貸款平帳,窟窿越捅越大
2024-09-29 11:26:50
作者: 海劍
遲晴跟隨丁大群來到了信用社,這是一家北京市遠郊區的農村信用社。他們向信用社的主管說明來意,對方連連說了幾個「歡迎、歡迎」。
但是,當談到貸款出款率的時候,對方開始較真兒了。
丁大群:「俺存你這300 萬,俺同時也貸300 萬,你看……」
「你存300 萬,貸300 萬?門兒也沒有!」
「那,你能貸出多少來?」
「百分之七十。」
「百分之七十。」丁大群掐指一算,「三七二十一,就是說,能貸210 萬?」
丁大群看看遲晴,遲晴說:「能不能再多一些呢?」
經過一番艱苦的交涉,對方總算網開一面:「我可以給你貸出百分之八十,但我有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你300 萬元的定期存款的存期不能低於半年!」
「這是什麼意思?」遲晴問。
「意思很明白,就是要確保你們按期還貸!」
丁大群問遲晴:「怎麼樣?」
遲晴無奈:「也只有這樣了。」
於是,對方開始辦理手續。先存後貸。最後,在填寫240 萬貸款的匯票的時候,遲晴上前,遞上一個字條,那上面有明確的收款單位和銀行戶頭。
信用社業務人員按遲晴的字條將匯票填好,覆核了一遍,確認無誤後,交給了遲晴。
在這裡,我們需要補充一句,遲晴遞上字條,證明了她的老道和精明,如果沒有這個字條,如果這匯票落到了丁大群的手裡,這240 萬元最終究竟流向何方那就很難說了。
遲晴當天將匯票通過某公司的銀行帳戶將款提出,使雜誌社被她先後多次挪用的240 萬元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完璧歸趙。儘管這個過程充滿了涉嫌職務犯罪的成分,但最終,在一種職業良知的支持下,以文過飾非的卑劣手法,暫時還是填平了黑洞。
儘管此事之後,遲晴一度獲得了心理上的些許滿足和慰藉,但她並無法真正從罪惡的桎錮下徹底地解脫出來。因為存在信用社的300 萬元的半年期存款是一種質押性質的存款,一旦存期屆滿,需要提取的時候,她必須要還回240萬元的貸款。
那麼,240 萬元的還貸她將怎樣去解決呢?
可以說,她無能為力。那麼,丁大群會有什麼高招兒呢?此刻的遲晴根本不去指望,她已經對這個十足的騙子徹底絕望了。
遲晴一直處在被時間折磨與煎熬的痛苦中,她幻想著太陽不再有日出日落,她希望永遠別再有明天。因為每過一天,她心裡的壓力就加大一天。一天天地過下去,在她看來,那是在接受威脅,甚至是走向死亡。
半年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300 萬元的存款到了提取的日子。遲晴找到丁大群。丁大群答應陪她一同前去信用社。信用社的業務人員告訴他們:「你們300 萬元的存款可以取。但是必須扣除240 萬元的貸款和8 萬元的利息。這樣,你們只能提取52 萬元加一小部分應得的存款利息,大約55 萬元左右。」
遲晴聽了,一點也不覺得意外。因為她早就意識到會有這麼一天。她此刻最感到難辦的是如何填補這300 萬元的虧空。她仿佛也明白了一個事實:當初挪用300 萬元公款是為了得到240 萬元貸款使單位財務平帳,如此一來,平帳不但沒有平上反而又挖了一個245 萬的大洞!
