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8章：祭奠

  這條上山的路，從要披荊斬棘，到現在都是石階，梅若雪走了十幾年，但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像是永遠都走不到盡頭似的。

  蘇文君靜靜地牽著梅若雪的手，下山的路不好走，她故意慢慢地走，輕聲囑咐：「娘親，小心台階。」

  梅若雪每次聽到蘇文君說話，都會告訴自己一次，這就是新舊更迭，有人生，有人死，這世界從來都是公平的。

  在半山腰，梅若雪看到了正在掛著燈籠的人，父子二人親自掛起來一盞盞燈籠，一隊隨從跟在兩個人身後，負責點亮燈籠。

  梅若雪停下腳步：「米粒兒，龍太爺爺的葬禮是誰安排的？」

  「是姨母，姨母以孫女的身份親自發喪的。」蘇文君說：「娘親，姨母說龍爺爺是她和娘親的守護神。」

  梅若雪點頭：「是啊，你龍太爺爺為了護著娘和你們，都可以藐視皇權的，是個很護犢子的老人家。」

  「也護著我們。」蘇文君說：「是龍爺爺說蒼月山莊在訓練人的這方面是有獨到之處的，所以才會讓我和哥哥去的，他說這世上只有自己厲害，才能無往不利。」

  

  梅若雪緩緩點頭：「對，他老人家說得對。」

  「龍太爺爺還說，這世上最不知道如何保護自己，最沒有保護自己能力的人就屬娘親了，我和哥哥要自保，更要保護娘親。」蘇文君握緊了梅若雪的手：「娘親，我和哥哥會像龍太爺爺那樣保護您的。」

  「好。」梅若雪眼淚順著眼角往下滾落。

  他老人家知不知道？自己不是不知道保護自己，而是心裡有底。

  他老人家知不知道？自己和若晴別說自保，就是讓楚國翻天覆地都不難？

  他老人家又知不知道！這世上本沒有讓她覺得愧疚之人，而他的離去，讓自己愧疚得都恨自己了。

  如果可以的話，縱然出海是避免不了的，那也要帶著他老人家一道去，這樣至少在他老人家身體不舒服的時候拼盡全力去救他，哪怕拼盡全力也沒有能留下他，至少自己心裡不會有遺憾，更不會如現在這樣愧疚。

  一直到山腳下，梅若雪停下腳步，看著蘇煜城和蘇臨安往河邊去，在河邊一處高崗的位置停了下來。

  蘇文君說：「龍太爺爺就在那裡，他說背靠仙寓山做桃源的門神，眼睛時刻看著褚家莊，褚家莊裡住著的都是龍幫子弟。」

  「對。」梅若雪嘴角掛著慘笑：「我的米粒兒啊，你是不是很想像娘一樣？」

  「是，娘親是我心中的女豪傑。」蘇文君崇拜的看著梅若雪。

  梅若雪握緊了蘇文君的手：「那從明兒起，你就跟在娘親的身邊，娘親教導你。」

  「好。」蘇文君說。

  梅若雪又說：「但你要答應娘，要一直守護著龍幫，哪怕有一天龍幫不存在了，這個世界不需要龍幫了，可這些人都要有花名冊，子孫，子子孫孫，只要蘇家不敗，只要我們沒有斷了香火，都要守護著他們的子孫後代。」

