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甄廣海臉色沉重地問司機：「今天還有安排嗎？」

  司機小心翼翼地回答：「您不是說要去見王市長嗎？王市長今天在凱萊酒店宴請幾位省里來的老領導，這會兒也該完事兒了……」

  甄廣海拿起手機撥通了市長秘書的電話，秘書說讓他在酒店大廳的休閒茶座等著。

  片刻之後，甄廣海已經坐在凱萊酒店大廳的休閒茶座里品茶了。不過他的頭很疼，茶也品不出味兒。

  雖說今天遠遠算不上最忙的一天，可對於甄廣海來說，這一天實在是太長了。

  

  甄廣海緩慢地旋轉著茶杯，小口地品著。他的外表異常平靜，心中卻是波濤洶湧。

  不遠處，司機的手機響了。他說：「是老趙。」

  甄廣海說：「你接吧。」

  司機剛接通手機，便聽到趙富水氣急敗壞地低聲喊著：「甄總，我現在到底怎麼辦啊！快找個人來接我啊……」司機把手機遞給甄廣海。

  甄廣海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接過手機壓低聲音說：「你怎麼還是那麼慌裡慌張的？難道你還不相信我嗎？」

  「我就是因為相信你姓甄的，才到了今天這樣有家不能回的地步！」

  趙富水惱羞成怒地說，「你還一口咬定說沒事兒，可現在呢？紀委監委的人在到處抓我啊……」

  甄廣海心裡罵了一句，嘴上卻十分肯定地說：「現在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你先躲起來，熬過明天早上，小李就沒事兒了……」

  趙富水急了：「我也再說一遍，明天早上他就沒事兒了，可我呢？那三百萬就成我得了？」

  「你聽我說，老趙，就算你被抓了，又能怎麼樣啊？」趁趙富水發呆，甄廣海繼續循循善誘著說，「你靜下心來聽我再說一遍，你把這筆帳給認了，我馬上幫你還上，判不了幾年，到時候我再撈你。你家裡人我會替你照顧的。

  再說了，老趙，你也得想一想不是？這些年我對你怎麼樣？其實你現在要能站出來自首，對我們大家更有好處！」

  「你說得真輕鬆！」趙富水幾乎要跳起來了，下定決心地說，「甄廣海，你也再聽我說一遍，我兒子今年高考，我老爸還病著，我絕不能進去！

  姓甄的，你別忘了，帳本還在我手上！真要是抓住了我，我就把它交出來爭取主動……」

  甄廣海也急了，聲音嘶啞地說：「老趙，你怎麼這麼糊塗啊？！只要我在，你肯定沒事兒！」

  趙富水稍稍冷靜了些：「我看咱們也別爭了，你馬上找人送我出去，我保證你也沒事兒！」說完就掛了電話。

  甄廣海剛掛了電話，市長秘書的電話就打到了他的手機上。

  很快，王市長和秘書就過來了。

  甄廣海從包里拿出一份資料給市長說：「這是明天談判時的要點，您看一看，如果還有什麼不合適的地方，我再連夜修改。」

  王市長大概瀏覽了一下，興奮地說：「老甄啊，這個設想很不錯嘛！

  如果能跟外商順利簽約，下一步確實可以考慮，把步子邁得再大一點啊！」

  「有您這句話，我就放心了，」甄廣海滿臉苦澀，「這樣不管將來怎麼樣，路橋集團都可以在您的支持下繼續發展……」

  王市長一聽這話，愣了愣，旋即問道：「老甄，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唉，身體不行啦，以前沒日沒夜地干，落了一身病，我是想——」

  甄廣海欲言又止。

  「想什麼就說什麼吧，」王市長痛快地說，「我知道你這麼晚了著急找我，絕不僅僅是為了談工作的。」

  甄廣海慢慢抬起頭，一臉誠懇地說：「王市長，確實是工作上的事兒。

  我想請組織上考慮讓我退下來，讓更年富力強的同志上。醫生已經給我下了最後通牒，必須休息了。我也怕自己再幹下去，萬一體力和精力跟不上，辜負了您的信任啊！」

  王市長緊緊盯著甄廣海的臉，嚴肅地問：「你這話跟今天劉海彬的事情有關嗎？」

  甄廣海沉重地點點頭說：「有。先是劉海彬，後來財務部門又……雖然事情還沒查清楚，但畢竟……唉！我有責任，是我的失職啊……」

  「那你老實告訴我，你自己有沒有問題？」王市長上下打量著甄廣海，誘導著說，「老甄，你得跟我說實話，我才知道該怎麼幫你啊！」

  聽到如此體己的話，甄廣海頓時紅了眼眶。他在心裡迅速盤算了一下，低下頭，但是語氣肯定地說：「我……沒有！絕對沒有！我甄廣海自信，在原則問題上，還是能經得住組織考察的。」

  「好！我就等你這句話呢！」王市長如釋重負地笑了起來，開心地說，「那你還怕什麼？還打什麼退堂鼓？我記得你說過，在你們路橋集團人的字典里，從來就沒有『困難』這兩個字！」

  甄廣海打碎牙往肚子裡咽一般地苦笑了起來。

  甄廣海一告辭，王市長立刻就撥通了市政法委丁書記的電話：「……好！我知道了。只要甄廣海觸了高壓線，那誰也保不了他。」

  甄廣海從酒店出來，靠在後車座疲憊地緊閉雙眼。司機安慰他說：「甄總，老趙不是已經安全了嗎？只要熬到天亮，就會沒事兒了……」

  甄廣海猶豫了一下，本來他想說「那得看我能不能滿足他的條件了」，但想了想後，又把這句話生生給咽了回去，他下意識地扭頭向後看了一眼。

  「別看了，肯定有人跟著。」司機十分肯定地說。

  這時甄廣海的手機突然「嘀嘀」響了兩聲簡訊提示音。甄廣海一看，是趙富水給他發來的簡訊：甄總，我的要求你什麼時候滿足我？要不明天上午我就去自首。就算是我死了，也總得拉兩個墊背的吧？

  甄廣海憤怒地罵道：「真他媽的是個白眼狼！」

  司機沒有回頭，問：「是趙富水吧？」

  甄廣海給趙富水回簡訊說：「你太沉不住氣了，你要的錢，我正在給你準備，等我的司機小劉跟你聯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