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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1章 回家

2024-09-29 10:56:12 作者: 當貓

  天台上的雨愈加大了起來,沒看錯得話,還間雜著碎冰渣,或者說半固態雨滴更準確一些。

  

  溫度降到呵氣成霜的程度,凍雨里目標的身形幾乎蜷成一團。

  然而儘管牙關顫抖,目標依舊自顧自述說著——

  當消防車的雲梯距離輕生女孩的橋墩越來越近時,橋上、兩邊岸上聚滿了路人,都在等著看到最後結果。

  而最後的結果,在我來看,應該不會以悲劇收場。

  然而我錯了……

  雲梯終於伸到橋墩,消防員跨了上去,以我在橋邊視角,一邊撫慰,一邊準備著手把女孩先送上梯簍。

  橋面距離橋墩大概有五六米高,有好事者不停鼓譟,「為什麼要死不死遠點」之類。

  我當時還在喝斥這幫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誰都有想不開的時候。

  還好,隨著一輛警車到場,控制了橋上圍觀者的秩序。

  幾分鐘後,女孩不知道是不是被打動了,站起身來,被消防員護著往梯簍邊挪動。

  眼見一切向好,只要女孩進了梯簍,雲梯回收,這場救援即可告一段落。

  然而——

  目標忽然看向傾聽的雭說道——

  就在女孩一隻腳跨上梯簍,另一隻腳懸空之時……突然一把拉住消防員朝湍急的河裡跳去!

  而因為雲梯伸到極限,消防員為了跳上橋墩解開了安全扣鎖,在被女孩幾乎懸空狀態下整個人也朝橋下傾斜。

  頓時在場見到的全都發出驚呼,距離足夠近的都能看清楚,女孩是故意的!

  幸好,雲梯承受住了兩個人的重量,在消防員調整好重心後,硬生生又把女孩重新拽了上來!

  在場所有人都不禁捏了把冷汗,後來在消防員幾乎是強迫下抱著女孩上了梯簍,隨後雲梯收回。

  雭靜靜聽完,到最後發現目標聲音沙啞,精神卻越加亢奮。

  「但是你知道後來發生的事嗎?」目標眼神灼灼問道。

  雭搖了下頭。

  目標接著說道——

  那女孩被送進醫院,當天晚上用床單結成繩結,在護士眼皮子底下離開了病房,重新回到白天的橋上。

  然後用繩結綁在橋面扶手,順著繩子吊回了還是白天時正中間的橋墩。

  那會兒是深夜,除了偶爾過往的車輛,再沒人幫著報警。

  而等到天亮時,橋墩上早已空無一物,女孩的屍體在下游很遠的位置被發現。

  「為什麼?」雭聽完問道,「難道人生不應該向活嗎?」

  目標沒回答,而是在漫天紛紛落下雨中說道,「後來有一次我坐船從那架大橋下經過,讓船老大走正中那個橋墩,過去的瞬間我發現應該是那個女孩用血留下的兩個字。」

  「是什麼?」雭下意識問道。

  「回家。」

  目標說完兩個字後朝空蕩蕩的天台外沿走去,雭在猶豫了一下跟了上去,只是傘丟在樓下辦公室門口。

  「為什麼是『回家』?」身上衣服很快被淋濕,雭朝走在前邊的目標喊,「趙舒庭,你要做什麼?大半夜的,還下著雨。」

  「你回去吧,」目標轉過身,「我只想淋會兒雨。」

  雭沒有動,乾脆任憑頭頂大雨淋下。

  目標走了回來,把披在身上的工作服遮在雭的頭頂,滌綸的面料多少能擋著點雨水。

  「三歲那年,」目標聲音黯然——

  都說是我爸出軌和我媽離的婚,但只有我知道,其實並不是,是我媽精神出軌在先。

  我聽見她和一個男人打電話經常到深夜,哪怕一牆之隔是我爸抱著我堵住耳朵。

  後來,我爸受不了了,為了顧全我媽面子說是感情不和,外邊人以為是我爸拋棄了我和我媽,但也只有我知道,離婚後,我媽開始每個月都要說去一個不存在的親戚家住幾天。

  可能也是報應不爽,沒過兩年,我媽外邊的那個男人把她拋棄了,而且斷絕了所有聯繫,人間蒸發了一般,包括我媽陸陸續續送出去的整個家底。

  我五歲那年冬天,我媽也許是悔悟了,想找我爸複合,而我爸那會兒剛走出來,在鄉下和一個小學就認識的女同學在一起了。

  或許應該叫做青梅竹馬?

  目標聲音沒有任何起伏接著說道——

  青梅還是竹馬當時懷了我爸的孩子,兩人準備過年前扯證辦酒席,這件事不知怎得被我媽知道了。

  我媽以為我爸不肯回頭是因為那個女人懷了我爸的孩子,所以只要解決掉麻煩……

  後來,也是在我都讀高中時才知道,我爸那個青梅竹馬死在那年準備和我爸結婚的冬天,那個醫療條件簡陋的鄉下。

  而我爸,他見了我一面,塞給我有零有整的五百多塊錢後,同樣也是下著雨,跳進了祖家墳山下的池塘。

  目標反而輕輕笑了一下——

  從小到大,你知道我媽和我說得最多一句話是什麼嗎?

  「不要惹事,不要惹事……」

  小時候我還不懂,後來漸漸明白了,不要惹事永遠委屈的都是自己。

  於是我不敢爭辯,學校的霸凌我只有默默忍受,他們讓我喝尿,讓我舔馬桶,讓我把顏料拌進飯里吃掉。

  而等我好不容易大學畢業後,最先學會的是看人臉色,諂媚,弄虛作假。

  就連找了個女朋友,說不定還只是備胎,也僅僅是拿我當取款機用。

  我小心翼翼維護著人情,察言觀色,自以為越混越好,可是今天來看依舊是螻蟻一隻。

  「你沒有你想的那麼差的,」雭忍不住開口,「今天的事說不定是個誤會。」

  「不是誤會,」目標搖了搖頭,「我自己清楚。」

  「一晃快三十歲了,」目標輕輕嘆了口氣——

  懦弱讓我不敢當先,虛榮讓我只視眼前,我毫無作用,就連當媽的患病甚至都拿不出住院費。

  習慣於唯唯諾諾,自認為有點交情的朋友都看我是蠢蛋,所謂的女朋友更是只有嫌棄。

  類似於這樣的時間會持續多久?

  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我有些想我爸了,雖然他曾經想帶我走卻沒有堅持從我媽手裡要下我,或許什麼時候見到他可以親口問問:

  「為什麼不帶我回鄉下的老家?」

  在我看見橋墩下女孩寫下那兩個字時,可能在那一瞬間,忽然好像有些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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