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偽裝:「煞費苦心」的欲擒故縱
2024-09-29 11:29:10
作者: 海劍
第一眼看到胡麗梅,端莊秀美,雖然不算年輕 ,但因為受過高等教育和在文藝界工作多年的經歷與薰陶,渾身上下依舊散發著一種高雅、脫俗的氣質,而且舉手投足之間,聖潔不容侵犯的氣勢依然不減。就是這樣的優秀女性,怎麼會那麼容易地成為張海成的獵物呢?
寒暄過後,胡麗梅慢慢地聊到了和張海成的交往經歷。這個時候,她進門時飛揚流轉的眼神瞬間暗淡了許多。明顯可以看得出,儘管她盡力壓制內心的痛苦,儘量語調平靜,但是和張海成的交往還是使她感到極度的難堪和痛苦……胡麗梅是2006 年8 月底在朝陽區的一家婚姻介紹所的見面活動中認識張海成的。據資料證實:張海成——認識胡麗梅時化名於德新——那時侯已經利用網絡聊天的方法「成功」地把一所價值119 萬多元的房產據為己有了。
36 歲的胡麗梅當時正經營一家從事南方某著名品牌洗滌靈銷售代理的中型公司。公司雖然不算大,但也聘用了20 多名工作人員,生意不錯,每個月的流水也有幾十萬元。這樣的規模和營業額,在剛開業不到兩年的公司里就算很好的了。
公司是她丈夫留下來的。結婚9 年,因為兩個人都忙於事業,也沒顧得上要孩子,總是覺得現在醫學水平如此高超,女人40 歲以後生孩子應當也沒什麼問題。加上雙雙經歷了下崗、長期無業和小小的個體經營等挫折,很長一段時間裡,他們的生活非常艱難,心理壓力也都很大。2004 年冬季,在一個親戚的資助和指點之下,胡麗梅與丈夫開辦了這家公司,並且成為了那個著名品牌洗滌靈的北京銷售總代理。或許到了苦盡甘來的時候了吧,公司的生意在經歷了短暫的低迷之後好轉了起來。
胡麗梅說:「這些改變,全部都要歸功於我的丈夫。是他在公司創業艱難的時候親自走街串巷,不分嚴寒酷暑,一個一個的超市和小賣部去推銷洗滌靈。
最終因為他的不懈努力,使南方的這個當時還不為人知的品牌在北京紮根落戶,也使我們的公司有了最重要的轉機。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我的情感、生活上的唯一伴侶和精神支柱——丈夫,卻因為疲勞駕駛汽車遭遇車禍身亡。」
已經從被騙陰影里走出來的胡麗梅也逐漸恢復了她的堅強和自信。她說:「現在想起來,過去的經歷真是不堪回首和可怕!丈夫剛剛去世的那段日子,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度過的,生意也幾乎到了破產的邊緣。幸虧那時還有一幫朋友,成天在我身邊陪伴。就是這些朋友,覺得我的生命和青春不該就此枯竭,鼓勵我重新站起來,鼓足勇氣去面對未來的生活。」
2006 年6 月,胡麗梅的朋友在沒經過她同意的情況下把她的資料註冊到了朝陽區槐蔭樹婚姻介紹所。胡麗梅知道這一情況後,對朋友的做法並沒有責怪,畢竟大家的初衷都是希望她快樂,希望她可以好好地過下去,包括開始一段新的生活。
註冊兩個多月了,胡麗梅根本沒有到槐蔭樹婚姻介紹所去過一次。2006年8 月底的一天,她接到了所里工作人員的電話,說要組織個見面會,邀請她參加。類似的電話兩個月里她也接到過幾次,總是一笑置之了。那天要不是身邊朋友的極力慫恿,她也是不會去的。按照胡麗梅的說法——「也許是命中當有此劫吧」。在她來說,這是第一次、也許是最後一次去那個婚介所,就在那裡她遇到了騙子於德新—— 這是張海成當時為了詐騙採用的化名。
