。」
點頭。
繼續問:「顧瀾生,你現在無任何婚約,也無相處對象。」
「戈樾琇……」
「回答我!」
「戈樾琇……」
「快回答。」
「是,顧瀾生現在無任何婚約,也無任何相處對象。」
點頭。
掛斷電話。
一輛公車到站,公車所經路線就有大巴車站。
戈樾琇上了車。
在公車前往大巴車站途中發生了一個小插曲,司機讓她給錢,可她身上一分錢也沒有,她只有卡,脫下腕錶想給司機,司機無奈搖頭示意她找個車位坐。
下了公車,進了車站。
車站公共訊息台顯示,距離開往舊金山最後一班車還剩下十五分鐘,辦完購票手續,戈樾琇在最後一秒搭上前往舊金山的末班車。
戈樾琇給顧瀾生打了電話,她和顧瀾生說我得見你。
顧瀾生問了她班車訊息。
剛掛斷電話,手機就響了。
看著跳躍在手機屏幕上的來電用戶,一直看著,一直看著。
總是讓手機響也不是辦法啊,車裡還有其他乘客,可這通電話她是萬萬不能接的,現在戈樾琇連聽宋猷烈聲音的勇氣都沒有。
那要怎麼辦?
拉開車窗玻璃,她是上層車位,手機不管往哪個方向扔都會扔得很遠,這樣,她就不會聽到手機鈴聲了。
「我的甜莓」在滿天星斗的屏幕上跳動的。
深深看了一眼。
揚起手。
鈴聲和跳動的字體在黑夜中劃出一道弧線,墜落。
看著天際,笑,笑得不能自己。
此時此刻,偉大的命運之神一定在雲端里笑逐顏開。
戈樾琇妥協了,現在戈樾琇乖得很。
變乖了,你看,路多順啊。
一分錢也沒有也可以坐上公車,最後一秒坐上開往目的地的最後班車,這些都在告訴著她,這是你聽話的獎賞。
孩子,你是一名精神病患者,別去追求那些,應該屬於普通人的東西,比如,幸福。
和自己所愛之人共度一生的幸福。
孩子,那不屬於你。
孩子,你是造物者特意製作出來的那份殘缺。
殘缺更能凸顯完美。
頭深深埋在膝蓋上,笑聲變成低低的抽泣聲。
抵達舊金山已是凌晨時間。
一踏進旅客過道,戈樾琇就聽到讓她前往某某區域的廣播,循著廣播提醒的區域,戈樾琇就看到了顧瀾生。
顧瀾生手裡拿著土氣的大棉襖。
土氣的大棉襖很暖和。
顧瀾生住在日落區,推開那扇門,凌晨兩點四十分。
偌大的空間就只有她和他,淡淡微光中,相互凝望。
「你現在一定很累。」他低聲問她。
點頭。
「你現在需要一杯熱牛奶,還有……剛出爐的酸菜包子。」
那一口剛出爐的,熱乎乎的酸菜包子,讓戈樾琇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填飽肚子。
接下來——
「接下來,你需要放滿熱水的浴缸,和一張柔軟的大床。」
這一刻,顧醫生變成了魔術師。
往前一步,以擁抱,再深深嘆氣。
嘆著氣說:「顧瀾生,那通電話讓你變成倒霉蛋。」
是啊,那個時候,在她和自己影子對話,顧瀾生不打那通電話多好,顧瀾生很快就會知道,就是那通電話讓他變成倒霉蛋。
熱水澡之後,換上舒適的衣物,燈也懶得開,戈樾琇往床上一倒。
終於,她可以好好睡上一覺。
那一覺戈樾琇睡到了次日黃昏。
舊金山的落日和洛杉磯的落日咋看沒什麼區別,但仔細觀察還是有一定的不一樣,洛杉磯的落日像黃金,舊金山落日光芒色澤比較暗沉,像暖茶。
手掌貼在自己心上位置,和昨晚一樣,靜寂無聲。
現在不是發呆的時候。
這個時間點,戈樾琇才看清楚顧瀾生昨晚交到自己手上的衣物,又肥又大,看起來待會要和顧醫生使用美人計很難了。
梳洗完畢,敲門聲就響起。
打開門,還能有誰。
顧瀾生是來邀請客人一起共進晚餐的。
這是顧瀾生哥哥的家,三層樓高的美式建築,淡灰色外牆深灰色尖形屋頂。
餐廳和陽台為開放式設計,長方形餐桌三分之一延伸至陽台,陽台兩角分別放著聖誕樹。
一長一短兩人站在左邊聖誕樹下,以微笑注視。
長的那位應該是顧瀾生的胞兄顧淵致,短的那位……