當局者迷。當一個人遇到麻煩難以排解的時候,最可怕的是聽信外人的「餿」主意。
丁大群說:「要不,你索性再弄出300 萬來存上,然後辦以貸還挪?」
遲晴想想,搖搖頭:「這不背著抱著一樣沉麼?」
丁大群:「要麼你再挪出245 萬,湊齊300 萬。」
遲晴:「既然我再挪245 萬,我何不從信用社提取55 萬,直接拿回單位呢?」
245 萬元的巨額虧空,已經是一個無法改變的事實。遲晴不得不面對這個事實,這是奈何不得的事情。但是,她又幻想著逃避這個現實。她已經被嚇得靈魂出竅了。
錢散緣滅,她已經成了一具殭屍……遲晴粗粗算了一下,從認識丁大群到現在,兩年的時間,先後挪用公款500 多萬元,損失320 多萬元。
她想到自己多年從事財務工作,又是財務科長,一輩子兢兢業業,規規矩矩,從來沒有發生過任何差錯,沒想到臨近退休了,居然栽了這麼大的跟頭,而且還栽在一個農村騙子的身上……她想到,這事一旦犯案,單位,領導、同事們會怎麼看?朋友、家人又會怎麼想?
這天夜裡,她徹底失眠了,整整一夜沒睡。第二天清早起來,她找到了丁大群的住處:「我已經徹底崩潰了,我再也熬不下去了……」
「熬不住也得熬。」丁大群不慌不忙,好像沒事似的,「萬一要是挺過去呢?不就沒事了?」
「做夢!我是搞財務的,你帳上少了那麼多錢,人家能放過你?單位能放過你?法律能放過你?」遲晴說:「你快拿個主意吧,虧這麼多錢,到底怎麼辦?不然,你我全逃不掉!」
「怎麼辦?」丁大群思考片刻,「要馬上找到這麼多錢還上,這不可能,唯一的辦法……」
遲晴靜靜地等他拿出辦法來。
丁大群拿出了自己的餿主意:「三十六計,跑!」
「跑?」
「對,跑!先跑出去躲一躲。」丁大群解釋道,「如果能趕上一個發展或者發財的機會,說不定這錢就賺回來了。」
他們一刻都不敢耽擱,說走就走,很快收拾了一下,就奔了火車站。一個小時後,他們坐上一列從北京開往南方的列車。
也正是從此刻開始,他們,特別是她——遲晴,開始了一種顛沛流漓、四處飄蕩的生活。
遲晴一整天沒有在單位露面,財務科的同事們、社裡的領導也沒有接到關於她為什麼不來上班的電話或信息。
遲晴一早離家的時候,已經退休的老伴去小區公園健身了。他每天都是如此,起床後出去活動活動,身上帶好房門的鑰匙,活動完畢之後,在小區裡的「成都小吃」吃早點,然後回家。每每這時,愛人已經去上班了。可是這天晚上,他左等右等,始終也沒有等到遲晴。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他不知道。他打電話給遲晴的辦公室,沒有人接電話。他不得不找到離家最近的小女兒,把這消息告訴了她。小女兒馬上趕到家來,向父親問明情況就去了雜誌社。據社裡的看門老頭兒反映:今天根本沒有看到遲科長的身影。小女兒跑了幾家與遲晴有過來往的朋友,都說沒有見到。
遲晴突然失蹤,頓時成了一個難解之迷。雜誌社派出幾批人馬到處找尋,沒有任何結果。遲晴親屬通過電視台、報紙發出了尋人啟示。
雜誌社的幾位領導在作了反覆猜測和假設之後,突然想到了財務帳目和相關資金問題,於是著手布置查帳工作。出於慎重,這工作的圈子縮得很小,注意保密,決不走漏半點兒風聲。
遲晴跟隨丁大群飄蕩在外、東躲西藏,一天換一個住處,三天挪一個地方。
由大城市跑到小城市,由小城市跑到縣城,有時候還去一些鄉鎮。
這種生活,對於丁大群,仿佛蠻適應。他整天裡吃了玩,玩了睡,悠哉游哉,快樂輕鬆。
落網後,他對警方說:她的事情,與我有什麼關係?
然而遲晴,從她登上火車,離開北京的那一刻起,她就開始後悔,自己究竟是怎麼了,怎麼能做出如此荒唐、愚蠢的事情來!