那天參加見面會的人還真的不少,有像胡麗梅這樣年紀的男女,也有很年輕的,相貌和身材什麼的都是很好的,一些年輕的男孩子好像條件都很好,舉止很文雅得體,也好像很有錢的樣子。當時化名於德新的張海成坐在大廳的一角似乎在認真地閱讀一份《中國期貨周刊》之類的報紙。
參加婚姻介紹所見面會的人的目的是絕對顯而易見,每個人都打扮得年輕、漂亮,無不希望將自己最靚麗和美好的一面展示給別人,當然也同樣希望自己的外表能夠吸引所有異性的注意了。但是張海成並沒有刻意地裝扮自己,上身穿的是一件類似工作服的便裝夾克,腿上就是一條牛仔褲,而且還明顯是舊的。他看上去已經不能算是年輕人了,頭髮隱約有些灰白。他和參加見面會的人們截然不同。幾乎所有的人都是一面注意自己的言行一面多少有些緊張地逡巡其他的異性。而他,一副閒適和置之事外的神情。好像他到這種地方來,其實只是為了去看報紙的。
「現在我才明白,張海成才要算是個最功於心計的老手兒了!他表面上擺出一副特別不想引人注意的樣子,其實他那種沒有任何動作的姿態,在那種場合里才真正是最能夠使人一眼看到的。仿佛鶴立雞群。」胡麗梅告訴我,「我是一進門就注意到他的了。當時他正在翻動報紙,毫無聲息,而且動作乾淨利落。他的衣裝雖然普通,但是一塵不染,隱隱還透出一種幹練。不過說到底,我是不會對這種男人有什麼『一見鍾情』的興趣的,不僅僅是初步估計他起碼比我大上10 歲以上,還有他那副尊容,算不上出眾,就是時而觀望一下的眼神還能夠是人感覺一些靈氣。」
胡麗梅自信個人條件還是不錯的,而且有亡夫的標準擺在那裡,她怎麼會把只看了第一眼的張海成放在心裡呢?當然,她也不會看中那些極力對所有條件稍好的女性都擺出一副諂媚神色的男人,更別提那些比自己年紀小的人了。
寂寞地坐了大約20 分鐘,她看見見面會的組織者走到張海成的面前低聲說了幾句什麼以後,他就合上報紙,仔細地疊好了站起身子,竟然邁開雙腿向她走來。
據張海成事後交代,其實他在胡麗梅一走進見面場所大門的時候就已經對她暗暗表示了極大的關注。胡麗梅的相貌和氣質是他十分滿意的。在接下來的不斷觀察之中,胡麗梅那套價格不菲的裝束、特別是她使用的那個時下最流行款式手機、提的義大利名牌手包,已經使張海成充分認識到了對方的「身價」。
就在他苦思如何與胡麗梅結識的時候,見面會的組織者來到了他的面前。
「看來那個身材豐滿的女士眼光兒很高啊!」見面會的組織者對張海成說,「於先生,您說咱們這種活動是不是不應該使任何一個人遭到冷遇啊?」
張海成聽得此言心中不禁一喜,但是表面上他仍然是不動聲色,甚至還用一副不知所以的眼神望著見面會的組織者。
「麻煩您過去招呼一下那位女士吧!」見面會的組織者一臉不高興地說,「整個場子裡那麼多男士,我就覺得您最有檔次了!」
「謝謝。」張海成說著,掏出手機發了個簡訊。
張海成就那樣徑直向胡麗梅走來了。臉上似乎還帶著隱約的笑意。
就在見面會的組織者和張海成低聲交談的時候,一個身材高大、面色紅潤、衣著光鮮的男人突然出現在胡麗梅的面前,擋住了他們的視線。她抬頭一看,不禁心中頓生幾分氣惱——這個男人好像有七八十歲了,雖然看上去神采奕奕,但是估計也是到了精神矍鑠的時候了。最讓胡麗梅感到生氣的是,莫非她已經到了只能是被老年男人挑選的地步了嗎?
讓她生氣的是,面前這個老年男人根本不顧忌她滿臉不悅的表情,居然露出一副吃定了她的樣子,毫無廉恥、一相情願地開始定起了下次見面的地點!
