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384章 申季揚和巫幼晴（一）

  巫幼晴似是被他手指上的溫度給燙了一下，腳一縮。猛一動作時，只聽見清脆的一聲，有樣東西掉在了地板上。她低頭一看，想要動作快速地蹲下身撿起來，但大著肚子始終不方便。剛一彎腰，就見那條手鍊已經躺在了申季揚的掌心裡。

  申季揚維持著半跪的姿勢，沒有動彈。他的眼神定在了這條樣式簡單的檀木手鍊上--這條手鍊……是他和巫幼晴大學在一起的第一年時，他買給她的生日禮物。

  那時，他的視線里還能時常看見巫懷柔。對於身邊的這個女朋友，其實也沒多上心。巫幼晴的生日……也是巫懷柔無意間和他說起的。他和巫懷柔在圖書館看書的時候，巫幼晴的電話打來了三次，但次次都欲言又止。他有些不耐煩，便主動把電話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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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道是她的生日後，時間已經有些晚了。巫懷柔笑著對他說，和他一起買個禮物送給巫幼晴。

  學校外面的一條大街上就是夜市。他和巫懷柔逛了二十分鐘，巫懷柔說累了，他便隨便在街邊的小攤上買了這條檀木手鍊。

  送給巫幼晴後，她一直戴在手上。過了一段時間，他再看見時，發現手鍊有些褪色了。他才知道當時買到了假貨……

  這麼多年了，想不到她還留著。

  「剛才收拾東西的時候發現了這條鏈子，正打算扔掉。」巫幼晴的聲音在他的頭頂響起，輕輕頓了下後，繼續說：「你給我吧，我來處理。」她將手伸到了申季揚眼前。

  申季揚一愣，下意識地將拿著手鍊的手往後一縮。

  巫幼晴見了，也將手往前一遞。

  兩人無聲僵持著。

  申季揚無奈，只得將手鍊放在巫幼晴的掌心裡，站起來時，左腿因為長時間維持著一個姿勢而有些發麻。他放軟了聲音，說：「如果你想丟掉這條手鍊的話，不如現在把它給我吧。以後由我來保管。」

  巫幼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什麼也沒說，往臥室走去了。

  等她進了臥室，申季揚沒忍住，抬腳跟了上去。

  臥室門是虛掩著的，申季揚沒敢直接跨進臥室，只得站在門邊，將眼睛湊到門縫間看巫幼晴。她說她要扔掉這條手鍊，他從很早之前就認為這麼廉價這麼丑的手鍊最後的結局肯定是被扔進垃圾桶里，而他要是有心，以後可以有千條萬條的比這個好上許多倍的手鍊可以雙手奉上，只是……恐怕再沒有一條有這樣的意義。

  申季揚的眉頭稍稍一動。

  巫幼晴側對著他，站在化妝檯前，似乎是在發呆。

  難熬的沉默，空氣中流動著的除了尷尬，還有回憶。

  終於，巫幼晴動了，拿起她平時放珠寶首飾的盒子，然後輕輕地將什麼東西放在了裡面，隨著「啪嗒」一聲，闔上了。

  等她轉身時，手上已經沒有了任何東西。

  申季揚緊緊蹙著的眉頭突然鬆動了不少，嘴角隱隱有笑容牽起，在巫幼晴的腳步開始移動前，先一步走開了，轉身腳步放輕了許多，手裡拿著鍋鏟，輕聲走到廚房。

  幾乎是在巫幼晴打開門的同時，申季揚假裝揮動鍋鏟。

  巫幼晴站在門口看著申季揚的背影，申季揚知道她正在看著自己，但是沒有回頭，也沒有動作，居然真的開始炒菜了。

  他從前是不會做菜的，甚至連吃菜也難得。總是她做好了，然後她等著，然後她吃，她結束……在這個故事裡，他的身影幾乎沒有出現過，但是她總是覺得自己生活里有了這麼一個烙印，大概是他大多出現在想像里。

  巫幼晴看了許久，目光閃動了一下，轉身走到了沙發邊。

  「吃飯了。」申季揚端著自己炒的並不是很完美的菜和有些燒糊了的飯出來，笑了笑。

  「不想吃。」巫幼晴開口時，記憶有一瞬間的重疊。她記起了多少次申季揚說過這句話，也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這一句話是從她的嘴裡說出去的。

  申季揚的手也頓了頓，似乎也是想到了什麼，開口道：「不想吃？多少吃一點吧？」

  「不用了，我還有事要忙，你自己吃吧。」巫幼晴笑了笑，說出來的話語聲幾乎是有些諷刺的。

  她不是沒有心動，也不是沒有心軟，只是阿初說了，虐他。確實，這七年是怎麼過來的只有她自己明白，而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是他對自己說的為數不多的幾句，而那幾句中間，還有許多是諸如剛才這樣的句子。