當她每每看到丁大群無憂無慮,樂樂呵呵、胡吃海塞的時候,她馬上怒火中燒、氣得不行。她恨不得立刻跟這個混蛋分手,可是她又無法離開他,因為她身上連一分錢也沒有。
這天,她隨丁大群來到了雲南昆明。她不禁想起了兩年前來這裡參加財會培訓班的情景。學習很忙,時間很緊,她卻總能抽點時間逛街,還跟班裡的師生遊覽滇地、世博園、民族村。她跟人們玩得那麼開心,還照了那麼多的照片。
每一個記憶都是那麼讓人賞心悅目、回味無窮。
當她的思緒重又回到現實中來的時候,她的心頃刻之間碎了。
她突然感覺到,她已經徹底地離群索居,完全進入了一個非人的黑洞深處。
這裡充滿了恐怖與絕望,沒有光照,沒有溫暖,沒有自由,更沒有出路。她隨時都可能死去,死得不清不白,沒有人知道。甚至,她已經死了,已經成了一具殭屍……
這天晚上,丁大群叫她出去吃飯,連叫了幾聲,她一直躺在床上,壓根兒不理不睬。
丁大群走上前來,「怎麼?絕食?」
遲晴:「不光是絕食,我現在是生不如死。」
丁大群:「死?好哇!你原來就說要死,俺攔過你,因為那時你還不能死。
可是現在,你,對於俺,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或者說,你已經成了揩過屁股的手紙,不僅是垃圾,而且還噁心!」
丁大群說罷,哼著小曲兒出屋吃飯去了。
遲晴坐起來,下了床,進衛生間洗漱完畢,拿了自己的手包——她此次離家唯一的一點攜帶,走出了招待所。
她來到了街上,漫無邊際、漫無目的地走著。她穿過了繁華的街道,走過了燈火通明的廣場,她直奔那個黑暗的前方走去。
慢慢地,前邊沒了路燈,也沒了馬路,只有一條荒蕪的小路。在星光映照下,她看到不遠的前方有鐵道,鐵道上還有一列火車開來。
這時候,她的腦際突然跳出了一個極端的意念,這意念促使她加快了腳步。
當她接近鐵道準備臥軌的時候,火車已經開過去了。
於是她順著鐵道,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著、走著,一直地朝前走著。她究竟要去哪裡,她不知道;她所去的是什麼方向,她不清楚。因為她此刻唯一想要做的,就是快一點讓自己離開這個世界。
不知她到底走了多長時間,也不知道她到底走了多遠的路程,只知在東方欲曉的時候她來到了一個不太大的車站。由於她是順鐵道走來的,所以她直接到了站內的月台上。
月台上站滿了準備上火車的旅客,她走進了這個人群。不大功夫,一列客車進站停下,車門打開,站台的工作人員開始招呼人們趕緊上車。遲晴被擁入上車的人流里,進而被擁進了車門,走進了車廂。
這天夜裡,丁大群酒足飯飽之後,並沒有回到住處,而是進了一家娛樂廳,他在那裡盡情地玩了一個通宵。天亮了,才暈暈沉沉地回了房間,蒙上被子呼呼大睡起來。至於遲晴到底去哪兒了,早已經不是他關注的範圍了。
再說火車上的遲晴,上火車後就找了一個座位坐下,然後便是一睡不醒。
究竟這趟車開向何方,她根本不知道。然而湊巧的是,這車正是進京的列車。
第二天晚上,列車到達北京。遲晴終於醒了過來。她確認自己回到了北京,便隨著出站的人流來到了車站廣場。
坐火車,她沒有錢,根本也沒有買票,但她鑽了鐵路的空子。因為人多擁擠,難免有個別的漏網之魚。可是她要回家,就得打計程車。但是她沒有錢。
她想了想,索性還跟在昆明那樣: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