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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28 19:01:23
作者: [愛爾蘭]凱特·湯普森著;閆雪蓮譯
珍妮離開普卡,獨自走上山坡。殘月在厚重雲層的遮擋下時隱時現,但光亮已足夠看清路的方向。她習慣沿著野山羊踩出的路爬上石塔,這樣就能繞過石階,避開最陡的坡。晚上空氣潮濕,涼意襲人,散發著飽滿馥郁的氣息,一種只屬於黑暗的味道,但這樣的夜沒有一點陰森森的感覺。一隻狐狸和兩隻獾離著珍妮很近,但它們一點兒都不懼怕,因為它們才是黑夜的主宰。
止戰鬼在夜的籠罩下也大了一圈,雖然還不能用眼睛直接看到它,但它的樣子已經清晰地浮現在珍妮的視野里。見到她出現在這裡,止戰鬼很是吃驚,但很開心。因為珍妮已經很久沒來看過它了,它的日子不比呆瓜好過。
她坐在那塊最喜歡的石頭上,仰頭看著流雲浮過尖尖的月牙兒。很長時間,珍妮在想普卡,以及它戰鬥時的樣子。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勇氣來繼續他們之間的交易。止戰鬼在她的誘導下,已經相信自己被騙了,珍妮想把一切拉回正軌,把它從痛苦和孤獨中解脫出來。可奇怪的是,冥冥之中,普卡為她提供了這麼一個挽回的機會。
珍妮試圖從不同的角度思考這個問題,但每次都回到原點。她與普卡達成了協議,不管其他方面怎麼樣,它還是守信用的。對這一點,珍妮深信不疑。既然同為神族,她也應該以誠相待,嚴格履約,不悖諾言。
珍妮深吸一口山裡的空氣,開始和止戰鬼聊天。
夏夜一半時間,他們都在聊男孩過去生活的那個世界,以及它面目全非的現狀。他們聊起先人和今人,談論他們過去和現今如何生活,以及曾經的生存需求至今發生了哪些變化。他們談論著欲望何止,貪婪何起。珍妮和止戰鬼聊起自己都在讀風中學到了什麼,但沒有說是怎麼學會的。她說了那些它無法看到的光怪陸離,那些日夜吞噬著能量的大型城市,像蜜蜂繞著蜂巢一樣起起落落的飛機,人們出行步不離車,甚至不會走路。她還講了正在融化的冰蓋,臭氧層空洞,那些尚未被發現命名就要滅絕的物種。在你問我答間,珍妮意識到止戰鬼的認知與現實已有了斷層。在作為小男孩的二十年的短暫生命中,還有做鬼的幾千年來,它從未質疑過人類是地球的主宰,並擁有對其隨心所欲的絕對開發權。在過去的幾千年中,也從未有人對它說過珍妮今天所說的東西。
珍妮很注意自己的言辭,對話題也做了精挑細選,她怕自己逼得太緊,反而適得其反。與止戰鬼保持關係,贏得它的信任至關重要,所以她為自己的苦口良藥包了糖衣,不停地說人性善良的一面,比如堅如磐石的友情、慷慨大度的品格、極強的合作精神。他們談及了那些逆勢而為,過著簡樸生活的人,那些樂善好施的人。他們談詩談音樂,這是神、人、鬼魂都喜歡的。
起身要走的時候,珍妮確信自己開了個好頭,為計劃順利進行奠定了基礎。雖然止戰鬼暫時不會離開,但它曾經把自己拴在這片土地上的堅定信念已然開始動搖。止戰鬼心中埋下了離開的種子,儘管現在還不打算那麼做。珍妮知道,那顆種子會被渴望自由的心催生,帶它離開。當它準備離開之時,就是計劃成功之日。
在破曉前後的幾小時裡,珍妮情緒高昂地回了家,她沒想到一家人正等著她。大家繃緊的神經鬆弛了下來,吉吉和艾斯琳輪流緊緊抱住她,親吻著告訴她,大家是多麼擔心她。
「我是個神族,」她冷冰冰地回答道,「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其實她並不討厭他們。珍妮很慶幸讓普卡保證放過了利迪一家。如果計劃照常進行,整個鎮子的人都能倖免於難,她其實不用特意懇求普卡保護利迪一家人,不過現在這樣也好,更加萬無一失。
「那個,珍妮?」一家人在往臥室走的路上,吉吉叫住她。
「怎麼了?」
「我只想問下,你今晚有遇到普卡嗎?」
「有。」珍妮說。
吉吉面露喜色。珍妮在想如果他知道了自己與普卡的對話內容,還能這樣笑嗎?
做交易時,雖然很清楚珍妮的為人,但普卡並未徹底相信她。因為仙族善耍鬼把戲的臭名可謂眾人皆知,就連本該天真無邪的孩子都可能是欺天騙世的混球。黎明時分,普卡來到山頂後,心中一陣狂喜。止戰鬼還在,但它的力量已經衰退,勢力範圍也急劇縮小。普卡現在可以離石塔更近一步了,這在以前是不可能的。它心滿意足地在水草豐沛的山谷里飽餐,而這裡,普卡已有三千年未涉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