就在胡麗梅不知該怎麼擺脫面前這個老年男人的糾纏的時候,張海成已經來到近前。於是她靈機一動地對老年男人說:「對不起,我約的朋友到了!」
然而讓胡麗梅意想不到的是,正在這時張海成的手機響了,他看也沒看就對她說:「對不起了,這位小姐,我有些事情要辦。能給我留個您的聯繫方式嗎?」
胡麗梅這個氣啊!剛還說他是自己約的朋友,話音還沒落地呢這個傢伙就馬上迫不及待地跳出來揭穿了她的謊言!還想要她的聯繫方式?胡麗梅當然不想給,可轉念一想,即便她不給,婚姻介紹所的人也會給他的。既然同意參加徵婚了,自願註冊的資料也就視同同意公開了的。因此何不自己顯得大度一些呢?想到這裡,她就順手拿過對方的手機留下了自己的電話號碼。張海成自然也很聰明,一邊快步向外走一邊撥打她的手機,還回身向她做了個頗有幾分帥氣的手勢,也利用這種方法給她留下了自己的號碼。
張海成使用的其實就是非常典型的欲擒故縱的方法。就在他起身走向胡麗梅和老年男人擋在對方面前之間的瞬間時間裡,張海成清晰地看到了發自胡麗梅眼中的那種無法掩飾的期待神情。這種神情,張海成相信絕對不是想利用自己打發老年男人所透露出來的。他堅信這個女人對他來說是「有戲」了的。
和自己中意的女性進行第一次接觸,種種細枝末節其實都是張海成事先早早演練好了的。他要的就是這種稍一接觸就立刻離開的欲擒故縱的效果。讓女人滿懷的期待、好奇,甚至準備好的裝腔作勢的態度和語言全部落空。好像一個具有高強外家功夫的武林高手兒遇上了個太極名家,突然發現對方處處都是綿軟的,一時間深深感到自己原來準備了許久、曾經所向披靡甚至賴以揚名立萬的堅兵利甲變得毫無用武之處。因此使女人明白,自己所設計的一切其實在對方面前都是徒勞的、枉費心計和一無是處的。這種感覺的產生對於女人來說,類似於當眾被毫無提防地剝光了衣服。絕對是相當可怕的。
為了真正實現欲擒故縱和讓胡麗梅茫然無措甚至「找不著北」的效果,張海成還做了兩件事:一是佯裝發簡訊,給自己的手機設定了兩分鐘以後的酷似來電鈴聲的鬧鈴;二是利用合上報紙和摺疊報紙的時間,使自己到達胡麗梅面前的時候鬧鈴正好響起來。
因此說,張海成是個相當聰明的人。或許是因為他從一開始就抱著要欺騙女人的感情、得到女人的身體和騙取女人的錢財目的的緣故吧。張海成把每一件事、每一個見面的細節甚至每一句話都反反覆覆地考慮得力求天衣無縫。
第一次在婚姻介紹所組織的見面會上接觸後的第三天,胡麗梅接到了張海成打來的電話。電話里他上來就說:「對不起了小姐,上次因為走的匆忙,沒能配合你演好那場戲……」
胡麗梅一下子就知道了對方是何許人也。本來還打算做出幾分矜持,可不料卻猛地被他拉回到那天尷尬的情形之中,不僅矜持做不出來了,也出乎自己預料地沒有絲毫氣惱,竟然語氣中還帶出了一些撒嬌的意味。她忍不住說道:「你還知道對不起我呀?我當時都快被你們兩個氣瘋了!」
張海成在給胡麗梅打完第一個電話以後,更加確定這個女人對自己來說是非常「有戲」了的。第一個電話他們交談的時間並不長。幾句玩笑開過,作為「對不起」對方的張海成也就順理成章地提出了吃飯的邀請。胡麗梅的欣然接受和自顧自確定見面地點的態度自然也毫不使他感到意外。
後來,張海成在看守所等待判決的日子裡,偶爾看到一篇叫做《現代情人完全手冊》的文章。裡面在講述獲得情人的方法的時候強調:「創造私密氛圍,絕不單指創造兩個人獨處的空間,而是利用某些不能公諸於眾的事件或話題,使對方感到兩個人共享著一個不可告人的小秘密,潛移默化、不由自主地使彼此心靈貼近。」看到這裡他恍然大悟了,原來自己在第一次打給胡麗梅的電話里立即就提到了初次見面時對方想和自己聯手「演戲」的情節,使用的就是這條原則啊!也就是說,從那次電話開始,他就已經使對方「感到兩個人共享著一個不可告人的小秘密」,因而「不由自主地使彼此心靈貼近」了!