  申季揚的唇角一滯，想了想，將手裡的碗筷給放下了，走了過來。

  巫幼晴一滯，將毯子拉到了一邊，坐了起來。

  申季揚在沙發上一坐，巫幼晴就立刻站了起來，往房間的方向走去了。

  「幼晴。」申季揚突然開口。

  巫幼晴的背影頓了頓，腳步想邁開，但是身體的本能始終是讓她止在了原地，她苦笑了一聲——她知道自己栽了，也知道自己十分沒有尊嚴，但是……又有什麼辦法呢。

  「多少吃一點，你為肚子裡的孩子想想。」

  「是不是沒有孩子，你就根本不會關心我的死活，不關心我是否吃這一頓飯，不關心我下一秒需要做什麼事？」巫幼晴突然轉頭，眼神定定地看著他開口道：「那隨時可以沒有這個孩子。」

  「不是。」申季揚突然抬頭，看著巫幼晴。

  兩人對視。

  他們是很少有對視的時候的，兩人交流的時候都沉默地看著地板，即使是對視，也總是巫幼晴先看著申季揚，下一秒對方移開目光。而這一次，申季揚沒有將目光移開，反而比巫幼晴更加堅定了自己的眼神。

  「不是。」他再一次重複了一遍。

  巫幼晴的眼神動了動，手指突然在側邊收緊了。

  七年時間足夠她明白很多。她明白自己有等待下去的可能性，當然也明白……他的哪一句話是謊言，哪一句話是真心。

  他沒有說謊。

  申季楊手裡還拿著布，樣子有些侷促而滑稽，看著巫幼晴，又移開目光，忍不住又抬眼看著，一直反覆了許久，巫幼晴突然動了。

  她伸腳走向了餐桌。

  申季楊面色一喜，立刻跟上了她的腳步，在後頭不住地道：「我不太會用，剛才都是上網查的，這些菜可能味道不太好，我飯也做焦了點，對不起啊……我……」

  巫幼晴什麼也沒說，在座位上坐了下來。

  她坐在朝著窗戶的位置，而申季楊坐在她的對面，這是她在腦子裡已經想像了許久的場景，也是她期盼過無數次的畫面……這一頓飯，她等了多久。

  巫幼晴的眼睛突然有點濕潤。

  「怎麼了？」申季楊停下了筷子，開口問道，就算再怎麼遲鈍也察覺到了巫幼晴的不對勁。

  「沒事。」巫幼晴抬手，夾了菜往嘴裡送。

  申季楊立刻緊張地看著巫幼晴，眉頭緊蹙，等著她的反應——如果很難吃，會不會吐出來？他剛才查了很多方法，但是因為第一次做，所以放了油之後的步驟就完全來不及反應了。

  巫幼晴嚼了嚼，入口的菜並不好吃，偏咸，但是這卻是她離開了江城這麼久之後，第一次嘗到的佳肴。

  申季楊看了許久，沒在她臉上看見異樣的表情，這才微微鬆了一口氣，放下心來，張嘴吃了一口，皺起了低頭，轉頭，不動聲色地看了巫幼晴一眼。

  一夜再無話。

  申季楊睡了沙發，巫幼晴睡在房間裡，兩人隔著一個房門，彼此連對方的呼吸都聽不見，但卻異常安心。

  巫幼晴睡前將門鎖上了，躺在了床上，翻來覆去難以入眠。

  這樣的狀態已經持續了好久，她動了動身子，想到了躺在客廳里的申季楊，看了眼身邊本該放著的一層厚被子，安心了些，閉上了眼睛，竟然沉沉睡去。

  一夜好眠。

  再一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巫幼晴並不是被亮光給吵醒的，而是被門外的響動。

  她唇角彎了彎，聽見了申季楊拖鞋踩地的聲音，確定了他還沒有離開的事實。

  她剛要開門，就聽見了大門的門鈴響起來的聲音。

  手一頓，壓下了房門鎖。

  與此同時，申季楊也將外面的門給打開了。

  「季楊……」一聲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嗓音響了起來，輕柔溫軟。

  申季楊沒有回答，巫幼晴的手再一次動作了，將門關上——巫懷柔。

  剛才所有的溫暖感動都在一瞬間消失殆盡，心裡的瘡孔再一次浮了起來。

  巫幼晴苦笑，搖了搖頭。

  「你怎麼來了？」申季楊的聲音有些疑惑。

  「我來看看姐姐，她離開了江城，肯定也不會往哪裡去。我知道你也來了，所以就一起來了……」

  「我們不是一起來的。」申季楊的聲音帶著清冷和自持——他知道他現在經不起任何誤會了，既然情緒都已經理清楚了，該斷的就應該斷了。

  他還記得那天穆南煙的表情和話語……這件事，確實是他做得不夠男人。

  「我……我知道。我只是……」巫懷柔咬了咬唇。