  「是，文君記住了。」蘇文君聽了聽胸脯：「娘放心，蘇家不敗，龍幫也一定會在蘇家的羽翼之下，成為這世上最幸福的人。」

  「好。」梅若雪牽著蘇文君的手步伐堅定的往龍四海的墓前走來。

  墓碑不起眼兒，只寫了龍四海之墓五個字。

  墓前灑掃的極其乾淨，在墓前有木桌，桌上擺著新鮮的貢品，還有一壺酒和兩個杯子。

  杯子是相對而擺的，不用猜都知道是三爺爺過來祭拜留下的。

  梅若雪站在墓碑前，靜靜地望著那三個字，撩起裙子……。

  「娘親。」蘇煜城立刻過來扶助了梅若雪：「兒子跪，兒子跪。」

  梅若雪恍然想起來，女子上墳可以，跪拜則是讓世人恥笑的，因這一門沒有了男子，斷了香火的。

  蘇易安跪在前，蘇煜城跪在後，兩個人恭恭敬敬給龍四海磕頭。

  梅若雪坐在旁邊，拿過來酒壺給龍四海斟酒，自己拿起來三爺爺用過的酒杯也倒滿：「龍爺爺，若雪回來了，這一趟很順利的，如今安心吧，孫女敬您。」

  一杯灑在地上，一杯送到唇邊一飲而盡。

  蘇文君在火盆里點了紙錢，小聲的說：「龍太爺爺，給您送錢來了。」

  「您啊，太願意操心了。」梅若雪抬起手擦掉眼淚：「放心吧，龍幫的人會過得很好的。」

  回答她的是山間沁涼的風，那風拂過臉面，梅若雪心就酸澀的不行。

  人是不是有靈魂？

  這個被許多人研究，卻總是沒有定論的問題，梅若雪用親身體驗得出來了結論，人是有靈魂的，非但有靈魂，還有來世。

  「母親，兒子送酒來。」蘇煜城起身。

  梅若雪看了眼蘇煜城，並沒有阻攔，看著這孩子速度逆天的往仙寓山奔去，挑了挑眉：「您老看看，我就走了三年多點兒的時間，您竟把孩子都訓練成超人了。」

  蘇易安過來坐在梅若雪身邊，靜靜地陪著她，由著她喃喃自語，由著她一杯一杯的喝酒，也由著她說任何想說的話。

  蘇煜城提著酒和菜來到龍四海墓前，貢品擺好，酒罈打開。

  「是乖孫女回來了？」老疙瘩腳步虛浮的從遠處來，揚聲問道。

  梅若雪起身：「是啊，三爺爺，不孝的若雪回來了。」

  老疙瘩像是瞬息而至一般站在梅若雪面前，眯著醉眼打量著她：「瘦了，也黑了，你啊，哭什麼？看看這眼睛哭的像是爛桃子似的，他啊，可得心疼的。」

  梅若雪扶著老疙瘩坐在墓前：「您老就不心疼我嗎？」

  「心疼，心疼啊，要不是長兄說不能都走，怕你這孩子受不住，我啊，一個人還留在這邊有什麼意思呢？」老疙瘩抬頭看著墓碑：「長兄和二哥相聚了吧？當初咱們哥仨一起長大，如今你們把我都在這邊了，真是孤單啊。」

  梅若雪給老疙瘩倒酒：「三爺爺，去桃源吧。」

  「不去，不去。」老疙瘩擺了擺手：「我啊，就在這邊陪著他，也看著莊子裡那些瓜娃子，哪裡也不去了。」

  幾個人坐在墓前，最後梅若雪醉了，醉倒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說了什麼，最後怎麼回來的。

  第二天睜開眼睛的時候，床邊就是兩個小腦袋。

  「哥，娘親醒了。」蘇文君興奮的說。

  蘇煜城立刻站起來去端了熱茶送到床邊，蘇文君已經爬上床扶著梅若雪做起來了。

  「娘，喝點兒茶潤潤喉。」蘇煜城說。

  梅若雪接過來茶送到嘴邊：「你……。」剛一開口發覺自己嗓子沙啞到說不出來話了，既然說不出來就閉嘴了，喝了熱茶感覺到微微的苦味，看了眼蘇煜城。

  蘇煜城恭敬的說：「娘親昨日傷心過度，今日定是會嗓子不舒服的，所以藥局那邊送來了取火的涼茶。」

  梅若雪點了點頭，起身去洗漱，蘇文君跟在身邊伺候著，那樣子生怕梅若雪再哭似的，總是盯著梅若雪的眼睛。

  梅若雪勾起唇角笑著搖了搖頭，想要讓孩子知道自己沒事兒。

  這邊剛洗漱好，那邊蘇易安就提著食盒進門來了，看梅若雪坐下來小口小口吃東西，坐在旁邊說：「再有幾天是龍爺爺周年祭，龍幫子弟已經開始往這邊來了。」

  梅若雪偏頭看看蘇易安，剛要起身，蘇煜城就把紙筆送過來了。

  梅若雪接過來筆在紙上寫—我是龍幫的幫主，所以這次我主持老幫主的周年祭。

  蘇易安看到後點頭：「好，我陪著你。」

  梅若雪笑著點了點頭，他老人家關心的事，關心的人，該有一個交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