張海成即便在看守所里,也為自己的行為感到洋洋得意。
根據從婚姻介紹所里掌握的胡麗梅的個人資料,張海成分析了胡麗梅提出的吃飯地點後感覺到,對方之所以選擇了一個與她工作單位距離不近的地方見面,主要還是因為對自己不是十分地滿意。不滿意的主要原因,張海成認為不過就是自己的年齡和相貌。對於解除女人的這些顧慮,他是不在話下的。
張海成留給胡麗梅的印象非常直接鮮明,他是個才思機敏而又絕對不失風趣幽默的男人。在和他交往的幾個月的時間裡,胡麗梅從沒有聽他吹噓過自己是多麼多麼地有錢。相反,對於自己的好色張海成倒是毫不否認的。每次談到這個話題,他總是直言不諱地說:「我要是不好色,怎麼會第一眼就喜歡上了你啊!」這句話除了明確自己是「男人本色」以外還有兩層含義:一是拐彎兒抹角兒地讚美了她的容貌,二是不顯山不顯水的表明了他喜歡她的意思。這種方式相信絕大部分女人都是樂於接受的。
張海成絕對不同於一般的騙子。他一是不主動打聽女人的財產情況,自己的生意也很少提及;二是不輕易讓女人花錢,更不輕易向女人借錢;三是即便承認自己是個好色之徒,但並不顯得急色;四是不說「愛」字。張海成還有一個與一般男人的不同之處:獲得女人信任以後,很少再提出見面的要求。有時候即便胡麗梅提出來了,10 次起碼有5 次還因為他有事而不能成行。
認識了一個月以後,胡麗梅邀請張海成某個晚上去她的住所。他當時並沒有很快答應,問清了地址,表示還說不定,還要看當時能否抽出時間。
在接受採訪時,胡麗梅告訴我:「現在感覺張海成很快就對我了解得很深了,實在把我拿捏得很準,知道我這樣的女人一旦信任了一個男人,就會對他表示出極大的忍耐和寬容。結果那個晚上張海成還是去了我家。他事先的所有舉動,都不會使人感覺是故弄玄虛。」
那天晚上,他們喝了不少酒。酒是胡麗梅家裡就有的,也是她提出要喝和勸張海成多喝的。胡麗梅本不勝酒力,喝著喝著兩人很自然的有了肉體關係,而丈夫死後這麼久,她也的確需要男人。
第二天清晨,張海成做好了早點。見她沒醒來,就自己吃了一些走了。
他們都是大人了,有了那層關係,再見面時誰也不用感到不好意思甚至愧疚。第一關既然過了,以後就簡單了。因為胡麗梅也沒想著非要嫁給他。不結婚,有個這樣的朋友其實是更不錯的。後來張海成向她借錢,她就沒去更深地了解他的經濟情況。他當時也說得很平靜,就是需要30 萬塊錢做一筆生意,細節也沒說。機打的借條都拿來了。
胡麗梅就問:「要是我不借給你呢?」
張海成並沒有絲毫不愉快的表示,甚至還微笑著回答:「那也沒關係。借條上的乙方還空著呢,還可以給別人用。」
事實上,胡麗梅還是先向張海成借錢的呢。那錢也沒用,很快就還給他了。
當時是聽了朋友的建議,可笑地想用借錢這件事情對他進行「考驗」。張海成也沒有細問她借錢的理由,第三天就拿來了,5 萬塊錢的現金。自然要了借條。
最後回想起來,張海成在胡麗梅這裡從沒有留下絲毫的可以證明其真實身份的東西。他的身份證她是見到過的。但沒有拿到手裡細看。其實看也沒有用,肯定都是全套「於德新」的資料。
拿到30 萬塊錢後的第二個月初「於德新」就徹底在地球上消失了。當時她還在發愁如何把他落在自己家裡的手機還給他。
讓胡麗梅後來覺悟的原因之一,那個叫「於德新」的男人手機里其實只有她一個人的電話號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