「我叫顧航,我爸爸的兒子,我小叔叔的侄子。」身高約在一米五的少年來到戈樾琇面前,沖她伸出手。
晚餐開始了,豐富的晚餐來自於顧瀾生的哥哥。
按照顧瀾生的說法,全場就只有她一名女士,理所當然地她的碟子就沒空過,就數顧航小朋友對客人最為熱情。
待會要做的虧心事,導致於戈樾琇面對二個半主人的熱情倍感壓力,努力想笑,無奈表情僵硬。
最終,他們往碟子裡放什麼她就吃什麼,
晚餐結束,顧瀾生把她帶到他房間,打開電腦。
加州幾家主流門戶網站都在頭版頭條刊登了,賀煙昏迷緊急被送往醫院的消息,賀煙的昏迷地點為她的工作室,被送就醫時間為昨晚傍晚六點左右。
昨晚,戈樾琇離開時,賀煙還在工作室里。
這麼說來,賀煙是在她離開後不久陷入了昏迷。
賀煙昏迷原因為腦部受到嚴重刺激導致的昏厥,幸好值班人員發現,不然後果會非常危險。
她的小姨受得是哪門子的刺激。
網站還提到,在賀煙送醫過程,中出現過長達五秒鐘的心臟驟停,慶幸地是就醫即時,目前,賀煙已經脫離危險期。
在接下來幾張新聞配圖裡,戈樾琇還看到自己和宋猷烈的身影,她是在停車場被拍到的,那是從停車場監控畫面截取下來的圖像,圖像雖然模糊,但凡熟悉她的都能一眼認出,據說這是警方在調查時找到的。
門衛報的案,門衛親眼見到賀煙和一名年輕女子,一起進入辦公室,按照門衛的說法,那名年輕女子一看精神狀況就不是很好,年輕女子獨自離開,年輕女子離開不久值班人員,就在辦公室發現不省人事的賀煙。
可惜,現在戈樾琇提不起精神去猜測,她的小姨這又是唱哪門子戲。
目前落在最後一張圖片上。
圖片背景為賀煙所住醫院門廊,宋猷烈著深色中長外套,面容冷峻。圖片配文為SN執行長婉拒外界對母親的探訪。
數百名接受過賀煙幫助的民眾,自行把鮮花和祝福卡片放在醫院門口,一些華人社團也為賀煙進行祈福行動。
「你直接從那裡來到這裡?」顧瀾生指著圖片中賀煙的辦公室。
點頭。
昨天晚上整個華人社區都在談論這件事情,大家都在猜那位神秘女子是誰。
但伴隨今天一早賀煙助手發出的聲明,其昏迷原因是因疲勞和壓力所導致,和年輕女子無半點關係,針對神秘女子的冷言冷語減少了,繼而,就只剩下幾家門戶網站,還保留該年輕女子圖像,顧瀾生告知她。
末了,補充了一句,「你的那些圖像也應該很快會被撤走。」
看著顧瀾生,顧瀾生也在看著她。
「我打電話讓我朋友幫忙,我朋友說已經早一步有人撤走了你的圖像,」頓了頓,「我猜,應該是你表弟讓人撤走圖像。」
別開臉去,天色已經趨近暗沉。
很快,天就黑了。
此時,戈樾琇希望天黑能快點到來,但在心裡又抗拒天黑的到來。
目光聚焦在那個泛白點,等著那個泛白點被夜幕吞噬。
低聲說:「顧瀾生,等到天黑時,我給你看一樣東西。」
「戈樾琇……」
看也沒看顧瀾生,朝他做出一個安靜的手勢。
終於,那個泛白點被夜幕掩蓋。
天黑了。
拉著顧瀾生的手,把他拉至她之前睡覺的房間,讓他站在房間外,讓他一動也不要動,等五分鐘後再打開房門。
那扇門關上,顧瀾生在房間外,戈樾琇在房間裡。
借著微光,把窗簾拉得嚴嚴實實,確信一絲光也闖不進來,顫抖的手從枕頭下,抽出賀煙交到她手上的檔案袋。
席地坐於地毯上,把檔案袋放在面前。
敲門聲響起。
「進來。」
開門聲輕輕響起,又輕輕關上。
「不要開燈。」
輕輕的腳步聲來到她面前。
戈樾琇拍了拍地毯,顧瀾生按照她要求,坐在她對面。
用去了差不多一分鐘時間,戈樾琇才成功擠出聲音:
「顧瀾生,在這世界上,有些事物不適合放在光亮底下說明,因為不被允許,從律法乃至倫理綱常,甚至於你,甚至於我,能接納它們的,就只有黑暗,比如我接下來要告訴你的這個故事。」
接下來,戈樾琇要告訴顧瀾生的這個故事要從哪裡說起呢?
出神凝望著,那一茬茬的黑色物體,看著它們擴散,又看著它們聚攏。
舊日時光如流淌的沙漏。
紅色芭蕾舞鞋和露出腳趾頭的涼鞋相對著。
淚流出了眼眶。
宋猷烈,我想起我們第一次見到的情景了,特別的清楚。
戈樾琇講給顧瀾生聽的故事就從紅色芭蕾舞鞋和露出腳趾頭的涼鞋說起吧。
往事在這一刻潺潺流水般。
奇怪地是,回想某年某月,她居然無一點羞恥之心。
她是怎麼了,她這是怎麼了。
難不成,她還真是一個怪物。
很快,就到了她逼宋猷烈吻她的橋段了,這個橋段她應該感到羞恥了吧。
還是沒有。
那就繼續講。
頭深深埋進膝蓋上,肩膀在不停抖動著,抖動著……不知身處天堂還是地獄。
那聲「故事講完了嗎?」似遠又近。
急急抬頭。
眼睛觸到了黑暗。
在一茬茬黑色物體中,依稀有那麼一雙眼睛在注視著她。
宛如魂靈歸位。
故事講完了嗎?戈樾琇給顧瀾生講的故事都講完了嗎?她也不清楚了,於是她問顧瀾生我的故事講到哪裡了?
一開口,戈樾琇還真被自己嚇了一跳,聲音都沙啞了。
看來,她講了很多很多話,這些話加起來也許比她從出生至現在都來得多。
只是,故事講完了嗎?故事又是講到哪裡?
「從紅色芭蕾舞鞋和露著腳趾頭的涼鞋開始,故事講到你在從洛杉磯前往舊金山的大巴車上丟掉手機,再之後就是在車站看到顧瀾生手裡拿著特別土氣的大棉襖,棉襖很暖和。」顧瀾生回答。
嗯,那就是故事講得差不多了。
「故事還提到,顧瀾生在平安夜給戈樾琇的電話,被穿著露出腳趾頭涼鞋的小子接了,那小子很生氣,後來,穿露出腳趾頭涼鞋的小子,在輸入戈樾琇房間密碼時連續出現了錯誤,第五次,終於輸入正確了。」
黑暗中,戈樾琇無法看清顧瀾生在說這番話時的表情。
她現在精疲力盡,不想去分析顧瀾生說這番話時的語氣。
抱著頭,該死的,她怎麼就把這些細節也說出來了,肯定不止這些。
不過,把這些說出來顧瀾生待會要是拒絕她了,她應該會心裡好受一點。
對了,聽完這個故事,顧瀾生也不知道能不能意會到她的意圖,也不知道她有沒有把在車站對著自己影子說話,接到顧瀾生電話的那段說出來。
針對這個,戈樾琇不得不打起精神問顧瀾生。
「講了。」
講了?那就好,那就好。
然後……
「顧瀾生,你聽明白了嗎?」
「嗯。」
真聽明白了。
咧嘴,厚著臉皮,大言不慚:「顧瀾生,你走運了,就因為那通電話,戈樾琇動了想嫁你的念頭。」
顧瀾生以沉默。
心裡嘆了一口氣,低低說出:「你說這不是走運是什麼,顧瀾生,你要不要和戈樾琇結婚?」
顧瀾生,請和戈樾琇在一起。
她再也無法從這世界的這一頭,去往世界的另一頭,好聽一點,那是環球旅行是長見識,不好聽的叫流浪,日復一日,公園長椅上和豪華套房其實意義都一樣,她需要休息和港灣。
還是沉默。
這一次,戈樾琇再也沒有勇氣開口說話了。
黑暗中,時間滴答滴答。
那聲「戈樾琇」似遠又近。
「嗯。」
顧瀾生問她,故事裡提到的穿露出腳趾頭涼鞋的小子是不是宋猷烈?
原來,戈樾琇講給顧瀾生聽的故事裡,沒出現過宋猷烈的名字啊。
點頭。
「你瘋了,那是你表弟,你瘋了,宋猷烈也瘋了,你們都瘋了。」
顧瀾生的話直把她耳膜擊得嗡嗡作響。
回過神來——
慘然一笑。
看來,她還是有羞恥心的。
把檔案袋推到顧瀾生面前,顧瀾生,還有更糟糕的。
「顧瀾生,你需要看一下這個。」低著頭,說。
話說得很瀟灑,但在顧瀾生想接走檔案袋時卻又死死揪住。
顧瀾生還是拿走了檔案袋,她讓他到別的房間去看。
門關上。
顧瀾生走了。
戈樾琇獨自坐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